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 格雷夫峡谷
泰山在敌人面前倒了下去。远方,沼泽地的边缘,一个男人停了下来。这个男人几乎全身赤裸,只在腰间围了一块兽皮,肩上斜挎着两个子弹匣,还有一个围在腰间,背上用皮带斜挎着一支步枪,还拿着一把长刀、一张弓、一箭筒的箭。经过长途跋涉,途经各种蛮荒之地,遭遇了无数的危险,现在还剩最后一弹匣子弹。
一路走来,很多时候,长刀和弓箭足以自保。不过,危险来临时,一颗子弹可能是最好的防范之道。留着这些珍贵的弹药干什么呢?留着在生命遭到威胁时,攻击未知目标吗?到底是留给谁,留给什么?只有他知道!
潘娜特丽一脚踏出悬崖,心想估计要摔死了,不过,这也比被狮子撕碎了强。可命运并没有这样安排,悬崖下方有一条河,流经悬崖转向,流向下方的峡谷,汇成了一道瀑布。转向的地方由于长期的河水冲击,形成了一个水潭,潘娜特丽落下悬崖的地方正对着这个水潭。
姑娘一下子掉进冰冷刺骨的水潭,一路下沉,呛了个半死,还好,几番挣扎,终于浮出水面,拼命游到河对岸,上岸,筋疲力尽地躺在河岸上。逐渐大亮的天光提醒她要找个地方避一避,现在可是到了敌人的领地。
水之谷植被丰茂,很容易就能找到藏身之所。
潘娜特丽避开河边可能有人经过的小路,躲进树林里休息、寻找食物。丰茂的植被提供了大量可以吃的水果、浆果和多汁的根茎,她直接用从埃萨特那里夺来的刀挖根茎吃。
哎呀,如果她早知道埃萨特已经死了,哪还用受这些折磨和惊吓?可惜,她不知道,她以为埃萨特还活着,不敢回狮子谷,至少不想在他火冒三丈的时候回去。想着再等等,等她父亲和哥哥都回去了,或许可以冒险试一试,但不是现在。可也不能一直待在敌人的领地上,得尽快在天黑之前找到一个安全的藏身之所。
一棵大树横倒在地上,潘娜特丽坐到树干上,思考怎么解决自己的生存问题。这时她听到山谷里传来喊叫声,好熟悉的喊叫声,是水之谷人发出的战斗呐喊。喊叫声离她越来越近,透过树叶的遮挡,她发现有三个人正沿着河边的小路逃跑,后面有一大群人在追他们。这三个人 过小河,消失在视野里,那一大群追捕者出现了,是水之谷的武士,有四五十人。她屏住呼吸,一动不动,武士们沿着河边小路向前跑,根本没想到几码以外的丛林里,藏着敌人。
这时她又看到了那三个瓦兹顿武士,正在吃力地往悬崖顶端爬,正在爬的地方是崖顶塌陷形成的陡坡,相对好爬一些。潘娜特丽仔细观察这三个人,天啊!雅本欧索真神啊!要是她早一点看清该多好啊,那样的话,刚才就和他们一起跑了!那三个人居然是她的父亲和哥哥!可是太晚了!现在只能屏住呼吸旁观这场追捕。他们能爬到崖顶吗?水之谷的人会追上他们吗?他们爬得太慢了,哎呦,有一个人脚下的岩石一松,往后滑了一下!水之谷的武士正在向上爬,有一个武士向落在后面的那个人扔出了大棒。真神保佑,大棒并没有砸中潘娜特丽的哥哥,而是落下来,翻滚着砸到了掷棒人的身上,掷棒人站立不住,摔下山谷。
潘娜特丽站在那里,两手放在胸前,紧张地注视着这场生命赛跑。她的大哥这时已经到达崖顶,攀住了什么东西,把尾巴放下来,伸向下面的父亲;父亲抓住儿子的尾巴,把自己的尾巴伸给后面刚刚滑倒的小儿子。生命之梯形成,三人顺利登顶,消失了踪迹。水之谷的人跟着追了过去,也从潘娜特丽视野里消失了,现在她只能通过声音判断,追捕还在继续。
潘娜特丽知道自己必须得离开这里。打猎的人随时可能过来,会扫荡整个山谷,抓捕小型野兽。身后是埃萨特和正在追捕她的亲人、随时可能返回的水之谷武士;前方,越过下一道山脊,是格雷夫峡谷,怪兽格雷夫的巢穴,想一想都不寒而栗;下方山谷里是霍顿人的地盘,到了那里,不是当奴隶,就是被处死;这里,是水之谷人的地盘,狮子谷人的世代仇敌;更不要说,吃人的野兽四处出没。
纠结了一会儿,她决定还是向东南方向走,去格雷夫峡谷——至少那里没有人。好吧,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对女性来说,在所有的追捕者当中,男人最可怕、最无情,与其选择面对危险的男人,还是选择面对格雷夫好些。
一路谨慎小心,快到中午的时候,潘娜特丽走到了悬崖脚下,发现了一条相对好爬的上山路,爬过山脊,就来到格雷夫峡谷前。峡谷里潮湿阴森,有些大树长得很高,树冠都快和崖顶一般高了,轻轻摇摆着,似乎在述说什么不祥的预兆。
潘娜特丽趴下来,把身体探出悬崖,审视悬崖的立面,发现悬崖立面上有洞穴还有石榫,这肯定是先民的劳动成果。小时候,在篝火旁,她听过很多这方面的故事:格雷夫如何翻山越岭从沼泽那边迁居此处;吃人的怪兽如何迫使先民们离开家园,留下这些洞穴无人照看;那个时候,雅本欧索真神还只是一个小男孩。想到这些,潘娜特丽禁不住打了个冷战,现在别无选择,为了安全,只能找个山洞栖身。
她发现有一个地方,紧挨着悬崖边就有个石榫,看来这是先民在最后逃离家园时落下的,反正也不用再防范了。沿着石榫,她慢慢下到最上面那个洞穴里。这个洞穴的门廊和她家里的门廊差不多大小,地上到处都是树枝、破旧的鸟巢和鸟的粪便,十分难闻。又找了几个洞穴,情况都差不多,看来是没有必要再找下去了,现在的这个,挺大挺宽敞的。选定洞穴之后,她开始用刀清理,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把清理出来的垃圾都扔出去。潘娜特丽一边干活,一边关注着下方的洞穴,关注着那些在山谷里游荡的可怕生物,但却没有发现有眼睛在盯着她,注视着她的每一个动作。那眼睛凶狠、贪婪、狡诈。眼睛的所有者正在绞尽脑汁打着坏主意,猩红的舌头从嘴里耷拉下来。
和狮子谷一样,这些洞穴的早期居住者已经知道把崖壁上的泉水引到洞口,这样很容易就能喝到清冽的泉水。现在唯一的麻烦就是获取食物,至少得两天出洞一次,去山谷里找些水果、植物的根茎、小型动物、鸟和鸟蛋,或许山洞里就会有鸟和鸟蛋。有了食物,便可以在这里长期居住下来。悬崖上的居所给了她足够的安全感,不用再担心野兽的侵扰,甚至不用担心来人,这里可是与世隔绝的格雷夫峡谷。
潘娜特丽决定视察一下新家的每一个房间。太阳高悬,把洞里照得很亮,洞穴内部和她在狮子谷的家很像,同样的格局,同样的雕刻,显然,瓦兹顿人经过了这么多年并没有什么进步。当然,潘娜特丽不会这么想,进化和进步对她和她的种族来说,都是不存在的,过去是什么样子,现在还是什么样子,一直如此。
毋庸置疑,猿人曾经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年。洞穴的地上有长期行走留下的足迹;门廊的柱子上,有长期带武器通过剐蹭门柱形成的小坑;洞穴的墙壁上更是留下了无数的石刻;石刻出自不同的人,代表了不同的战绩和辉煌。
潘娜特丽看到这些,觉得熟悉、亲切。洞穴里面的垃圾要比外面少得多,主要就是灰尘。门廊边的壁龛本是用来存放柴火的,现在也只剩下灰尘了。从门厅的废弃物里潘娜特丽找到了一些树枝,生了火,再用剩下的树枝作为照明,去看看里面的房间,依然一无所获。她试图找到一些软的东西睡觉用,可是原来的洞穴主人什么都没留下。下面的山谷里有软草和树叶,但潘娜特丽不想只是为了睡得舒服点儿,就去地狱里转一圈,不是非要去找食物的时候,她可不想去。
天渐渐黑了下来,夜幕降临。潘娜特丽最后决定,把洞穴里的土推到一起,堆成个土堆当床,至少比睡在岩石地面上强啊!她太累了,整整两天都没有睡,中间又经历那么多惊吓和困难,所以,一躺下来,就进入了梦乡。
月亮升起,月光如水,黝黑的森林,可怕的山谷,在月色笼罩下也不再那么狰狞。远方有狮子在嘶吼,除此之外,一片静寂。这时,山谷上方传来一声低吼,悬崖脚下的树林里,有东西在移动;山谷下方废弃的村庄里,也传来一声低吼。在潘娜特丽栖身的洞穴下方,有东西从树上跳到地面,小心翼翼地向悬崖脚下移动。月光之下,可以约略看清它的身形,有点儿像巨型树懒,也许是人,但走得迟缓、拖沓,像噩梦里的怪兽。
它终于移到悬崖脚下,这里可以看得更清楚些:有手有脚,正手脚并用沿着石榫往潘娜特丽住着的山洞爬去。山谷下方又发出低吼声,这次山谷上方的村落里有了回应。
人猿泰山睁开了眼睛,觉得头痛,很快,眼前不断晃动的人影,让他清醒过来。看清楚了,是在一个山洞里,在他周围蹲着一二十个瓦兹顿武士,正“叽叽喳喳”说着什么。山洞里点着油灯,火焰一会儿大一会儿小,武士们在山洞墙壁上的影子也一会儿大一会儿小。
“酋长,我们把他活着带回来了。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霍顿人,他没有尾巴,不是砍掉的,他尾骨那里没有疤痕,是天生就没有,他的手指和脚趾也和帕乌尔顿人长得不一样。他像狮子一样勇猛,一个人比我们好几个人合在一起还厉害。我们把他带过来,就是想在处死他之前,让酋长看看。”
酋长站起身,向泰山走来。泰山赶紧闭上眼睛,假装昏迷。他感觉到有手在摸他,接着又被粗鲁地翻了过来。酋长把他从头到脚研究了一遍,不断发表着议论,对他的手指和脚趾尤其好奇。
“像这样的手和脚,又没有尾巴,肯定不会爬。”酋长说道。
“是的,”有武士附和着,“会从悬崖的木榫上掉下来的。”
酋长说:“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生物,既不是瓦兹顿人也不是霍顿人,我很好奇他是从哪里来的,又叫什么呢?”
有武士说:“我们听见狮子谷的人大叫‘可怕的泰山’,可能就是叫他的,现在要把他处死吗?”
“不,等他醒了,我要问问他。就把他放在这里,尹坦,看着他,等他完全清醒了,告诉我。”
酋长吩咐完,走出了洞穴,其他人也跟着走了,留下尹坦看守泰山。当他们从泰山身边经过时,泰山听到了他们谈话的片段,了解到狮子谷的增援及时赶到,把他们打退了。看来伊德安跑得确实挺快啊,省了欧玛特不少时间。想到这里,泰山笑了起来,悄悄睁开眼睛,打量尹坦。尹坦正站在洞穴口向外张望,背对着泰山。泰山尝试着动了动手腕上的绳索,捆得并不牢,也没有把他的手腕反过来捆在背后!看来瓦兹顿人确实没有抓俘虏的传统。
他慢慢把手腕举起来,细细观察捆手的皮带,看完之后,暗地冷笑了一下,开始用牙扯动皮带,同时不忘留意尹坦的动静。皮带很快就扯松了,泰山的手解放出来。尹坦转过身来,发现俘虏的位置变了,不再躺在那里,而是侧着身体,手放在脸上。他走过去,弯下腰,发现俘虏手腕上的皮带松了,伸出手试图去检查一下,可他的手刚碰到皮带,就被绑着的手抓住了,脖子也被扼住。攻击来得猝不及防,尹坦连叫都没来得及叫一声,就被卡住了喉咙,又被泰山猛地一带,失去平衡摔了出去,泰山顺势跟过去压到他身上。他努力挣脱,尝试去拿刀,可对手比他动作迅速,抢先把刀拿了过去。他又尝试用尾巴缠绕泰山的脖子,可尾巴又被泰山拿刀砍断了。
尹坦已经无力挣扎,他的视线模糊,知道自己要死了。是的,很快他就死了。泰山站起身,一脚踩在敌人的胸口上,想大声吼叫,庆祝自己的胜利,不过还是忍住了。他发现瓦兹顿人没有没收他的绳套,还把他的刀放回了刀鞘——当他摔倒的时候,刀是在手里拿着的。好奇怪的生物!他不知道,瓦兹顿人有一个迷信的说法,如果敌人死的时候,武器不在身边,他的魂魄就会一直缠着杀死他的人,寻找他的武器,一旦找到武器,就会杀了仇人,所以瓦兹顿人不会去动他的武器,相反,会主动把武器放回到他身边。泰山还在墙边发现了他的弓和箭。
泰山走到门厅,向外张望。夜幕刚刚降临,隔壁洞穴传来说话的声音,还有饭菜的香味。向洞穴下方看了看,泰山发现这个洞穴在整个洞穴群的底部,离崖底也就三十英尺,不禁长舒一口气。他正准备下到崖底去,突然想到什么,嘴角居然露出兽性的狰狞:既然瓦兹顿人都叫他可怕的泰山,那就可怕一回,用原来他在丛林里的办法吓唬一下他们。泰山走回洞穴,走到死去的尹坦身边,拔出刀把他的头割了下来,然后提着头走出山洞,扔了下去,自己也沿着木榫爬了下去。要是水之谷人这时看见顺木榫往下爬的泰山,估计要大吃一惊吧!
下到崖底之后,泰山捡起尹坦的头,消失在树影之中。可怕吗?如果你用文明社会的法则来评判,是可怕,可泰山并不是完全意义上的现代人,他还是一头野兽,一头狮子,你可以教会他人的技能,穿上西装,打上领带,看起来也像一个现代人,可本质上他仍旧是一头野兽。
泰山的疯狂并非毫无章法。他深知,水之谷的人发现他所做的一切会气得发狂,可是盛怒之外,恐惧也会发酵。恐惧正是他成为丛林主人的制胜法宝,用棒棒糖可赢得不了敌人的尊重。
泰山回到悬崖脚下,准备找个地方上去,翻过山回到狮子谷欧玛特的村子去。他发现有一条河离悬崖很近,蹚过河,在河对岸有条上山的路。走到河边,泰山灵敏的鼻子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是潘娜特丽的味道。是的,潘娜特丽就是从这个水潭里爬上岸,进入丛林的。
泰山立刻改了主意。既然潘娜特丽还活着,至少在掉下悬崖后还活着,他就要帮欧玛特找到她。他决定沿着潘娜特丽走过的路去找她。一路走过丛林和山谷,走到悬崖脚下,泰山把尹坦的头绑在一棵树的树枝上,不再拿着了,要不攀登悬崖的时候会碍事。潘娜特丽的味道就像路标一样,指引他向前,他敏捷地爬上悬崖,越过山脊,走向格雷夫峡谷。
泰山对格雷夫峡谷一无所知。夜幕下,他影影绰绰看到有庞大陌生的身影,或许就是欧玛特他们说的可怕的怪兽。不过,危险无处不在,泰山从小到大,经历过的危险太多了,就像走过城市拥挤的街道所遇到的危险一样,这些危险对他来说就是家常便饭。帕乌尔顿人之所以会害怕,是因为他们从小群居在一起,受到很好的保护;泰山则不然,他就像豹子、大象、狮子一样,是真正的丛林生物,靠自己的智慧和力量保护自己,所以,无所畏惧。他穿行在夜晚的丛林里,就像农夫去牛舍一样,随意、安然。
潘娜特丽的味道到了悬崖边又消失了,这次没有迹象表明她又跳崖了。经过寻找,发现了她往下攀爬的石榫,泰山趴到地上,把身体探出去观察那些石榫。他的注意力立刻被悬崖下面的什么东西吸引住了。天黑,看不清到底是什么东西,不过,可以看出来那个东西正沿着同样的石榫向上爬。随着那个东西越爬越高,泰山慢慢看清了它的样子,好像是个人猿,有尾巴,但其他地方又不是很像。
那个人猿向上爬到一个洞穴口,消失了。泰山沿着潘娜特丽走过的路,向下爬,先到了最近的山洞,又走向另一个山洞,泰山瞄了一眼人猿消失的地方,加快了步伐。就要到达潘娜特丽居住的洞穴时,他听到一声惊叫,在山谷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