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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奇亚将钥匙放回衣橱的底版下,紧紧盖上,接着把衣橱门也紧紧关上。她瞪着衣橱看了一会儿,气息沉重。然后她走到房门口,打开六道锁,看向外面的走廊。

  空无一人。理所当然,毕竟这会儿大概是凌晨三点。

  她关上门并落锁,走道窗遮旁,打开锁往外看;恐慌像只受困的蛾般在她的胸腔扑腾。街道上也没动静。她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或许是纯粹的强迫心理:遇上如此无法掌控、如此疯狂、如此难以置信的事,肯定将招来危险。然而她什么也没看见——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她关上窗遮再落锁。她在床边坐下,握着短剑。她不确定想拿短剑来做什么——捅钥匙一刀?不过拿在手上感觉好一点。

  她起身,走回衣橱门前,开口说:“现在我要……我要打开门把你拿出来,好吗?”

  沉默。

  她吐出一口战栗的气息。我们搅和进什么东西里了?她很习惯铭器咕哝个不停,但这把像过度兴奋的小贩一样直接对她说话的钥匙……她打开衣橱门,揭开底板看着钥匙。她一咬牙,左手仍拿着短剑,用右手拿起钥匙。沉默。或许她作了一场梦,或是幻想出刚刚那一切。

  然后那声音在她脑海中发话:〈这样有点过度反应了,对吧?〉

  桑奇亚一缩。“我不觉得。”她说。“要是我的椅子开始跟我说话,我会把它丢出该死的窗外。你究竟是什么?”

  〈跟你说过了。我是克雷夫。倒是你还没跟我说过你的名字,你知道吗。〉

  “我没必要跟一个天杀的物品说我的名字!”桑奇亚生气地说。“我也不会对门把自我介绍!”

  〈你得冷静冷静,小鬼。你再这么激动小心发病。我可不想困在这个全世界最悲惨的房间里,陪伴着脏女孩逐渐腐败的尸体。〉

  “制造你的是哪个商家?”她质问。

  〈吭?家?商?什么?〉

  “制造你的是哪个商家?丹多罗?坎迪亚诺?莫西尼?还是米奇尔?无论你到底是什么,是哪一个做出你……你这东西?”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觉得我是什么东西?〉

  “铭器啊!”她恼怒地说。“变造,增能,提升,随便内城人用哪个该死的词!你是一个工具,不是吗?”

  克雷夫安静了好一会儿,接着他说:〈啊,好。我在想该怎么回答。不过,先快速问个问题——“铭”是什么?〉

  “你不知道铭印?就是……刻在你身上的符号;因为那些符号你才是你,你才是这个样子!”她凑近看齿纹。她对铭术所知不多——就她所知,得拿到一千份证书和学位才能操作铭术——不过她没看过像这样的符文。“你从哪里来的?”

  〈啊,这题我会!〉克雷夫说。

  “很好。那就告诉我。”

  〈除非你先至少告诉我你的名字。你用门把和椅子来跟我比,而且你还说我是……是“工具”。〉他的最后两个字明显带着轻蔑。〈我觉得我有权得到至少接近合理的对待。〉

  桑奇亚犹豫了片刻。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愿意告诉克雷夫她的名字——或许感觉像出自给孩子听的故事,把自己名字透漏给邪恶恶魔知道的傻女孩。最后她还是屈服了,“桑奇亚。”

  〈桑——奇——亚?〉他把这三个字说得像是某道古怪菜肴的名称。

  “对。我的名字是桑奇亚。”

  〈桑奇亚,吭?〉克雷夫说。〈可怕的名字。随便。你已经知道我叫克雷夫,所以——〉

  “你从哪来的,克雷夫?”她挫败地问。

  〈这题简单。〉克雷夫说。〈我来自黑暗。〉

  “你……什么?黑暗?你来自黑暗?”

  〈对。黑暗的地方。非常黑。〉

  “这个黑暗的地方在哪?”

  〈我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可没有多少参照标准,小鬼。我只知道在那里和这里之间是一大堆水。〉

  “所以他们用船把你运过海洋。对。我想也是。谁把你运送到这的?”

  〈某些家伙。肮脏。恶臭。碎嘴。我觉得你应该会跟他们处得不错。〉

  “在黑暗的地方之前,你在哪里?”

  〈黑暗之前一无所有。只有黑暗。我总是在黑暗中,就……就我记忆所及。〉说到这,他的声音里浮现一丝焦虑。

  “黑暗中除了你还有什么?”桑奇亚问。

  〈没。只有我而已,还有黑暗,除此之外一无所有。过了……〉他停顿。

  “过了多久?”

  克雷夫悲惨地笑了笑。〈就想成一段很长的时间,再乘上十倍。再乘上一百倍。一千倍。比起来还是差远了;这就是我待在那里的时间,在黑暗中,孤零零的。〉桑奇亚一言不发。这听起来天杀的跟她像透了——而且听起来克雷夫似乎仍因此感到难受。

  〈不过还不知道这地方算不算比较好。〉克雷夫说。〈这是什么地方,监牢?你杀了谁?受到这么严厉的惩罚,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这是我房间。”

  〈你自愿过这种日子?怎么,你甚至没办法帮自己弄张画之类的吗?〉

  桑奇亚决定忽略这个问题。“克雷夫……你知道你是我偷来的——对吧?”

  〈呃——不知道。你……偷了我?跟谁偷的?〉

  “我不知道。从一个保险箱。”

  〈呃,现在换谁回些吊人胃口的烂答案了?感觉怎样啊?我猜就是因为这样,你才这么惊慌。〉

  “我确实很慌,”桑奇亚说,“为了把你弄到手,我被迫做一大堆害我在眨眼间被吊起来的事。”

  〈吊?那是啥?〉

  桑奇亚一面叹气,试着对克雷夫快速解释,所谓“吊”意指一种在帝泛公开施加酷刑并处死的做法:受刑者被关在栅栏中,在脖子或双手或双脚或其他脆弱之处套上弦线圈;弦线是细长但极为强韧的金属丝,连接在一个小型铭器上。铭器接着会开始欢快地收回弦线,一吋吋收紧线圈,造成受刑者极大痛苦,直到最后,弦线咬入肉体,彻底截断选定的肢体末端。

  这种场面在帝泛极为常见,不过桑奇亚没去看过吊刑。多半因为知道干她这行,轮到她的肢体末端被弦线圈住的机会不算小。

  〈噢。好吧。我看得出为什么情况会这么危急了。〉

  “对。所以了。你不知道谁拥有你,对吧?”

  〈对。〉

  “或是谁制造你。”

  〈前提是我是做出来的,我连这部分都还不确定。〉

  “太荒谬了,你一定是有人做出来的啊!”

  〈为什么?〉

  她想不出什么好答案。她主要想弄清楚自己到底陷入多大的危险中。克雷夫显然毫无疑问是她生平仅见最先进的铭器——她颇确定他是铭器——但她不确定怎么会有人想为他付出大把银子。一把只会在你脑海中侮辱你的钥匙,对商家来说颇没价值。

  她发现还有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还没问。

  “克雷夫,”她说,“既然你是把钥匙……你到底可以打开——”

  〈你应该知道你不用大声说出来吧?我可以听见你的思绪。〉

  桑奇亚丢下钥匙,躲到房间的角落。

  她瞪着克雷夫,飞快思考。她不喜欢有个铭器在读她的心这种事,该死的一点也不喜欢。她试着回想起从她开始跟他谈话以来所有曾出现在她脑海中的念头。她有没有泄漏任何秘密?克雷夫能够听见连她都不知道自己正在想的念头吗?

  就算将自己暴露在他面前有危险,她心想。你也已经踏入这个险境。她满脸怒容,走回去跪下,用一根手指碰触钥匙,接着厉声问:“你天杀的是什么意思,听见我的思绪?”

  〈好,等等,抱歉。用词不当。我可以听见一些思绪。只有,只有!在你想得够用力的时候我才听得见。〉

  她拿起钥匙。“那是什么意思?想得够用力?”

  〈何不试着用力想一些事,我再来告诉你?〉

  桑奇亚对着克雷夫用力想某些事。

  〈很好笑。〉克雷夫说。〈显然我无法依照你的建议做,毕竟我并没有必要的孔洞。〉

  〈等一下。〉桑奇亚心想。〈你真的听得见?〉

  〈没错。〉

  〈你听得见我现在在想什么?〉

  〈没错。〉

  〈每一个字?〉

  〈错,我那个“没错”只是随便说说。对,对,我听得见啦。〉

  她不确定自己作何感想。就好像克雷夫搬进她脑中楼上的房间,正透过天花板的一个洞对她低语。她努力回想自己都跟他说了些什么。

  〈你可以打开什么,克雷夫?〉她问。

  〈我打开什么?〉

  〈你是一把钥匙,对吧?也就是说你可以打开某个东西。除非你连这也不记得。〉

  〈噢。非也,非也。我记得。〉

  〈那……你可以打开什么?〉

  〈一切。〉

  一阵沉默。

  〈吭?〉桑奇亚说。

  〈吭什么?〉克雷夫问。

  〈你可以打开一切?〉

  〈对。〉

  〈什么意思,一切?〉

  〈字面上的意思。一切。我可以打开一切有锁的东西,甚至一些没锁的也能打开。〉

  〈什么?狗屁。〉

  〈真的。〉

  〈狗屁啦真的。〉

  〈你不相信我?何不试试?〉

  桑奇亚考虑了一下,迸出点子。她走到打开的衣橱旁。角落有一组她练习用的锁,她从其他门拔下或从机械技师的店里偷来的样品;她每隔一晚都拿出来认真练习,精炼她的技巧。

  〈如果你说谎,〉她说,〈你可是彻底挑错说谎的对象了。〉

  〈看着吧。〉克雷夫说。〈仔细观察。〉

  桑奇亚挑出一把锁,一把米兰达铜锁,一般咸认是帝泛最难对付的传统锁之一——也就是说不是铭器。桑奇亚自己,用上所有天赋,通常需要三到五分钟才打得开。

  〈我怎么做?〉她问。〈把你插进去就好?〉

  〈不然你还会拿钥匙来干么?〉

  桑奇亚把克雷夫对准锁孔,不信任地瞥了他一眼,随即将黄金钥匙滑入锁孔。

  立刻传来一声响亮的喀,米兰达铜锁弹开。

  桑奇亚目瞪口呆。“见鬼了。”她低声说。

  〈相信了吧?〉克雷夫说。

  桑奇亚丢下铜锁,拿起另外一个——这次是甘泽堤,不像米兰达那么耐久,不过更复杂——她把克雷夫插入锁孔。喀。

  “我的天。”桑奇亚说。“吊死人的老天……你怎么弄的?”

  〈喔,简单。所有关闭的东西都希望打开来。它们生来要打开。它们只是被做成对这档事真的很不情愿。其实就是用对的方式从它们内部问它们。〉

  〈所以……你只是一个有礼貌的开锁器?〉

  〈用这角度来想真的很偷懒,不过确实,对啦,随便。〉

  他们一一试过所有锁。每一次,克雷夫插进锁孔的那一秒,锁便应声弹开。

  〈我……我不相信。〉桑奇亚说。

  〈这就是我,女孩。〉克雷夫说。〈这就是我的能耐。〉

  她瞪着空气,思考着。一个必然的点子很快抓住她的思绪。有了克雷夫,她可以完全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平民区大偷特偷,存够钱付给黑市治疗师把她变正常,然后销声匿迹。或许根本用不着客户吊在她前面的那两万督符。

  不过她确定她的客户一定来自四大商家,因为经营铭器生意的就是他们。她无法真的靠一把开锁器抵挡一打想把她砍成碎块的赏金猎人,商家就是会派这种人来追她。桑奇亚擅长逃跑,有了克雷夫,说不定还能逃得颇远——但很难想象逃过商家的追捕。

  〈欸,很无聊耶。〉克雷夫说。〈没有更厉害的锁了吗?〉

  桑奇亚跳出遐思。〈吭?没有。〉

  〈真的?没了?〉

  〈没有机械技师想得出比米兰达更强悍的锁。没必要,因为真正有钱的人可以用铭印锁。〉

  〈嗯。铭印锁?什么意思?〉

  桑奇亚扮了个鬼脸,不知道究竟该如何解释铭术。〈好。嗯。有这么些称为符文的东西——一种由铭术师发觉的天国字母,之类的。总之,当你把对的符文写在物品上,你可以把它们变……不同。例如,你在一块木头写上“石头”的符文,木头就会变得像石头——比较强韧,更防水些。它……我不知道,会说服木头变成不是木头的东西。〉

  〈听起来很无聊。这跟锁有什么关系?〉

  〈老天……我不知道怎么说。铭术师找到把符文结合起来形成一串新文字的方法。这些文字更针对性、更强大——能说服物体变得真的、真的截然不同。他们可以让锁只能用世界上唯一一把钥匙打开,而且撬不开。这无关在对的杠杆或压或拉——锁知道它只能为唯一一把钥匙而打开。〉

  〈嗯。〉克雷夫说。〈有意思。你手边有这种东西吗?〉

  〈什么?当然没有,我没有铭印锁!如果我有钱到买得起铭印锁,就不会住在公厕只有一个桶子和一扇窗的鸽楼!〉

  〈啧,我可不想知道这些!〉克雷夫恶心地说。

  〈无论如何,不可能撬开铭印锁。大家都知道。〉

  〈欸,才不。跟你说了,所有关闭的东西都想打开。〉

  桑奇亚没听过能撬开铭印锁的铭器——话说回来,她也没听过能看见、能说话的铭器。〈你真觉得你打得开铭印锁?〉

  〈当然可以。这你也想要我证明吗?〉他臭屁地说。〈想想你所知最大、最阴险的铭印锁,我会打垮它,就像它只是用稻草做的一样。〉

  桑奇亚看向窗外。即将破晓,太阳爬上远方的内城墙缘,漫溢到平民区的斜屋顶上。

  〈我想想。〉她说。她把钥匙放回底板下,关上门,随后躺上床。

  独自在房内,桑奇亚回想她上一次和沙克的会面,那次是在安纳费斯托水道旁的渔业大楼。

  她还记得走过所有沙克为她设下的绊索和陷阱——“保险”,沙克是这么说的;因为沙克知道,拥有天赋的桑奇亚会是唯一能够安全从中穿过的人。当她轻手轻脚绕过最后的绊索,小跑上楼时,瞥见他那节瘤、疤痕累累的脸从这栋臭气冲天的大楼暗处冒出来——让她惊讶的是,他居然咧嘴而笑。

  我帮你弄了个了不得的差事,桑。他的嗓音粗嘎。货真价实的上钩大鱼。

  马瑞诺.沙克里尼,她的中间人、仲介,也是这世上对她来说最接近朋友的人。不过应该没多少人会与沙克为友——她是桑奇亚生平仅见破相得最严重的人之一。

  沙克只有一只脚,没耳朵,双手剩下间隔的指头。有时候,他的身体看似大半都是疤。在城里走动得花他好几个小时的时间,尤其如果有楼梯的话更是如此——不过他的的脑袋仍转得又快又灵敏。他以前是坎迪亚诺商行的“水道管事”,负责安排针对另外三个商家的偷盗、间谍与破坏工作。以“水道”称呼这个职位,是因为这工作就跟帝泛的水道一样,肮脏不堪。不过后来坎迪亚诺商行的创始者神秘发疯,商行几乎瓦解;除了最珍贵的铭术师之外,几乎所有人都遭解雇。突然间,原本习于内城生活的各色人等发现自己变成生活在平民区了。

  沙克试着重操旧业:偷盗、破坏,并监视四大商家。只不过在平民区,他没有商家的保护。终于,在一次大胆的劫掠后,他被莫西尼家的密探找出,他们逮住他,彻底毁掉他,他再也无法复原。

  这就是平民区的生存准则。

  那天她终于在渔业大楼看见沙克时,他的表情让她大吃一惊——她没见过他……开心。像沙克这样的人很少开心。令人不安。他开始说话。他含煳地说明工作内容,而她聆听。他说出价钱后,她嗤之以鼻,告诉他肯定彻头彻尾是场骗局——没人会付他们那么多钱。

  看见她的反应,沙克丢了个皮信封给她。她瞄了一眼里面,倒抽一口气。

  里面是将近三千督符纸钞——在平民区是种荒诞的罕见之景。

  预付金,沙克说。

  什么!我们没拿过预付金。

  我知道。

  尤其没拿过……纸钞!

  我知道。她看着他,心生警惕。跟设计有关,沙克?我不接铭印设计的工作,你知道的。那会让我们两个都被吊起来。

  跟设计无关,信不信由你。只是一个盒子。一个小盒子。一般来说,铭印设计就算没有几百页,也有几十页长,因此我想我们可以排除这种可能。

  那盒子里是什么?

  我们不知道。

  盒子的主人是谁?

  我们不知道。

  想要盒子的是谁?

  某个拥有两万督符的人。

  她考虑片刻。对他们这行来说,这不算非常不寻常——有关的各方都对其他方知道得愈少愈好。

  那,她说。我们要怎么拿到盒子?

  他的笑容拉得更开了些,露出歪七扭八的牙。很高兴你问起……

  于是他们坐下立刻就地讨论出所有细节。然而,后来——在鱼工厂暗处谋划、筹备、讨论的欢欣退去之后——疑神疑鬼的担心渗入桑奇亚的胃。有任何我该担心的事吗,沙克?任何我要知道的事?

  没有。

  好。那你有怀疑之处吗?

  我觉得这是商家的活儿,他说。只有他们能随手抛出三千纸钞。不过我们也接过商家的工作,当他们需要能够推诿脱身时。这算是我们熟悉的模式——听令行事,雇主出手大方,而且让你全身而退。

  那为什么有所不同?

  他想了一下才说:看这种价钱……嗯,一定来自高层,对吧?创始者,或是创始者亲族。活在层层墙后的人。在商家里的位置愈高,那些人就愈有钱,也愈疯狂,也愈愚蠢。我们可能是要偷某个小王子的玩具。或者是要偷伟者奎塞迪斯本人的权杖,就我所知是这样。

  真令人安慰。

  对啊。所以我们要处理得当,桑奇亚。

  我一向处理得当。

  我知道。你是专家。但这若是来自高层,我们就要加倍小心。他摊开双臂。我的意思是,瞧瞧我。惹到他们就是这种下场。而你……

  她看着他,眼神凌厉。我怎样?

  欸。你以前归他们所有。所以你知道他们会是什么模样。

  桑奇亚缓缓在床上坐起。她累极了,但还是睡不着。

  那句话——你以前归他们所有——当下听了心烦,现在想起还是觉得烦。

  头侧的疤刺痛。背上的疤也是——那个位置疤更多。

  我现在不属于他们了,她对自己强调。我现在的生活是自由的。

  但她知道也不尽然。

  她打开衣橱,揭开底板,拿起克雷夫。

  〈出发。〉她说。

  〈终于!〉克雷夫兴奋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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