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8 复仇之路
泰山根据杰达·保·贾的节奏放慢了脚步，慢悠悠地朝着回家的方向出发。一路上他回想起过去几周的生活，不禁五味杂陈。虽然他在袭击欧帕的宝藏中失败，可是他所带回来的那袋钻石足够补偿好几倍。他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他的瓦兹瑞勇士，还有另一个惹他烦恼的欲望就是找出给他下毒的白人并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但他实在太想回家，所以决定暂时不去追究他们。他与狮子同猎同吃同睡，一起在原始森林中踏上回家之路。他们昨天一起分享了鹿的肉，今天又用野猪当盛宴，两个在一起，谁也不会挨饿。
到了离家还有一天的路程时，泰山发现了许多瓦兹瑞勇士的脚印。正如有的人对股票市场的最新动态充满好奇，仿佛他们的生命完全依赖于股票，人猿泰山对丛林里任何再细微的信息都不愿放过。事实上，泰山之所以成为泰山，正是依赖于他所有的丛林知识，这是一个与生存无关的必要条件。他仔仔细细地观察了面前的脚印，虽然已经过了好几天而且有些还被森林中来来去去的动物蹭掉，但人猿敏锐的眼睛和鼻子还是可以分辨得很清楚。突然间他在勇士巨大的脚印中间又一次看到了一个细小的白种女人脚印，正如人们熟知自己母亲的脸庞一样，那正是泰山所热爱的脚印。他刚才还有些漠不关心，现在却突然变得兴趣盎然。
“瓦兹瑞人回去时告诉她我失踪了，”泰山自言自语，“现在她又和他们一起去找我了。”他转向狮子，“嗨，杰达·保·贾，我们再一次掉头离家吧!不，她在的地方就是家在的地方。”
他们脚步的方向实在让人猿泰山困惑，不是直接通往欧帕的路径，而是向着更加偏南的方向。第六天时，他敏锐的耳朵听到人类靠近的声音，鼻子也闻到了黑人的气息。泰山让杰达·保·贾躲在灌木丛中，自己攀上一棵树快速向着黑人前进的方向移动。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黑人的气味越来越浓。还没看见人时，泰山就知道他们是瓦兹瑞人，但是却并不见那个最能让他的灵魂幸福的人。
厄苏拉走在垂头丧气的瓦兹瑞人最前头，转弯时与他的主人撞了个面对面，着实让他大吃一惊。
“人猿泰山，真的是你吗?”厄苏拉大声喊道。
“当然不是别人，”泰山回答，“格雷斯托克夫人呢?”
“主人啊，我们怎么向您启齿呢?”厄苏拉说。
“你的意思不会是……”泰山急切地说，“不可能的。有我的瓦兹瑞勇士保护着她，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勇士们羞愧地低下了悲伤的脑袋。“我们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偿还她。”厄苏拉只答了一句话，便丢下自己的刺枪和防护牌，伸开两臂向泰山露出赤祼的胸膛，说道，“您惩罚我吧，主人!”
泰山低下头转过身去，不一会儿他又盯着厄苏拉问道：“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忘掉刚才的那些傻话，我不会罚你们。”
厄苏拉简单地叙述了简被害死的经过，泰山在整个过程中只问了一句话，这正是他一向的风格。
“芦夫尼去哪里了?”他问。
“这个我们也不知道。”厄苏拉回答。
“我会弄明白的。”人猿泰山说，“我的孩子们，你们只管自己回去自己的家，回到你们的老婆和孩子身边。等你们下次再见到人猿泰山的时候就知道芦夫尼已经死了。”
他们请求陪伴泰山一同去复仇，但是泰山拒绝了。
“这个季节家里需要你们，”他说，“你们已离开牲畜和土地很长时间了，回去后帮我给杰克带句话，我希望他现在能待在家里。但是如果我失败，他愿意的话可以完成我未尽的事情。”他停下来凝视着自己来时的方向，打了一个低沉的长口哨。不一会儿，金毛狮子杰达·保·贾跳上丛林小路出现在他的面前。
“金毛狮子!”厄苏拉大声叫道，“它从基瓦兹手中逃出来寻找它深爱的主人。”
泰山点点头：“它在陌生的国家里走了很多路，最后才找到我。”他说完后向瓦兹瑞勇士们道了别，再次踏上远离家乡的路程，他要去寻找芦夫尼，他要去复仇。
***
皮伯斯把自己蜷缩在一个树杈上，用疲惫的双眼向即将到来的黎明问候。他的旁边是思罗克，也是紧紧地靠在另一个树杈上。只有克拉斯基更加聪明，更善于创新，他在两条平行的树枝间加上其他树枝造了个小平台，躺得相对比较舒服一些。在他上方十英尺的地方，是内心充满恐惧累得半死的布卢布，他把自己吊在一个小树杈上，全靠脚下一棵相对安全的树杈支撑。
“只要你们三个的智慧能抵得上一个海象，”克拉斯基说，“我们昨天晚上就可以在地上住得既安全又舒服一些。”
“上帝呀，”皮伯斯咕哝道，“要是再有一个这样的夜晚，嗜血的狮子一定会吃了他。哎，只能如此，既来之则安之。”
“妈的，”思罗克说，“他竟然不管有没有狮子，想睡在地上。”
“嗨，布卢布，”皮伯斯嘲讽他，“克拉斯基先生在说你呢!”他故意提高了先生二字。
“嗯，嗯，无关紧要的人说什么我都不会在乎。”布卢布咕哝道。
“他希望我们每天晚上都能为他盖个房子，”皮伯斯继续说，“他想花费一泰铢钱，告诉我们好好干活。他是一个风度翩翩的绅士，才不会做赔本的买卖。”
“为什么我总是要亲自动手，而你们两个畜牲却什么也不做?”克拉斯基问，“要不是我找来食物，你们这会儿还都在饿肚子呢。如果你们不听我的话，最后只能成为狮子口中的美食，或者在饥饿中耗尽体力，不过，这当然与我没多少关系。”
别人都没太在意他的嘲弄。诸如此类的争吵在他们中太多了，所以大家对彼此的抱怨都没当一回事。除了皮伯斯和思罗克，他们都已厌倦了彼此，之所以待在一起只是因为害怕分开。皮伯斯慢慢从树上下到地上，接着是思罗克和克拉斯基，最后下来的是布卢布，他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盯着自己破败不堪的衣服。
“我的上帝呀，”他最后叫起来，“看看我，这套衣服花了我二十基尼啊!看看现在，完了，完了，全完了!连一个便士也不能给我赚回来了。”
“让你的衣服见鬼去吧，”克拉斯基叫道，“我们现在的境况是完全迷了路，整天处于半饥饿状态，还时不时被野兽袭击，或许还要面对食人族。弗洛拉又在丛林中消失，你还有心情站着谈论二十基尼的衣服。布卢布，你让我感觉烦透了。但还是出发吧，我们还得前进。”
“向哪里走呢?”思罗克问道。
“当然是向西了，”克拉斯基回答，“除了回到西边的海岸，我们还能做什么呢?”
“向东走当然不能到达海岸，”皮伯斯怒吼，“我们一直在向东，真是如此。”
“怎么可以向东走?”克拉斯基问。
“我们昨天一直在向东走呢，”皮伯斯回答，“我昨天就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刚刚才想明白了。”
思罗克有些惊呆了。“你是什么意思?”他问，“你凭什么说我们在向东前进?”
“这个很容易判断，”皮伯斯回答，“我可以向你证明。我们大家都知道，自从黑人离开以后，我们一直在向内陆方向前进。”他向双手叉在腰间的俄罗斯人点点头，又嘲弄地看看众人。
“如果你认为我领着走错了方向，皮伯斯，”克拉斯基说，“你尽管可以掉头换个方向。但我还会沿着原来的方向前进，这才是正确的方向。”
“这个方向是错的，”皮伯斯回答，“注意听听，我给你解释。如果你向西行走，太阳正午之前都应该在你的左边。这个没有问题吧?当然没错。可是，自从我们离开黑人后，太阳一直在我们的右边。我也是刚刚才想明白。这就像鼻子长在你的脸上一样清楚，我们一直在向东行进。”
“妈的，”思罗克骂道，“如果真像这个讨厌鬼所说，我们一直在向东的话，该怎么办呢?”
“天哪!”布卢布叫道，“难道我们要重新折回去?”
克拉斯基笑着掉过头继续向着他之前选择的方向前进，“你们几个可以走自己想走的路，”他说，“只是请你们在旅途中想一想，你们现在是在赤道南边，因此太阳总是在北边，然而太阳从西边落下的老习惯却不会改变。”
布卢布第一个理解了克拉斯基的意思。“走吧，孩子们，克拉斯基是正确的。”他自己掉头跟着俄国人继续前进。
皮伯斯挠挠头皮，对这个有点绕的问题完全不知所措。思罗克也陷入沉思，他不一会儿便掉头跟在了布卢布和克拉斯基的后面。“过来吧，皮伯斯!”他对皮伯斯说，“虽然我并没有完全理解，但感觉他们说的是正确的。他们的确是向着昨晚太阳落下的方向前进，那一定是西方无疑。”
虽然他的理论并不可靠，皮伯斯并没被完全说服，可他还是跟在思罗克后面了。
四个男人又累又饿，沿着林中小路向西走了几个小时，什么野味也没发现。他们几乎没有受过什么丛林生活技能的训练，一路跌跌撞撞。他们随时有可能落入凶狠的食人族或者野兽的手中，但是这些文明人完全没有意识到，或许最危险的敌人正在不知不觉地靠近。
他们当天下午穿过一小片空地时，便发生了类似的事情。一支箭呼啸着从布卢布的头上飞过，差一点射中他。他们只好战战兢兢地停下来休息。犹太人吓得尖叫一声便滚在地上，克拉斯基立马把步枪架在肩膀上开火。
“那边!”他喊道，“藏在灌木后面。”这时，从另一个方向又突然射来一支箭，刚好飞过他的小臂。皮伯斯和思罗克略显肥胖而笨拙，虽不似俄罗斯人一般行动敏捷，但他们一样毫不恐惧。
“趴下!”克拉斯基一边说一边自己先趴下，“趴下，让箭自个儿飞过去。”
他们三个刚卧倒在茂密的草丛中，十多个矮小的猎人就出现在空地上，十多支齐发的箭呼啸着从他们身上飞过。不远处还有一双灰色的眼睛盯着灌木丛。
布卢布俯卧在地上，脸埋在双臂中间，他那没用的步枪只能躺在主人的边上。然而，克拉斯基、皮伯斯和思罗克却在为他们的生命而战，子弹不停地射向叫嚣的侏儒。
克拉斯基和皮伯斯各打倒一个当地人后，敌人便躲入附近的灌木丛中。战争暂时停止，一种可怕的安静笼罩在周围。森林中一个巨人的声音突然间打破了平静。
“我不发出命令你们就不要再开枪，”一个英语的声音说，“我会救你们。”
布卢布抬起头来，“快来呀，快来呀!”他喊道，“我们不会再开枪，救命!救命!我给你五英镑!”
刚才传来声音的树上发出一声低沉的长口哨，然后便是片刻安静。
侏儒们一时对树上发出的口哨有些惊疑，发现停止射箭后没有再发生什么恐怖的事情，便又跳出灌木丛开始向躲在草里的四个白人射击。一霎时，一个身材巨大的白人从一棵古树上跳了下来，一头黑鬃毛的大狮子也从下面厚厚的草丛中跳出来。
“天哪!”布卢布惊叫一声又重新把头埋在双臂中。
侏儒们胆怯地愣了一会儿，他们的头人立马叫道：“啊，泰山!”一转头便消失在丛林中。
“没错!我是泰山，人猿泰山!”格雷斯托克勋爵大声说，“人猿泰山和他的金毛狮子!”但泰山用的是侏儒族的语言，白人完全听不懂。然后他便转向他们，说，“起来吧，黑人已经走了。”
四个白人慢慢站了起来。“你们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泰山问道，“其实我不需要问，你们就是给我下药的人，又留下孤独无助的我。你们活该成为狮子的美食，野人的猎物。”
布卢布差点一个趔趄摔倒，搓搓肥胖的双手，谄媚地向泰山笑笑，说：“你好，你好!泰山先生!我们并不认识你。如果我们知道你是人猿泰山，就永远不会做那些事。求求你救救我们，十英镑，二十英镑，多少都行，你出个价吧。你救救我吧，要啥都行。”
泰山懒得看犹太人，转向其他几个人说：“我来找你们中的一个叫做芦夫尼的黑人，他杀死了我的妻子。”
“我们对此毫不知情，”克拉斯基回答，“芦夫尼背叛了我们抛弃了我们。你的妻子和另一个白人女人虽然当时在我们的帐篷里，但谁也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她俩在我们后面，我们当时正为了保卫营地而与当地阿拉伯人的奴隶战斗，你的瓦兹瑞勇士们当时也在现场。等到敌人撤退后，我们才发现两个女人都不见了。我们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们也正在寻找她们。”
“我的瓦兹瑞人已告诉了我一切，但是你们之后再见过芦夫尼吗?”泰山问。
“没有。”克拉斯基回答。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泰山问。
“我们跟随布卢布先生来进行科学考察，”俄罗斯人回答，“我们遇到了麻烦，土著兵头领和脚夫背叛了我们，现在完全孤独无助。”
“正是，正是，”布卢布叫道，“救救我们，救救我们!但是让狮子离远点，我害怕。”
“除非我让它去咬你，狮子是不会伤害你的。”泰山回答。
“那么千万不要让它伤害我们。”布卢布大声说。
“你们现在要去哪里?”泰山问。
“我们现在要去海岸边，然后再从那里回到伦敦。”克拉斯基回答。
“那就跟我走吧，”泰山说，“或许我可以帮助你们。虽然你们不值得帮助，但我不忍心看见白人死在丛林中。”
他们跟着泰山一路向西。那天晚上在一条小河边扎营，四个白人还是不习惯与狮子离得太近，布卢布尤其不能掩饰自己的恐惧。
他们吃过泰山提供的晚餐后蹲在篝火边，克拉斯基建议搭个窝棚抵御野兽。
“不需要，”泰山回答，“杰达·保·贾可以保护你们，它睡在人猿泰山的旁边。如果有什么动静，即使一个人听不见，我们中的其他人也会听见。”
布卢布叹口气，说道：“我的上帝呀，我一晚上付十英镑。”
“你今天晚上可以少付点。有我和杰达·保·贾在这里，什么事也不会发生。”
“好，那就晚安吧!”犹太人说完后把自己挪到离火堆有几步远的地方，蜷缩起来不一会儿就睡着了。思罗克和皮伯斯接着睡下，最后是克拉斯基。
俄罗斯人躺在地上半睁着眼睛假寐，他看见人猿从火堆边站起来，向旁边的一棵树走去。这时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腰布里掉了出来，原来是一个兽皮缝的小袋子，里面的东西鼓鼓囊囊。
克拉斯基这时彻底清醒过来，看见人猿在杰达·保·贾的陪伴下走了几步，然后便躺下睡去。
狮子蜷缩在人猿的身边，不一会儿，克拉斯基便确信他俩都睡着了。他慢慢地爬向火堆边掉下的小袋子，他每次动一下便停一下，观察一下睡在他面前两个凶猛的兽类，他们都睡得很熟。最后终于能够得着袋子时，他悄悄地把袋子拉向自己，快速装进衬衣里面，然后他便小心仔细地爬回自己在火堆另一边的位置。回去后，他把一只胳膊枕在头下，仿佛完全熟睡的样子，小心地用左手手指摸着袋子里面的东西。
“摸起来有些像鹅卵石，”他自言自语道，“应该就是。这些鹅卵石是英国贵族野人的野蛮装饰物，让他坐在上议院的位置似乎不大可能。”
克拉斯基无声无息地打开口袋上的结，然后又非常缓慢地把里面的一部分东西倒在自己手掌中。
“我的上帝呀!”他差点大叫起来，“钻石!”
他贪婪地倒出所有的钻石，沾沾自喜地注视着它们。这些都是属头一流光泽最亮的石头啊!净重足有五镑的白钻石!这是多么巨大的一笔财富!俄罗斯人盯着它们看得都有些眩晕。
“我的上帝呀!”他重复着，“我手中攥着的竟然是堪比克罗伊斯的财富!”(克罗伊斯，里底亚最后一代国王，以财富甚多闻名。约公元前560年继承其父王位，完成征服爱奥尼亚大陆的大业。译者著)
他很快便把钻石收起来重新装进袋子，同时一直留神观察着泰山和杰达·保·贾的动向，还好他们都没什么反应。他快速地绑好袋口后轻轻装入自己的衬衣里面。
“明天——”他自言自语，“明天，我要对上帝说，不过今天晚上我就真想试试啊。”
第二天上午时，泰山和四个白人到达一个规模较大的村庄，整个村子用围栏围起来。泰山受到了热情的接待，而且是帝王般的礼遇。
既然是泰山带来的客人，四个白人也受到黑人头领和勇士们的尊敬。
泰山行过礼后便向四名白人挥手告别，又对黑人头领说：“他们是我的朋友，希望能够安全到达西海岸。请派几个勇士陪伴他们的旅程，保证他们的安全和食物供应。人猿泰山请求给予帮助!”
“人猿泰山，伟大的首领，丛林的主人，有事尽管吩咐!”黑人回答。
“非常好!”泰山高兴地回答，“给他们足够的食物，好好对待他们。我还有别的事情，不能久待了。”
“他们的肚子一定不会受饿，他们会平安到达海岸。”首领回答。
泰山连一个告别的词都没有说，甚至完全没有意识到他们的存在。他很快就从四个欧洲人的视野中消失，身后跟着金毛狮子杰达·保·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