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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 偿还的债务

是的,我孤身启程,亦孤身完成。
但这不代表我的路途中孤身一人。
——《王道》〈自序〉
 
卡拉丁飞过不断翻磙的海洋。达利纳现在能够直接召唤飓光,为他注入强大的能量,但这样做显然非常消耗达利纳的体力。
到达卡布岚司的时候,卡拉丁已用尽了达利纳给他的能量,所以他只能在那里睡一夜。即便有飓光的支撑,身体终究还是有极限的。第二天,又经过长途飞行,他到了塔拉海。
他现在正使用从卡布岚司城王室宝库中取得的宝石。而雅烈席卡的海岸线上,不止一处有硝烟冒起,还有许多城镇在抵抗帕胥人的入侵。卡拉丁的地图在他的手指间飘动。他开始在海岸上寻找书记为他描绘出的岩石地形。
看到那里的时候,卡拉丁已经在担心自己没有足够的飓光可以回到安全的地方。他降落在地上,继续徒步前行,按照说明,经过一片冰冷的岩石地面——这里让他想起了破碎平原。
沿着一道干涸的河床,他找到一小群躲藏在岩石洞穴中的难民。一堆很小的篝火冒着烟,照亮了一个披着褐色斗篷的人。这些人没有任何特征,就像卡拉丁在这场搜寻中遇到的其他许多人一样。他们唯一与众不同的地方,就是他们在营地前两根竿子之间挂着的一块旧篷布上,绘制了一个小符号。
桥四队的符号。
两个人从篝火边站起身,掀起兜帽。他们一个又高又瘦,另一个身子矮小,衣服破烂,两鬓能看到点点银星。
是德雷和斯卡。
他们向卡拉丁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德雷的脸上还带着旧伤,斯卡仿佛已经有几个星期不曾入睡了。他们不得不在额头涂上灰,以隐藏他们的纹身。如果不是现在这种混乱的局势,这种粗陋的伪装大概也不会有用——他们十有八九会被当作逃亡的奴隶。
西儿发出喜悦的笑声,在他们周围飞来飞去。从他们的反应来看,西儿应该已经让他们看到她了。在他们身后,纱蓝的三名仆人也掀开兜帽。卡拉丁不认识其他人,不过其中有个人应该是他们找到的那名商人——那个还有信芦的人。
“阿卡,”斯卡向连连拍抚他后背的卡拉丁说。“我们还有些事没有用信芦说明。”
卡拉丁皱起眉头,看着德雷回到篝火旁,抱起了……一个孩子?是的,是一个被破布包裹着,被吓坏的小男孩,大约三、四岁,嘴唇上尽是皲裂,眼睛里充满忧愁。
艾洛卡的儿子。
“我们保护了他们,”德雷说。“无法保护自己的人。”

塔拉凡吉安连今天的第一页谜题都无法解开。
防飓员杜卡拿起那一页纸仔细审视,然后摇摇头。真是愚蠢的一天。
塔拉凡吉安靠进他在兀瑞席鲁的椅子里。他似乎越来越愚笨了。也许这就是他能够得出的结论。
赛勒那旷野之战至今已经过了八天。他不确定达利纳是否能再信任他。让达利纳知道一些事实也许会是一种审慎的冒险。至今为止,塔拉凡吉安仍然是联盟的一份子。这样很好,即使如果……这样……
飓风啊,想要将脑子里的谜团梳理清楚可真是……令人困扰的事。
“今天他的脑子不太好使。”杜卡向塔拉凡吉安手臂粗壮的护卫莫拉说。“他能够进行交流,但不应该做出重要的政治决定。我们不能相信他对图表的解释。”
“法哥?”雅德罗塔吉亚问。“今天你打算做些什么?也许可以在费德花园里散散心?”
塔拉凡吉安睁开眼睛,看着自己忠实的朋友们。杜卡和莫拉。雅德罗塔吉亚现在看上去已经是那样苍老了。她是不是也有同样的感觉。每当她看着镜子的时候,是否也会大吃一惊,想要知道那些岁月都到哪里去了?当他们年轻的时候,他们还想征服整个世界呢。
或是拯救这个世界。
“陛下?”雅德罗塔吉亚问。
噢,是了,他的确有时会出神。“在永飓过去之前,我们不能做任何事,对吗?”
雅德罗塔吉亚点点头,提供了她的计算结果。“永飓就要到了。”从那场战争到现在的八天时间里,人们一直暗中希望这场永飓能够就此消失。“它不像前一个周期中那样强烈,但它还是来了。它已经到达了亚西尔,应该会在一个小时后袭击兀瑞席鲁。”
“那就让我们等待吧。”
雅德罗塔吉亚递给他几封来自于卡布岚司城、他的孙子们的信。尽管已经很愚笨了,他还能阅读,只是需要更长的时间来分辨出一些辞句。长孙格沃利被风暴学院接纳入学,那里为所有学者提供了前往帕拉尼奥的传统管道。排行第二的孙女卡拉凡妮嘉已经接受了监护,还随信寄给他一张他们三人的素描。小鲁丽站在这幅素描的正中间,咧开缺牙的小嘴笑着。她为祖父画了一张花卉图。
读完信以后,塔拉凡吉安摸了摸面颊上的泪水。这三个孩子对于图表一无所知。塔拉凡吉安决定一直隐瞒下去。
雅德罗塔吉亚和杜卡在房间一角低声交谈。图表的一些部分似乎让他们很困惑。他们没有理会仆人马班。马班摸了摸塔拉凡吉安的额头,最近塔拉凡吉安一直在咳嗽。
我们到底能有多愚蠢,塔拉凡吉安将手指放在那幅鲜花图画上,我们从来都想不到。也许在这件事上,我的聪明才是更加愚蠢的地方。
他知道,只要雅德罗塔吉亚的时钟再响一声,永飓就要到了。那时钟是娜凡妮.科林送给雅德罗塔吉亚的漂亮小礼物。
“图表犯的错误太多了。”莫拉对雅德罗塔吉亚和杜卡说。“它预言达利纳.科林将会殒落,只要被施加压力就会成为敌人的斗士。”
“也许葛福斯是对的,”杜卡紧张地搓着双手,向窗户瞥了一眼,尽管永飓还没有到,但百叶窗已经关紧了。“黑刺有可能会成为盟友。这就是图表的意思。”
“不,”塔拉凡吉安说。“这不是它的意思。”
他们都转头看向他。“法哥?”雅德罗塔吉亚问。
塔拉凡吉安竭力想要找到可以解释的论据,但这有如想将一杯油握在他的拳头里。
“我们处在一个非常危险的位置上,”杜卡说。“陛下已经向达利纳透露了太多事。现在我们会受到监视了。”
……那扇……窗户……
“达利纳对图表还一无所知,”雅德罗塔吉亚反驳。“也不知道是我们将歌者带进了兀瑞席鲁。他只知道卡布岚司控制过那名刺客,以为是神将的精神失常促使我们采取了行动。我们仍然处在有利的位置上。”
打开……那扇……窗户……其他人都没有听到那个声音。
“图表的瑕疵正在变得过于严重,”莫拉坚持。他不是学者,但完全参与了他们的计划。“它的承诺和现实情况偏差太大了。我们需要改变计划。”
“太晚了,”雅德罗塔吉亚说。“对峙很快就会到来。”
打开它。
塔拉凡吉安颤抖着从座位里站起来。雅德罗塔吉亚是正确的。图表所预言的对峙很快就会到来。
甚至比雅德罗塔吉亚想像的更快。
“我们必须相信图表。”塔拉凡吉安悄声说着,走过他们。“我们必须相信我的幻象,知道要做些什么。我们必须拥有信念。”
雅德罗塔吉亚摇摇头。她不喜欢他们使用“信念”这个词。塔拉凡吉安努力回忆那些事。当他还聪明的时候,他的确记得那些事。
风暴带走你吧,守夜者,他心想,憎恶的胜利也会杀死你。难道你就不能只给我礼物,而不是诅咒我?
他曾经请求得到拯救他的人民的能力。他乞求得到恻隐之心和敏锐的头脑——他得到了它们,却从不曾在同一时间得到过它们。
他碰到了百叶窗。
“法哥?”雅德罗塔吉亚问。“你想要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吗?”
“不,有些不舒服,是别的原因。”
他打开了百叶窗。
突然间,他置身于一个拥有无尽光明的地方。
他脚下的地面在发光。河水从他身边流过,闪耀着金色和橙色。憎恶出现在塔拉凡吉安面前,形如一个二十呎高的人类,有着雪诺瓦人的眼睛,手执一根节杖。他的胡须并不像塔拉凡吉安之前那样是一绺一绺细小的形状,也不浓密,反而看起来很像执徒的胡须。
“那么,”憎恶说。“塔拉凡吉安,是吗?”他眯起眼睛,仿佛是第一次看见塔拉凡吉安。“小人类,为什么你要写信给我们?为什么你会让你的封波师打开誓门,让我们的军队攻进兀瑞席鲁?”
“我只想侍奉您,伟大的神祇。”塔拉凡吉安跪倒下去。
“别摆出这副样子,”那位神祇放声大笑。“我能看出,你不是阿谀之徒。我也不会被你的伪装愚弄。”
塔拉凡吉安深吸一口气,并没有站起来。经过这么多日子,今天憎恶终于亲自来找他了?“我今天的状况并不好,伟大的神祇。我……呃……精神脆弱,身体也不健康。当我身体情况良好的时候,还能再和您见面吗?”
“可怜人!”憎恶说。
一张椅子从塔拉凡吉安背后的金色地下冒起。憎恶向他走过来,突然变小了,更符合正常人类的体型。他轻轻将塔拉凡吉安扶起,让他坐到椅子里。“现在好些了?”
“是的……谢谢。”塔拉凡吉安的额头上浮现皱纹。这不是他想像中这场交谈会有的样子。
“那么,”憎恶一边说,一边将节杖轻轻放在塔拉凡吉安的肩头。“你认为当你感觉好一些的时候,我还会与你相见?”
“我……”
“难道你没有想到,我特别选择这一天正是因为你的疾病,塔拉凡吉安?你真的以为能够和权能之位上的我谈条件?”
塔拉凡吉安舔舔嘴唇。“不。”
“很好,很好,我们开始相互理解了。现在,你一直在做的事……”他走到一旁,一个黄金读书台凭空出现在他面前,上面放着一本书。是图表。憎恶开始翻阅那本书。周围的黄金景色也随之变成了一个有着精美木雕家具的房间。塔拉凡吉安认得这个房间里所有表面上书写的文字——从地面到天花板,再到床头板。
“塔拉凡吉安!”憎恶说。“这可真是非同凡响。”墙壁和家具都消失了,只留下那些文字悬浮在空中,开始闪耀起金光。“你未经使用运气,也没有透过灵魂界便做到了这一点?真是难以置信。”
“请——问,您这是什么意思?”
“让我向你展示一下,我能看到多远。”
黄金文字从塔拉凡吉安在图表书写的内容中爆发出来。数以百万放射着金光的文字在空气中燃烧,一直伸展到无限的远方。每一个字都携带着塔拉凡吉安写下的一小部分内容,扩展成为具有无尽价值的情报。
塔拉凡吉安惊骇地望着这一幕。片刻间,他看到了永恒。
憎恶审视着塔拉凡吉安写在一个梳妆台侧面的文字。“我看到了。占领雅烈席卡?大胆的计划,大胆的计划。但为什么你会邀请我进攻兀瑞席鲁?”
“我们……”
“不需要!我看到了。放弃赛勒城,以确保黑刺的殒落,除掉你们的对手。这是对抗我的序曲,很明显,这个行动产生了效果。”憎恶转向塔拉凡吉安,露出微笑。一个知晓一切、充满自信的微笑。
你真的以为能够和权能之位上的我谈条件?
所有这一切文字笼罩住了塔拉凡吉安。数以百万的言辞封闭了整个世界。如果是在更加聪明的时候,他会努力去阅读这些文字,但现在这个愚钝的塔拉凡吉安,只感觉到无尽的危险和压力。还有……这真的对他……会有好处吗?阅读这些文字将让他彻底被吞噬,彻底迷失。
我的孙子们,他心想,卡布岚司的人们。这个世界所有善良的人们。他想到可能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不由得浑身颤抖。
必须有人做出艰难的决定。他从黄金座椅中滑下来。此时憎恶正在审视图表的另一部分。就在那里,在曾经是卧床的位置后面,一段文字从金色变成了黑色。那是什么?塔拉凡吉安朝那里靠近,看到那段文字的黑色从他的墙壁上荡漾开来,直至无限。仿佛有什么事以此为源头发生,而憎恶能够清楚地看到这些事蔓延出的涟漪……
这一切的根源是一个名字——雷纳林.科林。
“达利纳不应得以升华。”憎恶来到塔拉凡吉安身后。
“你需要我。”塔拉凡吉安悄声说。
“我不需要任何人。”
塔拉凡吉安抬起头。在他面前闪耀着一连串文字。那是一段来自于过去的他的讯息。太不可思议了!他有没有见过它们?
谢谢你。
他将这段文字念诵出来:“你已同意进行一场斗士之间的战斗。你必须撤走,以阻止这样的决斗发生。所以,你绝不能再与达利纳.科林相见,否则他就能强迫你作战。这意味着你必须寻找你的代理人。你需要我。”
憎恶走上前,细看塔拉凡吉安读过的这段文字。然后他向塔拉凡吉安面颊上的泪水皱起眉头。
“你的烈情,”憎恶说。“让我能够相信你。那么你要求得到的回报是什么?”
“保护我统治的人民。”
“亲爱的塔拉凡吉安,难道你不认为我能看穿你的计划吗?”憎恶向曾经在天花板上的文字指了指。“你会努力成为全人类的国王,然后我就需要保护他们所有人。如果你帮助我,我会留下你的家人。所有在你两代之内的亲人。”
“不够。”
“那我们之间毫无可谈的余地。”
他们周围的文字开始消褪,只留下塔拉凡吉安,孤独又愚蠢。塔拉凡吉安眨掉眼角的泪水。“卡布岚司,只保留卡布岚司。你可以摧毁其他国家。只留下我的城市。这就是我向你乞求的。”
世界注定要毁灭,人类逃避不了自己的末日。
他们一直在制定计划,竭尽全力想要多保护一些人。但……他现在看出了他们所知的有多么可怜。一座在风暴前的城市。但这片土地能够得到保护,即使世界的其他部分只能被牺牲。
“卡布岚司,”憎恶说。“这座城市本身,以及所有出生在这里的人,还有他们的配偶。这些我可以饶恕。你同意吗?”
“我们是否应该写下一份……契约?”
“我们的话语就是契约。我不是属于荣耀的灵,他们只会服从严格的文字条款。如果你和我达成共识,我就会将这份承诺保存在灵魂中,而不仅仅是话语里。”
他还能做什么?“我会接受这份契约。”塔拉凡吉安悄声说。“图表会侍奉你,以此交换我的人民受到保护。但我警告你,那名刺客已经向达利纳.科林效忠。我不得不向他坦白我和杀手的关系。”
“我知道,”憎恶说。“你仍然有用。首先,我要求得到你用机巧偷来的荣刃。然后你要为我查清楚,雅烈席人对那座塔城有什么发现……”

纱蓝呼出飓光,塑造出一个可能只有她和达利纳遇过的幻象。丝丝缕缕的雾气不断缭绕,形成了海洋和高山——完整的罗沙大陆,充满各种鲜明的色彩。
艾拉达和哈山藩王挥手示意他们的将领和书记来到充满这座大厅、悬浮在大约齐腰高位置的地图周围。达利纳站在地图的正中心,就在靠近兀瑞席鲁的群山中。幻象地图在碰到他的制服时便会泛起一阵阵涟漪,分解开来。
雅多林伸出双手,从背后抱住纱蓝。“看起来真美。”
“你看起来才美。”纱蓝说。
“你很美丽。”
“只是因为你在这里。没有了你,我就没有了颜色。”
泰纱芙光主站在他们身边。这位女士通常都保持着一副郑重肃穆的样子,不过纱蓝觉得她捕捉到了那位光主一点眼珠的转动。是啊,泰纱芙已经那么老了,也许已经忘记了呼吸是什么感觉,更别说是爱情了。
雅多林让纱蓝感到晕眩。他的温暖如此贴近她,让她甚至无法维持地图的幻象。她觉得自己很傻。现在他们已经订婚了几个月,她在他的身边已经这样舒适。但的确又有一些事改变了,一些不可思议的事。
他们最终的时刻就要到了。婚期被订在一个星期以后——雅烈席人只要想到了什么,就会立刻去做。是的,这样很好。纱蓝不想让一段关系在没有誓言约束的情况下持续太久。但是飓风啊,就算是一个星期,感觉也像是永恒那么久。
她还需要向雅多林解释一些事。最重要的是鬼血的那一团乱。最近她已经竭尽全力不去理会那件事,但如果能和别人谈谈,她肯定能得到不少安慰。围纱能够解释——雅多林已经越来越习惯和她来往,不过他不会和她创建亲密关系。他把围纱看作一位酒友,这样让他们两个都觉得很惬意。
达利纳走过幻象,伸手指向依瑞、里拉和巴巴萨南。“给这里覆盖上金光。”
又过了片刻,纱蓝才意识到达利纳是在对她说话。愚蠢的雅多林,还有他愚蠢的手臂。愚蠢又强壮又温柔的、紧紧抱住她的手臂。就在她的胸口下方……
好的,好的,幻象。
她按照达利纳的命令做了,同时又觉得那些故意不看她和雅多林的书记和将领们很有趣。有人在悄声议论雅多林的西方人血统,那点让雅多林在太多人眼中都太有魅力。雅多林的混血身分似乎没有引起雅烈席人的担心——他们是一个讲求实际的民族,会将不同于自己的头发颜色看作是他们征服异族,将其他国家并入自己优越文明的象征。而且他们还会找出各种原因,解释为什么王子的行为并不会总是和他们想的一样。
依照信芦的报告,纯湖周围的大部分小王国都被依瑞征服了。现在依瑞的军队正在炼魔的伴随下攻占他们垂涎了数个世代的土地,让他们控制了三座誓门。纱蓝依照达利纳的要求,将那些王国全都在地图上涂成了金色。
亚西尔和它的被保护国被纱蓝加上了蓝色和褐红色条纹,这是亚西尔书记为自己在联盟中选择的代表色。亚西尔皇帝同意继续参与谈判,不过他们还没有完全加入联盟。他们想要确认达利纳能够控制自己的军队。
纱蓝继续按照达利纳的要求,为不同的土地涂上不同的颜色。玛拉特和它周围的土地也被涂成金色。不幸的是,同样被涂成金色的还有雅烈席卡。还没有确定归属的土地,比如雪诺瓦和图卡,都被涂成了绿色。现在这片大陆的景象实在令人沮丧,仍有他们联盟颜色的地方已经很少了。
将领们开始讨论战术。他们想要攻入图.贝拉——那片广阔的土地位于贾.克维德和纯湖之间。他们的理由是,如果敌人完全占领那里,就会将联盟分割成两块。誓门让不同国家的首都之间能够迅速来往,但许多城市都远离各国的权力中心。
达利纳走过大厅,他身后的地图泛起一道涟漪。他在靠近雅多林与纱蓝的贺达熙与雅烈席卡附近停下脚步。
“把科林纳展示给我看。”他轻声说。
“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光爵,”纱蓝说。“我必须先把它画出来,然后……”
达利纳碰了一下纱蓝的肩膀,一个意念进入到纱蓝的脑海。那是另一幅图画。
“这就是飓父看到的。”达利纳说。“也不是很精确,所以我们没办法展示出完整的细节,但应该能给我们一个大致的印象。请吧。”
纱蓝转过身,向墙壁一挥手,用飓光将脑海中的形象描绘出来。幻象成形之后,大厅这一边的整面墙壁都消失了,让他们能够一直望出去,有如站在天空中的一座阳台上俯瞰科林纳。
距离他们最近的一道城门仍然破烂不堪,透过其中能看到城里被摧毁的建筑。一些地方已经得到了清理,炼魔在城市上方飞过,身上的长袍随风飘摆。一些建筑物顶上飘扬着同一面旗帜:黑底红色条纹绘制出一个异样的符号。
“卡拉丁说他们来这里不是为了破坏,”雅多林说。“而是为了占领。”
“他们想要收回他们的世界,”纱蓝一边说,一边伸手按住达利纳。“我们……能够让他们拥有他们已经占据的地方吗?”
“不,”达利纳说。“只要憎恶还是敌人的领袖,他们就必定要把我们从这片土地上彻底抹除才肯甘休。如此一来,这个世界不需要再接受一场寂灭——因为我们已经不复存在。”
他们三个仿佛站在一道俯瞰科林纳城的悬崖上。城外还有许多人来来往往,在为栽种做准备。几股烟尘从城中飘出来,那是浅眸贵族的城堡。他们在帕胥人入城之后曾经试图进行抵抗。这幅景象让纱蓝不由得心惊胆战,她无法想像雅多林和达利纳的心情。他们守住了赛勒那,却失去了他们的祖国。
“我们之中有一个叛徒,”达利纳轻声说。“有人攻击了桥四队,只为了获得荣刃——因为他们需要那件武器打开誓门,放敌人进来。”
“可能是这样,”纱蓝轻声说。“也可能是改换阵营的灿军打开了誓门。”
白衣杀手的加入是一个意外之喜。现在他正坐在大厅外,作为达利纳的新护卫守着厅门。对于自己的行动,他毫不在意地坦然解释,破空师骑士团的大部分成员都选择侍奉憎恶。纱蓝本来还无法相信这种事,但她已经知道了雷纳林缔结的是一个被腐化的灵。这表明他们不能以为一个人只要说出了理念誓言,就完全值得信任。
“你觉得,”雅多林说。“会是塔拉凡吉安干的吗?”
“不,”达利纳说。“他为什么要与敌人合作?至今为止,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保全罗沙——尽管手段难免冷酷。但我不得不有所警惕,我承担不起过分信任带来的危险。希望这是萨迪雅司为我治愈的一个缺陷。”
黑刺摇了摇头,看向纱蓝和雅多林。“无论如何,雅烈席卡需要一位国王。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需要。”
“王位继承人……”雅多林开口。
“还太小。他不适合这个紧急时刻。雅多林,加维诺可以被任命为你的继承人。但我们必须先让你们两个成婚,承继王权。这是为了雅烈席卡,也是为了整个世界。”他眯起眼睛。“现在联盟有许多需要,有很多是我无法提供的。我会继续率领联盟,但我在外交方面从来都做得不好。我需要有人在王位上激励雅烈席人,维系诸国君主对我们的敬意。”
雅多林的表情紧张起来。纱蓝用力握住他的手。如果你愿意,你就能够成为那个人,她在心中对雅多林说,但你不必接受他的安排。
“我会让联盟为你的加冕礼做好准备,”达利纳说。“也许就在婚礼前一天。”他转身走开。达利纳.科林是一股风暴般的力量。他只会直接向人们压迫过来,认为别人全都会在他面前仆伏在地。
雅多林看看纱蓝,然后咬紧牙关,抓住父亲的手臂,低声说:“父亲,是我杀死了萨迪雅司。”
达利纳身子一僵。
“是我。”雅多林继续说。“我打破了战地守则,在走廊里杀死了他。因为他侮辱了我的家人,一次又一次地背叛我们。我阻止了他,因为这是必要之事,因为我知道你永远都无法这样做。”
达利纳转过身,压低声音,无比严厉地质问:“什么?儿子,为什么你要隐瞒我?”
“因为你是你。”
达利纳深吸了一口气。“我们可以弥补这件事,”他说道。“我们能够赎罪。这会伤害我们的名誉。飓风的,这可不是我现在需要的。无论如何,我们能够弥补这件事。”
“这件事已经得到了弥补。我一点也不为我的所作所为感到抱歉——现在的我仍会这样做。”
“加冕礼之后,我们会再讨论这件事……”
“我不会成为国王,父亲。”雅多林说。他向纱蓝瞥了一眼,纱蓝向他点点头,又捏了一下他的手。“难道你没听到我刚刚说的话?我违背了守则。”
“在这个飓风的国家里,每一个人都违背了守则。”达利纳提高了声音。他回头看了一眼,又压低声音说:“我违背守则已经几百次了。你不必完美无缺,只需要履行你的义务。”
“不,我将是藩王,但不会是国王。我只是……不。我不想要这副担子。不要抱怨我们没有人想要它,这件事我会做得很糟。你觉得那些君主们会听我的话吗?”
“我不能成为雅烈席卡国王,”达利纳低声说。“我必须率领灿军,而且还要摆脱掉在雅烈席卡的那份权力,才能躲开那个荒谬的上王之位。我们需要雅烈席卡有一位坚定的统治者,同时他也能以外交手段和外交使节周旋。”
“不管怎样,那不是我。”雅多林重复一次。
“那还能是谁?”达利纳质问。
纱蓝歪过头。“嗯,你们有没有考虑过……”

帕洛娜跳过了来自塔西克的最新琐碎报告,寻找最有价值的情资。
在这间兀瑞席鲁的大会议厅里,她周围的国王和君主们全都在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有人抱怨他们不能参与上一层达利纳和他的将领们的会议。拉坦人还在抱怨他们应该得到破碎平原誓门的控制权。亚西须人则再次谈论起神祇本尊已经预言封波师会摧毁世界。
所有人对自己的观点都相当坚持,声音也相当大——就连那些不说亚西须语的人也一样。每一个人都在等待自己的抱怨和疑惑得到解释。
图力纳德.瑟巴瑞尔在帕洛娜身边轻哼了一声。这个举动值得注意。当帕洛娜试图向他讲述自己最新读到的小说时,他就会同样发出这种虚假的哼声。而当帕洛娜闭上嘴的时候,他又会感到气恼。他似乎很喜欢听故事,却又会批评那些故事有多么陈腐老旧,或者女人气十足。
帕洛娜用手肘顶了他一下,将手中的一份报告递给他,指着报告上的一行字。他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帕洛娜悄声说:“叶席尔女大君和艾姆欧首座,这两位君主在赛勒城被看到亲密交谈。那时他们的卫兵们正忙着在废墟间劳作。”
图力纳德又哼了一声。
“所有人都以为他们的浪漫邂逅无人知晓。他们不能将这件事公开。亚西尔的君主如果没有皇帝同意,是不能结婚的。不过这个谣言是错的。我相信她正在勾搭哈拉姆.卡尔,那名碎刃师。”
“你可以直接去和她谈谈。”图力纳德懒洋洋地朝那位叶席尔女大君一指,后者的翻译员正在以强烈的语气抱怨封波术的危险。
“噢,图力,”帕洛娜说。“直接向人们询问流言蜚语中的事是不可能的,这也正是你无可救药的原因。”
“我认为我的无可救药,是因为我对女人的可怕品味。”
会议厅的大门被勐然打开,响亮的声音让大厅里的人全都吓了一跳。一切抱怨声平息下来,就连图力纳德都坐直了身子,看着站在门口的加丝娜.科林。
加丝娜戴着一顶虽然小巧,却无可置疑的王冠。看样子,科林家族选择她成为了新的君主。
图力纳德笑着看向大厅中那些充满忧虑的面孔。“噢,天哪,”他悄声对帕洛娜说。“现在情况变得很有趣了。”

摩亚许再次抡下镐头。
两个星期的劳作了,他还在这里清理碎石。杀死一位神。然后继续敲石头。
很好,他不会介意。要清理掉这座城市中的所有瓦砾需要几个月,甚至几年的时间。他要把它们全都清出雅烈席卡。
这个星期中的大部分日子里,他都是在这座王宫这个地方的唯一劳作者。这座城市正在慢慢被反转,人类遭到驱逐,歌者搬迁进来。但他们只留下他敲砸这些石块,没有监督员,也没有守卫。
所以当他听到另一阵镐头撞击石块的声音时,不由得吃了一惊。他转过身,更感到惊讶。“荷恩?”
这名肌肉发达的帕胥女子也在敲着石头。
“荷恩,你不应该受到奴役。”摩亚许说。“你攻入这座王宫,让你赢得了宽容烈情。”
荷恩持续工作。纳姆和佩尔都以战争形体走过来。他们是和摩亚许一起攻入王宫的另外两个幸存士兵。那一场战斗的幸存者屈指可数。
他们全都举起了镐头。
“佩尔,”摩亚许说。“你……”
“他们想要我们种地,”佩尔说。“我厌倦了种地。”
“我不是居家仆人,”荷恩说。“不懂得传菜奉酒。”他们都带着韵律说话,就像正式的歌者那样。
“所以你们就来刨石头?”摩亚许问。
“我们听到了一些事,所以想要在你身边。”
摩亚许犹豫了一下,但精神上的麻木驱使他继续手中的工作,倾听金属和岩石撞击的稳定节奏,让他能够安然度过漫长的时间。
差不多一个小时以后,他们来找他了——九名飞行的炼魔降落在摩亚许周围,飘逸的长袍堆积在他们脚下。
“蕾诗薇?”他问。“古老尊者?”
蕾诗薇将一样东西用双手举在面前,一件细长的武器。一柄略有弧度的碎刃,金属长刃上基本没有什么装饰,造型优雅,作为碎刃却又相当朴素。摩亚许知道这曾是白衣杀手用的剑。现在他还知道了这柄碎刃的出处——杰瑟瑞瑟之剑,荣刃。
摩亚许伸出手,又犹豫了一下。蕾诗薇以警告性的节奏低声说:“如果你接过它,你便会死去,摩亚许将不复存在。”
“摩亚许的世界已经不存在了。”摩亚许说着握住了荣刃的剑柄。“他还是和他的世界一起进坟墓为好。”
“韦尔,”蕾诗薇说:“和我们一起到天空中去吧,你有一个任务。”她和其他炼魔都对自己施加捆术,向上升起。
和我们一起到天空中去。葛福斯曾经告诉过摩亚许,荣刃能够将力量给予握持它的人。
摩亚许犹豫着接过荷恩递过来的钱球。“她说的是什么?韦尔?”蕾诗薇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他还以为那位歌者说的是“火焰”。
“那是他们之中一个人的名字,”荷恩说。“我听说这个词的意思是‘安静之人’。”
韦尔——安静之人在汲取钱球中的飓光。
这种感觉香甜又美好。就像他之前得到的承诺那样,烈情也随之一起注入他体内。他秉持这股能量,为自己施加捆术,飞上了天空。

纱蓝已经有了数个月的时间来适应结婚这件事,但这一天真的到来时,她还是没有准备好。
这真是一个令人备感折磨的烦恼。
在达利纳和娜凡妮迅速成婚之后,所有人都认为他们做了一件正确的事。所以纱蓝也只好坐下来,看着其他人在她身边来回奔忙,将她打扮得光鲜亮丽。她的头发被编成辫子,脸孔由雅烈席王室化妆师精心装扮。谁知道结婚还需要做这么多事?
她忍耐着这一切,然后又被放到一张宝座上,书记们排成一行,为她进行了大量的素描和文字描述。诺拉文书代表亚西尔皇帝送来一匣香料,还有利芙特送来的鱼肉干。芬恩女王送来了一张玛拉特地毯、果干和香水。
还有一双靴子——这是卡拉丁和桥四队的礼物。当她打开这个礼物盒子时,凯显得很尴尬,纱蓝却大笑了起来。在这样一个充满压力的日子里,这实在是纱蓝迫切需要的开心时刻。
纱蓝从各种专业组织、家庭成员和除了雅莱以外──她在耻辱中离开了兀瑞席鲁──的每一位藩王那里都得到了礼物。纱蓝心中充满感激,但她发现自己还是非常想要消失在结婚礼服里。有许多东西都不是她想要的——其中最不想要的就是人们的关注。
好吧,你是嫁给了一位雅烈席卡藩王,她一边在自己的宝座中扭动着身子一边想,你还能期待些什么?至少她总算不会成为一位王后了。
终于——在执徒到来,向他们宣布祝福,为她涂油和祈祷之后,她被塞进了一个小房间。房间里只有一盆火盆、一扇窗户和一面镜子。桌上放着纸笔,让她能够最后涂绘一篇祈祷文,可以借此进行冥思。雅多林还在另一个地方接受人们的礼物。可能会有剑,许多许多的剑。
屋门关闭,纱蓝站到镜子前。她的蓝宝石色长裙采用了古典风格,一双低垂的长袖远远超过了指尖。小小红宝石被绣进衣料中,和衣服本身的颜色相映生辉。一件金色马甲背心垂挂在肩头,和编织进她的发辫里的繁复头饰有着完全相同的光色。
纱蓝突然想把这身衣服都脱掉。
“嗯……”图样说。“你这个样子很好看,纱蓝。”
很好看。纱蓝呼出一口气。围纱出现在房间另一边,在墙边来回闲逛。灿军光主站在桌旁,用一根手指敲击着桌面,提醒她现在应该写祈祷文了——即便不为其他,这也是承袭传统的必要。
“我们已经做好了决定。”纱蓝说。
“一次很有价值的结合。”灿军光主说。
“我相信他对你是很好的选择,”围纱说。“再加上他很懂得酒。如果没有他,我们做出的选择很有可能会糟糕得多。”
“但他也没有好那么多。”灿军光主别有深意地看了围纱一眼,然后转回头。“这样就很好了,纱蓝。”
“需要庆祝一下,”围纱说。“要为你庆祝一下。”
“这样对我来说已经很好了,”纱蓝仿佛发现了某种宝贵的东西。“是应该庆祝一下。即使整个世界都前景堪忧,但至少这是一件好事。”她露出微笑。“我……我也值得拥有这样的好事。”
围纱和灿军光主消失了。纱蓝回头看着镜子。她已经不觉得人们的注意会让她感到尴尬了。这样很好。
能够这样快乐是很好的事。
她一笔一画描绘出祈祷文,就在她准备将祈祷文焚化时,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她。怎么了?看样子时间到了。
她笑着转过身说:“进来。”也许是雅多林找到一点时间,要偷偷进来亲她一下……
屋门打开。
三名衣衫破烂的年轻人站在门口。圆脸的巴拉特是他们之中最高的。维勤还是那样削瘦,皮肤像纱蓝一样白。杰舒比纱蓝记忆中瘦了一些,不过还是很丰润。尽管已经有一年多不曾相见,但他们三个却都比纱蓝记忆中的画面更年轻了。
她的哥哥们。
纱蓝欢欣地高呼一声,穿过一簇簇蓝色花瓣般的悦灵向他们扑了过去。她想要同时拥抱他们三个,完全不在意这样会破坏她精心打扮的妆容。“你们怎么来的?什么时候到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越过贾.克维德来到这里要走很长一段路。”南.巴拉特说。“纱蓝……我们用那个装置传送到这里以后才听说,你要结婚了?嫁给黑刺的儿子?”
要告诉他们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飓风啊,这些眼泪真的要把她的妆容都毁了。她又不得不经受另一次折磨了。
纱蓝发现自己激动得完全没办法说话,没办法解释。她只是将他们抱得更紧。维勤甚至开始像以往那样抱怨起她实在是太用力了。他们已经有这么长时间没有团聚过,他却还在抱怨?这让纱蓝更加用力地抱紧了他。
娜凡妮出现在他们身后,越过巴拉特的肩膀看向纱蓝。“我会宣布婚礼稍稍延迟。”
“不!”纱蓝说。
不。她要去享受婚礼了。她将自己的兄弟们再一次逐一用力拥抱。“我会在婚礼后告诉你们都发生了什么事。有太多事情要告诉你们了……”
巴拉特在被纱蓝抱住的时候,递给她一张纸。“他说要把这个给你。”
“谁?”
“他说你知道。”巴拉特依然带着那种总会为他蒙上一片阴影的忧心忡忡表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会认识这种人?”
纱蓝打开信纸。
是墨瑞兹写给她的。
“光主,”纱蓝对娜凡妮说。“您是否可以为我的兄弟们安排荣誉座位?”
“当然。”
娜凡妮带着三个男孩和在一旁的爱莉塔一起离开了。飓风啊,她的兄弟们回来了。他们都还活着。
这是一件结婚礼物,墨瑞兹的信上写着:作为对你的报答,你会发现我信守了承诺。但我要为我的耽搁致歉。
我为你即将举行的婚礼致上祝贺,小匕首。你做得很好。你吓退了这座高塔中的魄散,作为回报,我们免除了你因为我们的魂师被破坏而需要承担的一部分债务。
你的下一个任务同等重要。一个魄散似乎想要脱离憎恶。这对我们和你的灿军朋友们来说是一件好事。你要找到这个魄散,说服它为鬼血服务。如果不行,你就要捕捉到它,将它交给我们。
我随后将告知你更多细节。
纱蓝放下信纸,将它烧毁在用于焚烧祈祷文的火盆里。看起来,墨瑞兹知道斯加阿纳的事了,是吗?他是否知道雷纳林在无意中缔结了一个斯加阿纳的灵?或者,鬼血还不知道这个秘密?
不管怎样,墨瑞兹的事可以放到以后再去担心。今天,她要专心出席一场婚礼。她拉开屋门,大步走了出去,一直走向庆典大厅。
她要做她自己了。

达利纳走进自己的房间。他在婚宴上填饱了肚子,现在很高兴能够享受一下欢宴后的平静。白衣杀手坐到他的屋门外,这已经成为了他的习惯。这段时间里,赛司成了达利纳唯一的护卫。瑞艾和其他卫兵全都去了桥十三队——那支桥队全体成为泰夫的扈从。
达利纳自顾自地微笑了一下,坐到书桌后面。一柄碎刃悬挂在他面前的墙壁上。它只是被暂时挂在那里。达利纳还需要为它找一个家。但暂时他只想将这柄碎刃放在身边。不过这件事也该做了。
达利纳拿起笔,开始书写。
经过三个星期的学习,他已经有了很大进步。每当他描摹出每一个文字的时候,还是会有些踌躇。他大约写了一个多小时,直到娜凡妮回来,悄悄走进房间,迈着轻巧的步子来到阳台前,打开阳台门,让落日余晖照进房里。
他的一个儿子结婚了。雅多林没有成为达利纳所期待的男人——难道他不该宽容些吗?他用笔尖蘸了蘸墨水,继续书写。娜凡妮走过来,将双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看向他面前这张纸。
“来,”达利纳将纸递给妻子。“告诉我你的想法。我遇到了一个问题。”
在娜凡妮阅读时,达利纳压下自己在紧张中想要耸动身体的冲动,这种感觉就像他第一天和剑术导师们在一起时一样糟糕。娜凡妮自顾自地点点头,向达利纳露出微笑,用自己的笔蘸了墨水,在达利纳的文句上批注出他的错误。“有什么问题?”
“我不知道如何写‘我’。”
“我教过你——这样——你忘记了?”娜凡妮写下一个字。“不,等等,你已经写出不止一个‘我’了,显然你知道该怎么写。”
“你说过,代名词在女性的正规书写中是有性别区分的。我发现你教我的书写方式的意思是:‘我,女性’。”
娜凡妮捏着笔犹豫了一下。“噢,对,我猜……我的意思是……咦,我没想过还需要一个男性的‘我’。你可以用中性代词,就像执徒那样。或者……不,这样,我真是个白痴。”她又写下一个字。“这是以第一人称引用男性言辞时的写法。”
达利纳搓揉着下巴。大多数文字都有其话语音节的对应,不过还会有少量添加以改变语境——这样的添加是不会被读出来的,甚至连隐文——书写者的隐藏注释——都不算。娜凡妮不无尴尬地解释,这是因为男人从不会有朗读的需要。
我们从女人手中拿走碎刃,达利纳朝挂在自己书桌上方的武器瞥了一眼,女人则从我们这里拿走了文字。谁占了便宜呢?
“你有没有想过,”娜凡妮说道。“卡塔尔西和执徒们对于你学习阅读会有什么反应?”
“我已经被开除教籍了。他们已经无法再对我做些什么。”
“他们能够离开。”
“不,”达利纳说。“我不认为他们会这样做。其实我相信……我相信能够与卡塔尔西达成谅解。你在婚礼上看见他了吗?他正在阅读古老神学家们的著作,竭力为当代弗林教找到理论基础。他不想相信我的话,但用不了多久,他将不得不承认自己的错误。”
娜凡妮看似陷入了思考。
“这里,”达利纳又说。“我该如何强调一个词?”
“这些在词句上面和下面的符号有强调作用。”
达利纳点头致谢,又蘸蘸自己的笔,重新写下他刚才给娜凡妮看的那段话,并按照娜凡妮的指导进行了修改:
一个人能够说出的最重要的话是:“我能做得更好。”但这并不是任何人都能说出的最重要的话。我是一个人,而这正是我需要说出的话。
灿军骑士的古老箴言说:“旅程先于终点。”有人也许会说,这不过是一句简单的老生常谈,但其中的含义远远不止于此。一次远行会有痛苦和失败。而我们必须接受的并不仅仅是前进的步伐,还有失足与迷途等种种磨难。我们错过的弘大智慧,我们将为身边的人带来的伤害。
但如果我们停下脚步,如果我们在跌倒时止步不前,那么远行便会就此终止。而失败就会成为我们的最终目标。
热爱远行就是不接受这样的结局。我发现,透过痛苦的经验,一个人能够迈出的最重要的一步,永远都是下一步。
我确定有些人会因为这份纪录倍感威胁。少数人也许会感到解脱;大部分的人会单纯认为这不应该存在。
但我还是得写下来。
达利纳坐进椅子里,感觉心情愉快。当自己打开这道门的时候,他觉得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他能够阅读《王道》了,能够阅读侄女写的加维拉传记。他还能够写下自己的命令,让别人去执行。
最重要的是,他能够写下这些话语——他的想法,他的痛苦,他的人生。他转过头,看到娜凡妮按照他的请求,将带来的几张白纸放在桌上。太少了,实在是太少了。
他又蘸了蘸笔尖。“请将阳台门再关上好吗,我的宝心?阳光干扰了我,让我无法注意到另一种光。”
“另一种光?”
达利纳不经意地点点头。下一步要做些什么?他再次抬起头,看向那柄熟悉的碎刃。那柄碎刃就像他一样宽大,有时更是像他一样厚重,末端的锋刃呈现出弯钩的样子。它原本应该属于大石——那名食角人大汉。大石杀死了阿玛朗,赢得了它和另外两件碎具。
而大石坚持请达利纳取回引誓。那名逐风师说,这是为了偿还一笔债务。达利纳不情愿地接受了他的请求,但他在接受这柄碎刃的时候并没有要求配以碎甲。
娜凡妮关上阳台门。达利纳闭上眼睛,感觉到来自远方的一股暖意——那是一道看不见的光。他露出微笑,用一只还不算稳定的手,如同孩子初学走时迈出的腿那样再拿过一张纸,写下了书名:
《引誓,我的荣耀和耻辱》
 ——由达利纳.科林亲笔撰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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