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3 五十个可怕的人
简·波特和威廉·塞西尔·克莱顿站在这具差点吃掉他们的野兽尸体旁，默默盯着它看了好几分钟。
刚才一番内心吐露后，女孩再次打破了沉默。
“这会是谁干的?”她轻声问道。
“天知道!”克莱顿只蹦出这句话
“如果是朋友的话，为什么不露面呢?”简继续问，“我们应该喊他出来，至少对他表示下感谢?”
克莱顿木讷地叫喊了几声，但并没有回应。
简·波特打了个冷战。“神秘的丛林，”她低声道，“可怕的丛林。就连表示友谊的方式都这么让人害怕。”
“我们最好回到住处去，”克莱顿说，“至少在那儿安全多了。不管怎么说，我无法保护你。”他无奈地说道。
“别这么说，威廉，”简赶忙辩解道，对她之前的言语给他造成的伤害感到抱歉，“你已经尽力做到最好了。你一直很高尚勇敢，勇于自我牺牲。你不是超人，但这不是你的错。我也只认识一个可以做得更好的人。刚才一时冲动我说的话不太好听——我没想伤害你。我只是想从此以后，你能够相互理解我能嫁给你这件事——那样的婚姻太可怕了。”
“我想我明白了，”他回答，“我们别再说这个了——至少等回到文明社会再说吧。”
第二天索朗的情况更糟糕了，几乎一直处于神志不清的状态。两人束手无策，克莱顿也并不打算尝试做些什么。考虑到简非常害怕那个俄国人——他在心底一直巴不得他早点病死。要是哪一天自己不幸遇难，克莱顿宁愿简一个人游荡在森林外围，甚至最后死去，也不愿让她落入这个畜生手里。
英国人从狮子的尸体上拔出那把沉重的矛，那天早上他手握长矛去打猎，流落荒野海岸到现在，他第一次这么有安全感，走得也比之前离住处更远了。
简·波特实在不想靠近那个发烧到说胡话的俄国人，于是下到了树底——她不敢走远，就坐在克莱顿为她做的简陋阶梯上远眺大海，一直盼望着能有艘轮船出现。
她背对着丛林，看不到草丛，也没看到草丛中露出的那张野人的脸。不远处那双小小的，充血的眼睛紧紧盯着她，并不时在海滩与女孩之间徘徊，想要看看是否还有其他人。不久草丛里探出了一个又一个人头。小窝里的男人再次胡言乱语起来，那些人头又悄悄地消失不见了。见到女孩完全没理会头顶上那个男人的嚎叫，他们很快又从草丛里探出头来。
这些土著们一个个从草丛里悄悄地走出来，包围了这个毫不知情的女人。草丛里微弱的摩擦声引起了她的注意。她转过身，被眼前的情景吓得尖叫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这时他们迅速冲了过来。一人用他大猩猩般的手臂把她抬了起来，转身跑入了丛林。一只肮脏的爪子捂住了嘴巴，不让她叫喊。几个星期以来承受的折磨让简不堪重负，这样的惊吓远远超过了可以承受的范围，她脆弱的神经崩溃了，失去意识晕了过去。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身处浓林深处。天已全黑，她躺着的空地上巨大的篝火燃烧着，旁边蹲着五十个面貌骇人的男人。他们的头和脸都被凌乱的头发盖着。长长的手臂搁在罗圈腿的弯曲膝盖上。这些人正像野兽一样大口咀嚼着不干净的食物。火边烧着一口锅，有个野人不时地用锋利的棍子从锅里挑肉吃。
发现俘虏醒来后，旁边一个野人将脏手里的一块炖肉扔了过来，滚到简的身旁。她感觉到一阵恶心反胃，闭上了双眼。
他们在浓密的丛林里走了好几天。简脚伤累累，筋疲力尽，被半拖半推着前进，就这么度过了漫长，炎热又沉闷的几日。有时她摔倒在地，就会被身边那个可怕的人拳打脚踢。她的鞋子一开始就磨破了——鞋底都不见了踪影，衣服因为在荆棘中穿行而被撕成了布条，之前雪白嫩滑的皮肤也被划得伤痕累累，鲜血淋漓。
行程的最后两天，可怜的简已经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双脚鲜血淋漓，无论怎样的折磨与殴打都无法让她再次站起，到达极限的她甚至没有力气跪起来。
简被这群野蛮人围了起来，他们一边威胁地乱叫，一边用棍棒打她，还对她拳打脚踢。女孩躺在地上，闭着眼祈祷能在死去之前少受痛苦。然而她未能如愿，这五十个野蛮人意识到他们的俘虏真的走不动了，干脆将她抬了起来继续走下去。
随后在一个下午，简看见了一些破败的城墙，墙内一座宏伟的城市若隐若现，但虚弱的她对此根本毫无兴趣。无论他们将她带到什么地方，在这些半人半兽的怪物手里都只有一个结局。
最后他们穿过两道巨大的城墙，来到了废城之中。她被带入一堆破碎的废墟，在这里，数百个同样长相的怪物将她团团围住，这群人里的女性看起来倒没那么可怕。看到她们后，简第一次感到有一丝希望照进了内心的阴霾。可惜好景不长，因为女人们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同情，只是没有虐待她而已。
在被仔仔细细地检查过之后，她被带进了一间阴暗潮湿的地下密室，地板上留下了一只金属碗装的水以及一些食物。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除了负责带来水和食物女人以外，什么人都见不到。慢慢地简恢复体力——很快她就能作为一个健康的祭品被献给太阳之神。好在她自己并不知道接下来要面临的命运。
从狮子的利齿下将克莱顿和简·波特救下后，泰山慢慢地穿越着丛林，心中仿佛被撕裂一般，悲伤满溢。
他很庆幸自己及时遏制住了嫉妒的愤怒，才没有导致更严重的后果。再过几秒钟，克莱顿就会命丧他手。虽然在认出两人身份和放下毒箭之间只有短短的几秒钟，泰山却在原始冲动的影响下几番摇摆。
他看着自己渴望的那个女人——他的女人，他的伴侣，在别人怀里。根据残酷的丛林法则，泰山只有一种选择。就在一切太迟之前，与生俱来的善良正直胜过了他心中的怒火，此后泰山无数次地感激，庆幸在锋利箭头飞出去之前，心中的人性最终占据了他的内心。
这时，泰山发现自己已经不再想要回到瓦兹瑞。他不想再看见人类。至少，在悲伤不再那么刺痛之前，他想要独自在丛林中穿越。和他的野兽同伴们一样，泰山更愿意独自一人承受痛苦。
那晚他回到了巨猿的休息处，许多天来他从这出发去狩猎，晚上回来休息。第三天下午他回来得早了些，在圆形空地上柔软的草地里躺了一会，就听到了南边远处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是一群巨猿在穿越丛林——不可能会听错。他躺着听了几分钟，发现它们正向自己这边过来。
泰山懒懒地爬起来伸了个懒腰。他灵敏的耳朵追踪着对方的声音。它们在上风向，很快气味也飘了过来，不过就算没有闻到气味他也知道来者的身份。
它们靠近时，泰山潜进了对面的树林中，打算仔细观察一番这些新来的家伙。很快它们就出现了。
不久，一张面露凶光的毛脸出现他对面树丛的低处。那双凶恶的小眼睛往空地中扫了一眼，然后回过身去发出叽叽喳喳的叫声。泰山能听懂这些话语。这位“侦察兵”正在告诉部落里的其他成员这片空地没有别的生物，可以安全地进入。
巨猿中的头领首先落在柔软的草甸之上，之后一个接一个地，将近一百头巨猿跟着到来了。他们之中有大有小，有几只小宝宝还紧紧抱着他们母亲的脖子。
泰山认出了许多部落成员，他还是婴儿时就进入了这个部落，到现在也没什么太大变化。许多成年巨猿曾和他一起长大，与他在这片丛林里嬉戏玩耍，度过短暂的童年。泰山不知道它们是否还记得他——许多巨猿的记忆并不长，两年前的事对他们来说已经非常久远了。
泰山从它们的交谈中得知，猿群这次过来是要选出新的王——老首领从一百英尺高的树枝上跌落，不幸去世了。
泰山走到一根树枝的末端，想要更好地观察它们，却被一只母猿敏锐的目光捕捉到了，随即她发出刺耳的叫喊声，引起其他同伴的注意。人猿们纷纷站起身子想要看清楚这个入侵者。他们露出尖牙，毛发炸起，一边发出低沉的嚎叫，一边向他缓缓移动过来。
“卡尔纳斯，我是人猿泰山，”他用部落的语言说道，“你记得我。我们小时候一起捉弄过狮子，在高处树枝上朝着它扔木棍和坚果。”
那只野兽停了下来，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脸上露出困惑而惊讶的表情。
“还有马戈尔，”泰山继续对另一只巨猿说道，“难道你忘了之前的首领吗?他杀死了强大的克查科。看看我!我就是从前那个泰山——强大的猎手——不败的战士，你们大家都认识我很多年了，不是吗?”
巨猿们这时都向前围了过来，但更多的是好奇而不是害怕。他们之间吱呀乱叫地讨论了一番。
“你现在出现在我们面前，是想干吗?”卡尔纳斯问。
“和平相处而已。”人猿答道。
巨猿们又议论一番。最后卡尔纳斯再次开口了。
“那就和平地加入我们吧，人猿泰山。”他说道。
于是泰山轻轻跳到那群凶猛的巨猿之中——他完成了一次循环般的进化，作为一只野兽，又回到了兽群之中。
和人类不一样，虽然分别两年之后再次重逢，猿群也没有欢迎回归一说。大部分巨猿都继续着被泰山的出现所打断的活动，没有再给予更多的关注，就好像他从没离开过部落似的。
一两只年轻巨猿因为太小不记得泰山，便在他身旁嗅了起来，其中一只露出尖牙，威胁地咆哮着——向泰山示威起来。如果泰山退后，也吼上几句，那么年轻巨猿可能倒满意了。可是以泰山在猿群里的地位，它们才是该后退的那个。
但泰山并没有后退，而是伸出了巨大的手掌，用力抓住了这只年轻巨猿的头，把它丢出了草坪。对方立即起身，张牙舞爪地再次攻了过来。但还没等它吼叫着扑过来，泰山的手指已经扼住了对手的喉咙。
不一会儿，那头年轻巨猿就停止了挣扎，静静地躺倒在地。然后泰山放开双手站了起来——他不想杀戮，只是想教训下这只少不更事的巨猿，同时让那些旁观者明白自己仍是这里的主人。
目的成功达到——年轻巨猿们都远远躲着他，就像对一个长辈应该有的样子，年长的巨猿对泰山的特权也无甚异议。好几天来，带着宝宝的母猿对泰山仍抱有戒心，如果他靠得太近，就会龇牙咧嘴地咆哮着朝他冲过去，泰山只是小心地躲避，然后离开。在巨猿们都有一个共识——只有疯子才会攻击当上母亲的巨猿。时间一长，大家也都渐渐习惯了泰山的存在。
就像从前一样，泰山白天与巨猿们一起打猎，他凭借高超的推理能力，总能找到最好的食物资源，他狡诈的陷阱总能捕捉到平常很少能吃上的美味。就这样，大家再次敬仰起他来，就像从前他当巨猿首领时那样。于是就在猿群离开这片空地之前，泰山再次被选为它们的首领。
泰山对当下感到很满意，但他并不幸福——永远不可能再幸福了。但至少目前他已经远离尘世，远离那些会让他想起悲伤过去的人和事。泰山早已放弃回到文明社会的打算，现在又决定不再去见那些瓦兹瑞的黑人朋友。泰山禁锢了自己的人性。他生而为人猿——也要以人猿的身份死去。
然而，他怎么也忘不了自己深爱的女人就在部落不远处，总觉得她时刻处于危险之中。克莱顿对她毫无保护之力，这一点泰山已经见识过了。他越是这样想，心中就越是刺痛不已。
最终他开始自我厌弃，自己竟然会因为嫉妒，自私和悲伤而不顾简·波特的安全。随着时间流逝，他越来越心烦意乱，就要下定决心回到海岸去保护简和克莱顿的时候，他听到了一个消息，这令泰山彻底改变了他的计划，发疯似的朝着东边狂奔而去，全然不顾任何可能出现的意外与死亡。
泰山回到部落之前，一只年轻巨猿因为无法在部落中找到配偶，便按照习俗穿越丛林，像古老骑士一样到邻近的地区去捕获一名雌性的芳心。
它带着对象回到了部落。趁着还没忘记，开始讲述他的冒险故事。其中他提到，自己看见了一大群长相怪异的人猿。
“除了其中一只以外，它们脸上全都长满毛发，”它说道，“并且那是一只雌性，肤色甚至比这个陌生人还要浅。”说着他竖起指头指着泰山。
泰山立马警觉起来，火急火燎地问了许多问题，那只头脑迟钝的巨猿几乎要招架不住。
“那些猿类是不是很矮，还弯曲着腿?”
“是的。”
“是不是身披狮子和豹子的皮毛，带着刀和棍子?”
“是的。”
“手臂和腿上是不是戴着许多黄色的圈?”
“是的。”
“还有那个雌性，她是不是很瘦小，还很白?”
“是的。”
“她看起来是那个部落的一员，还是囚犯?”
“它们一直拉扯着她——有时抓手臂，有时拽头发，并且一直对她拳打脚踢，但看起来很好玩。”
“天啊!”泰山喃喃地说。
“你在哪儿见到它们的，后来它们又朝着哪儿去了?”泰山继续问。
“在第二个水源地旁边，”它指着南边说，“然后从我附近走过，沿着小河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前进。”
“是什么时候的事?”泰山问道。
“有半个月了。”
泰山没有再说一个字，转身跳进树林，幽灵一般朝着东边的欧帕城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