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4 死亡信使
太阳东升,雅丹的队伍还滞留在王宫门口。在占领了宫门外一处高大的建筑之后,雅丹就派了一个士兵去那里站岗,观测王宫北边的情况。按计划塔登早该从那里攻城了,可是几个小时过去了,没有丝毫的动静。阳光已经照上王宫屋顶,总祭司鹿丹、觊觎者摩萨尔和一个浑身赤裸、头上插满花花草草的陌生人走了出来,他们身后,大约二十个小祭司在齐声高喊:“雅本欧索真神在此,放下武器投降吧!”他们不断重复着这句话,间或加上一句,“假冒真神儿子的人已经被俘了。”
打仗需要耗费很大体力,因此经常会打打停停,在一次战争间歇,雅丹队伍里有人站起来喊道:“把真神的儿子带出来看看!我们不相信你!”“等着啊!”鹿丹高叫道,“如果太阳西沉,我还没有把他带出来,我就让武士们放下武器,开门投降!”说完,转身向身边的祭司发布指令。
泰山在牢房里来回踱步,自责自己的愚蠢,可真的是愚蠢吗?看见妻子,不去救她,还能干什么呢?他只是好奇他们是如何把简劫走的。泰山突然想起来,好像在哪里见过劫持简的武士,非常眼熟。一番梳理回忆之后,他记起来,那天骑着格雷夫遇到雅丹,后来有个外来的武士要加入雅丹的队伍,这两个人是同一个人。可这个人是谁呢?在此之前,似乎从来没有见过他。
外面传来敲锣声,还有杂乱的脚步声和叫喊声,估计他的小分队已经被发现了,正在战斗,而他却深陷囹圄,不能投身作战,真是抓狂!他尝试撬开大门,门纹丝不动,看看头顶的洞口,空无一物,只能如困兽一般在牢房里转圈。时间一点点逝去,远处厮杀声不断,战争仍在继续,不知雅丹的队伍是否取得胜利,可就算取得了胜利,他们能发现密室中的他吗?
他又朝屋顶的洞口看了一眼,发现好像有东西垂下来,走过去,定睛再看,真的,是一根绳子。先前有没有呢?没有听到上面有声音,估计应该一直在那里,屋里太黑,刚开始没有发现。
泰山伸手抓住绳子,试一试能否经得起他的重量,然后松手,后退,观察动静;之后,再抓住绳子,测试,再松手,后退,不断地检测。这些动作就像动物在试探不熟悉的东西一样,看来泰山确实和丛林里的野外生物有很多相似之处。他一直小心避开陷阱的位置,也注意把绳子拉到一边,以免往上爬的时候,掉下来,掉到陷阱里。他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往上爬,快接近房顶了,马上就能看见洞口外面了,把双臂从洞口伸出去,突然有什么东西套住了他,把他悬在了半空中,进退不能。
洞口外面的房间亮起了灯,他看见有祭司正在往下看他,手里拿着皮绳,把他从手臂到手指头,捆了个结结实实。祭司后面还有帮手,他们一起用力把他拽了上来。到了上面,泰山看明白他们是怎么抓住他的了:洞口外面围着两条绳索,各有一个祭司抓住绳子的一端,当他沿绳子爬到套索里,这两个祭司拉紧绳子,一下子就把他套住了,根本没有还手之机。现在他们把他的腿脚也绑了起来,一句话也不说,直接带着他来到了神庙的院子里。
雅丹又发起了新一轮攻势,可是塔登还没有出现,武士们的士气也在低落。正在此时,祭司们把可怕的泰山带上了王宫的屋顶,展示给敌对的双方。
“假冒真神儿子的人在此!”鹿丹高叫着。
奥本格兹根本不清楚事情的进展,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带出来一个五花大绑的俘虏,可当他发现这个人居然是泰山时,吓坏了,整个脸都白了。他见过泰山一次,也无数次梦见过他,可每一次梦里,都是泰山在实施报复。三个德国军官带着部队,洗劫了泰山的家园,领头的施耐德已经为此受到了惩罚,少尉戈斯也付出了代价,现在轮到他奥本格兹了,这些天一直梦到的惩罚和报应就要应验了。这个德国人吓破了胆,压根没有意识到,五花大绑的泰山根本伤不了他。鹿丹看着瑟瑟发抖的中尉,很担心民众看到了,会怀疑这个疯子根本不是真神,相反,可怕的泰山更像神一些。周围的武士已经开始指指点点,鹿丹踱到奥本格兹跟前,低声说:“你是雅本欧索真神,去谴责他!”
德国人甩了甩头,意识清醒了一点儿,总祭司的话让他看到了希望,他叫起来:“我是雅本欧索真神!”泰山看着他的眼睛,用流利的德语说:“你是德军的奥本格兹中尉,是我要惩罚的三个人中的最后一个,你邪恶的内心一定清楚,上帝不会无缘无故让我们再见一面的!”
奥本格兹中尉的脑子转得飞快。他看到了周围人疑惑的目光,也看到了交战双方都停下来,盯着他和五花大绑的泰山,深知再不采取行动,就得完蛋。他收起装疯卖傻的样子,以普鲁士军官的口吻,厉声说道:“我是雅本欧索真神,这个人不是我的儿子,他亵渎了真神,作为惩罚,要在祭坛上处死他。把他带走,待到午时,让虔诚的民众在广场聚集,亲眼见证这只圣手的怒火!”说完,举起了他的右手。一旁的鹿丹看到这种变化困惑不已,但也不作声。
祭司们把泰山押了下去,德国人又转向了大门前的武士,“雅丹的武士,放下武器,否则我将呼唤闪电劈死你们!放下你们的武器,按我说的来做,你们会得到原谅,来吧,放下武器!”
雅丹的队伍开始骚动起来,一会儿祈求地看看自己的首领,一会儿恐惧地看看屋顶的“真神”。雅丹来到队伍前方,扬声说道:“让那些懦夫和胆小鬼扔下武器,进入王宫吧,雅丹和雅鲁尔的武士绝不会向鹿丹和他的假神俯首称臣!自己做选择吧!”
确实有人放下武器,目光瑟缩地通过大门进了王宫,后面又跟了几个意志不坚定的。绝大多数武士还是选择坚定地站在老酋长这一边。等到最后一个胆小鬼进了城,雅丹大吼一声,带头开始了又一轮进攻,一开始队伍推进得很厉害,但不久又退了回来。时间已近中午,塔登的队伍还没有出现。
鹿丹把剩余力量集合起来,在潘萨特的带领下,从秘密通道绕到雅丹队伍后面,发起进攻。雅丹腹背受敌,很快就寡不敌众,成了俘虏。总祭司吩咐:“把他带到神庙大院去,让他亲眼见证同谋的死,或许雅本欧索真神能以同样的方式把他也处死。”
神庙内院里挤满了人。东边祭坛的两边站着泰山和他的妻子,都是五花大绑。泰山看见雅丹也被绑着带了进来,转向妻子,示意她往那个方向看,同时平静地说:“看来一切都结束了,我们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至少我们团聚了,约翰,我们最后的日子是在一起度过的,我只祈祷,他们不要只杀你,而把我留下来。”
泰山没有回答,内心也同样痛苦。他不怕死,但怕他们把妻子单独留下来。他试图挣脱绳索,但绑得太结实了,根本动不了。旁边有个祭司看见了,狞笑着扇了他一耳光。简怒斥:“畜生!”泰山却笑了:“简,以前我也被这样打过,打我的人后来都死了。”“你还心存希望?”“我还活着。”这样的回答似乎已经说明一切。
简是个女人,不像丈夫那样勇敢,无所畏惧。泰山被带到内院的时候,已经告诉她,奥本格兹判了他死刑,一到正午,就要处死他,可即使面对死亡,他也绝不认输。看见丈夫站在一群刽子手中间,勇敢而英姿飒爽,简内心悲叹命运的不公:那么优秀的人却要失去怒放的生命,变成毫无生气的死尸,要是能替他死,该有多好!她也知道,刽子手早有自己的打算:处死他,而她——简想了想,不寒而栗。
鹿丹和奥本格兹出现了,总祭司让德国人站在祭坛的后面,自己站在他左边,低声对他说着什么,同时指了指雅丹的方向,德国人也朝那边皱了皱眉,叫起来:“处死假神之后,就轮到假的预言家。”“那这个女人呢?也杀了?”鹿丹问道。“这个女人嘛,回头再说,”奥本格兹回答,“我要在今晚和她谈谈,让她好好想想惹怒真神的下场!”他抬头看了看天,对鹿丹说,“时间差不多了,准备献祭吧!”
鹿丹朝泰山身边的祭司点点头,他们把他抬起来,让他头朝南,平躺在祭坛上。简离丈夫只有几步之遥,她突然冲上前去,弯腰亲了亲丈夫的额头,低语道:“再见,约翰。”“再见。”他笑着回应。
祭司们跟上来,把她拖了下去。鹿丹把祭祀用的刀递给奥本格兹,后者看了看太阳,高高举起了刀,嘴里高叫着:“我是真神,让神圣的怒火降临在敌人身上,让亵渎神的人去死吧!”话音未落,一声尖利、短促的声音响起,“雅本欧索真神”应声倒地。又是一声,鹿丹也扑倒在地。第三声之后,摩萨尔也倒地而亡。武士和民众判断出声音的方向,纷纷向西边望去。院墙之上,站着两个人——一个霍顿族武士,一个和泰山同族的人。后者肩膀上斜挎着一个奇怪的宽腰带,里面装着很多漂亮的筒状物,在阳光下熠熠放光,手里端着一个漂亮的东西,由木头和铁组合而成,一端还冒着青烟。
霍顿族武士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这是真神的死亡信使,他以真神的名义宣告,割断俘虏们的绳索,割断真神儿子和他伴侣的绳索,割断帕乌尔顿国王雅丹的绳索!”
潘萨特内心充满了宗教的狂热,现在眼看着自己服务的大厦轰然倒塌,而这一切只能归咎到躺在祭坛上的这个人——是他引发了鹿丹的死,是他让自己一点点膨大的权力梦功亏一篑。潘萨特偷偷向前挪动,然后突然冲上去,试图抓住奥本格兹掉落的祭祀用刀,去杀掉那个让自己梦碎的人。可惜,手还没挨着刀边,墙头上那个外来人手里握着的东西,又发出了一声怪叫,潘萨特尖叫着倒在主子的尸体旁边。
塔登对武士们吩咐:“抓住所有的祭司,不要迟疑,否则真神的信使会再度释放闪电的!”
武士和民众都已经见证了神的力量,就算不那么迷信的人都开始相信神的存在了。这些人本来就在鹿丹的真神和雅丹的真神儿子之间摇摆不定,现在摇摆回后者身上,也不是什么难事,而且,真神信使手里拿的那个无言的证据,更是坚定了他们相信后者的决心。于是,武士们纷纷行动起来,围住祭司。当他们再次回头往西墙上张望时,赫然发现,拥上来的武士里居然有很多浑身黑毛的瓦兹顿人。领头的外来人,右边站着霍顿人塔登,左边站着狮子谷的酋长欧玛特。
祭坛旁边的武士捡起祭祀用的刀,割开了泰山、雅丹和简身上的绳索,三个人肩并肩站在祭坛边上。那个外来人已经向这边走来,简的眼睛睁得老大,眼中有吃惊、不可置信和希望。外来人冲上前来,把武器甩到背后,抱住了这个女人。
“杰克,”女人在他的怀里喜极而泣,“杰克,我的孩子!”
泰山也走了过来,抱住了这两个人。帕乌尔顿的新国王和他的武士、臣民,面向这三个人,跪了下来,以头触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