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事情有点不对劲
星期六早上。几个星期来，卡鲁第一次在自己的床上醒来。她冲了个澡，煮杯咖啡，在食品柜里寻找可吃的东西，结果什么也没找着。于是，她拎着一个购物袋离开公寓，里面装着要送给苏珊娜的礼物。在路上，她给朋友发一条短信：“躲躲猫！重要的日子。我带了早餐。”然后在街角的面包店买了些羊角面包。
她很快就收到短信回复：“如果不是巧克力，那不算早餐。”她笑起来，折回面包店买了巧克力点心。
就在这时，在街上转身时，她觉得有点不对劲，只是有一点儿不对劲。但她还是犹豫片刻，停了下来，环视四周。她想起贝恩对她说她会成为猎人的猎物，不知谁在跟踪她的话，顿时警觉起来。她的匕首藏在靴子里，紧紧地抵着她的脚踝关节，令她很不舒服，但身体上的不舒服却让她心里踏实。
她拿着为苏珊娜买的点心，小心谨慎地继续向前走。她绷紧肩膀，时不时向后张望，然而没见到什么异常的事。很快她来到了查理桥。
查理桥是布拉格的标志。这座建于中世纪、横跨伏尔塔瓦河的桥把老城区和小城区连接起来。桥的两端矗立着哥特式的塔楼，整座桥——只限行人通行——两侧伫立着圣人的巨型雕像。早上这个时候，桥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朝阳斜照在雕像上，在地上投下一抹细长的影子。推着手推车的小贩以及街头艺术家正陆续到达这里，抢占这座城市最好的生意地盘。在桥的正中，以山上布拉格城堡为背景的最佳照相点前，耸立着一个巨大的木偶。
“噢，我的天哪，太不可思议了。”卡鲁自言自语。木偶高达十英尺，脸上露出凶残的表情，两条手臂粗如雪铲。木偶周围空无一人，卡鲁拐到木偶的后面——它的后部用一块大雨衣盖着——那里也没有人。“哈罗？”她喊道，对苏珊娜丢下她的作品不管感到很奇怪。
这时，从木偶里面传来“卡鲁！”的叫声，雨衣接口处像帐篷的开口一样打开了。苏珊娜钻了出来。
她一把抢过卡鲁手上的点心。“谢天谢地。”她说，开始吃起来。
“嗯，很高兴再见到你。”
“唔唔。”
米克在苏珊娜后面冒出来，他拥抱卡鲁，说：“我来给她翻译，她的意思是‘谢谢你’。”
“真的？”卡鲁问，表示怀疑，“听起来像是呼噜呼噜。”
“没错。”
“唔唔。”苏珊娜点点头，表示同意。
“她很紧张。”米克告诉卡鲁。
“很糟糕？”
“很恐怖。”他走到苏珊娜前面，俯身搂住她的腰，“非常非常的恐怖。你带她走。我受够了。”
他把脸埋到她的颈窝里，发出夸张的亲吻声。苏珊娜用手捶打着他，嬉笑起来。
米克长着一头浅茶色的头发，皮肤白皙，腮边蓄着鬓胡，下巴留着山羊胡，一双锐利的眼睛暗示他的祖先是穿越平原入侵捷克的中亚人。他英俊，有才华，很容易脸红，注意力集中时爱哼歌。他非常有趣，说话温和——这两者很好地结合一起。在有合适的说话机会前，他会认真地听别人说话，而不是假装在听。卡兹也是这样。重要的是，他全身心地爱着苏珊娜，而苏珊娜也为他神魂颠倒。他们脸红和微笑的方式很像卡通人物——他们需要的就是爱上彼此——看到他们如此相亲相爱，卡鲁衷心为他们感到高兴，同时也为自己感到悲哀。她想象着看见他们的蝴蝶——凤蝶胃——因为新的爱情到来而甜蜜地跳着探戈。
至于她的爱情，很难想象她会再有心动的感觉。更糟的是，她是个空心女孩。空荡荡的心像个实体，恶意嘲笑她无法弄清所有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不。她打消这个想法。她会知道的，就快知道真相了。
看着米克亲吻苏珊娜的颈背时，她的笑容是由衷的。然而，过了一会儿，她脸上换上土豆头先生的笑容，一本正经，固定不变。“我有没有说过，”她清了清嗓子，“我带了礼物？”
这句话很奏效。“礼物？”苏珊娜高声叫起来，放开米克。她高兴地拍着手，上蹿下跳。“礼物，礼物！”
卡鲁把购物袋递给她。袋里有三个包裹，全部用厚厚的牛皮纸包着，用细绳绑着。最大的包裹放在最上面，它上面放着一张卡片，上面印有一行字：V 扎卡女士，手工艺品。它的包装非常精美。不知怎地，它显得很重要。苏珊娜从袋里取出包裹时，眉毛吃惊地拱起。“这些是什么？”她问，变得严肃起来，“手工艺品？卡鲁。说到礼物，我以为是从机场商店买的布娃娃或别的东西。”
“打开看看，”卡鲁说，“先开大的。”
苏珊娜打开礼物，顿时激动得哭起来。“噢，我的天哪，噢，我的天哪。”她小声地说，将一件薄纱裙贴到胸前。
这是一条芭蕾舞裙，但绝不是普通的芭蕾舞裙。“安娜·巴甫洛娃1905年在巴黎穿过它。”卡鲁兴奋地告诉苏珊娜。送人礼物真是太有趣了。她小时候从来没有举办过圣诞晚会或生日晚会。到她长大能独自离开商店后，她喜欢买些小礼物送给阿萨和亚西里——各式各样的花、奇形怪状的水果、蓝色蜥蜴、西班牙扇子。
“嗯，我完全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什么？她是有史以来唯一最著名的芭蕾舞演员。”
她又拱起眉毛。
“没关系，”卡鲁叹了口气，“她是出名的小巧玲珑，所以这条裙子应该适合你。”
苏珊娜把它拿起来。“它的……它的……它的……它的风格如此像德加
……”她结结巴巴地说。
卡鲁咧嘴一笑：“我知道。是不是很棒？在里昂的跳蚤市场有一个女人卖优质的芭蕾舞物品——”
“这要花多少钱？一定很贵。”
“喔，”卡鲁说，“钱就是用来花的。此外，我有钱，有钱得要命，极其有钱。”
布里斯通替她把一切准备好，其中包括让她有足够的钱买礼物。她在巴黎也为自己买了一份礼物，同样是手工艺品，但与芭蕾无关。那套刀具在玻璃盒里闪闪发亮。她一见到它，就知道她一定会买下来。它是一套中式弯刀，她最喜欢的武器之一。她自己的那一套，用来训练用的那套，仍然放在香港她的老师那里。自从入口被烧后，她再也没有去过那里。不管怎样，相比之下，这让自己那套刀具相形见绌。
“十四世纪……”扎卡女士开始滔滔不绝地推销她的产品，卡鲁根本不需要听。讨价还价似乎亵渎了它，她的眼睛眨都没眨，就按那女人的出价买了下来。
每把刀由两片刀刃组成，像两轮弯月联接起来，因而被称为双月弯刀。把手在中间，挥刀时，刀光闪闪，发出好几道耀眼的光芒。它的最大好处，也许是用于拦截敌人。在面对多个敌人，特别是对付使用剑这种长的武器的敌人时，弯刀是最佳的武器。在摩洛哥，如果她有这样的武器，天使不可能那么轻而易举地击败她。
她还为苏珊娜买了一双优质的芭蕾舞鞋和一个退色的丝制玫瑰花蕾头饰。这些东西同样是世纪之交时在巴黎舞台用过的物品。“想去准备了吗？”卡鲁问她，情绪激动的苏珊娜点点头。她们挤进大木偶里，苏珊娜把她那件普通的芭蕾舞裙扔到一边。
一小时后，游客们成群结队地走过大桥。他们胳膊下夹着旅行指南，寻找到城堡的路线。不少人站成半圆形围着大木偶，对着它指指点点，猜测它的用途。卡鲁和苏珊娜蜷缩在里面。
“别扭来扭去。”卡鲁命令她。因为苏珊娜用力拉扯着穿在芭蕾舞裙下的紧身衣，没有一点儿淑女的样子，卡鲁只好暂停化妆。
“我的紧身衣歪了。”苏珊娜说。
“你想让你的腮红也描歪吗？别动。”
“好勒。”苏珊娜稳住不动，卡鲁在她的脸上打上一圈粉红色的腮红。她的脸涂上厚厚的白粉，嘴唇被画成玩具娃娃式的小巧红唇；唇角伸出两条细细的黑线，模拟木偶用链连接的下巴；黑眼睛上贴着一圈假睫毛。她穿着卡鲁送的芭蕾舞裙和风光一时的芭蕾舞鞋。裙子非常适合她；白色紧身衣有些地方脱丝了；膝盖的位置打了补丁；上衣的一条带子断了，耷拉在衣服上；胡乱绾起的头发上戴着一个退色的玫瑰头饰。现在，苏珊娜看起来像一只躺在玩具盒里被冷落多年的布娃娃。
实际上，玩具盒的盖子大开，准备在等她整理好服装后接纳她。
“全部搞定。”卡鲁说，审视着自己的杰作。她高兴地拍着手，觉得自己的样子像阿萨。阿萨把牛蒡当做临时的角固定在卡鲁头上或用羽毛掸子给她当做尾巴后，就是这样审视卡鲁的。“太好了，你真惹人怜爱。某位游客一定想把你当做纪念品带回家。”
“他会遗恨终生的。”苏珊娜说，把芭蕾舞裙倒置，一副不扯好她的紧身衣不罢休的架势。
“你能不能放过可怜的紧身衣啊？它们没问题。”
“我讨厌紧身衣。”
“嗯，让我把它加到清单上。今天早上你讨厌，让我想想，戴帽子的男人、法兰克福香肠狗——”
“法兰克福香肠狗的主人，”苏珊娜纠正她，“你也一定会的，像我，一个扁豆般大小的人一定会讨厌法兰克福香肠狗。”
“法兰克福香肠狗的主人、发胶、假睫毛，现在是紧身衣。你说完了吗？”
“讨厌的东西？”她停了一下，想了想，“是的，没有了。暂时没有了。”
米克从开口处望进来。“来了一大群人。”他说。把苏珊娜的期末作业搬到街上来完成是他的主意。他会时不时演奏小提琴调节一下气氛。为了令他的样子看上去更“浪漫”，他在自己漂亮的左眼上蒙上一个眼罩。他答应苏珊娜，她一个早上就可能挣到好几千克朗。现在他把眼罩套到左眼上，样子既顽皮又迷人。
“天哪，你真可爱。”他说，用没蒙上眼罩的那只眼看着苏珊娜。
通常来说，苏珊娜并不喜欢“可爱”这个词。幼儿才可爱，她会呵斥道。不过，这个词由米克说出来，那又另当别论。她的脸刷地红了。
“你给了我错误的印象。”他说，钻了进来。这下空间变得更挤了，卡鲁被挤到木偶的主轴上。“我被一只木偶迷住了，是不是很怪？”
“没错，”苏珊娜说，“非常怪。但这解释了你在木偶剧院工作的原因。”
“不是对所有的木偶，只是对你。”他一把搂住她的腰，她尖叫起来。
“当心！”卡鲁叫道，“她的妆。”
米克没有听。他对着苏珊娜化好妆的嘴吻了又吻，把她的口红弄得一团糟，还把一些口红蹭到她涂得雪白的脸上，结果他自己的嘴唇也变成玫瑰色。苏珊娜大笑，帮他把口红擦掉。卡鲁想帮她补一下妆，然而，她乱糟糟的妆容与她凌乱的服装倒是相得益彰，她干脆不予理睬。
米克的吻神奇地消除了苏珊娜紧张的情绪。“我想表演时间到了。”她高兴地宣布。
“好的，”卡鲁说，“躺到你的盒子里吧。”
于是，表演开始了。
苏珊娜用身体讲述着故事——一个被抛弃的木偶被人从盒子里取出来跳最后一支舞——非常感人。刚开始，她的动作笨拙，浑身僵硬，像长满了锈，好几次摔倒在一堆薄纱上。卡鲁望着观众全神贯注的脸，看到他们是多么想走上前去帮助这个可怜的小木偶站起来。
大木偶隐隐出现在她的上方，面露凶光。苏珊娜旋转时，它的手臂和手指在抖动、跳跃，好像它在控制着她，而不是她在控制它。这个设计极其巧妙，丝毫不引人注意，造成完美无缺的假象。这时候，小木偶开始找回自己优雅的舞姿。苏珊娜用足尖缓缓站立，似乎她是被线绳拽起。她的身体在伸长，快乐回到了她的脸上。与此同时，米克的小提琴上传出优美动听的斯美塔纳奏鸣曲。这一刻，苏珊娜的表演超越了街头表演，深深触动了观众的心弦。
看着她的表演，卡鲁不禁热泪盈眶。她感到心里空荡荡的，无比的空虚。
最后，苏珊娜被迫回到盒子里。她那双充满渴望的眼睛望着观众，伸出一只手好像在恳求什么，然后顺从地听从主人的命令。盖子啪一声盖上，音乐声也戛然而止。
围观的人群非常喜欢她的表演。米克的小提琴盒不久就装满了纸币和硬币。苏珊娜鞠了半打的躬，应观众要求摆姿势拍了不少照。随后，她和米克钻进木偶里。无需多想，卡鲁就知道他们正在大肆破坏她的杰作，她坐在盒子上等他们出来。
就在那里，在查理桥上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她总觉得有点不太对劲。这种感觉犹如一团阴影，缓慢地渗入她的心里。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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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拿着为苏珊娜买的点心，小心谨慎地继续向前走。她绷紧肩膀，时不时向后张望，然而没见到什么异常的事。很快她来到了查理桥。
查理桥是布拉格的标志。这座建于中世纪、横跨伏尔塔瓦河的桥把老城区和小城区连接起来。桥的两端矗立着哥特式的塔楼，整座桥——只限行人通行——两侧伫立着圣人的巨型雕像。早上这个时候，桥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朝阳斜照在雕像上，在地上投下一抹细长的影子。推着手推车的小贩以及街头艺术家正陆续到达这里，抢占这座城市最好的生意地盘。在桥的正中，以山上布拉格城堡为背景的最佳照相点前，耸立着一个巨大的木偶。
“噢，我的天哪，太不可思议了。”卡鲁自言自语。木偶高达十英尺，脸上露出凶残的表情，两条手臂粗如雪铲。木偶周围空无一人，卡鲁拐到木偶的后面——它的后部用一块大雨衣盖着——那里也没有人。“哈罗？”她喊道，对苏珊娜丢下她的作品不管感到很奇怪。
这时，从木偶里面传来“卡鲁！”的叫声，雨衣接口处像帐篷的开口一样打开了。苏珊娜钻了出来。
她一把抢过卡鲁手上的点心。“谢天谢地。”她说，开始吃起来。
“嗯，很高兴再见到你。”
“唔唔。”
米克在苏珊娜后面冒出来，他拥抱卡鲁，说：“我来给她翻译，她的意思是‘谢谢你’。”
“真的？”卡鲁问，表示怀疑，“听起来像是呼噜呼噜。”
“没错。”
“唔唔。”苏珊娜点点头，表示同意。
“她很紧张。”米克告诉卡鲁。
“很糟糕？”
“很恐怖。”他走到苏珊娜前面，俯身搂住她的腰，“非常非常的恐怖。你带她走。我受够了。”
他把脸埋到她的颈窝里，发出夸张的亲吻声。苏珊娜用手捶打着他，嬉笑起来。
米克长着一头浅茶色的头发，皮肤白皙，腮边蓄着鬓胡，下巴留着山羊胡，一双锐利的眼睛暗示他的祖先是穿越平原入侵捷克的中亚人。他英俊，有才华，很容易脸红，注意力集中时爱哼歌。他非常有趣，说话温和——这两者很好地结合一起。在有合适的说话机会前，他会认真地听别人说话，而不是假装在听。卡兹也是这样。重要的是，他全身心地爱着苏珊娜，而苏珊娜也为他神魂颠倒。他们脸红和微笑的方式很像卡通人物——他们需要的就是爱上彼此——看到他们如此相亲相爱，卡鲁衷心为他们感到高兴，同时也为自己感到悲哀。她想象着看见他们的蝴蝶——凤蝶胃——因为新的爱情到来而甜蜜地跳着探戈。
至于她的爱情，很难想象她会再有心动的感觉。更糟的是，她是个空心女孩。空荡荡的心像个实体，恶意嘲笑她无法弄清所有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不。她打消这个想法。她会知道的，就快知道真相了。
看着米克亲吻苏珊娜的颈背时，她的笑容是由衷的。然而，过了一会儿，她脸上换上土豆头先生的笑容，一本正经，固定不变。“我有没有说过，”她清了清嗓子，“我带了礼物？”
这句话很奏效。“礼物？”苏珊娜高声叫起来，放开米克。她高兴地拍着手，上蹿下跳。“礼物，礼物！”
卡鲁把购物袋递给她。袋里有三个包裹，全部用厚厚的牛皮纸包着，用细绳绑着。最大的包裹放在最上面，它上面放着一张卡片，上面印有一行字：V 扎卡女士，手工艺品。它的包装非常精美。不知怎地，它显得很重要。苏珊娜从袋里取出包裹时，眉毛吃惊地拱起。“这些是什么？”她问，变得严肃起来，“手工艺品？卡鲁。说到礼物，我以为是从机场商店买的布娃娃或别的东西。”
“打开看看，”卡鲁说，“先开大的。”
苏珊娜打开礼物，顿时激动得哭起来。“噢，我的天哪，噢，我的天哪。”她小声地说，将一件薄纱裙贴到胸前。
这是一条芭蕾舞裙，但绝不是普通的芭蕾舞裙。“安娜·巴甫洛娃1905年在巴黎穿过它。”卡鲁兴奋地告诉苏珊娜。送人礼物真是太有趣了。她小时候从来没有举办过圣诞晚会或生日晚会。到她长大能独自离开商店后，她喜欢买些小礼物送给阿萨和亚西里——各式各样的花、奇形怪状的水果、蓝色蜥蜴、西班牙扇子。
“嗯，我完全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什么？她是有史以来唯一最著名的芭蕾舞演员。”
她又拱起眉毛。
“没关系，”卡鲁叹了口气，“她是出名的小巧玲珑，所以这条裙子应该适合你。”
苏珊娜把它拿起来。“它的……它的……它的……它的风格如此像德加
……”她结结巴巴地说。卡鲁咧嘴一笑：“我知道。是不是很棒？在里昂的跳蚤市场有一个女人卖优质的芭蕾舞物品——”
“这要花多少钱？一定很贵。”
“喔，”卡鲁说，“钱就是用来花的。此外，我有钱，有钱得要命，极其有钱。”
布里斯通替她把一切准备好，其中包括让她有足够的钱买礼物。她在巴黎也为自己买了一份礼物，同样是手工艺品，但与芭蕾无关。那套刀具在玻璃盒里闪闪发亮。她一见到它，就知道她一定会买下来。它是一套中式弯刀，她最喜欢的武器之一。她自己的那一套，用来训练用的那套，仍然放在香港她的老师那里。自从入口被烧后，她再也没有去过那里。不管怎样，相比之下，这让自己那套刀具相形见绌。
“十四世纪……”扎卡女士开始滔滔不绝地推销她的产品，卡鲁根本不需要听。讨价还价似乎亵渎了它，她的眼睛眨都没眨，就按那女人的出价买了下来。
每把刀由两片刀刃组成，像两轮弯月联接起来，因而被称为双月弯刀。把手在中间，挥刀时，刀光闪闪，发出好几道耀眼的光芒。它的最大好处，也许是用于拦截敌人。在面对多个敌人，特别是对付使用剑这种长的武器的敌人时，弯刀是最佳的武器。在摩洛哥，如果她有这样的武器，天使不可能那么轻而易举地击败她。
她还为苏珊娜买了一双优质的芭蕾舞鞋和一个退色的丝制玫瑰花蕾头饰。这些东西同样是世纪之交时在巴黎舞台用过的物品。“想去准备了吗？”卡鲁问她，情绪激动的苏珊娜点点头。她们挤进大木偶里，苏珊娜把她那件普通的芭蕾舞裙扔到一边。
一小时后，游客们成群结队地走过大桥。他们胳膊下夹着旅行指南，寻找到城堡的路线。不少人站成半圆形围着大木偶，对着它指指点点，猜测它的用途。卡鲁和苏珊娜蜷缩在里面。
“别扭来扭去。”卡鲁命令她。因为苏珊娜用力拉扯着穿在芭蕾舞裙下的紧身衣，没有一点儿淑女的样子，卡鲁只好暂停化妆。
“我的紧身衣歪了。”苏珊娜说。
“你想让你的腮红也描歪吗？别动。”
“好勒。”苏珊娜稳住不动，卡鲁在她的脸上打上一圈粉红色的腮红。她的脸涂上厚厚的白粉，嘴唇被画成玩具娃娃式的小巧红唇；唇角伸出两条细细的黑线，模拟木偶用链连接的下巴；黑眼睛上贴着一圈假睫毛。她穿着卡鲁送的芭蕾舞裙和风光一时的芭蕾舞鞋。裙子非常适合她；白色紧身衣有些地方脱丝了；膝盖的位置打了补丁；上衣的一条带子断了，耷拉在衣服上；胡乱绾起的头发上戴着一个退色的玫瑰头饰。现在，苏珊娜看起来像一只躺在玩具盒里被冷落多年的布娃娃。
实际上，玩具盒的盖子大开，准备在等她整理好服装后接纳她。
“全部搞定。”卡鲁说，审视着自己的杰作。她高兴地拍着手，觉得自己的样子像阿萨。阿萨把牛蒡当做临时的角固定在卡鲁头上或用羽毛掸子给她当做尾巴后，就是这样审视卡鲁的。“太好了，你真惹人怜爱。某位游客一定想把你当做纪念品带回家。”
“他会遗恨终生的。”苏珊娜说，把芭蕾舞裙倒置，一副不扯好她的紧身衣不罢休的架势。
“你能不能放过可怜的紧身衣啊？它们没问题。”
“我讨厌紧身衣。”
“嗯，让我把它加到清单上。今天早上你讨厌，让我想想，戴帽子的男人、法兰克福香肠狗——”
“法兰克福香肠狗的主人，”苏珊娜纠正她，“你也一定会的，像我，一个扁豆般大小的人一定会讨厌法兰克福香肠狗。”
“法兰克福香肠狗的主人、发胶、假睫毛，现在是紧身衣。你说完了吗？”
“讨厌的东西？”她停了一下，想了想，“是的，没有了。暂时没有了。”
米克从开口处望进来。“来了一大群人。”他说。把苏珊娜的期末作业搬到街上来完成是他的主意。他会时不时演奏小提琴调节一下气氛。为了令他的样子看上去更“浪漫”，他在自己漂亮的左眼上蒙上一个眼罩。他答应苏珊娜，她一个早上就可能挣到好几千克朗。现在他把眼罩套到左眼上，样子既顽皮又迷人。
“天哪，你真可爱。”他说，用没蒙上眼罩的那只眼看着苏珊娜。
通常来说，苏珊娜并不喜欢“可爱”这个词。幼儿才可爱，她会呵斥道。不过，这个词由米克说出来，那又另当别论。她的脸刷地红了。
“你给了我错误的印象。”他说，钻了进来。这下空间变得更挤了，卡鲁被挤到木偶的主轴上。“我被一只木偶迷住了，是不是很怪？”
“没错，”苏珊娜说，“非常怪。但这解释了你在木偶剧院工作的原因。”
“不是对所有的木偶，只是对你。”他一把搂住她的腰，她尖叫起来。
“当心！”卡鲁叫道，“她的妆。”
米克没有听。他对着苏珊娜化好妆的嘴吻了又吻，把她的口红弄得一团糟，还把一些口红蹭到她涂得雪白的脸上，结果他自己的嘴唇也变成玫瑰色。苏珊娜大笑，帮他把口红擦掉。卡鲁想帮她补一下妆，然而，她乱糟糟的妆容与她凌乱的服装倒是相得益彰，她干脆不予理睬。
米克的吻神奇地消除了苏珊娜紧张的情绪。“我想表演时间到了。”她高兴地宣布。
“好的，”卡鲁说，“躺到你的盒子里吧。”
于是，表演开始了。
苏珊娜用身体讲述着故事——一个被抛弃的木偶被人从盒子里取出来跳最后一支舞——非常感人。刚开始，她的动作笨拙，浑身僵硬，像长满了锈，好几次摔倒在一堆薄纱上。卡鲁望着观众全神贯注的脸，看到他们是多么想走上前去帮助这个可怜的小木偶站起来。
大木偶隐隐出现在她的上方，面露凶光。苏珊娜旋转时，它的手臂和手指在抖动、跳跃，好像它在控制着她，而不是她在控制它。这个设计极其巧妙，丝毫不引人注意，造成完美无缺的假象。这时候，小木偶开始找回自己优雅的舞姿。苏珊娜用足尖缓缓站立，似乎她是被线绳拽起。她的身体在伸长，快乐回到了她的脸上。与此同时，米克的小提琴上传出优美动听的斯美塔纳奏鸣曲。这一刻，苏珊娜的表演超越了街头表演，深深触动了观众的心弦。
看着她的表演，卡鲁不禁热泪盈眶。她感到心里空荡荡的，无比的空虚。
最后，苏珊娜被迫回到盒子里。她那双充满渴望的眼睛望着观众，伸出一只手好像在恳求什么，然后顺从地听从主人的命令。盖子啪一声盖上，音乐声也戛然而止。
围观的人群非常喜欢她的表演。米克的小提琴盒不久就装满了纸币和硬币。苏珊娜鞠了半打的躬，应观众要求摆姿势拍了不少照。随后，她和米克钻进木偶里。无需多想，卡鲁就知道他们正在大肆破坏她的杰作，她坐在盒子上等他们出来。
就在那里，在查理桥上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她总觉得有点不太对劲。这种感觉犹如一团阴影，缓慢地渗入她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