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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 猿人

  夜半时分,一头猛兽在丛林树影下悄无声息地潜行。它头向地面低伏,黄绿色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强健的尾巴在身后摆动,整个身体因要捕捉猎物而轻轻颤动。月光不时穿过丛林在地面上投射出斑驳的光影,这头大猫小心翼翼地躲过明亮的空地。尽管地面上到处都是细枝、树叶,它走在上面却不发出任何声响,至少迟钝的人类听不到这些声响。

  百步之外,狮子看中的猎物也在悄悄移动,它毫无顾忌地穿过月亮在丛林中投射下的光影,可能在它看来,这里没什么威胁。不像四足前行的狮子,它用脚直立行走,而且除了头顶上乱蓬蓬的黑发,身上的其他地方并没有毛。它上肢匀称、壮硕;双手有力,指尖纤细,大拇指几乎长到食指第一个指节的位置;双腿也很有型,但和大多数人类不同,大脚趾几乎和脚成直角,长得很奇怪。

  这个生物在月光投射下的林间空地上停了下来,转过身仔细聆听后方的声音,月光之下,一副面孔轮廓分明,那坚毅之美能吸引外部世界的全部注意。但它是“人”吗?藏在树上的人很难判定,因为当这个生物穿过月亮的光影继续前行时,在它腰间的兽皮围裙之下,赫然垂着一条长长的无毛的白尾巴。

  这个生物手拿大棒,右肩斜挎着一把带鞘短刀,左肩斜挎着一个小包,围裙和肩带被一条腰带扎着。腰带似乎包着金,在月光下熠熠放光,中间的搭扣装饰华丽,像有无数宝石在闪烁。

  狮子一点点向猎物靠近,而猎物也不是毫无知觉,它不断回过身倾听,眼睛望向狮子潜伏的方向,但并没有加快速度,只是在空地允许的范围内大踏步前行,不过,刀已出鞘,手里的大棒也做好了随时防御的准备。

  穿过茂密的树林,这个人形生物进入了一片没什么树木的开阔地带。它犹豫了一下,快速向后方看了看,紧走几步,进入大树的树影之下。不过,似乎有什么急切的愿望超越了恐惧和担忧,它又继续走进林间空地。空地中间有大树可以作为庇护所,它也刻意选择这些有树的地方前行,此时,它正穿过第二棵树的树影,向下一个树影走去。这两棵树之间是一片空地,狮子瞅准了这个时机,越出藏身之所,尾巴高高竖起,向猎物冲了过去。

  两个月来,泰山历经了饥渴、困苦、失望和撕心裂肺的痛苦,不过,这一切总算过去了,妻子终于有了下落。泰山从死去的德国上尉留下的日记中得知,他的妻子简还活着。在英国东非探险情报部门的协助之下,泰山进一步了解到,陆军中尉奥本格兹带领一支德军小分队,押着简穿过边境进入了刚果境内,试图把简藏起来,至于隐藏简的原因,只有德国最高统帅部知道。

  泰山开始自己去找简。他成功地找到了一个曾经羁押简的村落,不过,简在几个月前逃走了,那个德国军官也一起失踪了。从当地酋长和士兵那里只能得到一些模糊或自相矛盾的消息,泰山努力拼凑这些信息,大致判断出简可能逃走的方向。

  泰山离开村子,向西南方向进发。路上穿越了一片广袤的干草原,草原上荆棘密布,极其难走。历经各种艰难之后,他终于走出草原,来到了一个白人从未涉足的区域,这片区域对它周边的国家来说,只是个传说。这里到处都是泰山难以通过的高山大川、河水纵横的平原和又软又湿的大片沼泽。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几个星期的寻找,泰山终于找到可以穿过沼泽的路,不过,路上到处都是毒蛇和其他危险的爬行动物。有好几次,他都瞄到有大型爬行怪兽出现。但这里犀牛、大象和其他怪兽众多,很难断定瞄到的到底是什么。

  克服了难以想象的困难,泰山终于穿过沼泽,站到了坚实的土地上,也明白了为什么人类的足迹尽管遍布南极、北极,却没有在这里留下痕迹。自猿人褪掉毛发开始直立行走,人类就在不断蚕食地球的土地,抢占低等生物的栖息地。这片坚实的土地可能是人类没有踏足的最后净土,是飞禽走兽最后的庇护所。这里物种丰富,有的物种泰山熟悉,不过,经过自然进化,呈现出新的多样性;有的则经久不变,保持了原生状态。

  在这些丰富的物种中,泰山注意到一种有着黄黑相间毛皮的狮子,要比泰山熟悉的狮子个头小一些,但有着锐利的獠牙而且更加凶猛,十分可怕。这种狮子的出现让泰山相信,非洲丛林中确实曾有老虎出没。作为另一个时代的尖牙厉兽,它与狮子杂交生下了泰山遇见的这种小型猛兽。尽管与泰山熟悉的狮子不是一个种类,但体格特征都很一致,唯一不同的是,它们没有褪掉幼年时期的豹纹斑点,而是一直保留了下来。

  尽管没有任何迹象表明简进入了这块美丽的禁地,但经过层层排除,她的逃跑路线只有这一种可能,泰山坚信,只要简还活着,必定是向这个方向走的。这里人迹罕至、山高水深、猛兽出没,泰山无法猜测简究竟是如何穿越沼泽的,但内心的信念促使他坚信,妻子成功穿越了沼泽,而且就应该在这块禁地里寻找她。

  泰山和狮子时常会选择猎捕同一个猎物,有时泰山赢,有时狮子赢。不过,这里猎物众多,还有很多野果可以果腹,所以不管输赢,泰山很少饿肚子。泰山很奇怪,这么一个富饶的地方,为什么没有人烟呢?想来是因为炎热干旱、荆棘密布的草原和可怕的沼泽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使它幸免于人类的侵袭。

  几经寻找,泰山终于发现了一条越过高山的通道,走到了山的另一边,那里同样是富饶之地,猎物众多。在山谷口,有一片树木茂密的平原和一个水坑,泰山在那里轻易地抓住了一头鹿。天近黄昏,四足捕猎者的吼叫声四起。泰山没有在峡谷里找到合适的休息场所,扛着死鹿,下到平原来。平原的另一侧有一片高大的林木,不过,在泰山眼里,就是广袤的丛林而已。泰山向森林走去,走到半路,发现一棵孤零零的大树,树枝横斜,正好可以做晚上休息的地方,美美地睡一觉。

  泰山爬到树上,吃了些鹿肉,把剩余的鹿肉放到一根离地面很高的树枝上,然后回到他早就选好作为睡床的树杈里,下一秒就进入梦乡,虎豹狼虫的嘶吼都已不再入耳。丛林里各种正常的响声对泰山来说,不是侵扰,相反可以安眠;不过,不寻常的声响,尽管对文明社会的人来说是难以听到的,却很少能逃过他的耳朵。草地上传来的脚步声立刻让睡梦中的泰山清醒过来,进入警戒状态。平常人从睡梦中醒来时,往往会迷糊一会儿,但泰山不同,和其他丛林生物一样,眼睛一睁开,他就整个清醒了,无论是脑子,还是身体的各个器官都一样地清醒、敏锐。

  泰山发现有一个几乎全裸的白人正向他藏身的这棵树走来,同时也看到了白人身后垂着的长长的白尾巴。白人身后不远处,尾随着一头狮子,正准备发动进攻。猎物和捕猎者都保持静默,一片死寂,似乎预示着悲剧即将达到高潮。一睁眼就看到这么紧迫的情况,电光石火间,泰山已经做出判断和决定。因为没有时间过多思考攻击的方式,他手持父亲留下的刀——那刀锋可是尝过很多狮血的,就像跳水运动员从跳板上往水里扎一样,一头扎向狮子。

  锋利的狮爪在泰山身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抓痕,可他也趁此机会骑到狮背上,用刀猛刺狮子。那个人形生物没有逃跑,也没闲着,当发现意外被救后,立刻转身协助泰山。他手持大棒,对准狮子的脑袋死命敲下去,狮子立刻不动了;泰山又补了几刀,狮子一阵痉挛,心脏彻底停止了跳动。泰山兴奋地跳起来,脚踩狮子,面朝月亮,发出胜利的长啸,丛林里长啸声回荡。人形生物被长啸声吓得后退了好几步,不过看到泰山把刀插回刀鞘,转向他,那么斯文有理,也知道对方并无恶意。

  两人站在那里相互打量,人形生物率先打破沉默。泰山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是,流利的语言表明,他和泰山拥有类似的智慧,也就是说,尽管长着尾巴,手指和脚趾像猴子一样,他却应该是个“人”——“猿人”。

  猿人发现,泰山身上流血了,赶忙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包,向泰山比画着,希望他躺下来,接受治疗。泰山顺从地躺下,猿人把伤口扒开,把小包里的药粉撒在伤口上,药粉引发的刺痛,比伤口本身的疼痛厉害得多,不过,泰山已经习惯了各种伤痛,默默地忍受着。药效神奇,很快伤口就止血了,而且也不疼了。

  泰山尝试使用各种方言和猿的语言来与猿人交流,但显然他都听不懂。眼见无法交流,后者走向前来,把自己的左手按在自己的心脏上,右手按在泰山的心脏上,这应该是未开化人种表达友好的方式,泰山意识到他应该回以同样的动作。对方看到泰山的回应很高兴,又“叽里咕噜”说了半天,泰山一个字也没听明白。最后,那个人仰起头来,使劲向空中嗅了嗅,又指了指树枝上的鹿肉,再指了指自己的肚子,这下连最愚钝的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泰山大手一挥,邀请客人上树分享鹿肉。客人十分灵活,像猴子一样先攀上一个小枝,又用尾巴做辅助,很快就爬到鹿肉那里,把鹿肉割成小块,安静地吃着。泰山坐在树杈上,观察着他的客人,发现手脚和尾巴并用之下,很多人类已有的功能得到了强化。

  泰山好奇,猿人到底是属于某个陌生的人种呢,抑或只是一种返祖现象的产物,似乎后者更有可能。说实在的,要不是猿人就在眼前,泰山觉得自己的这两个猜测都是不合理的。但是,活生生的猿人就在眼前,长着尾巴,手脚都像猴子,身披装饰精美的腰带。这种精美的金石镶嵌只有技艺高超的匠人才能做到,泰山无法确定,这些装饰到底是猿人自己做的,他的同类做的,还是别的人种做的。

  客人享用完鹿肉,从身边的树枝上摘了片树叶,擦了擦嘴和手指,看着泰山咧嘴笑了起来,露出一口白牙,还有和泰山一样的犬牙。他向泰山表达完谢意,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开始休息。

  天还没亮,睡在树上的泰山被大树的剧烈晃动惊醒,睁开眼,发现同伴也是一脸慌张,四顾之后,找到了原因,但也吃了一惊。树下赫然站着一个庞然大物,正用身体磨蹭树干,这导致了大树的晃动。这么一个庞然大物离他这么近了,居然没有警醒,这让泰山十分吃惊,又有些懊恼。天色昏暗,只能看见怪兽身体的一部分,起初以为是头大象,如果确实如此的话,这可要比以往见过的大象个头大得多。不过,泰山很快就发现了不同,树下这头猛兽,约有二十英尺高,背部的身形轮廓十分奇特,呈锯齿状,似乎每一节脊椎的脊状突起都长了出来,形成了一排角状物。树下传来“嘎吱嘎吱”的咀嚼声,泰山嗅觉灵敏,向下嗅了嗅,知道怪兽正在吃他们之前打死的那头狮子。

  泰山无奈地盯着树下的黑影,十分吃惊,感觉到有人在轻触他的肩膀,回过身来,发现是同伴。后者用食指压着嘴唇,让他安静,又扯扯他的手臂,示意他一起离开。身处陌生的国度,到处都有不熟悉的巨大怪兽出没,泰山也觉得应该迅速离开,紧跟着同伴小心翼翼地从怪兽另一侧的树上下来,在夜色的掩护下悄悄离去。

  说实话,泰山很不情愿放弃近距离观察这头怪兽的机会,尤其是这怪兽还是他从没见过的。不过,他很明智,有时候慎重比勇敢更重要,这是丛林生物的生存法则,日常生活本就危机四伏,没必要去追逐无谓的风险。

  太阳升起,天光大亮。泰山发现他们再次来到了森林的边缘。同伴熟练地攀缘树枝前行。尽管有着适合攀爬的四肢和尾巴,猿人在树林里移动起来,也并不比泰山更轻松、迅捷。行进途中,泰山想起来昨夜狮子抓的伤口,低头一看,吃惊地发现,伤口不仅不疼了,而且没有感染,这显然是同伴所用药粉的功效。

  他们又向前走了一两英里,在一棵大树前停了下来。大树下有片草坡,还有一条清澈的小溪,他们来到小溪边喝水。溪水是高山上的冰雪融化而来,水温很低,甘甜、清冽。

  脱下兽皮,把兽皮和武器搁到一边,泰山跳进树下的水洼里,泡了一阵,从水里出来,感觉神清气爽,但也特别饿。泰山注意到同伴正在观察他,而且满脸疑惑。同伴把泰山拉过来,让他转身,后背对着自己,用食指摸了摸他的尾骨,又翘起尾巴,围着他转了一圈,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的尾巴,似乎十分不解,嘴里“叽里呱啦”兴奋地说着什么。泰山意识到,同伴是第一次遇到天生不长尾巴的人,索性又指指自己的手和脚,让同伴发现它们的不同,明白他们分属不同的人种。

  同伴不可置信地摇着头,似乎完全无法理解自己与泰山居然差异这么大,最后,他耸了耸肩,决定放弃思考这个问题,脱下兽皮、背带,放下武器,也进水洼洗澡去了。洗完澡,重又穿戴齐整,猿人坐到树下,示意泰山也坐过去。他打开斜挎着的口袋,从里面拿出一些切片的干肉和带壳坚果。泰山没有见过这种坚果,见同伴拿牙磕开,吃里面的果实,自己也有样学样吃了起来。坚果的果肉饱满,很美味,干肉的味道也不错,不过晒的时候肯定没有加盐,泰山估计,盐在当地可能不易获取。

  猿人指着坚果、干肉和身边的其他物品,边吃,边一样样向他重复物品的名字。泰山知道同伴是在教他当地的语言,面对同伴的好意,不禁微笑起来,学会了他们的语言就好相互沟通思想了。泰山已经掌握了好几种语言和很多方言,尽管这种语言和他学过的其他语言截然不同,也有信心很快学会。

  他们吃着早饭,一个教,一个学,十分投入,压根没有意识到有一双明亮的眼睛正从树上看着他们。直到发现有个身形巨大、浑身长毛的怪物从树上跳下来,扑向同伴,泰山才意识到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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