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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 未受束缚

  因此,我对近来的事件全无不满。

  ──《艾尔沉思录》,最终十日之首日

  达利纳从飓父的幻象返回,发现自己仍跟着逐风师一起飞行──面罩还在原位,身上裹着几层保护用的衣物。

  几分钟前还身为风,使他觉得现在笨重又迟缓。但他沉迷自己方才所听、所感,还有所言。

  接受箴言。

  无论兀瑞席鲁发生什么事,卡拉丁都会抬头挺胸面对。彼方神保佑如此足矣,还有保佑那个逐风师能找到娜凡妮。眼下,达利纳必须专注于他当前的任务。

  他催促着加速,但当然没有反应。他在这段较低阶的飞行中并没有掌控力;在其中,达利纳充其量不过是一枝藉由他人的力量在空中推进的箭──嫉妒的风不希望他入侵他们的天空,因而不停吹袭。

  一部分的他认同这些抱怨本质上很孩子气。他在飞行。不到半小时内便飞过一百哩。他此刻的旅行方式是一种奇迹,一种神奇的成就。只不过在一个短暂的片刻中,他曾知道一种更好的方式。

  至少这趟航程即将结束。从艾姆欧的战场出发,往南来到图卡边界,斥候目击艾沙的营地所在之处,这是一次相对快速的跳跃。联盟战役期间,神祭司的军队主体已重新配置,在几个位置筑起防御工事,以防歌者或达利纳的军队试图攻入图卡。

  因此当达利纳的队伍来到海岸,他们发现几处人口已减少的营地,岩石上有大型篝火留下的伤痕。这地区遭受掠夺──树木被砍下做为木材,山丘上任何可食用的东西都剥得一干二净。西方的植物生长较快,军队能够靠采集和狩猎维生。若是在无主丘陵,这绝不可能发生。

  席格吉要这支包含五位逐风师、达利纳以及赛司的队伍减速,保持盘旋的姿态。他们下方,艾沙的大营账还留着,还有约莫百名士兵成环状站在前方。他们身穿相似的服装:猪皮战甲,胸甲的部分特别硬化,漆上比科林蓝更暗的深蓝色。并非真正的制服,但至少有一致性。考虑他们没有魂师,牧者在这地区又普遍,这样的装备很合理。他们的武器大多是矛,有些是钢铁刀剑。

  「他们完全预料到我们会来。」这名来自亚西尔的逐风师说,一面在空中稳住达利纳,以免他飘走。「光爵,我不喜欢这情况。」

  「我方都是灿军,」达利纳说。「带着大量宝石,还有一个盟铸师能为钱球补充能量。无论下方将发生什么事,我们都已做好万全准备。」

  连爵朝赛司瞥了一眼。他表面上是靠席格吉飞行,实则利用他自己的飓光。达利纳自然而然也让席格吉知道了这个秘密──他不会让一名军官对自己团队的能力一无所知。

  「至少请让我先派一个人下去,」席格吉说。「去交涉,查明他们想要什么。」

  达利纳深呼吸,接着点点头。他没耐性了,但忽略好军官合理的建议并不会帮助他们变得更优秀。「很明智。」

  席格吉和其他逐风师商讨片刻,随即朝地面窜去。显然「一个人」指的就是他自己。席格吉落地,艾沙本人走出营账迎上前。达利纳一眼便能认出这名神将。他们之间有所连结。一道联系。

  围成大圆的士兵没有攻击席格吉。最近这几天跟纱拉希交谈后,达利纳觉得自己对这位古老神将已有颇清楚的认识。他一直把艾兮想象成一个明智、谨慎的人,总是深思熟虑。事实上,达利纳想象中的他一直都很像《王道》的作者诺哈顿。

  纱拉希为他澄清了那些想象。她口中的艾沙是一个自信、热切的男人。精力充沛,比起智慧的老学者,他更像战场上的指挥官。正是他发现在界域之间旅行的方法,最初带着人类来到罗沙。

  纱拉希不曾用来描述他的一个词汇是「狡猾」。艾沙是一个大胆的思考者,用看似疯狂却可行的想法吸引追随者。但他并不是一个狡猾的人,至少过去不是。纱拉希警告达利纳,他们所有同伴都在数千年期间有所改变,他们的……个人怪癖变得越来越显明。

  席格吉和那男人说上话,平安飞回来,达利纳对此并不感到意外。艾沙似乎不是那种会安排伏击的人。

  「长官,」席格吉飘在达利纳身旁。「尽管纱拉希是那样说,我……不认为他的神智完全正常。」

  「在我预料之中。」达利纳说。「他怎么说?」

  「他声称自己是全能之主,」席格吉说。「是神,被打碎后又重生。他说他在等憎恶的代战斗士到来,为了世界的终结而跟他战斗。我想他指的是你,长官。」

  令人发寒的言论。「但他愿意谈?」

  「是的,长官。」席格吉说。「但我还是必须警告你,我不喜欢这整个情况。」

  「了解。带我们下去吧。」

  席格吉下令,他们朝地面飞去,降落在圆形列队的士兵中间。几名逐风师召出碎刃,其他还没达到第三理念的则持矛。他们围成圆形包围达利纳,但他拍了拍席格吉的肩膀,要他们分开。

  他走向艾沙,赛司如影子般跟在旁边,席格吉在另一边。达利纳没料到这名古老神将看起来竟如此强壮。他习惯了塔拉凡吉安那种人的虚弱,但现在他面前是一名战士。尽管身穿长袍,蓄起执徒的胡子,他的前臂和姿态清楚表现出他很习惯拿武器。

  「憎恶的斗士,」艾沙用响亮、深沉的声音以亚西须语说。「如此漫长的等待。」

  「我不是憎恶的斗士,」达利纳说。「不过我希望能成为你的盟友,和你一起对付他。」

  「你的谎言骗不了我。我是特席姆,第一人,全能之主的表相。我独力为世界的终结做准备。我不该忽视你先前送来的讯息。我现在看清你是什么了,看清你必定的身分。只有敌人的仆人能够占领兀瑞席鲁,我的神圣宝座。」

  「艾沙,」达利纳轻声说。「我知道你是什么。」

  「我不再是那个男人。」艾沙说。「我是诸神将的神将,誓盟的唯一承担者。我不再只是过去的我,而且将变得更伟大。我应该吸收你的力量,憎恶,成为神中之神,重生的雅多纳西。」

  达利纳试探地前进一步,挥手要其他人留在原地。「我跟艾希谈过,」达利纳平静地说。「她要我告诉你,塔恩回来了。他受了伤,而她恳求你帮助他复原。」

  「塔恩……」艾沙看似神游至他处。「我们的罪孽,承担着我们的痛苦……」

  「加斯伦死了,艾沙,」达利纳说。「真正死去。你感觉到了,艾希也感觉到了。他被俘虏,但他的灵魂在那之后消逝。她的父亲,艾沙。她失去了她父亲。她需要你的忠告。塔恩的疯狂令她害怕。她需要你。」

  「我对你的谎言已有心理准备,憎恶的斗士,」艾沙说。「却没料到会是如此……合理。然而你已做了太多事证明你自己是谁。占领我的神圣城市、召唤你的邪恶飓风、派遣你的爪牙,折磨我的人民。你腐化灵,让他们加入你那一方,因此你才会拥有虚妄的灿军,但我已发觉你的秘密。」他伸出双手,彷佛要召唤碎刃。「终结的时刻已经到来,战斗吧。」

  一把武器从雾气中出现在他手中。一把弯曲的碎刃,上面饰有达利纳不认得的成排符文──不过这把剑看来有点眼熟,他见过吗?

  赛司响亮地嘶了一声。「那把剑,」他说。「盟铸师荣刃。我父亲的剑。你从哪弄来的?你对我父亲做了什么?」

  艾沙上前攻击达利纳。

  ❖

  有些人类离开瑞连的造反小团体,怀抱着没被认出来的希望回各自住所,不过大多数人都留了下来。确实,许多反抗者带来自己的家人,人数又变得更多了。因为瑞连让他们去带家人过来,不然他们还能怎么做?大家都知道,一旦成为追猎者猎捕的对象,他们所爱之人也会成为目标,所以还能把他们丢给追猎者吗?

  这一切消耗掉他们的时间,他们的速度也因为必须带上伤者和昏迷灿军而拖慢。瑞连尽他所能让主集团持续移动,带着他们避开中央廊道、穿过离散地,在这里太容易被天行者从上方发现。

  然而,他发现自己调谐为绝望。他们被监视着──那只藏有虚灵的克姆林虫一直在墙上跟随他们。一声巨响响彻空中,原本呆看着的购物者纷纷走避,此时瑞连这伙人甚至还没穿过市场的一半,距离塔城前门还有颇长一段距离。但那是飓风形体的闪电击,藉此做为清空街道的信号。

  瑞连要这群憔悴的人退到一个大洞窟的墙边,把士兵叫到前排,天行者待在上方。最深者纷纷从他们前方的地面冒出来,此外还有数十个飓风形体逐渐靠近。

  「你是对的,聆听者,」蕾诗薇降下来到他身旁。「我不可能帮我们所有人开脱。祂知道我们做了什么。现在过来的这些都哼着处决节奏。」

  「或许我们应该听从凡莉的建议,试着去宝石柱室,」瑞连说。「从下方的隧道逃走。」

  「不行。」蕾诗薇说。「隧道被堵起来了。我们最有可能逃脱的方法是从塔城前门出去,或许越过山脉吧。不幸的是,根据那些节奏判断,这些人并不是菈柏奈派来的。憎恶要我知道,我一回到布雷司,将遭受如同神将所遭受的折磨。」她向瑞连敬礼。「因此首先,我们战斗。」

  瑞连点头,握紧他的矛。「我们战斗。」他说完转身面对凡莉,而她走到他身旁。「跟妳缔结的灵有同伴吗?有灵想跟其他有意愿的歌者缔结吗?像是我?」

  「有,」凡莉用哀悼说。「但我遣走他们了。炼魔会看见他们、猎捕他们。」她停顿,接着转为困惑。「但是音质说……她说已经有灵要你了?」

  「什么?」瑞连说。「说要接受我的那个荣耀灵吗?我拒绝他了。我……」

  洞内转暗。

  然后又亮起来,他脚边长出水晶,彷佛……彷佛覆盖地面的彩绘玻璃窗。玻璃显现出一个身穿蓝色发光碎甲的人升起,一座塔燃亮。

  继续战斗,一个声音在他脑中说,救援将至,瑞连,聆听者。心之架桥者。在棘刺之子雷纳林的请求之下,我母亲派我来找你。我一直在观察你,并看见你的价值。

  说出箴言,毋须绝望。

  ❖

  席格吉用他的碎刃挡下艾沙的攻击。其他逐风师一拥而上保护达利纳,赛司却踉跄地退开,看见那把荣刃显然让他陷入混乱。

  旁观的图卡士兵收紧他们的包围,但艾沙要他们退后。他从席格吉面前跃开,对达利纳吼着:「跟我打,斗士!单独面对我!」

  「我没带武器,艾沙。」达利纳说。「代战决斗的时间还没到。」

  其他逐风师试图连手攻击艾沙,而他出色地回击。他是一团带着一把闪烁荣刃的模糊影子,格挡、闪避、变换他的剑──让它短暂消失,穿过试图挡下它的武器。逐风师最近才刚开始练习这个技巧,艾沙则以长久熟悉的优雅施展这套复杂的动作。

  他是个决斗家,达利纳心想,飓风啊,而且还是个好手。

  不然你预期什么?飓父在他脑中隆隆说。他保护人类数千年了。所有神将起初并非全为战士,但到最后都成了战士。在几乎征战不休的状态下存在三千年会改变一个人。艾沙的技巧在所有神将中算是中等。

  艾沙同时面对全体五名逐风师,而他似乎觉得轻松。他挡下一个,又一个,接着在第三个尝试从上方以矛刺击时退开,他的剑一扫,切断两把非碎具的矛头。

  席格吉的碎刃化为适于戳刺的长决斗剑。他趁艾沙转过身时攻击,但神将若无其事扭身,用一根手指挡下碎刃──碰触无锋的那一侧──推开剑。席格吉靠得太近,脚步一个踉跄,艾沙伸出同一只手拍上席格吉的胸口,将他打得平躺在石地上。

  艾沙再转身,单手举起剑格开琳恩的一次攻击。雷顿插进来,想从侧面夹击,但他相较于古老的神将显得笨手笨脚。幸好艾沙面对他们五人仅是出手防御。

  尽管如此认真努力,逐风师仍没人成功击中艾沙。这就好像……好像他们试着打中艾沙刚刚的所在位置,他却能预料他们的下一步,并依此行动。

  他在他们之中算是中等?达利纳问,那……谁最强?

  塔恩。

  坐在我营地里的那个?达利纳心想,除了喃喃自语之外什么事也没办法做的那个?

  对,飓父说,无庸置疑。但要小心,艾沙身为决斗家的技巧还不是那么危险。他取回他的荣刃了,他是一个未受束缚的盟铸师。

  艾沙突然往前冲,撞入席格吉的一次攻击中。这个古老的男人弯腰躲过攻势,再直起身子碰触席格吉的胸口。他的手退开时牵着一丝飓光,接着碰触地面,席格吉随之跛踬,身上的光渐渐消逝,他大口喘气。艾沙显然用某种发光的绳索将席格吉拴在地面,抽出他的飓光导入地下。

  另外四个也步上他的后尘,速度之快,达利纳的视线几乎难以追上。他们一个接一个被拴在地上。并非受缚,也不是冻结,他们的飓光就这样被抽走,身体全部摇晃了起来,速度减慢,彷佛他们的生命力正随着飓光被一起抽走。

  达利纳朝赛司一瞥,但那名雪诺瓦男子瞪大眼,跪在地上。飓风啊。达利纳早该知道不能仰赖这名杀手当护卫。娜凡妮警告过他的。赛司几乎跟神将一样不稳定。

  达利纳不想看见他的士兵们被抽干飓光后会发生什么事。他打起精神,双手插入界域之间,接着握拳猛力互击,指节相碰。他联合起三个界域,开启一道力量,冲走所有色彩,为灿军注入飓光。

  在飓光之井中,达利纳几乎完全看不见──人形只剩线条,所有阴影遭驱逐。不过艾沙依然清晰。他脸色苍白、双眼圆睁、刷淡的衣服飘荡。他抛下他的剑,荣刃随即化为雾气。他呆愣地走向达利纳。

  「怎么会?」艾沙字字清楚,衬着力量在四周无声奔涌,显得颇不协调。「你……你打开荣誉的通道……」

  「我已与飓父缔结,」达利纳说。「我需要你,艾沙。我不需要传说,奥秘神将。我需要艾希口中那个过去的你。一个愿意以他的性命、他的成就以及他全部的灵魂为赌注拯救人类的男人。」

  艾沙继续大步走近。很难维持通道开启,但达利纳的双拳持续紧压。因为在这一刻,在这个刷白之地,只有他和艾沙存在。艾沙在距离达利纳一、两步之外停下来。没错,看见另一个盟铸师令他大受震撼。

  我能够打动他,达利纳想着。

  「我需要一位老师,」达利纳说。「我不了解我的真实能力。憎恶控制了兀瑞席鲁,但我想,若有你的帮助,我们便能让那里的灿军恢复。请求你。」

  「我懂了,」艾沙轻声说,迎上达利纳的目光。「所以,敌人也腐化了飓父。我原本希望……」

  他摇头,伸出一只手压上达利纳的胸口。达利纳竭力维持垂裂点开启,来不及躲避。他试着放下垂裂点,然而当他拉开双手,垂裂点却依然开启──力量呼啸而过。

  艾沙碰触他自己的胸口,在他和达利纳之间创造出一条线。「我将收下你与飓父之间的缔结。我将自己承担。我感觉到……你身上有怪异之处。与憎恶的联系。他视你为……视为将对抗他的人。这不可能。我也将收下那份联系。」

  达利纳大口喘气,跪倒,感觉有某个东西从他体内被扯出来──感觉有如他的灵魂正被扯出。飓父尖叫,骇人、剧痛的声音,彷佛扭曲、破碎的闪电。

  不要,达利纳心想,求求你不要……

  一道影子出现在洁白的空地上。一个形状──一把黑剑的形状。这条单独的黑暗之线扫过连结达利纳与艾沙的线。

  白索爆炸、拖着一缕缕黑暗分解。艾沙被抛开,撞上石地。垂裂点维持开启,但光线转暗,显露出站在达利纳和艾沙之间的赛司,而他挥起他的古怪黑色碎刃。他的织光术幻象如雨中颜料般溶去,化为飓光──被剑吸纳、吞噬。

  「你拿的那把荣刃,」赛司对艾沙说,语气平静。「是哪来的?」

  神将似乎没听见他说话。他注视着赛司的剑。那把剑滴下黑色的液态烟。垂裂点的白光在剑四周扭曲、遭吞噬,彷佛水流下排水孔。

  赛司旋身,将黑剑刺入垂裂点的核心。垂裂点随即崩解、收迭,飓父怒吼。

  转眼间,世界又充满色彩。五名逐风师都躺在地上,不过也都还在动。艾沙在赛司面前踉跄站起来,而赛司站在那里,一只手紧握那把滴落恶梦、泌出毁灭的剑,黑色卷须缠上他持剑的手臂。

  「回答我!」赛司大叫。「你杀死在你之前持有那把荣刃的人了吗?」

  「当然没有,愚蠢的男人。」艾沙召出他的荣刃。「雪诺瓦人服侍神将,他们为我持有我的剑。当我表露身分,他们便将其归还。」

  达利纳抹抹额头,撑着站起来。他感觉麻痹,不过同时间……温暖。松一口气。无论神将开始了什么,他刚刚都无法完成。

  你还好吗?他问飓父。

  还好。他试图偷走我们的缔结。应该不可能才对,但荣誉不再活着实行他的律法……

  垂裂点,被赛司……毁了吗?

  别傻了,飓父说,凡体之手的造物不可能摧毁雅多纳西碎片的力量。他只是让垂裂点崩解。你可以重新召唤。

  达利纳并不相信赛司手上拿的剑只是「凡体之手的造物」,但他没说话,逼自己先去查看逐风师的状况。他们与地面的联系消失了。雷顿先站稳,正在帮助坐在地上、一只手放在头上的席格吉。

  「我认为你对这场会面的忧虑甚为明智,」达利纳在这名亚西须男子身旁跪下。「你能带我们飞上空中吗?」

  「沉沦地狱啊,」席格吉低声说。「感觉像我昨天喝了整晚的食角人白酒。」他从腰带的钱囊汲取飓光,全身散发光芒。「飓风啊,飓光没有冲掉疼痛感。」

  「对啊。」雷顿说。另外三名逐风师正要坐起来。「我的头像帕山迪鼓一样敲个不停,长官,但我们应该还能用捆术。」

  达利纳看了看赛司,他全身亮起飓光,正以惊人的速度被吸入他的剑。「我的族人,」赛司吼着。「才不会把你的剑还给你。我们为你保守秘密,若你说我父亲将荣刃交给你,你就是在说谎!」

  「我发现你父亲时,他已经称不太上一个人了。」艾沙说。「雪诺瓦人接纳了魄散,想把自己变成神。我救了他们,而你父亲确实将荣刃交给我,还感谢我让他死去。」

  赛司吼叫,冲向艾沙。艾沙就像面对逐风师时一样,举剑轻而易举挡下他。不过两把剑相交造成力量爆发,他们双双被冲击力震得往后倒。

  艾沙重重落地,荣刃脱手。两把剑互击、弹开。荣刃半插入地面的过程中,达利纳站在他所在的位置,刚好能看见完整的荣刃。在那超自然的钢铁上,黑剑攻击之处有一个缺口。

  达利纳这辈子没见过碎刃以这种方式毁损,更别提那还是一把荣刃。

  艾沙茫然地抬头看赛司,接着抓起他的剑,喊出命令。他的士兵原本安静观战,这时围成的圆形破开,他们摆出阵式。席格吉一手放上达利纳肩膀,在他身上灌注飓光,准备捆起他。

  「等等。」达利纳说,同时艾沙起身、双拳互击。垂裂点开启,像先前一样,爆出一道强烈的光。

  不可能……飓父在达利纳脑中说,我没感觉到这件事发生。他是怎么做到的?

  警告我他很危险的是你,达利纳想着,谁知道他还能做什么。

  石地的另一边,赛司在黑剑又开始大啖他的灵魂之前收剑入鞘。达利纳将雷顿转朝那个方向。「带上他,飞上天,我们要离开了。席格吉,捆我吧。」

  「是,长官。」

  「达利纳。达利纳.科林。」

  那……那是艾沙的声音。

  「我能清楚看见,」那声音在垂裂点内说。「我不知道为什么。有人立誓成为盟铸师吗?我们拥有一个联系,我们全部……尽管如此,我感觉我的神智悄悄溜走。我的心智崩溃,不知道能否被治愈。

  「如果有人在我近处说出理念,你或许能短暂使我复原。有灿军碰触灵魂界时,所有人总是能看得稍微清楚些。现在,听清楚了。我握有答案,一个方法,能修复困扰我们的问题。来雪诺瓦找我。我能够重置誓盟,不过我必须清醒才能做这件事。我必须……帮助……」

  声音抖了抖,彷佛扭曲了。

  「……打败你,憎恶的斗士!我们将再次对决,这次我将对你的诡计有所准备!我们下次相遇时,就算你握有吐出黑烟的腐化荣刃,你也无法打败我!我就是全能之主。」

  达利纳身子一歪,捆术生效,将他拉上空中。其他逐风师在他之后窜升,包含带着赛司的雷顿。他们飞离光柱时,达利纳看见艾沙的士兵们走入垂裂点。

  垂裂点不久后便消失。神将、他的士兵以及荣刃都传送入幽界,消失无踪。

  ❖

  娜凡妮和手足携手,便能创造光。

  那光将怪物摩亚许逼退走廊,逼得他举臂遮眼。那光治愈娜凡妮的伤口,排出她身侧的飞刀。那光让法器活了过来,一前一后唱和着荣誉和培养的音调。

  但她的灵……手足是如此虚弱。

  娜凡妮紧攀着宝石柱,将她的力量灌注其中,但有太多混乱使系统混浊,有如纯水水槽中的克姆泥。是菈柏奈注入的虚光。

  娜凡妮无法将其摧毁,但她或许能以某种方法排出它。她眼中的塔城现在是一个个体,拥有血管与动脉般的石榴石矿脉,而她能栖宿于这个个体内。塔城成为她的身体,她看见数千扇关闭的门,侦查兵为塔城绘制地图时都没注意到它们;她也看见控制压力、热度的精妙机械──

  不,专注。

  我觉得我们需要排出虚光,娜凡妮对手足说。

  我……手足说,怎么做?

  我能够唱恰当的音调,娜凡妮说,我们在系统内尽可能填满塔城光,然后停止,并用反虚光音调振动这些系统的这里,这里和这里。

  应该可以,手足说,但要怎么创造振动?

  菈柏奈桌上有一个金属片。我会请我的学者拉奏它。我需要一个供我模仿的范本才能唱出来。那样一来,我应该就能将振动传入整个系统,这样应该能将敌人的腐化透过帮浦的破裂宝石逼出去。你觉得怎么样?

  ……好?手足轻声说,我想……可以,应该行得通。

  完成后,我们会需要重启塔城的防护,娜凡妮说,这些都是复杂的法器……由灵的本质构成。你的本质?

  对。手足说,声音越来越有力,但是它们很复杂,花了许多年的时间──

  这里的压力法器,娜凡妮在她脑中检视,啊,我懂了。一个吸引器网络,用来引入空气,创造出一个压力泡。非常巧妙。

  对!

  还有这些加热法器……现在不重要……但你用金属帮它们做了外壳──你具像为金属与结晶体,就像碎刃是由较小的灵具像而成。

  对!

  娜凡妮开始工作后发现一件怪事。在塔城内移动的那个是什么?卡拉丁上帅吗?他高速飞行,力量已恢复,身上包覆由灵构成的盔甲。他达到他的第四理念了。

  但他正朝错误的方向飞去。

  她轻而易举看出他的错误。他判定保护塔城的最好方法是来宝石柱这里、拯救娜凡妮。但不对,其他地方需要他。

  她用墙上闪烁的光吸引他注意。

  手足?卡拉丁碰触宝石矿脉,他的声音随即响彻整个系统。

  对也不对,上帅,娜凡妮说,宝石柱安全无虞,去离散地市场,告诉那里的敌人,你认为他们最好立刻撤离。

  他立即听从,改变飞行的方向。

  娜凡妮充满了不可思议的意识,她开始工作。

  ❖

  达利纳说服逐风师小队在艾沙营地上空盘旋,而非立即飞回艾姆欧的战营。

  不过他为他们担心。灿军们像完成一整天快步行军的士兵一样精神萎靡。一般来说,飓光会让他们活跃起来,他们却抱怨着那力量并没有治愈的头痛。

  效果应该不是永久的,飓父说,但我没办法完全确定。艾沙将他们与地面联系。基本上,他们的力量视岩石为他们身体的一部分,因而试图像飓光填满他们血管一样填满大地。

  我不太能了解你所说的话,达利纳悬在艾沙营地上方的高空中,这种事情怎么可能?

  盟铸师的力量是创造的力量,飓父说,神的力量,包含连结魂魄的能力。以前,荣誉总是看守着这种力量、加以限制。看来艾沙知道怎么完整利用他的新自由。

  飓父停顿,接着较轻柔地隆隆说,我向来不喜欢他。虽然我当时只是一阵风,也不具备完整的意识,但我记得他。艾沙甚至在被疯狂掌控前便已野心勃勃。人类的第一个家园亚辛遭毁灭并非他一人之过;但他是第一个受憎恶引诱,对波力加以实验的人。

  你并不特别喜欢任何人,达利纳说。

  此非事实。曾有一个人类令我发笑,很久以前。我有点喜欢他。

  感觉像他罕见地尝试轻浮的态度。达利纳胆敢希望对这个古老的灵而言,这算是一种进步吗?

  下方,艾沙的大营账等待着,在微风中拍打。达利纳没看见仆役或士兵探头查看。

  「长官?」席格吉飘到达利纳身旁。「我的士兵需要休息。」

  「再等几分钟。」达利纳瞇起眼。

  「我们在等什么,长官?」

  「看看艾沙会不会回来。他逃去幽界,随时有可能回来。如果他真的回来,我们便高速离开,但若没有……」艾沙没预期要逃走,只是赛司和那把诡异的黑剑把他逼退。「这可能是一个难能可贵的机会,连爵。他在神将中是一名学者,他可能写下了一些笔记,其中暗示着盟铸师力量的应用方式。」

  「了解,长官。」席格吉说。

  达利纳望向赛司。他靠自己的力量捆入空中,独自飘浮,没跟其他人待在一起。达利纳朝他的方向点头,而席格吉领会他的意思,对达利纳稍加捆缚,把他送到杀手身旁。

  赛司在喃喃自语。「他怎么知道?那个老傻子怎么知道?」

  「知道什么?」达利纳飘到赛司身旁后问。「艾沙?他怎么知道你族人的事吗?」

  赛司眨眼,聚焦于达利纳。他现在看起来像他自己,肤色太过苍白、一双圆睁的眼睛,这感觉很怪。达利纳已经习惯他的雅烈席人幻象。

  「我必须开始为自己做准备,」赛司说。「我的下一个理念是我的追寻,我的朝圣之行。我必须回到我族人身边,黑刺。我必须面对他们。」

  「如你所愿。」达利纳不确定自己想解除这男人的束缚、让他去对付任何人,尤其是这场冲突中那个重要的中立国度。但加丝娜曾指出会发生这样的事,而且,他不认为自己有办法阻止赛司去做任何他真心想做的事。「你的族人,他们握有所有荣刃吗?」

  「除了三把。」赛司说。「逐风师之刃曾有几年的时间属于我。宁许久之前便已取回破空师之刃。然后,当然了,岩卫师之刃向来不是由我们保管。因此有七把,如果艾沙拿回了他的剑……」

  你不需要其他那几把,一个得意洋洋的声音在达利纳脑中说,我就跟十把剑一样好。看见我多厉害了吗?

  「看见了。」达利纳对剑说。「你……在碎刃上砍出缺口。那是一把荣刃。」

  我有吗?哇。我是一把厉害的剑。我们摧毁了一大堆邪恶,对吧?

  「你保证过不在其他人脑中说话的,剑兄。」赛司轻声说。「你不记得了吗?」

  我记得啦,只是忘记而已。

  「等我们回到战营,我会派一个小队跟你一起回雪诺瓦。」达利纳说。

  「不,」赛司说。「不,我必须自己回去,只是时候未到。我必须做准备。我有……重要的事得做。他知道。他不应该知道的……」

  飓风啊,达利纳不确定是谁比较疯:赛司还是那把剑。这个组合令人格外不安。

  没有他们,你早就死了,飓父说,而我会在违背自己意志的情况下跟他人缔结。这名雪诺瓦人很危险,但我更恐惧艾沙。

  「席格吉,」达利纳喊着。「我不觉得他短期间内会回来了。带我们下去。我们来看看他的营账内有没有留下任何重要物品。」

  ❖

  阿丁举起他在中庭找到的矛。大家全在哭喊,四周都是惧灵,一群被围攻的人类和歌者一起围住他们的伤者。他们把老人和小孩推到中间,但是阿丁没跟他们一起。旁观的灵会看见他不是躲起来的那种人。就连女人也拿起武器,包含医师的妻子,她把她儿子交给圆圈内一个女孩抱着。战争是男性的技艺,然而当你开始攻击妇女,你就不是在打仗了。在那之后,无论你发生什么事都是活该。

  阿丁的爸爸也是伤者。神将保佑,他还活着,但流了好多血。他为灿军而战,那时候阿丁……阿丁躲在走廊里。

  飓他的,他不要又当个懦夫。他……他才不是。阿丁站到一个一身惊人甲壳盔甲的可怕帕胥人身旁,然后试着跟帕胥人一样,摆出矛朝外的姿势。

  飓风形体唱着一首吓人的歌前进。阿丁发现自己在发抖,握着矛的双手湿溜溜的。

  噢,飓风啊。

  在那一刻,他不想赢得一个灵。他不想战斗。他想回家做盘子,听爸爸哼曲子。他不想站在这里,心里知道他们都会……都会……

  一只手握住阿丁的肩膀,把他拉到后面。不是最后面,不过足以让那个人自己站到他前面。是那个安静的桥兵,达毕。阿丁没抱怨,看见那些飓风形体之后不敢了。有人在前面的感觉很好,只不过这个桥兵的矛在抖。他是假装害怕想骗敌人,对吧?

  飓风形体没有释放闪电,那很好。其他人也觉得他们可能不会那么做,因为这里是市场。他们的力量太不受控制。无论如何,好像有……几百个飓风形体。后方传来叫喊声,他们冲锋了。他们碰触物品时迸出的红色闪电在空中波动。

  没几秒,一切就陷入混乱。阿丁尖叫,紧紧闭上眼,发着抖伸出矛。

  不,他必须战斗。他必须──

  有东西从后面撞上他,他被抛向前。他被撞得晕头转向,矛也不知掉哪去了。他打了个滚,一个红眼睛的引虚者就站在他上方。那东西漫不经心地把矛往下刺。

  阿丁甚至来不及尖叫,然后──

  铿。

  铿?

  飓风形体歪过头,哼起一首古怪的歌。他戳了阿丁的胸口,但矛又突然停住。阿丁翻身趴在地上,低头看自己的身体。

  他的躯干包覆一层闪亮的蓝色盔甲。他举起双手,发现手上也包着臂甲。

  他穿着碎甲。

  他穿着碎甲。

  「哈!」他大喊,朝飓风形体一脚踢去。那东西被踢飞,飞了二十呎后撞上一堵墙。阿丁几乎没感觉到任何反作用力。就像他一直以来的想象一样。它……

  碎甲从阿丁身上消失,化为一群风灵,然后飞到达毕身旁,他的头就要被斧头击中了。

  铿。

  打斗中的两人──现在裹着碎甲的人类和刚刚击中他的敌人都原地冻结,呆住了。敌人退开,碎甲又飞走。这次是包围带头的天行者,她正用矛戳刺一个飓风形体,而他释放出一股包覆住她的闪电。

  等到阿丁看清楚,他看见她身上裹着碎甲飘浮空中,注视着她的双手,显然也是大感惊奇。困惑的飓风形体们大声叫喊,脱离战斗,重新整队。

  盔甲散开,化为那些诡异的风灵,飞上空中,然后抓住一个在市场建物上方盘旋的人。

  碎甲适合所有人,但只有他才相配。灿烂的灿军骑士身穿光辉盔甲,高举着一把装饰繁复的碎矛。他消去头盔,好让他们看见他。卡拉丁.受飓风祝福者,明亮如太阳。

  「我带来手足的讯息!」他大吼。「它不记得曾邀请你们进来。考虑手足不只是这栋建筑的主人,它基本上就是这栋建筑,你们的行为是一种彻底的侮辱。」

  辉煌的光突然爬上墙壁,岩石的核心发起光来,就好像从内部熔化,天花板也爆出相似的光芒。

  地面颤动,彷佛整座山脉都在摇晃。走廊响起当啷声,像是远方的机械,风也开始涌入这个宽敞的空间──这里现在亮如白日。最神奇的是,飓风形体身上的闪电熄灭了。

  最深者原本从地面爬出来抓士兵的脚,但他们开始尖叫、瘫软,困在岩石中。原本在帮忙的天行者突然掉落地面,也瘫倒失去意识。

  后方传来呻吟声。圆圈内地上的灿军动了起来。他们醒了!

  「你们可以交出武器,」受飓风祝福者对敌人说。「然后平安回到你们族人身边,但要答应我一件事。」他微笑。「告诉他,我会特别享受听人描述,他得知今天这里发生的事时是什么表情。」

  ❖

  达利纳踏入艾沙的营账时,一股诡异、令人不快的恶臭袭向他。

  那是一股刺鼻的化学味道,他的眼睛微微感到灼热。他在昏暗的光线下眨眼,看见一个宽敞的空间,摆满了厚木板桌,以布罩着桌上的物品。尸体?当然了,先进来的是逐风师,但他们忙着检查帐篷的隐蔽处,以防有埋伏。

  达利纳走到一张桌子前,扯下布,只在下面发现一具躯体,腹部有一道切口,以外科医师干脆利落的精准度切开。这是一名男性,衣服被割下来放在尸体旁。皮肤非常苍白,发色纯白──死去后,头发和皮肤几乎像是相同颜色;肤色有一抹蓝,可能是拉坦人。

  所以艾沙是个屠夫,一个发疯的外科医师兼疯狂的神权统治者。因为某些原因,却令达利纳松了口气。这很恶心,不过只是一般类型的邪恶。他原本预期更糟的情况。

  「长官?」逐风师梅拉在另一端喊着。「你应该看看这个。」

  达利纳走到站在另一张木桌前的梅拉身旁。赛司待在营账门口,坐在地上,手握着入鞘的剑,横放大腿上。他对这场调查似乎不感兴趣。

  梅拉面前的桌上是另一具尸体,拉开的布露出一半,然而这一具更为诡异。细长的身躯几乎整个覆盖在一个黑壳下,但壳被切下一块,胸腔敞开。达利纳不理解这个壳是怎么回事。看起来像某种衣服,但坚硬如歌者的甲壳──而且显然原本黏附在皮肤上。

  头部是一团乱七八糟又潮湿的黑肉,像肠子一样柔软,没有显而易见的眼睛或五官。

  「搞什么……」达利纳说。「手虽然太长,但看起来是人类的手,其他部分的话……」

  「没概念。」梅拉别开头,打了个冷颤。「这不是人类,长官。我不知道这是什么。」

  飓父在达利纳的脑后隆隆作响。

  这……这个灵说,这不可能。

  什么?达利纳问。

  这是一个谜族灵,织光师的灵。只不过他们在这个界域没有躯体。他们没办法。

  「长官。」琳恩在一张木桌旁说。她发现的尸体是一团略具人形的藤蔓。

  培养灵……飓父说,回到你发现的第一具尸体那里。立刻。

  达利纳没反对,走向营账前侧。他刚开始当作一般尸体的东西,此时看起来根本一点也不像。白蓝色的头发。他现在也看出来了,衣服碎片的颜色根本就跟身体一模一样。飓父的雷鸣变得遥远。

  我认识他,飓父说,一开始没认出来。我不想看出来。这是维斯潘,一个荣耀灵。

  「所以并不是……试图用某种方法把人类模拟成灵的模样。」达利纳说。「这些实际上就是灵的尸体?」

  灵没有尸体,飓父说,灵不会像人类那样死去。他们是无法被摧毁的力量。他们……不可能。

  达利纳搜索营账内,越来越多拉开的布露出各种诡异的尸体。好几具只是骨架,其他则是一堆堆岩石。

  这地方很邪恶,飓父说,超越邪恶。在此处进行的事令人发指。

  席格吉抱着几本他在后侧找到的纪录册小跑过来。达利纳看不懂,但席格吉手指着亚西须符文读出来。

  「我觉得这是实验清单,」这名连爵说。「第一栏是灵的名字,第二拦是日期,第三栏是时间……或许是他们存活多久?看起来都没活过几分钟。」

  「先祖之血啊。」达利纳双手颤抖。「那最后一栏呢?」

  「笔记,长官。」席格吉说。「这里,最后一个条目。『我们的第一个荣耀灵几乎活了十五分钟。新纪录,而且比前几次实验的时间长了好几倍。荣耀灵的本质似乎与人类最为相近。传送后,器官和肌肉以最自然的方式形成。我们必须捕捉更多荣耀灵。

  「『以我们现有的知识,不可能将谜族灵和灰烬灵恰当地带过来。为他们创造躯体的结果是产生立即自行崩解的实体。看来他们的生理机能运作方式有违实体界的基本法则。』」

  「飓风啊。」雷顿一手扒过自己的短发。「这是什么意思?」

  立即离开此处,飓父,我们必须警告我的孩子们。

  「附议。」达利纳说。「带走任何你们觉得可能有用的东西,到外面跟我会合。我们要离开了。」

  ❖

  摩亚许用一道又一道捆术在塔城内穿梭,感觉到整个构造轰隆作响。感觉到它活过来。感觉到光开始包围他。

  她的光。王后的光。

  在那之前是一声骇人巨响。他和憎恶的联系被推开,迫使摩亚许感觉到他所做的事造成的痛苦──他不想要的痛苦。他已放掉的痛苦。

  那痛苦在他体内沸腾、扩散。他杀了泰夫。

  他。杀了。泰夫。

  滚开,滚开,滚开!他想着,一面窜过一条走廊,不在意从路人头上经过时,手上的碎刃是否撞上他们。他需要把碎刃随时准备好,以免卡拉丁找到他,以免卡拉丁没有崩溃。

  墙壁在发光,摩亚许不该觉得光这么亮才对。他不该感到害怕!他也放掉害怕了!如果他害怕,他就无法成为他必须成为的那个男人,或者……或者。

  痛苦、羞耻,对自己的愤怒比恐惧更糟。

  滚开。滚,滚!

  令人窒息的光包围他,在他窜出塔城前门时烧灼他。比起看见,他更是感觉到后方发生的事。塔城的每一层都活了过来,一层接一层。空气因为突然的温暖和压力而扭曲。好多光啊。

  好多光!

  摩亚许将自己捆上天空,射离塔城。然而不久后,他撞上一个坚硬的表面。他掉入某个柔软但冰冷的东西里,他感觉疼痛,飓光同时维持住他的性命──勉强而已。飓光在完全治愈他之前用尽,因此他躺在寒冷中,等待着麻木感。

  他不应该有任何感觉。这是给他的承诺。

  他无法眨眼。他似乎再也没有眼皮了。他也看不见──他的视觉被烧掉了。他躺在山腰的寒冷中聆听遥远的欢呼声,遥远的狂喜与欢乐声响。冰雪让他皮肤麻痹。

  魂魄则不然。他那悲惨的魂魄则不然。

  「泰夫,我……」他说不出口。话语不愿成形。他并不为他所做的事感到难过。他只为他对自身行为所产生的感觉感到难过。

  他不想要这种痛苦。他活该,没错,但他并不想要。

  他应该已经死掉了才对,但他们找到了他。几个在塔城恢复时刚好在空中的天行者。看来他们掉下来、脱离了塔城的防护,随即苏醒。他们给他飓光,抬起他,将他带走。

  憎恶的赠礼回来了,摩亚许呼吸得轻松了些,幸福地免于罪恶感。他的脊椎痊愈了。几个设法逃出塔城的人扎了营,天行者在此处放下他时,他已能行走。

  但他看不见他们。无论给他多少飓光,他的眼睛都没有复原。他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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