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可能正面攻击吗?”克劳蒂亚说。“若你对帝器的描述都对,埃丝黛儿难道不能关掉所有袭击?”
“帝器并非总是那么强大,”桑奇亚说,“它有一个有效范围,我也觉得它没那么好操控。如果埃丝黛儿搞砸,她会毁掉山所里所有铭术——让整个地方砸在她自己头上。她知道风险,因此会很谨慎。”
“那就迅雷不及掩耳的攻击。”吉欧说。“快速,在她来得及准备应敌前。”
“对,但快速也是一个问题。”桑奇亚说。“我看不出能怎么不打斗便进入山所。我们和他们之间隔着几百名士兵。”
“直接面对面,不过……”克劳蒂亚说,“我总是劝别人别用这招。”
“像我们通常说的,你总是有三种选择。”吉欧说。“穿过、下面或上面。没地道可走下面。没可能穿过所有佣兵。我也怀疑我们飞得过去;得放锚点飞行铭器才能用——但这代表进入山所就是我们的问题根源。”
“这样问很疯狂,但我们可能设计出不需要锚点的飞行方式吗?”克劳蒂亚问。
贝若尼斯、欧索和桑奇亚都停了下来。他们缓缓对望彼此。
“怎么?”克劳蒂亚说。
“我们确实看过人飞。”贝若尼斯说。
“而且飞得他插的好!”欧索说。“高明!”
克劳蒂亚瞪着他们。“呃,你们看过?”
贝若尼斯一跃而起,跑到角落的大箱子旁。她打开箱子,拉出某个东西拿回桌上。
像两个铁盘,用强韧的绳索绑在一起,中央有一个青铜转盘……看起来覆盖一层干硬的血渍。
“这是……”克劳蒂亚说。
“重力碟。”贝若尼斯兴奋地说。“或许出自埃丝黛儿.坎迪亚诺本人之手!杀手借此飞檐走壁!”
“不止这样,”桑奇亚说,“他们基本上还能靠这该死的东西飞行!”
“那可好。”克劳蒂亚说。“真要命。”
“所以很简单啊!”吉欧凡尼说。“你用这两个盘子飞去山所就好。或者说是沿一片又一片屋顶一路跳到山所。”
桑奇亚看着重力碟。她绷紧脑中的肌肉,打开闸门,观看……
她原本预期重力碟会跟其他强大的铭器一样散发明亮光芒,但没有。反倒像拼凑而成的银器,某些点发光,其他部分则否。她摇头。“不。它们并没有正常运作。有些铭印指令在作用中,但并非全部,整体而言这个铭器没用。”
“你只是看着就能分辨出来?”欧索惊愕地说。
“对。”桑奇亚说。“我还能跟它对话。”
“你能跟它对话——”
“闭嘴,让我看看这里……”
她闭上眼,裸露的双手放在碟片上并倾听。
〈……位置……大团块的位置?〉碟片说。〈无法……编辑未完成……大团块,大团块,大团块。欠缺所有方向性……大团块?需要大团块的密度?大团块的位置。大团块……的方向是启动序列的关键;序列关乎……关乎……〉
她摇头。“很……怪。很像听头受伤的人在睡梦中咕哝。没道理。”她睁开眼。“这像坏了。”
克劳蒂亚弹舌。“你说这是埃丝黛儿.坎迪亚诺做的?”
“对?”桑奇亚说。“为什么这么问?”
“如果我是她,如果我知道我的敌人可能偷走我的玩具……我可能干脆关掉我符文典上的铭印定义。这样玩具就没用了,或坏掉——就像这个铭器一样。”
“当然!”欧索说。“所以这两个铁盘才没办法正常说话!埃丝黛儿拿掉了铭术逻辑中的关键支柱,于是整个铭器就瓦解了!”
“它不能用。”克劳蒂亚说。“我们告吹了。”
“我们没办法做出自己的定义碟片,好让重力碟能用?”吉欧叹气。
“埃丝黛儿做的这个铭器基本上已经达到不可能的境界。”欧索说。“除了传道者之外,不曾有人如此巧妙地操控重力。颇不可能在一天之内重现不可能。”
众人陷入思考,墓穴内一片寂静。
贝若尼斯往前坐。“但是……但是我们不需要完整重现。”
“不用吗?”桑奇亚说。
“对!埃丝黛儿多半只关闭了几个关键铭印——其他仍在运作中。如果墙上有一个洞,你用不着把墙拆掉重新盖一座——只要切一块刚好能嵌入洞里的石块就好。”
“等等。”欧索说。“你是说……我们应该自己编配缺少的定义吗?”
“不是我们。”贝若尼斯说。“我而已。我比您快多了,先生。”
欧索眨眼,大吃一惊,接着打起精神。“好。不过你的譬喻是坨屎!这才不止是填补墙上一个天杀的洞!这可是复杂的铭术,女孩!”
“那真是幸好我们之中有人能和铭器交谈。”贝若尼斯说。她挪到桑奇亚对面的椅子上,拿出一张纸和一枝鹅毛笔。“继续。把盘子说的话都告诉我。”
“但都是胡言乱语!”桑奇亚抗议。
“那就告诉我所有天杀的胡言乱语!”
桑奇亚开始说话。
她描述重力碟如何可怜地求问这“大团块”的位置,恳求有人来告诉它大团块在哪里、大团块的密度,诸如此类。她不停暗自希望贝若尼斯叫停,但她没有。她只是不停写下桑奇亚说的一切——一直到最后,她终于举起一根手指。贝若尼斯缓缓靠向椅背,注视着面前那张纸。其中一半看似笔记;另一半满是符文与符号串。她转头看着欧索。“我……我开始相信一直以来所有人在铭印重力时都做错了,先生。只有埃丝黛儿.坎迪亚诺真正想通。”
欧索凑上前检视她写下的内容。“真是发疯了……不过我认为你是对的。说下去。”
“你们全都能理解?”克劳蒂亚问。
“不尽然。”贝若尼斯说。“但论题是共通的。主题是这个大团块——铭器正尝试厘清大团块在哪、大团块多大。”
“所以?”桑奇亚说。“这跟飘浮和飞行有什么关联?”
“这个嘛,”贝若尼斯说,“我不确定我是否正确……但我们之前的所有铭术师都假设重力只有一个方向——下,朝向大地。不过埃丝黛儿的设计暗示……万物皆有重力。所有东西都在将所有其他东西拉向它们。只是有些东西拉力强大,其他较弱。”
“什么!”吉欧凡尼说。“胡说八道!”
“听起来很疯狂,但这铭器就是这样运作。埃丝黛儿的设计并没有违抗重力规则——重力碟确信自己碰触着,这么说吧,有一整个世界在它上方,这个世界的重力等同我们的世界,因此我们世界的重力被抵销,而物体就这么……飘浮。她的设计只是……替重力重新定向、跟重力抗衡——几乎完美无瑕。”
“这有可能吗?”克劳蒂亚问。
“管它有没有可能!”欧索说。“你找得出缺失的部分吗?你编配得出让这该死的东西能用的定义吗,贝若尼斯?”
“有一个月时间的话,或许我做得到。但我不认有必要全部做到。我们并不需要所有关键校准或控制符文串。”
“不需要吗?”桑奇亚紧张地问。
“对。”贝若尼斯看着她。“你既然能跟那该死的东西对话,那就不需要。我只要编配出能让重力碟对大团块的位置和密度有些印象的几个定义就好。不过当然得符合蚀刻在铭器上的这些符文。”
欧索舔了舔嘴唇。“多少定义?”
贝若尼斯在纸张角落计算。“我想……四个就够了。”
他瞪大眼。“你编配得出四个定义?在几个小时内?多数编配者一周都不一定写得出一个!”
“我过去几天都埋首于坎迪亚诺家的垃圾。”贝若尼斯说。“我一直在看他们所有符文串、设计、方法。我……我办得到。不过还有一个问题——我们还是需要把这些定义放进一个符文典,定义才能生效。我们不能直接走进其中一座丹多罗铸场偷偷放进去——就连您,守卫也不会放行,先生。”
“这些定义能靠战斗符文典生效吗?”克劳蒂亚问。“像是他们用在战场上的可携式符文典?”
“那种都限定用于武器。”贝若尼斯说。“况且很难弄到手,与战争有关之物通常都这样。”
“我工作坊的测试符文典投射范围不够广。”欧索说。“最远大约一哩半——远不足以让桑奇亚飞到山所。”
“也带不走。”贝若尼斯说。“它不止黏死在工作坊的轨道上,本身重量还接近一千磅。”
“对。”欧索说。“该死!”他不再说话,仅仅怒瞪着墙。
“那……我们被困在这啰?”桑奇亚说。
“听起来像是。”吉欧说。
“不!”欧索举起一根手指。眼神流露一抹狂野疯狂的光芒。他注视克劳蒂亚和吉欧凡尼;两名铭术师微微一缩。“你们两个——偶合经验丰富吗?”
克劳蒂亚耸肩。“呃……跟称职的铭术师差不多?”
“那行。”欧索说。“所有人——起立。我们现在去我的工作室。贝若尼斯需要大量空间和合适的工具好进行她那部分。我们也在那里展开工作。”他朝克劳蒂亚与吉欧点头。
“展开什么工作?”克劳蒂亚问。
“我会在路上想出来!”他叱道。
他们鱼贯走出排水道来到深渊,往山上走去。他们快速行进,成纵队通过弥漫难民与逃犯气息的平民区。欧索似乎充满疯狂的精力,兴奋地喃喃自语;但直到他们接近丹多罗围墙,桑奇亚瞥向他,发现他泪湿双颊。
“欧索?”她低声说。“呃——你还好吗?”
“我很好。”他抹了抹眼。“我很好。只是……天啊,真是浪费!”
“浪费?”
“埃丝黛儿。这女孩想出天杀的重力如何运作。她想出如何制作窃听铭器。都在她受困于山所洞穴的期间!”他稍稍停顿,似乎难受得说不出话来。“试想她能为我们所有人创造出什么奇迹,只要她有过一个机会!现在她却变得太过危险,不能再不约束。真是浪费。真是他插的浪费!”
✻
他们抵达工作坊后,桑奇亚坐在桌旁,双手放在重力碟上,贝若尼斯则摆好铭印方块、羊皮纸,当然了,还有实际编配要用的几十个定义碟和融化的青铜与铁笔。欧索带克劳蒂亚和吉欧凡尼前往工作室后方;他的测试符文典安放在此处轨道上,可滑回墙内附厚铁门的壁炉状空间,也就是隔热室内。
“天啊。”吉欧看着符文典。“我真是太乐意动手操作这些……让你能真正实际操弄定义!”
克劳蒂亚检视铁门和隔热室。“这里面有颇强大的抗热指令。这个符文典相对来说很小,但仍投射出大量的热能。如果你的想法是要我们打造出能携带的测试符文典,那可是个天大的任务。”
“我没有要你们打造符文典。”欧索说。“我只要你们做出一个箱子。明确地说,形状像那样的箱子。”他手指隔热室。
“吭?”克劳蒂亚说。“只要复制隔热室就好?”
“对。我要你们复制墙上那个、把它们偶合;但需要一个能将偶合设计启动与关闭的开关。懂吗?”
残余者看了看彼此。“大概懂?”克劳蒂亚说。
“很好。”欧索说。“那动手吧。”
残余者对这工作并不陌生;欧索知道他们在建构方面手脚伶俐,而且工作室的工具远比他们在墓穴使用的精良。不到三小时,基本雏型已经完成,他们开始铭上偶合符文。克劳蒂亚看着欧索;他忙着自己微妙的工作,半个身体都塞在隔热室里。“箱子里到底会装什么?”她问欧索。
“技术上来说?”欧索说。“什么也不装。”
“我们为什么要做一个什么也不装的箱子?”吉欧问。
“因为,”欧索说,“箱子自以为装什么才是关键。”
“既然我们有一些他插要命的时间限制,”克劳蒂亚说,“能否说重点?”
“我在我们和桑奇亚的钥匙说话时想到这个主意——我是说克雷夫,随便,”欧索跳出隔热室,冲到一面写满符文的黑板前修改几处。“他说到他多赞叹偶合,于是我想到——崔布诺.坎迪亚诺研究出铭印现实的方法。我是说,山所基本上就是一个对自身内部所有变化敏感的大箱子!换句话说,它觉知自己的内容物。这是我和崔布诺从前就在玩的概念,但需要花太多心力。不过……要是你制作一个多少能感知自身内容物的箱子,然后将它偶合呢?这样一来,如果你把物品放进其中一个箱子,另外一个箱子会认为自己也装着一模一样的物品!”
克劳蒂亚瞪着他,嘴巴随着她慢慢领悟而张开。“所以……所以你的想法是复制你工作室里的隔热室,偶合它……然后我们带着空复制品进入坎迪亚诺内城。”
“对。”欧索兴高采烈地说。
“因为原本的隔热室知道自己装着一个测试符文典,复制品也会认为自己装着一个测试符文典……这么一来,空箱便能将必要的定义投射得够远,好让桑奇亚的铭器能用?是这样吗?”
“理论是这样没错!”欧索说。他咧开嘴笑,整排牙齿都露出来。“我们实际上是偶合一块现实!不过这块恰巧承载着一具小符文典,而这具小符文典上的定义能让我们做必须做的事!有道理吗?”
“这……这让我的脑袋打结。”吉欧虚弱地说。“你铭印某个东西,让它相信它被铭印了?”
“基本上就是如此。”欧索说。“不过铭术就是这样。现实并不重要。只要你想改变某物的想法够多,它便会相信你选择的现实。”
“我们具体上要怎么做?”克劳蒂亚问。
“嗯,事实上你们两个啥也没干,”欧索厉声说,“困难的我来。我让墙上的隔热室感知到自己的内容物!你们就做你们日常的偶合设计。我们可以停止聊天,让我该死的回头工作吗?”
他们继续工作数小时,残余者和欧索在隔热室冲进冲出、爬上爬下,将符文与符文串放到恰到好处的位置。残余者终于完成任务,便坐在一旁看着欧索收尾,他只有两条腿探出隔热室外。
最后他钻出来。“我……相信我完成了。”他低声说,一面抹掉额头的汗水。
“我们怎么测试?”克劳蒂亚问。
“好问题。我们来看看……”欧索走到层架旁,拿出一个看似小铁罐的东西。“加热铭器。我们用它来确定符文典室是否妥善隔热。”他压下侧边的开关,将罐子抛入壁龛,关上门落锁。“里面的温度应该很快会变得颇可观。”
“那我们现在……”吉欧说。
欧索张望四周,从一张桌子上拿了一个木颜料盒,倒出颜料罐,并将木盒抛进新做好的箱子里。“帮我把这东西放地上,然后打开。”他和吉欧将箱子从桌上抬起,气喘吁吁且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接着他们关上箱子的大双开铁门并落锁,再转动侧边的青铜转盘启动偶合铭印。
偶合箱突然发出辗轧声,仿佛有人刚刚加上扎实重量。
“好现象。”欧索说。“测试符文典重得要命。如果箱子认为自己装着一具,那理论上箱子本身会突然增重。”
他们等待片刻。然后欧索说:“好。关掉吧。”
吉欧转掉头盘。欧索推开门栓,打开箱子。一股庞大的热黑烟涌出。他们全咳起来,一面用手扇开脸前的烟,接着探头看偶合箱。随着烟消散,露出又小又干的烧焦木盒。
欧索高兴地咯咯笑。“就我看来该死的成功!复制品相信它装着和原件相同的加热铭器!”
“成功了?”吉欧虚弱地说。“不敢相信真的成功……”
“对!现在把这东西放上轮子,我们基本上就得到一具轻量可携带的类符文典。”
他们做最后收尾,将空箱放上木手推车,并确定放得安稳。完成后他们坐下,赞叹着自己的成果。
“看起来不怎么样。”吉欧说。
“上点漆就不错。”欧索说。
“不过依旧是我做过最了不起的东西。”吉欧说。
“欧索……”克劳蒂亚说。“你知道你刚刚完成了什么,对吧?铭术一直受限于位置——你得待在巨大昂贵的仪器旁才能生效。然而你基本上想出便宜简单的方法,毋须盖四十座符文典之类的,就能覆盖整个地区!”
欧索眨眼,感到惊讶。“我想出来了吗?嗯……不过还是受限于心智……但你说得对。”
“如果我们都活过这件事,”克劳蒂亚说,“这将会是珍贵得无法想象的技术。”
“说到活过这件事,”吉欧说,“我们要如何在计划后生还?我的意思是,我们可是要攻打一个商家家族的核心,杀掉那个商家的后裔。”
欧索注视手推车上的偶合箱,缓缓歪过头。“克劳蒂亚,”他轻声说,“总共多少残余者?”
“多少?我不知道。五十个左右吧。”
“那有多少残余者会忠诚地跟随你们?至少一打?”
“是啊,差不多。为什么这么问?”
欧索发狂般咧嘴而笑,轻拍自己的太阳穴。“我不懂临终焦虑是怎么回事,但他插最棒的灵感源源不绝啊。我们只需要提交一些申请文件就好。或许再买些房地产。”
残余者看了看彼此。“噢我的天。”吉欧悄声说。
✻
桑奇亚坐在贝若尼斯对面,这女孩在黑板、羊皮纸与铭印方块间冲来冲去,以一种迷人如液体般的优雅在手边任何表面写下符文串。她已完成两个定义碟;碟片本身直径约二呎,钢制,满覆回旋缠绕、精细得不可思议的青铜符文——全都是贝若尼斯以行云流水的铁笔画下。
她从工作中抬起头,一缕头发贴在汗湿的额头。
她浑身散发出欢乐能量的光芒——桑奇亚无法移开视线。
“问它看看有没有提到高度。”贝若尼斯屏住气息问。
桑奇亚眨眼,吓了一跳。“什么?”
“问这铭器需不需要任何跟高度有关的东西!”
“跟你说过了,它没有好好回答我的问——”
“问就对了!”
桑奇亚照做。她闭上眼又张开,并说:“看来甚至不懂什么是高度。”
“完美!”贝若尼斯大喊。
“是吗?”桑奇亚问。
“我可以少填补一个洞了。”贝若尼斯振笔疾书。
欧索走过来越过桑奇亚的肩膀查看。“我们那边完成了,这里呢?”
贝若尼斯用巨大的放大镜检查第三个定义碟。她用细小字体写下最后一串符文,接着将碟片放到一旁,拿起第四个空白碟片。“完成三个,剩一个。”
“很好。”欧索说。“我把它们装进测试符文典。”
他拿走三个定义碟。桑奇亚的目光和双手都定在重力铭器上;然而当她听见欧索在她身后发出铿哩匡啷的声音时,铭器的光芒突然转亮,愈来愈亮……接着开始对她说话。
〈大团块的位置目前为零!〉铭器带着疯狂的欢欣说道。〈大团块的密度?请定义大团块的密度以执行作用。层级……嗯。无法定义大团块密度的层级。〉
“我的天啊。”桑奇亚低声说。“有用耶。”
“太棒了。”贝若尼斯说。“现在要什么?”
“我觉得它想知道大团块的密度是多少。换句话说,要在与碟片接触的物体上施加多大的力量。”她咽了口口水。“物体就是我的身体。”
贝若尼斯停住,往后靠。“啊……嗯。我有个问题得问你。”
“嗯哼?”
“我没时间做真正精巧的调控。得由你告诉碟片大团块的密度——基本上就是你想用多快的速度前进。”贝若尼斯说。“你必须告诉它,像是上空有六个大地,那么你就会被以六倍的重力往上拉,减去我们原本实际的重力效果。懂吗?”
桑奇亚皱起眉。“所以……你的意思是这其中有他插的巨大误差幅度。”
“大得难以想象。”
“那……你要问我的问题是什么?”
“我其实没问题。”贝若尼斯说。“我只想告诉你这些,但不想让你立刻焦虑。”她回头工作。
“太好了。”桑奇亚虚弱地说。
又一个小时过去。然后再一个。
欧索不时注意着窗外的米奇尔钟塔。“六点。”他紧张地说。
“快好了。”贝若尼斯说。
“你一直这样说,一小时前就这样说了。”
“这次是真的。”
“你一小时前也这样说。”
“欧索,”桑奇亚说,“闭上你该死的嘴让她工作!”
另一个符文。另一大张羊皮纸。另一枝铁笔鞠躬尽瘁,另一打墨水瓶和融化的青铜。到八点钟……贝若尼斯停住,眯起眼注视放大镜。接着她往后靠叹气,精疲力竭。“我……我完成了。”
欧索二话不说抢过定义碟,跑到测试符文典旁装上并启动。“桑奇亚!”他大喊。“看起来如何?”
铭器这会儿在桑奇亚身上大放光明,但并不稳定发光。这不是完整的铭器,换言之,只是铭器的八九成。不过根据贝若尼斯所说,他们或许不需要完整的铭器。
〈定义大团块的位置与密度以达到作用!〉铭器带着狂热的欢乐说道。
她的胃在焦虑中扭搅。在下指令给铭器前,她希望能确定自己理解这东西如何运作。
〈告诉我怎么让你作用。〉
〈首先我们必须决定大团块的位置!〉重力碟尖叫。
〈大团块是什么?〉
〈大团块是最大的物体。几乎所有的流都被导向最大的物体。〉
〈好,那——〉
〈必须定义最大物体之流的强度。所有物质都沿流的方向坠向最大物体。〉
她开始懂了。〈位置是上。〉
〈很好!〉重力碟说。〈非常别出心裁!那密度?〉
〈密度是……一般大地密度的一半?这样行得通吗?〉
〈当然!要我现在执行作用吗?〉
〈欸。好。〉
〈完成!〉
桑奇亚的胃随即不适地一沉,仿佛有一只活跳跳的老鼠在她的肚子里奔跑。有东西……改变了。她感到头重脚轻——很像她的血液都被往上拉到头部。
“怎么样?”欧索急躁地问。
桑奇亚吸气站起。然而……她继续往上。
她的身体以稳定的速度朝天花板上升;她环顾四周,吓坏了。速度不快,但感觉很快,或许是因为她陷入惊慌。“我的天啊!要命!来个人拉住我!”
没人拉住她。他们仅仅瞪着眼瞧。
“看起来成功了,是啊。”吉欧说。
令人安心的是,她又开始下降——只是看似朝附近桌上的大叠空铁碗而去。“该死!该死,该死!”她无助地踢腿,他们全部望着她缓缓撞上那堆碗,无力回天;铁碗随即匡啷四散。
〈结束作用!〉桑奇亚对铭器大喊。
〈完成!〉
她体内的轻盈感旋即消失,她摔落桌上并跌倒在地。
欢欣鼓舞的贝若尼斯站起,朝空中挥出一拳。“对。对!对!我做到了,我做到了,我做到了!”
桑奇亚注视着天花板,不停呻吟。
“她得靠这个阻止埃丝黛儿?”吉欧问。“她得这样飞?”
“我们姑且称之,”欧索说,“一定程度的成功。”
✻
一小时后,他们重新检视计划。
“该有的都有了,”欧索说,“不过……还是需要把空箱子弄到距离山所一点五哩的距离内。这是重力铭器运作的最远范围。”
“还是需要进入围墙内的方法?”克劳蒂亚问,“进入内城?”
“对,但进入一点点就够了,”欧索说,“大约四分之一哩。”
克劳蒂亚叹气。“我想桑奇亚应该没办法用重力铭器跳过围墙、从里面打开门吧。”
“绝对会被射成蜂窝。”吉欧说。“如果整个内城封锁,大门的守卫会朝任何接近的人射击。”
桑奇亚一手拿着重力碟,对它们低语、聆听回应。她坐直。“我有办法让我们通过围墙,”她低声说,“应该说是穿过去。”
“怎么做?”贝若尼斯说。
“大门就是门,”桑奇亚说,“克雷夫教我很多关于门的事。能靠近就好。”她挺直身子环顾工作坊,找到上次来搜寻窃听铭器时时看过的东西。“那边那几排黑色方块,看起来会吸掉光线的那些——它们稳定吗?”
欧索转过头看,有点讶异。“那些?稳定。它们载入其中一个丹多罗铸场主符文典,基本上带到任何地方都不成问题。”
“可以把它们装在胸甲或什么可穿戴的东西上吗?”桑奇亚问。“如果我是暗处里一团移动的影子,那可真是方便死了。”
“当然。”欧索说。“但是……为什么?”
“我要靠它们熘上坎迪亚诺的东围墙。”桑奇亚说。“然后就会开始行动。贝若尼斯、欧索——我需要你们把你们的魔术箱装上马车,在西南门待命。可以吗?”
“你要跑过一整道坎迪亚诺围墙?”克劳蒂亚问。
“差不多。”桑奇亚轻声说。“我们需要转移注意力,我可以弄到很不错的烟雾弹。”
吉欧研究那些黑色方块。“这些用来做什么,欧索?我没看过有人像这样铭印光线。”
“帮欧菲莉亚.丹多罗做的。”欧索说。“她的秘密计划。格雷戈说她用这东西做出某种杀手铭甲……你将看不到冲着你来的杀人机器。”
吉欧轻吹口哨。“今晚有一套的话倒是方便得很。”
桑奇亚陷进她的椅子中。“我更想要的,是和最有开战经验的人一起进入战场。但有人把他夺走了。”她悲伤地叹气。“我们只能凑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