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嫌疑犯、计画和胖女士
老爸的伪装是平顶帽和用胶水黏上的假胡须，那胡须害他一直打喷嚏。亚莉的头发用从宾夕法尼亚车站买来的便宜暂时性染发剂喷成金色，她将头发整个塞进棒球帽里。凯斯穿着连帽衫，脸颊上有一道假疤痕。我则戴了厚厚的太阳眼镜，压得我的鼻子好痛。
老爸和亚莉坐在窄桌的一边，凯斯和我则坐在另一边。这个小小的火车厢里只有我们，因此使得我们大费周章的伪装变得有点可笑，至少我是这么想的。
我们没人有办法睡觉。现在，清晨太阳的最初曙光照得乡野闪闪发亮。「我们现在离宾州有四百公里，离俄亥俄州州界有八十七公里远。」凯斯宣布。
「多谢你啊，卫星定位系统先生。」亚莉说。
「说真的，你是怎么办到的?」我问道，「观察太阳的角度?」
「不是。」凯斯回答，指着窗户外快速掠过的窄柱。「标示哩数的柱子。」
老爸掩住嘴巴。「哈—啾啾啾!」
「大伙们，我们也许可以把伪装拿下来了。」亚莉提议。「我一直在检查新闻网站、动态消息、社群网站，都没有我们的新闻。」
「万一我们是美国的头号通缉犯呢?」凯斯问，「万一我们的照片已经从这里一路贴到肯塔基州2帕迪尤卡的邮局里了呢?」
老爸边皱着眉头边拉掉胡须。「凯斯，我们来检视那两个字眼—通缉(wanted)，预测人们将如何反应的最佳方式是知道他们想要什么。纽约警方不会想让媒体知道的事，就是他们让四个人从他们的眼前消失。」
「今晚大头条：警察让嫌疑犯溜走!十一点有详细追踪报导。」凯斯说。
亚莉将新染成金色的头发整个往后拉成发束。「等我们一到芝加哥，我就要把这讨人厌的颜色洗掉。」
「妳的头发原本是蓝色的耶。」凯斯说。
亚莉吐吐舌头。
「我觉得很好看啊。」我说，很快又补充，「不是说蓝色不好看，那也很好看，橘红色也是。」
亚莉只是困惑地瞪着我，好像我刚说了梵文，我匆忙地将脸转开。有时候，我真的该闭上大嘴巴。
凯斯笑到弯腰。「你脸这么红，也许她可以借点你的红色。」
「我们一旦抵达芝加哥，亚莉，妳就得坐上飞机去洛杉矶。」老爸说，「去看妳母亲。」
「我该跟她说什么?」亚莉问。
「真相。」老爸回答，「她得知道一切，但必须保密，不能说出在妳身上发生的事—」
「她才不会那么做。」亚莉说，「我是说—我消失了好几个礼拜，她会要人展开联邦调查!」
老爸摇摇头。「她若是知道得冒什么险就不会那么做。她得知道你们还有治愈的一线生机，我们现在必须想出无懈可击的故事，我们的说词也必须一致，必须能解释为何三个小孩在分别失踪后，又能在几周后同时出现。我们老家的人会问很多问题，我们得自圆其说。亚莉，妳也是。」
「所以……嗯……」凯斯不自在地说，「我如何用这些画计自圆其说?」
「画计?」老爸说。
「计画，」我翻译，「那是颠倒说话，记得吗?凯斯感觉不对劲或紧张时就会那样。」
「或怕害时。」凯斯补充。
老爸直视凯斯的眼睛。他知道凯斯的背景。老实讲，我无法想象凯斯正在想什么，主要是因为我不知道若是父母因抢劫被关入大牢是什么感觉。我只知道在他满十八岁前，都得在寄养家庭里渡过，而这在我们十四岁就会挂掉的情况下意味着永远。
「我当然有计画，」老爸说，「你别心……心……」
「心担?」凯斯说，「你想说担心?」
老爸已经在一张活页纸上开始写字。「没错。」他说。
「好，我不担心。」凯斯说着，但表情却非常非常担心。
「下一站，伊利诺州芝加哥!」
车掌的声音在车厢里回荡，烈日照射过窗户。亚莉和凯斯坠入梦乡，我也昏昏欲睡。
老爸的眼睛布满血丝，在我们讨论数小时的列表上写下最后几行字。我仔细读它，这大概是第一百遍。
「嗯。」我说。
亚莉叹气。「好复杂。」
「疯了。」凯斯又说。
「我想这行得通。」老爸深吸口气说。
「我喜欢『街头小霸王』那部分。」凯斯说。
「现在轮到妳的故事了，亚莉。」老爸继续说，「我们需要编出妳妈也能同意的说法。」
「妈和我对编故事并不陌生。」亚莉说，「我长期为政府秘密组织工作，我们可以说我接了中情局的案子，比你撒那么大的谎来得自然、简单多了。」
老爸摘下平顶帽，手指梳过愈来愈花白的头发。「你们必须知道一件事，孩子们，你们的失踪曾闹上新闻，幸运的是，都只是地方新闻。三个个别的社区，三个失踪案，三个不同的时间。嗯，应该说是四个，把马可算在内的话，而现在你们三个却一起出现。直到现在，没人把这些失踪案联想在一起。我们的工作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别让它们变成全国新闻。」
「不要曝光。」亚莉同意。「不要把照片放上网路，在社群网站上保持低调。」
老爸点点头。「请坚持让你们的朋友们不要泄漏出去，就说是为了隐私。」
「我不会让那些街头混混知道的。」凯斯说。
「低调、专心、承诺—那是我们能解决这个基因问题的唯一方式。」老爸说。
大家陷入一片沉寂，我们都试图尽力躲避那个脑海中的大问题—那个脑海中的标示一边上面写着十四岁生日快乐，但却被画个黑色大叉叉，下面还有个骷髅头。
「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看到彼此。」亚莉用微弱的声音低声说，一点也不像她。
「除非我死，否则我不会让你们就那样死去。」老爸回答。他的脸色阴郁，眼神坚定。「我不会罢休，直到我的公司找到治愈方式。」
「要是他们找不到呢?」我问道。
老爸瞥我一眼，眼神坚决，传达出我曾让你失望吗?「你知道麦金利的家族座右铭，直到胖女士唱压轴前……」
「事情还未结束。」我不禁微笑起来。我们麦金利家族大概有十几个座右铭，而这是老爸的最爱。
「啦—啦—啦—」亚莉高唱，也微笑起来。
老爸纵声大笑。「抱歉，亚莉，妳不是麦金利家的人。」
沉默很久的凯斯最后终于小声说，「麦金利先生，」他说，「关于你列表中的第七点……」
老爸绽放温暖的笑容。「那是我们唯一不需要担心的一点，因为那是唯一百分之百真实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