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潘娜特丽
夜幕下的帕乌尔顿,寂静无人。一轮弯月斜挂在西方的天空上,月光柔和、静谧,洒落在白色的悬崖上。埃萨特酋长的部落居住在狮子谷,此时正处在月光照不到的阴影里。从接近崖顶的山洞里,突然冒出一个浑身长满黑毛的家伙,头和脑袋先探出来,小心翼翼望向悬崖那边。是埃萨特,部落的酋长,他上上下下仔细审视了一遍:没人在悬崖上活动,也没人从洞里探出头来;不管是位于悬崖上方酋长的住所,还是崖底贫民的住所,没有一个人探出头来。确定没人之后,埃萨特开始沿着白色悬崖移动,是的,在半明半暗的月光之下,似乎是在垂直的悬崖壁上移动。仔细观察一下就会发现,悬崖上插着很多木榫,大约有人的手腕那么粗,埃萨特利用这些木榫,四肢并用,加上灵活有力的尾巴的配合,在悬崖上移动起来一点儿也不费力气,看起来仿佛一只爬墙的大老鼠。他移动的时候刻意避开洞穴口,要么从洞穴上面过去,要么从洞穴下面过去。
这些洞穴的外观十分相似。首先在悬崖上有一个八到二十英尺长、八英尺高、六英尺深的长廊,或许可以把这种长廊称为阳台。在阳台内面有三英尺宽、六英尺高的开口,构成了通往内室的门道。门道的两侧是一些小的开口,我们把它们看作窗户,可以透光和通风。在不同的阳台之间,还有许多相似的窗户开到悬崖的立面上,这说明整个悬崖就像蜂巢一样,里面有很多内室或洞穴。悬崖上有多处细缝,有水流顺悬崖而下,这些细缝常年受水流侵蚀,有的几英寸深,有的则深达一英尺。
就像长在崖顶的大树,或藏在崖底峡谷里的树木一样,埃萨特的出现,丝毫不让人觉得突兀,似乎和环境已经融为一体。他停到一个入口处,静静地听了一会儿,然后爬到一个门廊里,在门廊通往洞穴的入口处,又停了下来,仔细倾听,之后悄悄掀起盖在洞穴口的兽皮帘子,进入一个大的洞穴里。洞穴底部还有一扇小门,里面透出昏黄的光。他小心翼翼地匍匐前行,尽量不发出任何响声。
对着小门的是一个和悬崖平行的走廊。走廊里又有三个门洞,走廊两边,一边一个,第三个正对着埃萨特站着的地方。灯光是从走廊左边的门洞里射出来的。门洞里是个房间,所谓房间是把岩石挖空而成,房顶挑高,房间里都是石头器具,石桌上有个小的石头容器,里面的火苗“噼啪”作响,火光忽明忽暗。
靠石桌里面的房间角落,有一个石台,大约四英尺宽、八英尺长,石台上铺了厚厚的兽皮,边上坐着一个年轻的瓦兹顿姑娘。黄黑相间的狮皮围裙搁在床头,黄金胸甲也搁在一边,姑娘左手拿着一个锯齿状、黄金打造的金片,右手拿着一把短毛刷子,正在刷身上柔顺而富有光泽的黑毛。裸露的身躯,把完美的身段展露无遗,即使身上长满黑毛,这姑娘也毫无疑问是个美人。
姑娘的美自然逃不过酋长埃萨特的眼睛,他紧走几步进了房间,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和贪婪的目光,暴露了他的狼子野心。姑娘听到动静,抬起头,看见埃萨特,很害怕,连忙抓过围裙穿到身上,又抓起自己的胸甲,这时埃萨特已经绕过桌子,来到姑娘面前。
“你要干什么?”姑娘低声喝道,当然,她心里清楚埃萨特想干什么!
“潘娜特丽,你的酋长来看你了!”
“就因为这个,你把我的父亲、兄长派去监视水之谷?我不想见你,赶紧离开我们家族的洞穴!”
埃萨特笑了起来,不是让人喜悦的微笑,而是一个清楚自己权力的、强壮而邪恶的男人的狞笑。“我会走的,潘娜特丽,不过,你要和我一起走,去我埃萨特的洞穴,你会成为狮子谷女人羡慕的对象,和我走吧!”
“绝不!”潘娜特丽大叫起来,“我恨你!你欺压妇女,残害儿童,我就是和霍顿的男人结婚,也绝不和你在一起!”
酋长的脸因愤怒而扭曲:“你这头母狮子,我会驯化你的!我会毁了你!我,酋长埃萨特,想要什么,就要得到什么。谁胆敢挑战我的权威,违背我的意志,我一定会要他服从,然后毁了他,就像毁掉它一样。”埃萨特说着举起桌上的石盘摔在地上,“你本可以成为埃萨特洞穴里备受尊崇的女主人,但现在不是了,你将是最低贱的女人,我会先占有你,然后把你送给部落所有的男人共享。哼,这就是践踏酋长的爱的下场!”
埃萨特冲上去抓潘娜特丽,还没碰到人,就被她用黄金胸甲狠狠砸在头上,哼都没哼一声,倒在地上。潘娜特丽手里举着胸甲,弯腰看看他还有没有意识,随时准备再补一下。当她发现埃萨特已经昏了过去,就蹲下来,解下他带鞘的腰刀和肩带,背到自己肩上,穿好自己的胸甲,看了一眼昏死在地上的酋长后走出内屋。
外间屋子通向走廊的门道那里,有一个壁龛,里面整整齐齐摆着一堆近二十英寸长的木榫。她选了五个木榫,用尾巴尖拢好带着,来到屋外的走廊里,确认附近无人跟踪之后,开始沿着悬崖上的木榫向上爬。爬了大约几百码后,头顶已经没有木榫,只有很多小圆孔,并列三排。她用脚抓牢木榫,稳住身体,从尾巴里抽出两个木榫,一手一个尽可能向上地插进外侧的小圆孔里。用手抓牢木榫之后,又用脚从尾巴里抽出两个木榫,剩下的一个木榫用尾巴缠牢,向上插进头顶中间那排小圆孔里,之后,手、脚、尾巴交替支撑,不断把木榫插进新的位置,向上爬去。
悬崖顶上有一棵树,树根裸露在外面,刚好可以作为攀上悬崖的支撑点。这条路是部落遭受外敌攻击时,最后的逃跑通道。村里有三条这样的紧急通道,只能在紧急情况下使用,否则会被处死。潘娜特丽深知这一点,但她更知道,如果不走,等着暴怒的埃萨特欺负,还不如死了。
爬到崖顶之后,姑娘疾步向下一个峡谷走去,这个峡谷距狮子谷大约有一英里的距离,叫水之谷,她的父亲和两个哥哥被派到那里去监视其他部落。能遇见父亲和哥哥的机会微乎其微,因为几英里外就是可怕的格雷夫峡谷,因有怪兽格雷夫出没而得名,而正因为有格雷夫出没,附近几乎没有人烟,如果能避开格雷夫,藏在那里倒不失为一个好去处。
潘娜特丽潜行到狮子谷和水之谷交界处,这里是不是父亲和哥哥监视敌人的地方,不得而知。他们或许会在这里,或许会到峡谷底部,不知道究竟该去哪里,她只觉得自己又渺小又无助。四周一边漆黑,奇怪的声音此起彼伏,有从山巅传来的,有从山谷发出的,有从近处的山脚传来的,远处似乎还有格雷夫的咆哮声,让人不寒而栗。
不过,她灵敏的耳朵确实听到了另外一种声响,有东西正沿着峡谷边缘朝她靠近。她停下来,仔细聆听,会不会是父亲或哥哥呢?声音越来越近,她一动不动,屏住呼吸,努力尝试透过黑暗看到什么,在离她很近的位置,出现了两团黄绿色的小火苗。
潘娜特丽很勇敢,但像其他原始人类一样,害怕黑暗。一到晚上,不管是已知的,还是未知的恐惧,都让她害怕。今天晚上的经历已经够她受的了,现在哪怕再小的刺激,都可能让高度戒备的精神产生过激反应。不过她面对的可不是小的刺激。本希望见到父亲和哥哥,谁知遇到的是死神。勇敢的潘娜特丽不是铁打的,她尖叫一声,转身就跑,尖叫声在山谷回荡,身后跟着黄绿色眼睛的狮子。死在狮子的尖牙利爪之下,似乎无可避免。这时转折出现了,就在狮子要扑倒她时,潘娜特丽突然左转,跑了几步,又换了个方向,一下子消失在水之谷的边缘。紧随而至的狮子在悬崖边硬生生停住了脚,看着漆黑的峡谷,发出了愤怒的咆哮。
欧玛特在前面领路,三人从暗黑的狮子谷底往上爬,当爬到紧靠悬崖的一棵大树下时停了下来。欧玛特小声说道:“我打算先去看看潘娜特丽,然后去我的洞穴和家人说说话,时间不会很长,你们两个在这里等着,等我回来之后,一起去塔登的部落。”
说完,欧玛特走向崖脚,开始向上爬。天很黑,泰山看不到崖壁上的木榫,吃惊地看到欧玛特像只大苍蝇一样停在崖壁上。欧玛特知道,部落驻地的下方应该有守卫,但部落的人大多清楚,这时守卫多半在睡觉,果不其然,没有碰到守卫,当然,还是小心为上。
泰山和塔登在崖底看着欧玛特敏捷地向心爱女人的洞穴爬去。泰山好奇地问道:“他是怎么做到的?我没有看到崖壁上有垫脚的地方,他怎么爬得那么轻松?”塔登告诉他,崖壁上有木榫,他也可以轻松爬上去,当然,有尾巴的话,可能更轻松一些。
欧玛特马上就要到潘娜特丽的洞穴了,正在此时,在一个低一些的洞口处,探出一个头来。很显然,洞穴主人发现了欧玛特,开始向他爬了过去。泰山和塔登二话不说,冲向崖壁通道。塔登先到,用手向上攀住了最低的木榫,开始向上爬。泰山赶到近前,看清楚这些木榫呈之字形钉在悬崖壁上,用手抓住一个木榫,把自己的身体向上荡起来,直到另一只手抓住第二个木榫,先是两手交替,等爬得够高之后,脚也用上了,快速向上移动。塔登爬得比泰山快,毕竟熟悉些,而且还有尾巴辅助。
泰山对自己很有信心,当意识到塔登上方的瓦兹顿武士已经发现他时,更是加快了速度。突然,一声厉喝撕破峡谷的宁静,喊叫声得到了成百上千的回应,大批武士涌出山洞。
发动预警的武士已经到了潘娜特丽的洞穴入口,他站到一个平坦的地方,取下挂在背上的大棒,向塔登发起攻击,不让后者向上爬。瓦兹顿的武士正在收紧包围圈,泰山已经爬到和塔登差不多平齐的位置,只是更向左一点儿,他觉得他们两个必死无疑了。正在这时,泰山发现他的左边有个洞口,不知是里面的人还没被吵醒,还是这个洞已经废弃,总之,这个洞口没人!人猿泰山一向善于随机应变,反应灵活,你我还在争论行动是否可行时,人家已经行动完毕了。在毫秒之间,他已经跳到洞穴的平台上,取下绳索,向塔登头顶上方的武士掷了过去。只见拿绳索的手向外一抖,一顿,又使劲一带,绳索已经稳稳套到武士脖子上,两手一起用力回拉。武士尖叫一声,头朝下从平台摔了下去。泰山赶忙稳住身体,抓牢绳子,因为一会儿等绳子扽直了,武士的重量全压在绳子上,会有一个很大的冲劲。泰山稳稳抓牢绳子,把武士的身体拽了回来,然后把自己的宝贝武器——绳索从武士身上解了下来。
瓦兹顿的武士看见泰山施展绳子武器,都吓傻了,呆了几秒之后,有人清醒过来,开始大声喊叫,督促同伴进攻。这个人离泰山很近,隔着他,那边的塔登正招呼泰山过去。泰山举起那个被勒死的武士,停了一下,调整平衡,然后大吼一声,使尽全部力气向那个靠近过来的武士扔了过去。尸体直接把武士撞飞了,崖壁上的木榫也被撞掉了两个。
看着一死一活两个人滚下悬崖,瓦兹顿武士们惊叫起来:“雅古鲁顿!雅古鲁顿!”“杀死他!杀死他!”
泰山现在和塔登会合,一起站在平台上。塔登微笑地看着泰山:“雅古鲁顿!可怕的人!可怕的泰山!他们可能会杀了你,但他们会永远记住你的!”
“他们杀不了——这是什么?”泰山正要评论,突然发现骨碌出来两个人。这两个人搂抱在一起,从门洞里滚到外面的走廊上:一个是欧玛特,另一个和他同类,但毛发粗硬、杂乱、根根直立,不像欧玛特那样柔顺。两个人实力相当,都想把对方置于死地,打斗在沉默中进行,只偶尔因受伤而低吼几声。
泰山出于本能想去帮助同伴,准备冲过去加入打斗,却被欧玛特喝止了。“退后!”欧玛特厉声说,“这是我个人的战斗!”人猿泰山明白过来,闪到一边。塔登给泰山解释:“这叫钢巴,是酋长之战!这个人一定是酋长埃萨特。如果欧玛特能独立杀了埃萨特,他就是新酋长了。”
泰山笑了起来。他所在的巨猿部落也奉行这样的丛林法则,这是原始人类的丛林法则,没有受到文明社会的侵袭,没有雇佣的杀手和毒药。门廊外面的动静引起了泰山的注意,有个瓦兹顿武士正试图进入门廊,泰山冲过去阻止他,不过,塔登更快一步,对这个武士喊道:“退后,正在进行钢巴!”武士仔细看了看正在打斗的两个人,转过身,向下喊道:“退后,埃萨特和欧玛特正在进行钢巴!”说完之后,回头看向泰山和塔登,“你们两个是谁?”“我们是欧玛特的朋友。”塔登答道。武士点了点头:“待会儿再找你们算账。”说完就从门廊边消失了。
激烈的打斗仍在进行,两个人用手、脚和尾巴不断击打对方。埃萨特没有武器,他的武器被潘娜特丽拿走了;欧玛特身边挂着刀,轻而易举就能把刀从鞘里拔出来,不过,他不会这样做,这是违背钢巴准则的,酋长之战只能徒手,不能使用武器。
两个厮打在一起的人,有时会短暂地分开,这是为了积攒更大的力量冲回去,像一头疯了的公牛一样冲回去。有时一个会把另一个绊倒,不过两个人厮打在一起,一个倒下去,另一个也会被拽倒,这时,倒地的埃萨特就带着欧玛特一起滚到了走廊外沿,泰山吓得屏住了呼吸。两个人在地上撕扯了一会儿,可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两个人搂在一起,滚出了走廊,从泰山视野里消失了。
泰山长叹一声,和塔登一起往走廊外面看。东方即将破晓,崖底将躺着两个不省人事的人,让他们吃惊的是,设想的情景并没有出现,在下方不远处,两个精力充沛的人还在打斗。用一只手和一只脚或者一只脚和尾巴抓住木榫,把自己固定在崖壁上,两个人行动自如,像仍在平台上一样。不过打斗的策略有所不同,现在他们都竭力想让对方失去平衡,掉下去摔死。欧玛特到底年轻,体力和耐力都强于埃萨特,酋长眼看只有招架之力了。欧玛特用一只手抓着埃萨特的背带,使劲把他往外拽,另一只手和一只脚忙着掰折埃萨特用以支撑的木榫,间或再狠狠地击打埃萨特的肚子。埃萨特很快就没劲了,感觉死期将至。就像其他懦弱的胆小鬼一样,在生死面前,一切虚张声势的勇敢都不存在了,原有的道德原则也随之坍塌。埃萨特成了哭泣的胆小鬼,死死抓住最近的那个木榫,生怕自己掉下去。死亡就在眼前,冰冷的手指似乎已经触摸到他,埃萨特开始不顾一切,尾巴伸向欧玛特,伸向悬在那里的腰刀。
泰山看见埃萨特拔刀,立刻跳到他们身边,这时埃萨特已经拔出了欧玛特的刀,正准备刺向对方,旁观的武士都看见了埃萨特的小人之举,纷纷发出愤怒和不满的吼叫。在刀刺向欧玛特的瞬间,泰山抓住了拿刀的埃萨特。同一时刻,欧玛特也在用尽全力往外推埃萨特,支撑埃萨特的木榫因受力过大,断了,埃萨特跟着掉了下去,像一颗陨落的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