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 来自伦敦的约翰·考德威尔
黑狮子张开爪子,露出尖牙,对于已经捕杀过二十几个人的它来说,人类不过是身体笨重,行动缓慢,又没有抵抗力的生物——完全不值得一战。泰山在它眼里不过是另一个柔弱的人类而已。
不过,这一次,它面对的是一个和自己一样身手敏捷的生物。庞大的躯体落地时,泰山已经不在那里了。
巨爪下轻松逃生的这一幕让一旁的女孩看得目瞪口呆。天哪,黑狮子还没来得及转身,泰山已经闪到了它的身后,一把抓住了鬃毛。后者像马匹一样蹬起了后腿——泰山早有预料,正等着这一刻。他粗大的臂膀围住了黑狮布满鬃毛的脖子,一刀、两刀,利刃十几次刺进了狮子左肩下的一块深色区域。
黑狮狂暴地跳了起来——咆哮中满是愤怒和痛苦。这只荒野之王到死也没能把骑在背上的壮汉甩开,也没能用爪子和牙齿攻击到他。泰山松开双手站起来的时候,它已经死透了。目睹这一切,女孩比见到黑狮子时更加害怕了。泰山抬起一只脚踩住了猎物的尸体,昂起了英俊的脸庞,对着满盈的月亮发出了可怕的吼叫声,这是女孩从来没有听到过的。
她尖叫了一声,向后退去——她以为刚才可怕的战斗让泰山发了疯。最后一声恐怖的怒吼在群山中消失之时,泰山垂下了双眼看着女孩。
友善的笑容又一次出现在他的脸上,是恢复理智的证明。女孩终于松了口气,回了一个明媚的微笑。
“你到底是什么人?”女孩问,“这一切简直闻所未闻。我现在都没法相信你仅凭一把刀子就敢与黑狮子肉搏,打败了它——自己还毫发无损。刚刚的吼声——不是人类发出的声音。为什么要那样叫喊?”
泰山脸红了。
“这是因为,”他说,“有时我会忘记了自己是个文明人类。在杀它时,我一定是变成了另一种生物。”
泰山没有再多做解释,他总觉得女人会厌恶一个野兽般的男子。
前行的脚步还在继续,两人走出群山,进入另一片沙漠时,太阳已经升起。
一条小溪边,之前逃走的那两匹马正在吃草。被黑狮子惊吓后,它们一路飞奔回家,在意识到脱离危险后便停下来填饱肚子。泰山和女孩花了些力气抓住了它们,骑着马,朝着沙漠深处卡多·本·萨登酋长的领地行进。
之后的路程里再也没有发现追踪者的痕迹,两人也在大约九点的时候到达了目的地。酋长也刚刚回到部落不久,找不到女儿的踪影,满心悲痛的他以为女儿再次被强盗掳走了。两人走进部落的时候,他已经上马,正准备带着五十号手下去找人。
见到女儿平安回家,酋长满心喜悦,同时也充满了对泰山的感激,感谢他在黑夜中保护自己的女儿,把她平安送回。对于女儿及时拯救了自己的救命恩人,他的心中也满是欣慰。
泰山在卡多·本·萨登这里得到了最高的荣誉和赞赏。等到酋长女儿讲完了泰山手刃黑狮子的故事后,泰山身边已经围满了阿拉伯人——这个壮举足以赢得他们的崇拜和尊重。
老酋长坚持要泰山作为客人留下来,想待多久就待多久,甚至提出要泰山加入部落。有那么一刻,泰山几乎也要下定决心永远地留下来,他能够理解这群人,他们似乎也能理解泰山。而对于酋长女儿的友谊和好感更是坚定了泰山留下来的想法。
“要是她是个男人,”泰山想,“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留下,这样就有一个能陪我骑马打猎的知心兄弟。”可现在,他们被部落的传统和规矩束缚着,这些部落对传统的遵循比那些文明世界的同类要严格得多。用不了多久,她就要嫁给部落里的一位勇士,他们之间的友谊也就走到了尽头。
因此,泰山决定只在部落待上一周。
离开的时候,卡多·本·萨登连同五十名身着白袍的勇士,与泰山一起骑马前往布萨达。早晨出发时,女孩跑了出来,向泰山道别。
“之前我一直祈祷您能留下来。”她直白地说道。泰山坐在马鞍上,身体前倾,与她握了握手,作为道别。“现在我祈祷您能再回来。”少女美丽的眼眸中露出期待的神情,嘴角却又哀伤地垂了下去。泰山受到了触动。
“说不定会有这一天,谁知道呢?”泰山说罢便掉转马头,跟着前面的大队离开了。
布萨达城外,泰山辞别了酋长一行人,他必须尽可能低调地进城。一番解释后,酋长同意了。于是这群阿拉伯人先一步进了布萨达城,只字不提泰山的事。随后泰山独自进城,直接住进当地的小旅店里。
借着黑夜的掩护,泰山进城时,没有被任何熟人认出来,他顺利地抵达了旅店。在和卡多·本·萨登共进晚餐后,他绕小路,从后门进入了之前住过的旅馆,找到了房东,后者见到泰山还活着,一脸惊愕。
他为泰山取来了别人寄来的信件,同时保证不会把泰山回来的消息告诉任何人。信件已经积攒了一大袋那么多,其中一封来自他的上司,要泰山放下手中的工作,搭最早一班邮轮赶往开普敦,进一步的指示会由另一个代理人发布。那人的姓名和地址都写在了信里。
信的内容简短而清楚。泰山稍做安排,为明天一早离开布萨达做好准备,随后前往驻地去找杰拉德上尉,旅馆侍者说上尉前几天已经带着小队回来了。
在办公室里泰山见到了上尉,看到泰山安然无恙,上尉又讶异又欣喜。
“杰诺斯中尉回来的时候报告说行军时你选了个地方驻扎下来,他们回来时没有在那里找到你。我立马警觉起来,带人在山里搜寻了好几天。不久就听说你被狮子吃掉了,后来你遗留的枪也被找到了,马匹也在你失踪的第二天跑回了营地。我们只能相信你遇难了。
“杰诺斯中尉备受打击,非常自责,把一切都归罪到自己身上。是他一直坚持要搜寻你的下落,也是他发现了捡到你左轮手枪的阿拉伯人。要是知道你还活着,他一定会非常开心。”
“毫无疑问他会的。”泰山冷笑着说。
“他在镇上,我现在派人去叫,”杰拉德上尉继续说,“等他回来,要第一时间告诉他这个好消息。”泰山解释说自己迷了路,闯进了卡多·本·萨登酋长的领地,最后由酋长和部下送回了布萨达。在匆忙与上尉道别后,泰山快步赶回了旅店,因为之前他在卡多·本·萨登那里得知了一个有意思的消息。
据说有一个长着黑色络腮胡的白人男子总是扮成阿拉伯人出没,有一次他的手腕断了,在这里看病。最近有段时间他都没有出现在布萨达,可现在又回来了。泰山得知了他的藏身之处,他现在就要去那里。
泰山摸索着,穿过了几条狭窄且散发臭气的小巷,巷子里犹如冥界一般漆黑阴暗。走上了一个摇摇欲坠的楼梯后,迎面是一扇紧闭的门。房檐下高高地嵌着一扇没有玻璃的小窗,连泰山也只能勉强够着窗檐。他慢慢地踮起脚,透过窗子向屋内望去。房间里点了灯,一张桌子旁杰诺斯正在和茹科夫说话。
“茹科夫,你是个魔鬼!”他说,“我已经被你逼得失掉了最后一丝尊严。你逼我谋杀泰山,双手沾满了他的鲜血。要不是保罗维奇知道我的秘密,现在我就亲手杀了你。”
茹科夫大笑着说:“你不会的,亲爱的中尉。一旦我被害的消息传出去,亲爱的阿列克谢会立刻向国防部举报,把你私底下的勾当全部抖出去。除此之外,还要告你谋杀我。得了吧,理智点。我是你的好朋友,还记得以前我拼尽全力守护你的尊严吗?”杰诺斯听了冷冷一笑,咒骂了一声。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小要求,”茹科夫说,“以及一些我要的文件。得到以后,我保证再也不会问你要一分钱、一份情报。”
“我为什么要满足你的要求?”杰诺斯怒吼,“你这是要榨干我最后一分钱,还要夺走我手里唯一值钱的军事机密。花钱买消息天经地义,你现在不仅不付钱,还想问我要。”
“守口如瓶就是我对你的报答,”茹科夫说,“行了,你到底答不答应,我给你三分钟做决定。要是不愿意,今晚我就给你的长官发一份消息。你的下场会和德赖福斯一样,只不过他是被冤枉的,而你罪该如此。”杰诺斯垂着头坐了一会儿,最后站了起来,掏出了随身带着的两张纸。
“拿着,”他绝望地说,“我早就随身带着,因为知道你会逼我交出来。”说罢便递给了这个俄罗斯人。
茹科夫满是凶光的脸庞因为得意而亮了起来。他用手捻住了纸的另一端。
“做得好,杰诺斯,”他说,“我不会再来打扰你了——除非你又不小心赚了一笔,或者知道了什么有价值的消息。”说完便咧开嘴笑了起来。
“再也别来骚扰我了,你这个狗东西!”杰诺斯咒骂着,“下次我一定会把你杀了。我今晚差点就想取你狗命,一个小时前我的桌上就放着这两张纸和一把上了膛的左轮手枪,我坐在桌子前思考到底带哪个过来。下一次选择不会这么纠结了,因为我已经做好选择了。今晚你是死里逃生,茹科夫,别想着下次还有这么好的命。”杰诺斯说完便起身离开,泰山赶紧跳回地板上,躲进了距离房门较远处的一片阴影里,他感觉自己要被发现了。泰山跳下时发出了一声很小的声响,在狭窄的空间里,即使他紧贴着离门最远的墙壁站着,距离房门也不过一英尺。
就在这一瞬间,门开了,杰诺斯走了出来,身后跟着茹科夫,两人沉默不语。沿着楼梯走下大概三步的样子,杰诺斯停住了脚步,随后半转了身,似乎要往回走。
泰山知道这样一来自己必定会被发现。茹科夫依旧站在距离他一英尺外的门口,目光看向了另一边——杰诺斯的方向。中尉显然是改变了主意,转身继续向楼下走去。泰山听见茹科夫如释重负一般松了口气,不一会儿这个俄罗斯人走回房间,关上了门。
泰山等了好一会儿,直到确定杰诺斯已经走远,听不到这边的动静,才推门走进房里。茹科夫正坐在椅子上读着刚刚拿到的文件,还没来得及站起来,泰山就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见到泰山,他面色铁青。
“是你!”他喘着气说。
“是我。”泰山答道。
“你想要做什么?”被泰山的目光震慑,茹科夫怯怯地说,“你是来杀我的吗?你不敢。他们会送你上断头台的,你不敢杀我。”
“我当然敢杀你,”泰山答道,“没人知道我们在这里。听你对杰诺斯说,要是你死了,保罗维奇会说是杰诺斯干的。不过这对我来说无所谓。我要杀你,不在乎有谁知道。为了杀你的快感,任何惩罚我都愿意受。茹科夫,你是我见过的最卑鄙、最险恶、最懦弱的人。你应该被杀死,我很高兴能成为那个杀你的人。”泰山朝他走近了几步。
茹科夫的精神几近崩溃,尖叫着朝相邻的房间跳了过去。才跳到一半,泰山已经扑到了他的背上,铁一般的手指掐住了他的喉咙——茹科夫像被逮住的猪一般尖叫起来。泰山掐得更紧了,让他发不出声音。随后又掐着脖子,将他提了起来。这个俄罗斯人无力地挣扎着——在人猿泰山有力的大手下,他就像个小婴儿一样。
泰山把他丢进椅子里,松开了扼住喉咙的手。等到茹科夫逐渐从剧烈的咳嗽中恢复过来后,泰山开口了。
“刚刚已经让你尝到了死亡的痛苦。”他说。
“但我不会杀你——这次不会,是看在一位善良女人的份上。她最大的不幸就是和你成为了兄妹,不过也只有这次饶过你。要是再给我知道你骚扰他们夫妻俩——或者再来骚扰我一次——或者听说你回了法国或任何法属地,我会找到你,像今晚一样把你掐死。”然后他转向桌子,茹科夫看着泰山把两份文件拿了起来,惊恐地喘着气。
泰山仔细地读了一遍,第二张的内容让他吃了一惊。茹科夫还没来得及读完,不过泰山确信没有人能记下里面大量复杂的内容和数据——对法国的敌对势力来说价值连城的内容和数据。
“军官们肯定对这些感兴趣。”泰山一边说,一边把两份文件放进了口袋。茹科夫气得咬牙切齿,却又不敢大声咒骂。
第二天早上,泰山骑马一路向北,前往布维拉和阿尔及尔。
他骑马路过旅店时,杰诺斯中尉正站在走廊上。当他发现泰山的时候,脸色瞬间变得像粉笔一样惨白。
泰山并不想见到他,不过既然撞上了也没办法,在路过的时候他朝中尉打了个招呼。
杰诺斯机械地回了礼,随后瞪大了惊恐的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马背上的人影,脸上只剩下恐惧的表情,好像一个被吓死的人盯着鬼怪一般。
在西迪艾萨,泰山遇见了一位最近在镇上逗留期间认识的法国军官。
“你提早离开了布萨达?”那位军官问道,“那你肯定没有听说可怜的杰诺斯的事。”
“我离开的时候,他是我最后见到的一个人,”泰山答道,“他怎么了?”
“他死了,今早八点的时候开枪自杀了。”两天后泰山抵达阿尔及尔,发现还要在那儿等待两天才能搭船前往开普敦。他花了很多时间在写报告上,不过并没有随报告附上从茹科夫那里拿来的机密文件。在得到权威指令前,泰山不会轻易把这些重要文件转交到他人手中,也不会亲自带回巴黎。
百无聊赖地等了两天,泰山终于等来了轮船。登船的时候,两名衣着时髦、胡须剃得干干净净的男人站在甲板上向他投来了目光。其中个子较高的那位有着一头茶色头发,可是眉毛却是黑色的。当天晚些时候,泰山在甲板上又碰见了他俩,就在错身而过的瞬间,其中一人喊同伴看海里的什么东西,两人都转向了大海,泰山没有看清楚他们的脸。事实上,泰山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两个人。
根据上级指示,泰山用约翰·考德威尔的名字给自己订了船票,自称是伦敦人。他一直在思考为什么要这样掩饰自己的真实身份,也不知道开普敦之行到底要做些什么。
“好吧,”泰山想,“谢天谢地,至少是摆脱了茹科夫这个大麻烦。最近都被他害得有些神经过敏,除了他这个卑鄙小人,没人有这个能耐了。没人知道他会使什么手段。就像当初为了杀我,黑狮子、猎豹伙同大象以及毒蛇一起行动那样。被这种人盯上,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被谁袭击。不过野兽比人更有骑士原则——他们不会躲在暗处偷袭。”用晚餐时,船长身旁坐着一位年轻的女性,泰山则坐在她的另一边。船长把泰山介绍给了那位女子。
斯特朗女士!这个名字在哪里听到过?非常耳熟。女孩的母亲喊她黑兹尔的时候,泰山突然想了起来。
黑兹尔·斯特朗!真是满满的回忆啊。简·波特曾经给她写了一封信,那是泰山第一次见到心爱之人的信件。那晚的记忆依然栩栩如生,简·波特坐在泰山早逝的父亲曾经的船舱甲板上,写信到深夜,泰山则躲在屋外的黑夜里,后来趁她不注意把信偷了过来。
要是她知道那晚窗外有一只“野兽”正在观察她的一举一动,简应该会被吓得不轻吧。
原来这位就是黑兹尔·斯特朗——简·波特最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