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大麻烦
「凯斯，别靠近他—他以为你想偷魔球!」亚莉尖叫。
她扑向凯斯，将他拉离神像。
宙斯一公分一公分地慢慢移动，他手臂的每个抽动都让大理石发出劈啪声。「魔……魔……球……球……」
他说的字眼几乎无法辨识，每个音节都伴随着让人闻之丧胆的叽嘎声。
「嗯……嗯……」我往后爬，我的舌头感觉像魔鬼毡。
我听到身后传来纷乱杂沓的各种声音，尖叫声、椅子喀答喀答掉到人行道上、小孩子们大声哀哀哭嚎、人们啪答啪答逃离广场。亚莉抓住我的左手臂，凯斯则抓住我的右手臂。
几分钟内，广场完全净空。没有老人，没有态度高傲的服务生，没有乞讨的吉普赛人或弹布祖基琴14的乐师，只剩我们、电视的声音和大理石劈啪作响的深沉呻吟。
现在，一阵迷雾以像须蔓般的绿、黄、蓝三色，从地上卷绕而起。迷雾在神像周遭聚拢，发出咻咻口哨和尖叫声。
宙斯神像的表情非常僵硬，但它的眼睛似乎闪闪发光、燃烧着怒火。破裂石头的劈啪爆裂声传来，嘴巴大张，发出的咆哮似乎半像狂吼、半像地震。旋转的迷雾加速，变得浓密，剎那后，宙斯剧烈发抖，彷佛他被自己的一道雷电击中。
在那一刻，我们原本可以逃之夭夭的。
但我们留在那，呆在原地，震惊得无法动弹。一颗明亮的金白色球体无声地降落在鹅卵石街道上，朝咖啡馆喀答喀答滚过去。它的表面发出光芒，饱含某种能量，似乎分解了好几世纪以来的风沙和鸟粪。我觉得自己的身体深处轻轻弹动着，每条动脉和静脉彷若像大提琴般被拨起弹奏。
「七环之歌……」我说。
「所以它是颗魔球!」亚莉说。
我无法将眼睛从球上转开。我蹒跚走向它，头部阵阵悸痛。我的脑海里只剩一个思绪：如果我们能拿走这颗魔球，并将治疗魔球拼凑回来的话，就会有四颗魔球。
「杰克，你在做什么啊?」凯斯尖叫。
我感觉亚莉用力抓住我的手臂，想将我拉开。我们撞上凝止不动、呆瞪着神像的凯斯，全都抬头往上看。在我们的眼前，神像的大理石血管变成蓝色和红色，慢慢形成人类皮肤的温暖和液体质感。
宙斯在缩小，庞大的神像正在变成一个男人。
或者是一位神祇。
迷雾退后消散，宙斯低下头。他的眼睛现在是深棕色，脸部黝黑，头发是铁灰色。他朝我们走过来，双臂肌肉纠结，在头顶举高权杖。
「魔球……」他喃喃低语。
「把魔球给他!」凯斯尖叫，「他没有看见它，他以为你偷了魔球!哟，宙斯，阁下，噢，你看，魔球就在地上!」
「他听不懂英文啦!」亚莉说。
「我我我会抓到你你你，混球!」神像大声咆哮。
「那听起来像是英文。」凯斯说，「他说什么?」
「等等，『我会抓到你，混球』?」亚莉说，「老片《绿野仙踪》里的台词?」
神像嘎吱嘎吱地缓缓移动，它显然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移动过，视力也不是很好。我不想空手而返，我想要那颗魔球。「大伙，我要去拿魔球，帮我引开宙斯的注意。」
「你疯了吗?」凯斯尖叫，「我们是来这里被绑架的!」
「我们来这是为了赢回我们这条小命，」我说，「谁知道我们是否会再有这种机会，快帮我!」
「但—但是—」凯斯结结巴巴。
亚莉将一只手放在他肩膀上。她挺直背脊，走到凯斯和神像之间。
「哟，闪电男孩!」
神像转身面对她。
我慢慢移动，一步步往后退，穿越阴影，走向魔球。神像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亚莉，他用奇怪的语言说出一大堆字，那些字眼听起来似乎是希腊文，我完全听不懂，但节奏却古怪地熟悉。就像我能听到音乐，却无法辨识弹奏它的乐器般。
加油，杰克，趁现在。
我转身，苍白的月光照亮在那颗掉落、滚进咖啡馆阴影中的魔球轮廓。我蹑手蹑脚地逼近，我的头开始充满着七环之歌，听不见电视的吵杂声和亚莉的交谈声，魔球彷如活着般在召唤我。我伸手要去拿它时，听见背后有个声音，一种深沉的咆哮和刺耳的嘎嘎声。
「噢噢噢，露露露西，现在妳惹上大大大麻烦了。」
我唰地转身。亚莉和凯斯傻傻地看着神像。「你能重复那句话吗?」亚莉说。
神像抬高一只腿，往前挥动，砰地重重踩回地面。「去月亮，爱丽丝!」
「他在说什么啊?」凯斯问道。
「《我爱露西》，」亚莉说，「《新婚梦想家》15，那些是老情境喜剧的台词。」
我的身后传来罐头笑声。「那台电视……」我说，「宙斯看了几十年的电视，他只会说这些英文，情境喜剧和广告。」
上一刻还是神像的男人现在瞪着我，他的瞳孔是深黑的水池，脸上的肌肉似乎愈变愈紧绷，嘴巴往后抿。我抓住魔球时，感觉手臂一阵抽痛，彷佛我将手指伸进插座里。我试图按捺下一声尖叫，尽可能用力咬牙。
「杰克!」亚莉大叫。
我立即转身，刚好感觉到脸颊上嗖的一声有东西划过。宙斯的权杖飞过我后，插在地上。
我抓紧魔球，向广场边缘跑去。亚莉和凯斯在转瞬间就跑到我身侧。「跟我来!」凯斯大吼，领着我们奔进一条没有灯光的巷子。
我们跑出小镇时，我可以看见好几双眼睛从阴暗的窗户后瞪着我们，父母和孩童们。
一个声音在我们身后如雷般轰隆响起，在灰泥墙壁间来回回荡。
「魔魔魔球球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