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沙发马铃薯大神
绝对不能把魔球留在家里,老爸和我都很害怕马萨,或莫提.里瑟雇的私家侦探会闯空门进来偷走它们,所以我们带着魔球上老爸的飞机,完全是为了保护魔球。我们也在包包里装了手电筒和补给品,并确定手机充饱电。
飞行一路颠簸,我们争论了六小时,吵着该如何进行,亚莉仍旧因身体不舒服而显得安静。等我们抵达希腊卡拉马塔机场时,我们已经有个计画。凯斯、亚莉和我会搭计程车,只有我们。因为我们若带着老爸同行,马萨会起疑心,更何况要是他和我们一起被抓,就没戏唱了。
所以老爸和魔球会留在飞机上。
我紧张得要命,计程车没有冷气,副驾驶座的地板上还有个洞。我们隆隆高速驶过希腊时,石头从马路上喷进车子来。很快地,伯罗奔尼撒的山峦在我们右边远方前矗立,凯斯突然灵光乍现。「哇,」他大叫,从手机上抬头。「卢索尼的意思是『鼻孔』耶!」
「是地理!」司机说。他说的每句话似乎都以惊叹号结束。「卢索尼北方是一连串的山—你怎么说?山脉!古希腊人觉得它看起来像挺直的鼻子!希腊鼻子!强壮!在两个山谷底端—圆形山谷!你知道的,那就像……两个鼻孔!」
「所以,」凯斯宣布,「卢索尼因此得名。」
「凯斯,拜托……」亚莉说。
凯斯开始像电视节目主持人一样滔滔不绝。「我们的车子在进入卢索尼边缘时,车身会有一层湿气。据说这里的人有点蛮横无礼,外表剽悍,但内心温柔。」
「哈!你这男孩说话很有趣!」司机惊呼。
凯斯向窗外挥个大手。「异国风情的巨大黑发从地上挺起随风飞舞,欢乐的绿色球体点缀其间,欢迎到访的观光客,当他们往上扑—」
「呃,凯斯—呃,住口。」亚莉说,「我们能把他丢包在马路旁吗?」
在城镇外围,山羊在树木稀稀落落的广大原野里徘徊。穿着破旧外套的老人瞪着我们,背部佝偻,双手抓着满是疖瘤的木头拐杖。全身黑的老女士坐在东倒西歪的简陋小屋前织毛线。驴子对我们司机的喇叭置之不理,站在马路中央瞪着我们。我古怪地觉得疑神疑鬼,紧紧抓住背包。
我们慢慢驶过一群咕咕叫的鸡时,我看到一块大型马路告示上写有多种语言,我读了英文的部分:
你正在接近卢索尼,伯罗奔尼撒的骄凹!
「骄凹?」凯斯说。
「我想他们是说『骄傲』。」亚莉回答。
我们究竟在哪啊?
「也许我们该带着老爸和我们一起来的。」我说,「这里很偏僻。」
「我们希望马萨以为我们单独行动,」亚莉说,「那是我们的计画。如果我们需要,可以打电话给他。」
我点点头。老爸保证如果出任何差错,若必要他会租一架直升机。那似乎很奇怪,考量到若「没有出错」,就是意味着我们被抓。
我尝试想象狄米崔欧和他那团体的人真的旅行到这个地方。我无法想象,任何心智正常的人会到这里旅行。
我们转弯,沿着窄巷前行,两旁都是刷白的建筑。因为路上都是坑洞,车子开始蛇行,颠簸得很厉害。「这路是谁铺的?」亚莉嘟哝。「柏拉图11吗?」
「说话好玩的女孩!」司机大叫。
他放慢车速到时速十公里,我们缓缓驶向市中心。我知道我们接近目的地了,因为可以听到希腊音乐,而炸食物的香味愈来愈浓郁。很快的,阴暗的窄街逐渐开展向一个鹅卵石大圆形广场,为商店包围。我们付了车资下车。我不知道他们在煮什么,但我得咽下满口口水。
我有说过我饿坏了吗?
我饿坏了,有五小时没吃东西。
大部分的商店已经在夜晚关闭,但咖啡馆和餐厅生意兴隆。人们在广场上手臂挽着手臂,毫无目的地慢慢散步。小孩追逐彼此,玩传球。餐厅里,流浪猫在人们的腿间穿梭,寻找食物碎屑。穿着飘逸戏服的表演者唱歌,演奏长鼓、吉他和一种听起来像双簧管的奇怪乐器。老人静静坐在咖啡馆外的西洋双陆棋桌旁,啜饮咖啡和琥珀色的饮料。一个户外酒吧叫做「美国」,有两个很大的平版电视,一个正在以希腊文播放足球比赛,另一个则在播放英语老影集《大家都爱雷蒙》12。
广场中央就是宙斯。
或说某种像宙斯的东西。
巨像愤怒地俯瞰周遭,像个让人毛骨悚然的派对不速之客,但没有人注意它。它的脸和肩膀处处斑驳,像个麻子,好像生了皮肤病。它的眼睛直望着一架平版电视的方向,眼球历经岁月摧残已被侵蚀,因此它看起来像个长大的《玉米田的孩子》13。它举高的手中有个像足球的东西,但在一大群鸟类的遮掩下,我无法清楚辨识它是什么。
「看啊,鸽子大便魔球。」凯斯嘟哝,我们慢慢绕着广场走。「宙斯,爱看电视的神,举高魔球,祂现在已经要破连续看两百万个小时电视记录啦。」
「你就不能稍微正经点吗?」亚莉以气音说。
我可以感觉到咖啡馆里老人们的好奇眼光。一位演奏者从群众中朝我们走来,那女孩大概是我们的年纪,也许稍微大些。她的裙边破旧,但布料是用鲜艳的布拼凑而成,有红色、紫色和蓝色,镶着亮片而金光闪烁,她的足踝和手腕上的镯子叮当作响。她与我四目交接,绽放微笑说,「德国话、瑞典话、英文?」
「嗯,英文。」我说,「美国人。没钱,抱歉。」
一位咖啡馆服务生跑向我们,对着乞丐女孩大叫,要赶她走。她跑离时,他朝咖啡馆比个手势。「进来!吃,鱼,音乐。我给你们好价钱!」
现在,用餐和喝咖啡的客人都在盯着这场骚动。「这样不妙,」我低语,「我们不想吸引大众注意,这样马萨不会过来绑架我们,绑架者需要偷偷摸摸。」
「别四处张望,」凯斯说,「他们就在这里,在广场的另外一头,我们在六点钟方向,他们在十二点钟方向,就在大电视左边。」
电视现在没在播放《大家都爱雷蒙》,而是在播放美国五年代黑白老影集《我爱露西》。一个小圆桌旁坐着四位穿棕色僧侣袍的男人。
马萨伦。
我无法判断他们是不是想在罗得岛杀死我们的那些呆子,我们离得太远。那帮杀手用虔诚的袍子伪装,但他们可是会从直升机上射杀十三岁小孩,而且毫不手软。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亚莉问。
「他们已经试图杀害我们一次了!」凯斯说。
「那是在马萨知道我们是谁之前。」我说,「记得,他们需要我们。」
「所以我们该直接走到他们桌前吗?」凯斯问,「就像,哈啰,老兄,我们能给你们一些希腊果仁千层酥当作甜点吗?或者,也许你们比较喜欢绑架?」
「让他们看见我们就好,」我说,「来吧,跟我来。」
最短的路径是直接穿越广场。人潮在我们前面交织如流,电视上情境喜剧的罐头笑声轰轰冲刷过广场。僧侣们小声吃饭和交谈,对电视不理不睬。我们经过神像时,一位僧侣抬头看向我们,他有着棕色的浓密一字眉,眼神显露出紧张、愤怒。
亚莉拉拉我的手臂。「凯斯在哪?」
我唰地转身,看见凯斯在我们后头一公尺左右,停在神像的基座前。他正扶起一位哭泣的小男孩,后者在鹅卵石广场上跌了一跤。小孩的父母微笑着谢谢他,滔滔不绝地说着希腊话。凯斯倒退,也绊到石头摔了一跤,跌在雕像上。就我看来,他好像是故意的,他想逗那个小男孩破涕为笑。
「我去找他。」我说。
但当我朝凯斯走近时,我听到一个古怪的劈啪声,好像古老磨坊轮子的转动声。
那小男孩尖叫出声,跳进他父亲怀里。我听到椅子纷纷发出刮擦声,人们放声尖叫。
砰!一块碎石头形成的锯齿状投射物飞向我,我连忙蹲下闪躲。
砰!砰!砰!它们现在飞向四面八方。
我匍匐向后爬回咖啡馆,僧侣已离开座位,正在倒退离开。用餐和甜点的人远离桌面,趴在地上。
「杰克!」凯斯尖叫。
在凯斯头顶高处,宙斯神像转身,抖下更多大理石碎片。他慢慢举高权杖,指向凯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