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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秋意渐浓,近来可好?

  突然收到一封厚厚的信,您肯定吃了一惊。也许您还会深感诧异,想知道我们为什么选择寄信,而不是亲自来见您,或者给您打电话。

  因为我们实在没有勇气去见您。所以我们才选择了这种方式,把要说的话都写在信里。

  我们要和您谈的是——十二年前发生的那起绑架案。

  首先是本案的共犯柳泽幸一的行为,以及警方对此做出的解释。

  案发十天前,即4月8日下午,“Charade”咖啡厅的老板在京都站乌丸口偶遇柳泽。柳泽正要乘坐新干线前往广岛。老板的车要过一段时间才会到站,所以他想和柳泽聊一会儿,柳泽却表示去广岛的车马上就要开了,但他还没有买票,没时间磨蹭了,然后赶往售票处。走到半路却停了下来,冲向售票处附近的纪念品店,说他忘了给广岛的亲戚买伴手礼,然后买了些日式点心八桥饼回来。一来一去浪费了一些时间,因此柳泽后来虽然买票上了站台,却错过了原来要坐的那班车……

  警方认为,八桥饼在站台的小卖部也能买到,柳泽却特意去售票处附近买,此举颇为可疑,因此将这一系列的行为定性为“为误车演戏”。柳泽原本约了人在售票处碰头,但那个人还没来,无奈之下,他只能买些特产拖延时间,以便坐下一趟车。不仅如此,他明明可以直说自己约了人,却刻意演戏拖延时间,可见他不想让老板见到自己在等的人——换言之,那个人可能就是本案的主犯。警方推测,那天柳泽与主犯一起前往亲和化学广岛分公司的工厂仓库,窃取了炸药和电雷管。

  但我们逐渐对警方的解释产生了疑问。

  为什么柳泽和主犯偏偏约在京都站会合?为什么他们非要坐同一趟新干线前往广岛?主犯肯定想极力隐瞒自己与柳泽的关系。那他为什么要冒着被人撞见的风险和柳泽约在京都站见面,甚至坐同一趟车出行呢?他们完全可以事先选定广岛的同一家旅店,到了住处再会合,这样不是更安全吗?

  那天,柳泽和主犯真的碰过面吗?我们开始怀疑这个结论了。

  问题是,如果柳泽不是在等人,那么他去售票处附近而非站台小卖部购买八桥饼的理由就不能是“拖延时间”了。在售票处附近购买八桥饼能有什么好处呢?

  我们为这个问题绞尽了脑汁,终于发现了这么做的好处,那就是——在售票处附近买的话,就不需要通过检票口了。可要是去站台买,必须先通过检票口。选择售票处附近,就能在不通过检票口的前提下买到特产——好处就在这里。

  在这个基础上,我们不妨重新探讨一下柳泽购买的八桥饼。警方认为购买八桥饼是为了拖延时间,但我们现在要找的是拖延时间以外的理由,所以也需要为“购买特产”这一行为赋予另一种动机。人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买自己并不想要的东西呢?

  那就是,想要破开大钞的时候。

  我们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也许柳泽是想通过购买八桥饼破开大钞。如果真是这样,我们就可以结合之前的发现,得出这样一个结论——柳泽需要在通过检票口之前破开大钞。

  那么,他为什么需要在通过检票口之前破开大钞呢?

  人们一般会在通过检票口之前做什么呢?买票。

  那柳泽是为了买票才去破开大钞的吗?可他并不需要多此一举。因为附近的售票机接受各种纸币,无论是一万的、五千的还是一千的,都可以使用。

  买票无须破开大钞。尽管如此,柳泽还是去换了零钱。唯一合理的解释是……

  柳泽手中的纸币无法用于售票机。换言之,他的钱是假钞。

  柳泽经营着一家印刷公司。他准备了某种特殊的纸张,用印刷机制造了大量的假钞。老员工们因不满柳泽的态度集体辞职了,所以他完全不用担心有人会注意到他在制造假钞。

  在京都站乌丸口偶遇“Charade”老板那天,柳泽正要用售票机买票,却想起自己钱包里只有假钞。假钞骗得过肉眼,却骗不了机器。售票机断然不会接受假钞。无奈之下,柳泽便去纪念品店买了八桥饼,破开大钞换了些零钱。当然,他也可以不买东西,直接要求兑换零钱,但这么做也许会引起老板的怀疑。因为买票照理说是不需要换零钱的。所以柳泽选择了在旁人眼里最为自然的行为,购买特产。不幸的是,他本打算坐的那趟车刚巧到站了。受这个巧合的影响,为了显得“自然”而选择的行为反而引起了老板的怀疑。

  警察认为,柳泽是想通过购买特产误车,其实恰恰相反。柳泽一路上拼命赶时间,生怕赶不上车。谁知他的行为被解释成了完全相反的意思,着实讽刺。

  那天,柳泽并没有和主犯约在京都站碰面。他确实去广岛偷了炸药和电雷管,但他是一个人去的。

  只要想通这些关节,便不难猜出“Y”指的是谁了。Yukichi Fukuzawa[1]——“Y”就是福泽谕吉,印在万元大钞上的人。“那Y是冒牌货”,就是“万元大钞是假钞”的意思。

  “好像还没人发现,那Y是冒牌货。”还记得柳泽是在什么时候对“Charade”的老板说了这句话吗?是临走时说的。临走时——正是在收银台结账之后。当时,柳泽肯定用了万元假钞,而老板毫不犹豫地接受了,所以柳泽才会说“好像还没人发现”。据老板描述,柳泽当时“脸上带着冷笑,那笑法有种目中无人、沉浸在优越感里的味道,让人看着很不舒服”。见眼前的人想也不想便收下假钞,柳泽肯定窃喜不止,甚至胆大包天到出言暗示那是假钞。

  柳泽也是绑架杀害悦夫一案的共犯。伪造货币与绑架勒索的性质迥异,照理说,一个人不太可能同时染指这两种犯罪行为。两者之间必然存在某种联系。换句话说,假钞应该以某种形式用在了绑架案中。那么,它又是以什么样的形式被使用的呢?

  假钞只有被人看到才能发挥出效果。这就意味着如果本案中使用了假钞,那么它应该出现在了某个“纸币暴露在视线之下”的场景中。而在绑架案中,纸币只有一次示人的机会——那就是众人将银行送到成濑家的一亿日元拿出铝箱,用相机拍摄号码,再装进旅行袋的时候。因此,当时出现在众人视野中的纸币就是假钞。一万张号码各不相同的万元假钞。

  那么,假钞是谁送来的呢?当然是将一亿日元送到成濑家的明央银行京都分行行长。他才是本案的主犯。

  行长从银行的保险柜取出现金,前往成濑家时,一亿纸币还是真钞。他在半路上将真钞换成了等额的假钞。他恐怕是连装纸币的铝箱一起换的。送到成濑家的一个亿都是假钞。

  在寻常的绑架案中,对绑匪来说最危险的环节莫过于交付赎金。因为他们必须为了拿取赎金出现在警方面前。然而在这起案件中,赎金在送抵被害者家之前就已经被掉包了,因此主犯以极为安全的方式拿到了赎金。

  而这些假钞必须用某种方式处理干净。被识破的风险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上升,而且假钞要是被完整地退回银行,又被其他员工放进了点钞机,事情就暴露了。于是,主犯想出了处理假钞的办法。那就是炸死悦夫。

  从表面上看,当天的经过是这样的——绑匪以警方在监视为由,用定时炸弹炸死了被囚禁在船库里的悦夫。送到船库的赎金也被卷入爆炸,化作灰烬……

  然而,主犯的意图恰恰相反。烧掉赎金才是他真正的目的。为了烧掉赎金,也就是一亿假钞,主犯用炸弹炸死了悦夫。谁都不会想到,竟会有人为了烧掉纸币牺牲一条人命。这简直是价值观的沦丧,令人发指。

  船库里还放着好几个装游船燃料的塑料桶。燃料因爆炸着火,彻底烧毁了船库,纸币也无一幸免,而这正是主犯想要的效果。他之所以选择船库作为囚禁人质的地点,正是因为船库中放着燃料。

  他命令成濑临走时务必要关好船库的卷帘门,这是有原因的。如果卷帘门敞开着,当赎金着火时,假钞可能会被风刮出船库,无法尽数烧毁。

  在寻常的绑架案中,警方会记下赎金的纸币号码,事后将号码清单下发至各家金融机构,如此一来,犯罪分子使用那些纸币时便能立刻有所察觉。而在这起案件中,警方记下的号码都是印在假钞上的假号码。万一假钞的号码碰巧与实际存在的真钞一样,警方也许能据此发现他们记录了号码的纸币都是假的,但警方认为赎金已经被烧毁了,于是就没有下发号码清单。因此,纸币号码没有对主犯造成威胁。

  再看共犯柳泽遇害一案。主犯在炸死悦夫后不久便杀害了柳泽。柳泽是一个行事极其轻率的人,甚至企图把假钞用于绑架案之外。站在主犯的角度看,立刻下决心除掉他也是理所当然。至于他为什么选择在悦夫葬礼那天行凶,只能说这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巧合。

  柳泽遇害现场的纸币、存折和信用卡都被偷走了,但这并不是为了将谋杀伪装成劫杀。真正的目的其实是回收柳泽带回家的万元假钞。只拿走万元大钞未免可疑,所以为了掩饰自己的真正目的,主犯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拿走了。

  警方原以为,柳泽这个共犯的作用是“通过给成濑家打勒索电话,为主犯制造不在场证明”,其实不然。他的真正作用是提供假钞。之所以让柳泽打电话,并不是为了确保主犯手握不在场证明,而是因为行长与成濑相识,成濑可能会听出他的声音。

  行长和柳泽是怎么认识的呢?“Charade”的老板表示,柳泽的父母生前曾有意向银行贷款,扩大印刷公司的规模,但两人意外去世后,银行因柳泽做事不负责任不愿批准贷款,于是此事便没有了下文。

  与柳泽打过交道的那家银行,肯定是明央银行京都分行。分行行长看到了下属提交的报告,发现柳泽手头拮据,人品也有问题。员工因不满柳泽的态度集体辞职。而且他曾在亲和化学的产品管理课工作,对爆炸物有所了解。站在银行的角度看,柳泽确实不是一个合格的贷款人,但他非常适合作为共犯参与到行长的犯罪计划中。于是行长以花言巧语接近柳泽,拉他入伙。

  在选择绑架对象的时候,行长也将范围限定在了与分行有业务往来的家庭。家中有年幼的孩子,并且足够富裕,付得起一亿赎金。

  警方无论如何都查不出柳泽与成濑家的联系,其实双方只有一个交点——和同一家银行有业务往来。而主犯就潜伏在那个交点中。

  主犯在犯案时充分利用了职务之便。比如,囚禁悦夫的船库是破产了的井田证券名下的疗养所,被银行收去用作抵押了。想必那家银行正是明央银行,主犯通过银行的内部数据库知道了船库的存在,决定用它实施自己的计划。

  此外,主犯还需要知道警方有没有介入。因为警方要是没有介入,以“警方在监控”为由炸死悦夫就显得非常可疑了。看过成濑的手记,便知在案发第二天下午1点多,行长来到成濑家送赎金,看到了守在客厅的刑警。行长就是在那个时候确认了警方已经介入本案,可以使用“警方在监控”这个借口。

  在绑架案中,送赎金的银行职员总是“隐形人”。他们的存在太自然了,谁都不会察觉到。警方和我们之前也完全没有将他纳入视野。

  想必您已经明白了我们为什么要通过这封信告知真相。也明白了前些天我们三个为什么要一齐搬走。

  您就是幕后真凶吧,峰原先生。

  案发时,您就是明央银行京都分行的行长。一个多月前,我们去京都分行确认了这件事。不过在那之前,我们已经开始怀疑您就是那个行长了。

  重新调查本案的时候,您把我们分成两组,自己和明世一组,我和理绘大夫一组。前者负责班主任老师和“Charade”的老板,后者负责京都府警和柏木夫妇。

  我们对当时的任务分配方式产生了疑问。

  当时您表示,您想见一见班主任老师和“Charade”的老板,以便验证自己的推理。但事后回想起来,这两个人与您的推理——“成濑正雄是幕后真凶”毫无关系。有关的反而是您没有去见的岩崎警部与柏木夫妇。案发当天,他们也在成濑家,与成濑待在一起,目睹了他的一言一行。如果您想确认成濑是不是幕后真凶,难道不应该去见一见岩崎警部与柏木夫妇吗?而且在您的推理中,柏木武史才是悦夫的亲生父亲。为了证实这一点,与柏木武史见面才是推理不可或缺的一个环节不是吗?

  然而,您并没有那么做。这究竟是为什么?

  疑念随之而生。莫非您不想和岩崎警部、柏木夫妇见面?为什么不想见呢?莫非是因为您认识他们,而且还不想让别人知道?

  难道您既认识岩崎警部,又认识柏木夫妇?警部与柏木夫妇的生活圈子全无交集,只在案发第二天待在成濑家的那段时间和悦夫的葬礼上接触过。如果您两边都认识,那就意味着您在案发第二天也去过成濑家,或者参加了葬礼。那么,您属于哪一种情况呢?

  这时,我们注意到了悦夫的班主任,桧山辽子。她参加了葬礼,但重新调查本案的时候,您是见过她的,并没有躲着她。看来您应该没有参加葬礼。

  由此可见,您是案发第二天去过成濑家的人。莫非您是岩崎警部以外的某位刑警?然而根据成濑在手记中的描述,守在成濑家的刑警中并没有外貌特征与您相符的人。唯一没有被排除掉的人物——就是送赎金上门的明央银行京都分行行长。

  您定是在一亿日元到手之后辞去了银行的工作,来到东京。因为继续住在京都的话,发现您一夜暴富的熟人可能会起疑心。

  您说您当过律师,但那是个谎言。摆在书房书架上的法律书籍都是为了让编造出来的经历显得更真实而准备的道具,律师执照也是伪造的。

  建设“AHM”的资金并非来自您姑姑的遗产,而是从成濑家夺来的一亿赎金。“AHM”建成已有十一年,而绑架案发生在十二年前,所以时间也对得上。也许“AHM”并非“Apartment House of Minehara”的缩写,而是“A Hundred Million”——“一亿”的首字母。我们甚至怀疑,您挂在墙上的那张照片中的老太太是不是您的姑姑。原来,我们居住的公寓是一座虚伪的乐园,它建立在一个小男孩的死和许多人的悲痛之上。

  当明世提起成濑正雄的手记,并提议进行推理大比拼的时候,您肯定吃了一惊。虽然您并不认为我们能揭露案件的真相,但心中到底还是有几分不安。所以您表示,绑架案的嫌疑人太多,范围太广,只有警方能组织大量的警力,投入大量的时间逐一排查,业余侦探的推理派不上任何用场,试图让我们放弃推理大比拼的主意。

  但看完手记之后,理绘大夫指出了两个疑点,即“绑匪为什么要求家长把赎金送到囚禁悦夫的地方”,以及“绑匪为什么真的安装了定时炸弹”。当时您心中定是警铃大作。因为我们可以通过这两个疑点推导出真相,即“绑匪的真正目的在于烧毁赎金”。于是您决定混淆视听,让我们往“绑匪的真正目的在于杀害悦夫”的方向想。

  既然如此,幕后真凶必然在悦夫身边,嫌疑人数量有限,业余侦探也有大展拳脚的空间。于是明世和理绘大夫来了兴致,想要重新调查本案。见我们已经发现了案件的疑点,您唯恐我们查清真相,决定参与调查。如此一来,便能给出错误的推理,确保我们远离真相。

  为此,您给出了“成濑正雄即真凶”的假设。您是想用一个无比悲惨的真相让我们放弃调查。

  峰原先生,我们曾那样喜欢您,那样尊敬您的智慧与稳重的绅士风度。与您相处的每一天都曾为我们带来无与伦比的欢乐。向警方告发您,令我们痛苦不堪。

  我们将在三天后致信京都府警,说明案件的真相。请您在那之前投案自首。

  永别了,峰原先生。我们永远都不会忘记您。

  2004年10月25日

  后藤慎司、奈良井明世、竹野理绘

  [1] 福泽谕吉的日语罗马音。——编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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