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爱洛丝
我倒向地面，挣扎着想张开鼻孔，但神兽的恶臭让它们又不由自主地合上。
想将神兽沾了一层烂泥的肚子推开，就像试图举起地铁车厢一样。牠将有爪子的脚丫稳稳立在我两旁的地面，仰头长啸，宛如追猎猎物的老鹰，举起一只肌肉紧绷的腿。
我将膝盖挤进野兽的下侧，翻身滚到右边，张开嘴咬住神兽的另一只腿。牠猛然扭开，爪子一扫，撕扯掉我头上的一小束头发。
我尝到血的味道。我的嘴巴好似在燃烧，我以为舌头会在嘴巴里缩拢。我头发被扯离的地方感觉起来好像有人用刀割过。神兽现在到处跳来跳去，发出一种介于尖叫和咆哮之间的声音，用脚掌疯狂地耙爬地面。
我弹起身，跳离淌着口水的生物。牠现在被包围了。孩子们拿着尖锐的木棍戳着牠的身侧，那位鬈发女孩用套索拉扯牠的脖子。凯斯、亚莉和一号跑过来，抓住野兽的项圈，将牠朝畜栏拉过去。
「训练师!」一号生气地狂吼。
我用眼角余光瞥见一双肌肉浑圆的腿从谷仓的方向急速奔来。一个身躯扑向神兽，撞上牠的肋腹，神兽陡地摔倒，四只腿胡乱挥舞。
「扑倒神兽，我最爱的休闲运动。」一个熟悉的声音说，「等牠放屁吧，那才真的好玩。」
我爬起身，瞥见我的救命恩人。我不会错认那头蓬乱的及肩头发，更别提像牛肉般厚实的肩膀。他的皮肤是小麦色，头发似乎比我记得的还明亮一点，几乎是金色。他的恤和短裤都装饰着马萨徽章，黑色皮带上挂着叮当作响的各类武器和工具。
他看起来孔武有力，充满力量，但主要才能是运动的选民会有如此外观并不令人意外。
亚莉的下巴颤抖，彷佛那边的肌肉变得松弛。
「马可!马可!马可!马可!」孩子们尖叫着。
那个小女孩以几个快速的动作将神兽的四只腿绑在一起。
「大功告成!」她叫道。
马可转身。「做得好。」他说，「好，该回家了，小猪猪。」
他一把抓住绳子，将凄厉尖叫的神兽丢入畜栏。
「我没看见他那样做。」凯斯说。
马可朝我们跳步过来，脸上挂着大大的微笑。
「嘿嘿嘿，我们选民又团聚啦!」
我从来没有在看到我如此痛恨的背叛者时这么开心，但我能对他说什么呢?很高兴看到你?那不是真心话，所以我最后只说，「谢谢你，马可。」
「你知道我有多痛恨神兽，杰克兄弟。」马可敞开双臂。我想他期待我们冲进他的怀里，但我们都站在原地不动，身体僵硬，连亚莉都是。
他在呆站了一会儿后，紧张地瞄瞄一号。
「你放你的受训者单独相处。」她说。
「呦，抱歉，一号。」他说，「我在教吉尔伯系鞋带……」
「啊，那的确是非常重要的工作，」一号冷冷地说，「但它有重要到让其余受训者的性命置于险境中吗?」
「我套住牠的脖子!」鬈发女孩大喊，「是我!马可后来才出现!」
一群男孩咯咯傻笑起来，开始吟唱，「爱洛丝好臭，大脑是果冻。」
「我也会用绳子套住你们的!」爱洛丝尖叫，朝男孩们走了一步，男孩们轻笑着纷纷跑开。
「呦，小姊妹，嘘，闭嘴。」马可说。
爱洛丝看着马可，满脸怒容。「你才闭嘴，笨屁股。」
「我的屁股实际上很聪明噢。」马可回答。
一号怒目瞪着他。「那表示你的屁股比大脑聪明。现在，去替那只野兽松绑，别伤害到牠。我们在上敏捷度课程时还需要牠。」
马可自负的笑容消失。「遵命，女士。」
他转身，小跑步回畜栏，爱洛丝跺着脚咚咚离开，走回大房子。
「等等，年轻女孩。」一号跟在她身后说。
凯斯看着她们俩离去，赞叹地摇着头。「她那样侮辱他，而马可只说：『遵命，女士』?」
「他尊敬她嘛。」我说。
「他怕她。」亚莉说，「马可.伦西真的有害怕的事物。」
一号现在和爱洛丝一起回来，爱洛丝的双臂交握胸前，一派反抗模样。「爱洛丝，亲爱的，这些是另外三位卡莱选民。」
「所以呢?」爱洛丝说。
「嗯，妳知道马可是运动专家，亚莉非常擅长电脑。」一号回答。
爱洛丝将双手扠在臀部上。「妳能用DNA发送数据吗?」
「没人办得到。」亚莉大笑着说。
「呸!」爱洛丝回答，轻蔑地耸耸肩。
「凯斯就像人类陀螺仪，」一号说，「而且他可以颠倒说话，是整句话喔。」
「兽神只那爆打全完妳，棒透了!」凯斯说。
爱洛丝翻个白眼。「顶透聊无。」
凯斯的眼睛大张。「酷爆了，爱洛丝!妳也会颠倒说话?」
「谁不会?」爱洛丝反驳。「我七岁时就不玩这种把戏啦，鲁蛇才会玩这招。」她转身面对一号。「我现在可以离开了吗?」
一号气急败坏地叹口气，点点头。爱洛丝轻快地蹦跳离开时，凯斯一脸不豫。「要求准许用『桨木』打那个小顽皮爱洛丝的屁股。」
这是怎么回事?这小女孩是谁?这些怪胎小孩又是谁?
马可和其他小孩在畜栏里，将神兽拖过一扇门。在畜栏外，其他小孩在半空中做三连或四连转身。
「这些不是普通小孩。」我说。
一号挤出一抹淡淡微笑。「不像卡莱，我们在这些拥有G7W的小孩非常年幼时就选出他们。我们认为施予适当的密集训练后，他们的身体会变得更强壮，可以抵抗基因的致命效果。」
我瞇起眼睛，试图辨识出他们后脑杓有无白色兰伯达记号。「但他们太过年幼，无法确定是选民。他们都还没有记号，你们怎么能确定呢?」
「不久前，有位优秀的遗传学家加入我们的团队，」一号说，「顺便一提，她是脱离卡莱的，她的技术革新了G7W的诊断。有她的遗传图谱分析技术后，我们现在能在出生时就辨识出基因，不再需要兰伯达。」
我感觉到亚莉和凯斯都在盯着我。我们都知道一位前任的卡莱遗传学家，我七岁前都跟她一起生活。
「不久前?」我说，试图让口气听起来很冷静。「她叫什么名字?」
「我想你见过她，」一号说，「南西姊妹。」
我用力吞咽。这怎么可能?我妈变成马萨里招募新选民的遗传学家?她怎么能做这种事?
别、让、你、的、表、情、露、出、端、倪。
「嗯，是啊，对，我想，我们是见过她。」我说，「但如果她是从卡莱那变节过来的，你们怎么能确定能信任她?」
「她是在极度恐惧下投效我们的，」一号回答，「卡莱对她下达格杀令，因为她与你们亲爱的贝格德教授意见相左。」
「贝?」凯斯说，「他是难以相处没错，但他不会杀人。」
「啊，不是贝格德教授下的令，」一号回答，「但他听从中枢下的任何命令。任何人惹恼中枢，他们就会……消失，不再出现。如果你们还有任何疯狂点子的话，我会劝你们记住这点，不要轻举妄动。」
我的脑袋瓜快要爆炸了。我人生里失落的七年终于变得合理，但真相太可怕。妈会消失是因为她太害怕，因为她的命朝不保夕。「那么……这些孩子，」我说，「现在我们在这了，他们会变得怎样?」
「我想他们会成为我们的队，」一号回答，「我们不再有好几年的时间可以训练他们。你在七环圆盘的举动改变了一切，杰克。我们的地震学家告诉我，欧尼克斯山的火山口裂缝正在变大，倘若它在魔球归位前爆发，亚特兰提斯会永远失落。」
「如果我们归还它们，」亚莉说，「我们不是会让整块大陆升起，进而毁灭现在的世界吗?」
「撤退海岸边城市居民是很困难，但不是不可能。」一号说，「失去亚特兰提斯才是毁灭全人类的罪行。你们当然不会在这亲眼目睹，因为如果你们不归还魔球，就会耗尽你们的时间，然后死翘翘。我不是残忍，但你们会挂掉，所以孩子们，看来你们只能加入我们，别无选择。我能指望你们吗?」
亚莉和凯斯都瞪着我，彷佛我是唯一能厘清这一切的人。我将眼神转开，望过无垠的原野，到处都看不见马可。
杰克，你是拼凑一切的人。贝格德教授的话在我脑海里大声回荡。
我们都快忘记我们的计画了，那计画才是一切。
「好吧，」我说，「我们愿意加入你们。」
「杰克!」亚莉大叫。
「但有个条件，」我补充，「假如妳把那两颗魔球还给我们，我们同意重新拼凑第三个。」
一号很有耐心地微笑着。「没什么条件可谈，我们会自己拼凑魔球。」
「你们不是选民，」我回嘴，「你们办不到。」
「让我问你一件事，杰克。」一号边说边走近我。「我对你是不是很坦白、很诚实?」
「我—我想是吧。」我说。
「而你了解你在这座岛屿上的命运，对吧，杰克?」她问。
凯斯和亚莉好奇地盯着我。
「嗯，是吧……」我嗫嚅着说。
「那现在你为什么要当着我的面撒谎呢?」她说。
我陷入惊慌。撒谎?她知道我们的计画或妈的真实身分?
「妳是什么—什么意思?」我说。
「今天清晨时，我们的魔球碎片不见了。」一号回答。
「不见了?」凯斯尖声说，「谁—?」
「也许你们可以告诉我。」一号说。
「等等，」亚莉说，「妳认为是我们偷的?」
「我亲爱的，这岛屿上的其他人都没有动机。」一号举起手，彷若要阻止我们抗议。「你们是小孩，你们会做傻事，我可以了解那点，只要你们归还魔球，我就不会问任何问题，不再追究。你们的时限只到黄昏。」
「要不然呢?」凯斯说。
一号转身离去。「没有『要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