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百万条人命算什么
我快发疯了。
我无法专心。
我想到亚莉对睡眠的伟大价值的一番教诲，她和凯斯去大会堂时—抱歉，应该说餐厅—我试图打瞌睡，但睡不着，单独一个人简直吓坏我了。
所以我下床，以沉重的步伐走去餐厅。
我发现凯斯正在狼吞虎咽着炒蛋，那模样彷佛它们即将灭绝。机师穆斯塔法坐的那桌全是男人，有人说了什么笑话，全体都在纵声大笑。帕塔洛德太太独自坐在一桌旁，面前的盘子里全是虫子，这个，至少看起来是像那样啦。亚莉正在和一位瘦到像稻草人的老家伙聊天，他有僵硬的灰胡子，看起来好像能用来擦洗锅子。
「杰克!」亚莉出声大叫，挥手示意我过去。「这位是葛罗许教授，他是岛上最有趣的人，有十三种PhD头衔—」
「我是菲尼亚.葛罗许。」那个老家伙说，一只瘦骨崎嶙的手伸过来。「其实只有两个PhD25学位，加上文学硕士、医学博士、法学博士和企管硕士—牛津、剑桥和耶鲁。」
「嗯，我是杰克.麦金利，莫提摩.P.里瑟中学。」我尖声说。
「我是凯斯.威廉斯，我饿坏了。」凯斯边说边从桌旁跳起。「我要去拿第二回。」
「我们在讨论气象学假设。」葛罗许教授说。
「谁?」我说。
亚莉给我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你知道，就是，比如，我不知道啦，一整个大陆从深海里升起时，世界会发生什么事—」
「葛—罗—许!」狄米崔欧的声音打断我们。
我立即转身。狄米崔欧、尤格和那个他们称作独眼巨人的家伙坐在墙边的长桌旁，还有一群穿着黑袍、表情很臭的人。如果眼光可以杀人，葛罗许教授已经命丧九泉。
葛罗许教授苍白的脸变得死灰。「很高兴认识你们。」他边嗫嚅边飞快跑回座位。「我的燕麦粥快冷掉了。」
亚莉凑近我。「看见他们的反应了没?他们知道我们在聊什么。葛罗许教授在拖延他们即将引发的灾难，他们知道，但他们不在乎。如果他们能统治世界，几百万人的性命又算什么?」
我用眼角余光瞥见独眼巨人正摇摇晃晃地走向我们，他几乎撞上凯斯，后者正端着一盘满满的马芬、培根和甜甜圈。「抱歉，我不给你吃。」凯斯边说边放下盘子。
「你也别想，」独眼巨人说，「你得去见见某人。」
「等等—我—嘿!」独眼巨人将他拉向门口，凯斯大叫。
亚莉和我连忙跟过去。前门大概有十位马萨聚集在那，忙着跟中间的某人聊天。「让开!」独眼巨人咆哮。
群众往侧边闪开，一号从中间走过来。她穿着有层次的蓝色薄纱，上面有金色刺绣。她举起手，小小的珠宝在早晨阳光中闪烁不已。亚莉和凯斯都没握她伸出来的手，所以我和她握手。「两位，这是一号。」
亚莉直瞪着她的眼睛。「妳有真正的名字吗?」
一号的头一仰，放声大笑。「很高兴妳问这个问题。是的，亲爱的女孩，我的名字是阿莉雅。来吧，我们有好多事得讨论。」
马萨们转身进入餐厅，一号转向反方向。
「还一号咧。」独眼巨人喃喃抱怨。
「你个大头啦。」凯斯说。
一号带领我们走过园区，两边的人们满怀敬畏地瞧着。我有个感觉，她不常在公共场合现身。当她指着这个或那个新建造计画时，她的声音快速、简洁有力。「和卡莱那殖民时代风格相反，我们会有科技上领先好几光年的建筑。」她说，「如杰克所见，我们的保全相当全面，相信我，他还没见识到我们的所有能耐。」
她给我一个尖锐的眼神，我突然担心起我们在宿舍外的交谈。她有听到吗?
放轻松，她只是试图让你惊惶失措。
我们朝一栋长形砖造建筑走去，它曾是卡莱指挥中心。我看见它后面尘土飞扬，尖锐的声音叮当响起，还有狂吼和笑声，但不是马萨笨蛋的声音。
那些是小孩的声音。
「搞什么?」亚莉说，「妳的手下把他们的小孩带来这里?」
「噢，这下可好，」凯斯低语，「我们是马萨托儿所的保母。」
一号在走近建筑的后墙时转身。「你们想看看，我们如何为辉煌的未来做好准备。」
从园区完全看不见建筑物后的景观，那里有一片原野，草儿稀疏，延伸至少五十公尺远，到一座老旧谷仓。小孩大概有十五位左右，在原野上玩耍，依照衬衫颜色分成几组，最大的小孩差不多十岁，最小的大概七岁，有些在练习跳跃和倒立。一个个头只有消防栓大小的女孩做个后空翻，从我们头顶跳过，另一个女孩正在指挥一个由填充猴子玩具做成的机器人绕圈圈走路，两个孩子比赛攀爬大树，只用手，速度快地不可思议。
「这些不是小孩，他们是怪胎。」亚莉低声嘟哝。
一号的眼神扫视原野。「老师应该跟他们在一起的……」
但我正看着原野边的一场突如其来的骚动。在那，三个小孩把手伸过快两公尺高的铁链篱笆里的一个洞，用木棍和斗篷捉弄着一只猪，活像斗牛士。
我走近一点看后，发觉那不是猪。
「那是……神兽吗?」我问。
一号的表情一僵。「他们破解了电子保护。孩子们、孩子们!你们的训练师在哪?」
她和我跑向他们，但孩子们对她视若无睹，其中一位戳戳神兽。神兽背后的鬃毛倒竖起来，牠凶猛地转过身，喷溅口水，坚韧的鼻子啪地打上自己的脸颊。牠打量着攻击牠的女孩，女孩皮肤黝黑，整头蓬乱鬈发。她吐吐舌头，嘲笑般地跳了个舞。「在这，小猪，小猪，小猪猪!」她大叫。
「那孩子疯了，」凯斯说，「她会被宰!」
神兽后腿一蹲，跳上一边篱笆，四只腿抓住铁链。牠将厚实的身躯往上拉，然后颤巍巍地栖坐在顶端，盯着那位跳舞的小女孩。牠张开血盆大口，露出一排如刀刃般锋利的牙齿。
神兽舔着嘴唇，猛然扑向猎物。
「小心!」我立即跳向女孩，将她撞出野兽的攻击路径。
我从头上听到一个半像狮子咆哮、半像报销的吸尘器声音，神兽在我们身后降落，我连忙爬起身。神兽转身，再度跳跃，毛茸茸的耳朵向后竖起，口水从两边嘴角喷飞过来。
「不—不—不—不!」
在我来得及挪开前，牠的肚子猛撞上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