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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接下来的两天,他们都在工作。

  桑奇亚先前便见识过残余者铭印和变造工具,但和这是天壤之别。贝若尼斯带来生铁锭,利用铭印大锅和他们弄来的工具,他们开始从无到有,一片一片、一根根肋材打造荚舱。第一天结束时,看起来已有大型豆荚的样子,大约六呎长,直径三呎,小舱门开在中央。然而,尽管贝若尼斯、克劳蒂亚和吉欧凡尼从原料开始打造这东西的景象很令人大开眼界,却没有真正让桑奇亚放心。

  “里面不像有太多呼吸的空间。”她说。

  “会有的。”贝若尼斯说。“也会很安全。我们会在整个荚舱的每个角落都加上紧固与耐久的符文,当然还有防水。”

  “这东西到底要怎么移动?”桑奇亚问。

  “这个嘛,有点棘手。不过你的朋友想出行得通的方法。”

  “飘浮灯笼。”吉欧兴高采烈地说。

  “跟这有什么关系?”桑奇亚问。

  “经过铭印,飘浮灯笼相信它们里面有颗大气球。”克劳蒂亚解释。“然后在内城里,放在地上的标记会形成引导它们跟随的路径。”

  “只是呢,我们会把标记放在驳船上。”吉欧说。“这会让你保持在水下一定的距离。”

  “那……我怎么从水里出来?”

  “你按这里的开关。”贝若尼斯手指荚舱内部。“这会让荚舱浮出水面。”

  “然后你爬出来、关上舱门,”吉欧手指荚舱外侧的一个按钮,“按这里,荚舱下沉,你就准备妥当了。算是啦。除了山所的部分。”

  “欧索正在做。”贝若尼斯暴躁地说。

  “希望啰。”吉欧说。

  桑奇亚注视荚舱。她想象自己塞在这小东西内。

  “老天。现在我有点希望让格雷戈把我关起来算了。”

  “说到这,”克劳蒂亚看了看四周,“队长去哪了?”

  “他说他有事要处理。”贝若尼斯说。“在内城。”

  “怎么可能有事情比这还重要?”克劳蒂亚问。

  贝若尼斯耸肩。“他提到要让某件事止息——某件让他困扰的事。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后我便没再多问。”她快速写出一行符文。“好。现在来确定这东西确实能够防水。”

  ✻

  格雷戈.丹多罗擅长等待。军旅生活的大多数时间里,除了等待还是等待:等待命令、等待补给、等待天气改变,或只是尝试等得比敌人更久,诱使他们采取行动。然而,格雷戈已经在丹多罗特许的维恩其铸场前等三小时了。但因为他这天有更该做的事,也因为理论上托玛士.齐厄尼的杀手就算在这里也可能试图杀他,等这么久实在太过头了。

  他回头看维恩其铸场的前门。有人告诉他可以在这里找到他母亲,他对此并不意外:维恩其是丹多罗最新的铸场之一,建造来生产商行最复杂的产品。他知道很少人获准入内,但他假定他,身为欧菲莉亚的儿子,应该进得去才对。然而他们只是叫他在这里等。

  不知道我的人生有多少比例,他暗忖,耗在等母亲关注。百分之五?百分之十?更多?

  厚重的铸场门终于发出嘎的一声,巨大的橡木门旋开。欧菲莉亚.丹多罗没等门完全打开。她钻过门缝,在巨大的门前显得又小又白又脆弱;她平静地走向他。

  “早安,格雷戈。这么快又看见你真是令人愉快。你的调查进行得如何?找到犯人了吗?”

  “我遭遇,该怎么说……更多问题。其中有些我已经思考好一段时间。我想是时候跟你讨论某一项事务了,当面讨论。”

  “事务。”欧菲莉亚说。“温和得危险的用词。你想找我讨论什么?”

  他吸一口气。“我想问你有关……希利西欧垦殖地的事,母亲。”

  欧菲莉亚缓缓扬起一边眉。

  “你对那地方有……有任何了解吗,母亲?关于那是什么?他们在那里做什么?”

  “我听说的,格雷戈,大多是跟你有关的谣言,说你不知怎地涉入紧接在铸场畔铭术失效后的暴力事件。武装歹徒在街上打斗。马车撞进墙里。所有事件都有我儿子的身影。是真的吗,格雷戈?”

  “请不要试图改变话题。”

  “谣传一群杀手用箭射你和某个街童。这一定是白日梦,对吧?”

  “回答我。”

  “无论如何,你为什么要问起这地方?谁在你耳中倒入毒药,格雷戈?”

  “我把问题问得更清楚明确些。”格雷戈强势地问。“丹多罗特许家族——我祖父的商行、我父亲的商行,还有你的商行,母亲——是否涉入试图铭印人体与灵魂的骇人勾当?”

  她沉着地看着他。“不,并没有。”

  格雷戈点头。“第二个问题。是否曾经涉入?”

  欧菲莉亚从鼻子吐息,发出细微的声响。“是。”她轻声说。

  他凝视她。“曾经涉入。真的曾经涉入?”

  “对。”她不情愿地说。“一度。”

  格雷戈尝试思考,但发现自己做不到。欧索也这样说,他的评论像根针般缓缓钻进他心里——然而他难以置信。“怎么……你怎能……”

  她心烦意乱地说:“直到你父亲过世我才知道。直到你出意外之后,格雷戈。当时我接手商行。”

  “你是说涉入的人是父亲?是他的计划?”

  “时局不同,格雷戈。”欧菲莉亚说。“启蒙战争刚开打。我们当时不了解我们到底在做什么,杜拉佐的统治者也不知道,铭术师们也不知道。而所有竞争对手都在做一样的事。如果我们不做,我们或许就毁灭了。”

  “这样的借口都以同样模式作收,母亲。坟墓与悲叹。”

  “我接手后就停止了!”她激动地说。“我终止计划。那是错的。我们也不再需要那计划了!”

  “为什么不?”

  她停顿,仿佛刚刚说了不该说的话。“因——因为铭术已大幅改变。我们的符文典技术让我们立于不败之势,不再值得投入铭印人体的研究。而且根本就不可能。”

  当然,格雷戈没说,他现在认识一名代表完全相反意义的活生生样本。“我……我只希望帝泛能有一件好事,一件并非自丑陋而生的好事。”

  “噢,别拿你的正义来烦我。”她叱道。“你父亲做了他认为必要的事。他负起他的责任。然而自从丹图阿之后,你,格雷戈,就像逃离野火的老鼠那样逃避你的责任!”

  他盯着她,震惊不已。“什么……你怎能这样说?你怎能——”

  “闭嘴。跟我来。”她转身,迈步走回维恩其内。

  格雷戈停顿片刻,怒瞪着眼,但仍听话跟上。

  格雷戈进入大门时又遭守卫和门房细细审视,但他们一看到咬牙切齿、眼里闪烁着狂怒的欧菲莉亚便退下。格雷戈看出维恩其确实远比任何他曾进入的铭术铸场先进。到处都有一根根配方与水与试剂的输送管从岩石地基中冒出来,扭转、彼此缠绕后没入墙中。巨大的汽锅与坩锅散发狂躁欢快的红光,满溢熔化的青铜或锡或铜。然而欧菲莉亚一概忽略,直接带格雷戈朝院子后方的一座仓库走去。

  这座仓库戒备森严。丹多罗家的卫兵身穿铭印盔甲站在门前警戒。他们的视线扫过格雷戈,但没说话。格雷戈走进仓库,纳闷着铸院里会是什么东西竟需要如此防备。然后他看见了。

  或是他……自以为看见。

  坐落在仓库中央的是道影子,一颗近乎具有实体的黑暗之球。他觉得他能够在黑暗中辨认出形状,但……很难看清楚。几只蛾在阴影中飞进飞出,当它们进入黑暗的模煳界线,便看似消失。

  “那……那是什么?”格雷戈问。

  欧菲莉亚没回答。她大步横过仓库,走到墙上一个附青铜转盘与开关的面板前。她拨动一个开关,圆形的阴影随即消失。

  人形轮廓的木框立在黑暗之球原本所在位置的正中央——一套铭印盔甲挂在木框上。

  但是那套盔甲怪异至极。一只手臂接上一把巨大且闪闪发光的复合武器,半是巨斧,半是巨矛。另一只手臂则接上硕大的圆盾,后面还装上一副铭印弩箭发射器。然而最怪异的是安装在胸甲前的奇异黑色金属板。

  “这……这是铭甲吗?”格雷戈问。

  “不是。”欧菲莉亚说。“铭甲用于交战,是巨大、招摇、丑陋的武器,那种铭印盔甲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屠杀。铭甲也是违法的,因为以违反我们不成文法律的方式增加重力。”她伸出一根手指碰触黑金属片。“这一具铭器则快速优雅——而且不容易被发现。它能吸收颇可观的光,因此肉眼近乎无法察觉。欧索的设计。”

  “欧索做的?”

  “他设计出方法。这方法攸关我们家族存亡。”

  格雷戈的脑中冒出令人不舒服的想法,他对盔甲皱起眉。“这……这是暗杀的工具。”

  “你跟我一样听到一些谣言。”欧菲莉亚说。“手持弩弓飞檐走壁、跳过内城围墙的人。平民区内的包围与溅血。我们进入一个危险时代,格雷戈——恶化与承诺遭破坏的时代。各家族变得更加自满,野心勃勃的人坐拥大权。这无可避免——有一天,某个聪明的年轻人会说,‘我们颇擅长在国外打仗——那为何不在这打呢?’到了那一天,我们必须有能力反应。”

  格雷戈知道她说得没错——无论她是否知道,这段话完全就是在描述托玛士.齐厄尼——但这段话也令他满心恐惧。“做什么反应?”

  她转为冷酷,表情严肃。一只蛾绕着她的头缓缓打转,而后迂回飞开。“我们必须让他们群龙无首,无力反应。单一、迅速的一击。”

  “你不是认真的。”

  “要是你觉得莫西尼或米奇尔或甚至坎迪亚诺没做同样打算,你就太愚蠢了,格雷戈。他们有。我看过情资报告。当那发生时,格雷戈……我希望你能领导我们的军队。”

  他张大嘴。“什么?”

  “你比任何活着的帝泛人都更具实战经验。你先前的人生都在战场上,因为你的城市对你提出这样的要求。很遗憾你的战争比其他人更为艰困。但现在,我要求你,以……以你母亲的身分,格雷戈,请求你。请放下所有其他分散你注意力的琐事,回到我身边。”

  格雷戈咽了口口水。他望着他母亲,然后是幽灵般的盔甲,思考了很长一段时间。

  “我不记得多梅尼柯。”他突然说道。“你知道吗?”

  她眨眼,一脸讶异。“什——什么?”

  “我不记得我的哥哥。我记得他死去,但就这样。父亲的话,什么也没有,我一点印象也没有。自从那场意外之后,我就失去他们了。”他回过身面对她。“我想要想念他们,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因为我从未真正认识他们。对我来说,母亲,他们只是挂在你办公室外那幅画中的生物。我永远无法企及的高贵鬼魂。但你为他们哀悼吗?失去他们对你造成伤害吗,母亲?”

  “格雷戈……”

  “你失去多梅尼柯和父亲。”他的声音颤动。“你也失去我。我在丹图阿几近死去。你会再置我于险境吗?再一次?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种角色吗?可消耗品?”

  “我没有在丹图阿失去你。”她凶狠地说。“你活下来了。我一直知道你会活下来,格雷戈。我知道你总是能。”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肯定?”

  但是他的母亲无法回答。这似乎是第一次,格雷戈深深伤了她。奇怪的是他并不感到后悔。

  “我先前的人生在战场上。”他对她说。“我回到帝泛想找回文明。帝泛并不如我想要的那么文明,母亲。我会专心改正这部分,再无其他。”他说完便转身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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