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二章 燃烧

『今晚八点,月森台顶将会施放烟火,若是您不克拨冗前来,也请您不妨打开窗户,朝月森的方向一望。今晚八点——』

宣传车以毫无抑扬顿挫的声调不断反复播放,当宣传车通过御笠前方,由于。多普勒效应的关系,声音的音调转为低沉,而后逐渐远去。(译注:多普勒效应效应就是波源和观察者有相对运动时,观察者接受到波的频率与波源发出的频率并不相同的现象。)

御笠的目光追逐着宣传车的车影,直到它看不见为止,然后才急急忙忙踏上归途,她的手上提着便利商店的袋子,里面则是装着食物和生活的必需品。

现在时间是上午九点。

刚才那辆车应该是要实施限水时,负责在大街小巷巡回通知的宣传车,如今被转来用以通知烟火活动之用吧,一般来说,即使主办单位再怎么认真,也不至于出动宣传车宣传,这一定是和昨天的爆炸事件有关。

难得的庆祝烟火若是被误会成爆炸,那一定会让人受不了吧,所以市政府讨论对策的结果,就是用这样低调的方法进行通知的。

今年由于月森通过成为指定的自然公园,因此市政府的动作也相当积极,他们在数个月前就已经先找祭典摊贩谈好,要他们准备了大量野台,事到如今也不难理解,活动是不能中止了。

从昨天的事件发生后已经过了一晚。

其实昨晚在那之后,麻烦的事情才开始。

御笠在听到不能回家后,于是便问:那住宿旅馆如何呢?话才刚出口她就后悔了。

『原来如此,真是个好主意。如果是爱情宾馆,确实就能随时入退房,而不致使其它人起疑。』

京也一脸认真地说出这种话。

当然御笠所提案的旅馆并非那种下流的宾馆,但就京也的观点来看,像商务旅馆那种地方,除了柜台人员之外,还有可能会被许多人看见,因此完全没有列入考虑。

但就算撇开是否要办事这一点,要御笠和男子在爱情宾馆共度一夜,早晨再一同并肩走出,那样做会让她感觉自己心中身为少女的某样重要事物也会跟着一同失去了。

看到卸笠突然顽固地拒绝住宿旅馆,坚持要露宿野外,京也虽颇为困惑,还是提出了妥协的办法,也就是找间废屋借宿一晚。

从便利商店只要步行二十公尺就能到家。

但是除了这里,真的没有其它地方了吗?

她朝眼前的建筑物看了一眼,那是一间仿佛只要用力一瞪,房子就会因冲击而倒塌日式独栋房屋。

首先第一眼看到的是,这栋房子是倾斜的,刚开始御笠还以为是自己的平衡感有问题,但比较过遥远后方的棱线之后,她很快就明白是这栋房子的角度有问题。

铺着瓦片的屋顶崩坏了一半,遭到分解,有如细沙般的建材将通往二楼的阶梯全部埋没了,事实上,二楼这样已经无法上下楼了。

而且风雨也会从那里打入,在这个时点,作为一栋房子的这里已经失去一半以上的机能。

究竟最后是什么时候整修的啊?庭院的草也长得与小孩的身高一般了,除此之外加上破掉的玻璃,房子整体也腐坏发黑,缺陷可说是不胜枚举,总而言之,这里看起来并不像足个舒适的住家。

由于孤苦无依的屋主死亡,这栋房子也被拿去拍卖,但老朽的房子却乏人间津,也没行人肯出数百万的拆除费用,于是这栋房子就这样成为了废墟——御笠推测应该是这样吧。

虽然地板腐烂而多少变得有些脆弱,但是睡在坚硬的地板上还是令人非常痛苦,当起床时,身体各处就会感到睡前没有的酸痛。

若说到京也的情况如何,他是以武士抱刀睡觉般的姿势,靠在墙角边度过一夜。这么说来,一直到御笠睡着他都是醒着,而御笠醒来时他也早已起床,御笠心想.,他该不会是为了自己守夜吧。

就在她的手握在毛玻璃门的门把上时,她有些犹豫着是不是该进去。

其实现在有个她非常不想见面的客人正在屋内。

从前御笠与姊姊小百合时常吵架。

幼年时期,御笠看到大人们随心所欲的样子,总是羡慕他们的自由,在她想早长大成成人

时,进入她视线里的,时常都是站在自己身旁的小百合。

她会比自己早一年成为大人,比自己早一年能够自由地生活,也就是说,她一生都会是御笠的姊姊,年幼的御笠对这件事感到强烈的不平,自己明明这么想早日成为人人,为什么她不能追过姊姊呢?御笠对此总是无法谅解,因此她变得不肯理会小百合。

而小百合也有她的不满,她总觉得父母偏袒御笠冷落了她,却笠那疏远的态度,在她眼里简直就像是在炫耀一般。

这样的两人每日见面,当然不可能什么事都没发生,她们总是会找些理由互相争执,一开始是言语争吵,后来逐渐会演变成大声互骂,并且拉扯头发。

如今姊姊过世,那些事再也做不到了,想到这里却笠也不禁怀念起往日的时光。

等到她升上高中的时候,她们吵架的次数也大为减少,不过包含其它种种,其实那也可以算是姊妹问的感情交流。

兄弟姊妹问的吵架不管是大是小,最多也不过是那样吧,御笠心中虽有做好准备,但摩弥家的兄妹吵架,却与御笠所认知的吵架概念完全相异。

「……那女人是哪里好了?」「果然还是胸部的大小吗……」「最近哥哥身边有太多女人出入了……」「……和我只是逢场作戏吗?」

毫无语调的声音,疲倦半阖的双眼配上樱桃小嘴,左右绑起的头发,全体看起来娇小可爱,但是口一张开便是一连串令人惊讶之言,这名少女就是就读私立祈答院小学五年级的摩弥兰。

卸笠过去从未见过像这样口出危险话语的兄妹吵架,说起来这真的能用吵架来称呼吗?

一边是小学生、另一边是高中生——明明是这样的两人。

但是现场气氛却像是抓奸现场。

她会不高兴也是有原因的。

京也昨晚用电话联络兰,通知她自己要外宿,另外还拜托她一些事,由于京也平常就是神秘兮兮,所以他外宿其实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对此兰并没有多大的反应。

然后她顺从的依照指示,把京也拜托她的事物送了过来。

然而京也却失算了一点,那就是他并不知道兰十分讨厌御笠。

兰一见到出来应门的御笠,立刻大受打击,当场坐倒在地。

在她看来,京也在这个地方待了一晚,而御笠竟然也和他在一起,这可说是一场噩梦,就算她会胡思乱想也不奇怪,特别是经过上一次的事件,御签不知为何竟被兰视为竞争对手,从那之后她就一直受到兰的欺负。

于是就演变到现在这样的状况,御笠无处可置身,只能像这样眺望着雨人近似兄妹吵架的行为。

而京也又是那样的个性,面对兰樱桃小嘴所吐出的冰冷言语,他则是一脸认真地当作耳边风,总之就是不加以理会。

两人之间的互动就在平静如水般的寂静中进行,并没有抓奸现场特有的感情洪流,然而御笠听着两人的对话,却有着如坐针毡之感。

雨人持续那样的情况不知过了多久,御笠终于从连呼吸也会有罪恶感的状态种解放,她和京也一起送兰出门。

「老实说我可是非常不满哦』兰一副想要这么说的表情锐利,凝视着在外等着迎接她的出租车。同时她独有的半阖双眼变得更加锐利,凝视着在外等着迎接她的出租车。

「如果有可疑人物在我们家周围出没,妳一定要打刚才我告诉妳的手机号码,明白了吗。」

「……好。」

「妈妈都在工作,实际上家里就要靠你打点了,我这边的事一结束,我就会马上回家,我会尽可能地快点解决,所以家里就交给妳了,啊啊,对了,门窗要记得关好。」

「……好。」

而说到京也本人,他则宛如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向兰叮咛着注意事项。

而兰的表情虽然仍有不满,却是一副担心的模样。

「哥哥……请你再回答我最后一次,你们两人该不会是打算要私奔——」

「这已经是第二十三次了……不是。」

兰听到他的回答,然后似乎好不容易整理好了心情,只见她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上出租车。

才正这么想,她又掉头朝着御笠大步走来,她拉着御笠衣服的袖子,将她带到与京也相距

一段距离的地方。

「如果妳对哥哥出手,我可不会放过妳……」

「……才想说妳终于肯跟我说话了,没想到一开口就是这句话,出手……妳真的知道意思吗?」

「……我什么都知道,妳想生米煮成熟饭,然后趁机入籍对吧?妳打什么主意我可是一清二楚……」

真凶悍,她说出的话很明显超出小朋友该使用的词汇范围。

御笠只能苦笑以对。

「……甚至还共睡一床被窝,一定是打算生小孩对吧!」

「咦?共睡一床

被窝?」

兰的表情显得有些讶异。

「…………干嘛?」

御笠有一种违和感,兰至今对使用那些下流单字可说是毫无保留,但是对生小孩这个行为,她却是用『共睡一床被窝』这种委婉的说法,这也就是说——

卸簦明白之后,在内心暗自微笑,乍看博学多闻的兰,看来对这类话题不擅长,学校以后自然会以适当的方式教她那些知识吧,现在姑且先配合着她打马虎眼吧。

「没错没错,呃……相爱的爸爸妈妈只要共睡一床被窝,隔天就会有白鹳鸟把小宝宝送来——」

「御笠,妳的话有矛盾,这个国家的野生白鹳鸟经过确认,已经在一九七一年灭绝——」

「摩弥你给我闭嘴!」

「……………………」

该说是被他偷听了吧,于是御笠带着兰,走到离京也更远的地方,开始引经据典,对她复述『送子鸟白鹳鸟』的论调。

兰虽然一脸难以接受的表情,不过这次她倒是乖乖朝出租车走回去了。

京也付清了车资,告诉司机目的地之后,出租车便排气声大作地扬长而去了。

御笠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终于恢复到能靠叹气回复心情的程度了。

虽然她早已知道兰对自己并没有什么好感,不过她以为上次已经和她和好了,因此才会大意,没想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她竟比初遇时还要更讨厌自己。

「你什么部没对小兰说,这样好吗?」

御笠抬头看着身旁的京也。

「对她说了一,就必须连十也要说明。」

京也一脸凛然的表情,他的回答依然不见丝毫迷惘。

确实如他所说,只要让兰稍微察觉到京也与爆炸事件有关,那么就势必会追溯到为何会演变成这样,直至把京也是临界之人的事全部抖出来,否则兰是不会轻易接受的,能够把家人的情感和应为之事分得一清二楚,这回答的确很像他的作风。

尽管却笠仍无法释怀,她还是转身眺望着开始升起的太阳,其实能够像这样平安无事地迎接日出,或许就已经要谢天谢地了。

「摩弥,你让小兰带了什么东西来呢?」

京也无言地打开袋子,里面有笔记型计算机和备用电池三个,让他能在外使用网踣的无线网卡、伤药膏、以前曾经看过的万能钥匙一组、有点像是无线电的东西、型状像回力镖的小刀、电击棒、绷带、携带粮食等等,感觉可能需要用到的东西部已一应俱全了。

「这些东西全部都是你让小兰准备的?」

或许该说,怎么可以让小学生的妹妹去准备这些东西呢?

承受着御笠带着非难的目光,京也缓缓地摇摇头。

「我只是把可能会用到的东西事先装在袋子里,让兰帮我带过来而已,我也吩咐她不要偷看里面的东西。」

「你真的相信小兰没有看过吗?」

「我相信,因为兰对我的命令一向非常忠实。」

只要京也回家一趟,那么也就没有拜托兰的必要,然而由于怕进出家里时被的猎犬看到,所以才要这么大费周章。

兰因为怀疑御笠和京也的关系而气昏了头,就某种意义而雷,那应该算是一种幸运了,如果她是在冷静的状态,那么她绝对已经会起了疑心,然后打破砂锅问到底。

「早晨是之人行动力最低落的时间带,要行动就要趁现在,来吧,我们也开始行动吧。」

虽是关在约一平方公尺大小的空间里,不过卸笠在事隔一日之后,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注视着等身大镜面中自己的模样,她摆出像是模特儿般的姿势微微一笑。

而镜中的美少女也跟着她露出甜美的笑容,虽然有点自卖自夸,不过长得还真不坏。

散落在脚边的是她脱下的内衣和制服,另外还有大量华美至极的服装。

卸笠现在人正在试衣间之中。

京也和御笠目前是受『通缉』状态,若是不稍微变装一下,顷刻就会被人发现了。

那么当务之急应该如何做呢?御笠与京也在这一点上是完全意见一致的。

因此御笠等人几乎在百货公司开店的同时,就冲进百货公司二楼的服饰卖场了。

由于京也慷慨地说要送一件给却笠作为礼物,因此手头颇紧的御笠便接受了他的好意,而难得有这个机会,于是她决定连内衣也一起买了。

略带凌乱感的披肩如围巾般缠绕,在那之下则是一件光鲜亮丽的葡萄红色露肩礼服,每当她在镜前转圈时,香臂就会从披肩缝隙露出。

「御笠,妳还没好吗?」

试衣问外传来京也的声音,京也似乎已经换装完毕了。

看到御笠换完装的样子,京也想必会大吃一惊吧,要是他当面称赞自己漂亮该怎么办?自己该做何反应呢?御笠想象着那样的光景,脸上笑容渐开。

话说回来,京也换上的会是怎样的服装呢?

平常的他总是穿着长袖服装,并且连脖子都包得密不透风,虽然外观看起来北不差,但就是缺乏变化,不过这次为了要改变形象,他或许采用轻便路线,换上夹克或是运动外套也说不定,事实上对于京也会换什么样的服装,御笠感到非常好奇。

既然他好像已经换装完毕,那么虽然有些卑鄙,就让自己先看看京也的底牌吧。

御笠从试衣间的粉红色棉制门帘中探出头来。

但是看到的景象却让她大失所望。

「呜……摩弥,你怎么会是那身打扮?」

「怎么了?」

京也对御笠的话感到不解,他一身西装笔挺,平整的衬衫、深蓝色的西装、蓝白相闲的条纹领带,甚至还带了一副像是无度数的眼镜,这装扮别说是轻便,根本就是盛装。

京也这时正松了松束得过紧的领带,原本京也就给人成熟的印象,那样的穿著让他的年龄更成熟了五岁,看起来就像一个精明干练的业务员。

这波从意外方向而来的攻势,对御笠造成了轻微的动摇,想必京也从御笠的视线中感觉出她想表达的意思,只见京也先开了口:

「御笠,你知道小偷是以怎样的穿著打扮,去物色他要行窃的住家吗?」

「这个嘛,包头巾和蔓草花纹的布巾包袱?」

「御笠脑中的世界看来十分和平,真是让我羡慕。」

啊!他这话该不会是看不起自己吧?

「那么简单的道理我当然知道,应该说你的装扮不就像在公布答案了吗?」

「没错,小偷都是穿着西装去物色下手的目标,因为那样的打扮在街上不显眼。」

要隐藏一棵树,最好的地方就是森林,原来如此,在大街上或许就是西装最具有迷彩效果了吧,因为御笠两人被公开的那张照片上,他们是穿着原色系的制服,对方一定想不到京也竟然会换上西装吧。

「摩弥还是老样子,一切都是遵循合理主义呢。」

「这句话我就当成是称赞吧,由于月森高中的制服是鲜红色,所以即使在远处也十分显眼,所以为了改变印象,我希望妳尽可能避开红色系的颜色,或许我太罗嗦了一点,不过白色也是膨胀色,因此并不是一个好选择。」

在停顿一会儿后,京也用细长的双眼注视着御笠。

「心想『反正这是别人请客』就挑选一些使用大量鲜红色,或是华美至极的服装,看着自己那身装扮,一个人陶醉在喜悦之中——我相信御笠妳绝对不是这种人,所以应该是我多事了……」

卸笠将头缩了回去,然后仔细端详了自己的服装,礼服正是一身红色,另外披肩还是灰白色,原本她就喜欢红色,她之所以选择就读月森高中,多少也是因为那红色的制服。

她全身直冒冷汗,要是让京也看到自己这副模样,他非但不会觉得自己美丽,甚至还可能会看不起自己吧,自己在选择服装时应该分清楚TPO才是。(译注:Time、PlaceOccasion的缩写。)

现在就算她想换别的衣服,她带进试衣间的尽是华美之物,她陶醉在试穿服装的喜悦中,不知不觉早就忘记变装这件事了。

卸笠刻不容缓地再度从门帘内探出头来,然后提心吊胆地试探京也口风。

「摩弥,假如……我是说假如哦,假如我穿的是鲜红又显目的服装,那要怎么办?」

京也轻轻微笑一声。

「妳真爱说笑,如果真的穿著那样的服装在外走动,那等于是拿着喇叭向敌人宣传自己的存在呀,那就要请妳在头上套上露眼头套才行了。」

「呃,你说的那个就是毛线编织的露眼帽对吧?」

「没错,那样不管妳身上穿着怎样的服装,都没有人能看出妳是照片中的人物了。」

——下面是礼服,上面是露眼帽……

御笠思及不禁失望地垂下头来,事到如今……自己只能老实对京也说了:

「摩弥,其实我——」

然后十分钟之后……

御笠重新审视镜中的自己,她不由得握紧拳头,浑身发抖,当然那并不是出于

感动。

眼前的自己身穿一看就知道是便宜又粗糙的男用外衣,毫无魅力可言的棉裤,再加上引以为傲的长发也收在鸭舌帽内,简直就像是过了十二点的灰姑娘,魔法已经解开了。

确实,如果是这身打扮,即使是朋友,除非走到极近的距离,不然应该也是认不出来吧,可是、可是——

「我被羞辱了!这样一点部不可爱!」

「请不要大声叫着会使人误会的话……变装要兼顾可爱是很困难的事,只好请妳忍耐了。」

不论御笠如何抗议,京也只是一脸满不在乎的表情,对她的抗议不加理会。

「好了,御笠,我接下来要说正经事,请妳仔细听我说。」

京也的眼神中带着一丝严峻之色。

御笠则是双手朝两边脸颊一拍,想要转换自己的思考,虽然拍得有些用力过头,不过多亏如此,她的头脑也清醒许多。

「那么摩弥,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呢?在那之后……你有想到什么办法吗?」

她问出了这个一直刻意闭口不提的问题。虽然这么说对摩弥很不好意思,不过疲惫至极的头脑,只凭一个晚上的时间是想不出什么好办法的吧?

京也仍是一副看不出感情的扑克脸,他对御笠点了点头,说道:

「总之换下来的制服就先置放在投币式寄物柜里,减轻我们的行李重量再说。」

「在那之后呢?」

「去见我昨天向他寄出电子邮件的人物,请求协助。」

「啊啊,是昨天的……」

京也昨天在网咖时,跳到了一个全写着英文的网页,然后向疑似是网站管理者的人寄了封电子邮件,应该就是那时寄出的那封信吧。

「是外国人吗?」

「不是,虽然是国外的服务器,不过经营网站的是日本人。」

「对方是怎么样的人?」

「他在的代号是恶灵,性别应该是男性,他和连发烟花一样,足个擅长骇客技术的人物,只不过——」

京也表现出少见的欲言又止的态度。

「只不过?」

「只不过他的性格有些问题,如果要用一句话来形容——他是个阴险人物,要是被缠上就相当麻烦,所以他由我来应付就好。」

「喔、阴险啊……」

既然要请求对方帮助,那么到时自己势必不得不放下身段,所以他才会感到有必要事先对御笠说明吧,御笠总觉得京也的语气似乎颇为沉重,看来并不是她的错觉。

这时她才蓦然惊觉,京也的这个提案,与禁止会员彼此接触的规则相互抵触。不过反过来说,这也代表京也已经被逼到走投无路,若是不这么做就找不到活路吧,从京也求助于与连发烟火相同技术领域的人来看,就可以明白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

然而那也仅只是助力,并不是突破现状的方法。

「或许妳也注意到了,现状对我们非常不利,很可能我们会是处于只能防守的一方。」

「果然情况很艰难啊……」

「是的,御笠或许也多少感觉到了吧,其实我相连发烟火算是有很久的交情了,也凶此对于连发烟火是什么样的人,我有一定程度的了解,但是对方一样对我也很了解。」

「那么为什么、那个、她对摩弥要做出那么……那么过分的背叛呢?」

京也这时的表情显得有些苦闷。

「关于这点……我也不明白,我想我有跟你说过,我本来已经打算要将管理者的位子让给连发烟火,因此这件事我也私下和她单独谈过。」

——你是为了我而打算卸任吗?

这句话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御笠猛力地摇摇头,她心想这种话也未免太自我意识过剩了吧,她实在是说不出口。

「那么只要再多等一段时日,她就可以自动成为的第一人,为什么她不能等到那个时候呢?」

「这一点也是不明,可以想象的可能性是,她的目的得要在我退位之前强行夺取,藉此来对我造成打击。」

「恩——但是那样风险不是太大了吗?」

「我和连发烟火谈话时御笠也有在场,所以妳应该也知道,她的雷行充满恶作剧性质,会让人觉得不管她做出什么事也不稀奇。」

「这样说是没错……但是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御笠,妳对连发烟火的动机好像非常执着,我根本已经放弃思考她的动机为何,恐怕就如连发烟火对我说的,她的目的只是想和我竞争优劣,之后再将我抹杀吧?而且就算她真的有别的理由,我们去思考那些也不会让事态好转。」

「说得……也是,那么接下来是算是确认情况,现在情况就是只要我们能抓到那女孩、呃、叫连发烟火是吗?那就是我们获胜,而那女孩就在这城市的某处,对吧?」

「没错,她很可能判断停留在一个地方会有风险,所以会不断在城市里移动吧。」

「那么只要我们找遍城市的每个角落,也是有可能会偶然遇见她啰?」

「是有这个可能,但可能性非常之低,再者的同胞们也采取人海战术寻找我们,所以非常有可能我们还没找到连发烟火,我们自己就已经先被发现了。」

「确实……」

御笠忍不住叹息,轻举妄动很有可能会自投罗网,但话虽如此,按兵不动也只会让情况不断恶化,真是左右为难的局面。

只要能和京也说着话,御笠就能够暂时忘记烦恼,但是一旦稍加思考,她就感觉到绝望似乎伸出了手,将她的身体紧紧抓住。

「要捕捉连发烟火只有两个方法,一是我们主动找出她的藏身之处,在她移动之前将她抓住,不然就是把连发烟火引诱到特定地点,在那里将她抓住。」

「第一个方法就像刚才说的,具有相当难度吧,那么引诱她出来……那种事办得到吗?」

京也无言地在怀中翻找,然后取出一支手机,在御笠的眼前轻轻晃了一下。

「这里面有连发烟火的电话号码。」

对了,差点忘记了,那是她趁京也不注意,放进京也口袋的预付卡手机。

「那么现在就用那支手机把她引诱出来……」

「——很困难吧。」

她的话还没说完,马上就被京也封住了口。

「连发烟火也知道,我们除了这一招外没有其它方法,所以她对此也会相当警戒,御笠打算如何将她诱骗到特定的场所呢?」

「这个……」

看到御笠被问得说不出话来,京也耐心地对她解释。

「御笠,请妳不要忘记这点,就像我刚才所说,由于我们有很久的交情,所以我和连发烟火彼此大致都了解对方接下来可能采取的行动。想要胜过连发烟火,除了要预测她下一步的行动之外,更要预测到她下下一步的行动,如果没有这样的心理准备,很容易就会被对方看透的。就算要由我方主动打电话,那也只有在准备好必胜策略的时候。」

「耶、耶……」

卸笠想要多少帮京也一点忙,绞尽脑汁地继续思考。

「那——只要我们躲到月森市外就好了嘛,因为只能在月森市内决胜负是对方擅自决定的啊。」

京也又再次摇头。

「请冷静下来,御签,那是最坏的一步棋,请妳想想看,连发烟火在我们面前让火楼的一个楼层爆炸,本来她随时可以相同的手法杀掉我们,她之所以没有用奇袭的力式将我抹杀,原因只是她想在规则之下与我一战,如果我们从如今已成为战场的月森巾逃出,那么确实可以避免当前的危机,但是从长期的角度来看,就是因为连发烟火有着规则锁链的束缚,所以我们才能够与她在同样的条件下一战,逃走就让我们亲手舍弃了侬停的胜算。」

御笠沮丧地低下头。

「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头部开始痛起来了。」

御签已经非常明白,为什么京也这个高材生会说出『只能防守』的理由,若是不能先抵挡住敌人的攻势,更遑论什么反击了。

昨天她还搞不清楚状况就被京也带着到处跑,所以才能够只是感到困惑而已。

现在卸笠终于理解了自己身处的位置,她终于能和京也站在同样的高度去俯瞰现状了。

他们就像是暴风中拼死攀住小树枝的昆虫一般。

现在他们之所以能够悠哉地在百货公司换衣服,恐怕是因为身在台风眼的中央。就算他们留在原地一步也不动,用不了多久,台风也会自行移动,到时候他们就会被丢进暴风雨中,毫无抵抗之力地被风吹走。

只怕这就是京也昨日所看到,让他那样悲愤交加又不得不绝望的现状吧。

就连御笠也快屈服在厌世的情感之下了,紧接袭来的孤独感让她几乎忘记这里是百货公司,仿佛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人一般。

「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呢?摩弥……」

她声音嘶哑地向身旁的临界之人求助。

「正因为如此,我们接下来的行动非常重要,从现在开始我们连一步部不能走错。」

「摩弥现在

要去见的那个叫恶灵的人,真的会帮我们改善现在的事态吗?」

「这一点等一下就知道了,我们约好见面的地点是市中央的某栋废弃大楼,时间是在下午两点。」

下午两点。,

「摩弥,现在几点——啊!」

她不经意地问出口,随后惊觉不妙,立刻捣住自己的嘴,不用说,京也则是表情讶异地看着她。

「御笠,虽然我这样说很失礼,不过妳只要确认一下自己的手机,不就知道时间了吗?」

见到御笠吞吞吐吐的样子,敏锐的他眉梢沉了下来。

「……现在是上午十一点,妳把手机关机了对吧?为什么呢?御笠。」

却笠就像是个受到责备的孩子默然不语,而京也似乎也觉得自己很没用,表情略带愠色。

「是我满脑子自己的事,完全没有顾虑到御笠……现在想来,御笠,妳还没有向妳父母亲说明外宿的事情吧。,」

「我、我有寄电子邮件了……不过——」

「不用想也知道他们会怎么回答,是这么回事对吧?原来如此,昨天我才和妳一同去扫墓,却完全疏忽了这一点。」

由于京也时常外宿,因此要取得家人的同意并不是困难之事,可是对御笠而言,不用问也知道会怎样。

在小百合去世之后,她的父母亲总是担心害怕,深怕连御笠也会失去。

更何况上次侵入甲斐野公彦宅邸时,她就曾因晚归而被训了一顿,在危险的爆炸事故发生当天,想要他们允许御笠外宿,回答自是显而易见。

所以御笠只是寄了封电子邮件到父亲的手机,之后便立刻关机了。

今天早上当她尝试开机一看,却看到接近两位数的信件寄来,因此她又害怕得再度关机。

尽管她一直努力不去意识这件事,但是她今天也没去上学,最坏的情况父母可能已经报警找人了,如果自己站在父母亲的立场,大概也会采取相同的行动吧,这点事她还预测得出来。

只靠电话,父母是不会谅解的吧?只要一次就好,她想同去见父母,让他们知道自己平安,但是现在那么做,很可能因为她的轻举妄动,而让父母也遭受牵连,想见却不能见,想告知他们,却又不能让他们知情,夹在这两难的焦虑心情中,她感觉自己都快被夹死了。

「对不起,是我疏忽了。」

京也垂下了头。

明明是不想让他操多余的心,所以御笠才一直隐瞒,但是如今却被自己亲手破坏了,接下来为了要与连发烟火对决,他的每一步都必须完美无缺,要是自己做了扯他后腿的事,那么御签一定不能原谅自己吧?

「这是我个人的问题,摩弥你不用担心。」

「可是话说回来,御笠妳只不过是无端被卷入我和连发烟火的斗争而已。」

「别说了,你不用在意!」

御笠笑容面对表情有些急迫的京也,京也虽然还想说些什么,最后却还足没有说出口。

「我明白了……距离与恶灵见面还有大约三个小时的时间,在那之前,有些话我一定要对御笠妳说。我要说的不是别的事,就是我们接下来的行动,以及我昨天绞尽脑汁所构思的计划。如果能照着计划进行,那么我们或许还有机会,所以不好意思,请妳一定要记在脑子里。」

「真的吗?真的会有办法吗。,」

他的话真令人难以相信,刚才不是才将几乎所有的可能性全都否定掉了吗?

「这并不是攻击,而是防守的策略。」

然而京也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黑色眼眸像在诉说:他可不打算只挨打而不还手,所以御笠也选择相信他,迎向他的目光。

「那样也没关系,快告诉我,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他的嘴角微微扬起。

「这才是我认识的御笠。」

剩下三小时——

他们两人将会再度回归平凡,回去享受学校生活,京也和卸笠,一个人也不会缺少。

事情很简单,他们不可能做不到,一定要成功才行。

但是,毕竟他终究是临界之人,和自己这种普通人不同,他对杀人之类的事有兴趣,若是他们两人互相依靠,那么总有一天一定会发生不得了的事——即使明知如此,御笠还是情不自禁地倚靠着他。

然而,若是体会过在永恒黑暗中摸索前进的恐怖,就会知道身旁有人能握住自已的是多么令人安心。

而那只手的温暖,如今御笠已经亲身体验到了,现在只要那样就已足够。

只见京也正襟危坐,以严肃的语气开口了:

「那么我现在开始说明。」

2

据说这个世界上有所谓程序设计师的三大美德,而三项分别是怠惰、急躁和傲慢。

怠惰、急躁、傲慢,每一样给人的感觉,部是既有实力又孤芳自赏的人才有资格拥有的美德种类。

而现在这个比他们还早到达见面地点,看来应该就是恶灵的男人,撇开怠惰和傲慢不谈,摩弥京也可以确信,他的个性必定很急躁。

穿着大衣的男人现在仍是不耐烦地抽着烟,他的脚下散落着大量捏熄的烟蒂,数目有十根以上,从他抽烟的数量大概可以推算他来此有几分钟,就算计算得宽松一些,至少也有三十分钟以上,一个小时以内了吧。

京也他们所在的地方是废弃大楼的六楼。

这栋大楼当初意气洋洋地开始动工,但是出资的企业家却在兴建途中忽然去逝,因遗产问题而演出骨肉相争的亲人们将资金全数抽离,只剩下这栋还来不及出生就死去的建筑物,现在只剩下作为骨干的混凝土墙还留在那里。

建筑物还没有装上玻璃窗,也因此脚下的混凝土地上,处处部是鸟粪形成的白色污点,这个城市居然还看得到如此荒凉的光景,京也感到颇不可思议。

指定要在这里见面的人是恶灵,现在还好,气温还很温暖,要是天气开始冷起来,那么在这里等待想必会很辛苦吧。

京也面向他的背影走去。

「让你久等了。」

京也已经十分小心注意,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致触怒他,但男人却头也不回地大吼。

「太慢了!你迟到五分钟了!」

他将原本衔在口中的烟丢出窗外,然后缓缓转过身来。

由于恶灵的位置靠近窗边,让他整个人背向阳光,从京也这个方向看去,他就像是一道黑色剪影一般,京也只能看出他身高有一七O多公分,体格算是比平均为瘦,除此之外就无法判别了。

这个男人会是恶灵吗?他们当然是初次见面,因此考虑或许是别人的可能性,京也自然有所戒心。

男人刚开始还毫不掩饰怒气,不过在看到京也他们之后,他的态度逐渐软化下来,或者该说他那样的反应,就像是有别种感情逐渐盖过了他的怒气。

就算穿着西装,戴着鸭舌帽,站得如此之近,不管论如何变装,对方也一定看出来了吧。

「这不是正在追捕的二人组吗?我也算是一份子,你们居然还敢与我接触,真是很有胆量啊,这是天上掉下来的礼物吗?」

他突然一变,露出像是瞄准猎物般的残虐表情。

「我不懂此话何意……」

京也以平板的语气避开他的话锋。

「喂喂,还想装蒜吗。,」

见京也不同答他,那名男人失去耐性,从怀中取出了手机。

「你们两个……别再靠近我啰,只要我这时按下一个键,就会有一封电子邮件寄出,到时你们就会被凡采尼所放出的猎犬包围,一切就玩完啰,我说啊,你说话还是放聪叫点好,我可没那么大的耐性和你勾心斗角哦。」

他并不是口头威胁而已,他这个举动已经说明,若是京也两人一有不轨举动,一个附带自己现在位置地图的电子邮件将会散布给全部会员,这个方法是在艾克希特公爵之女事件时,为了保证会员的生命安全,由京也亲自立案的护身法,这里又不巧是六楼,假如他们要逃走,必须花费很多时间才能走出这栋建筑。

如果的猎犬杀到,血气方刚的成员甚至可能对京也等人处以私刑。

「从你的这种性格看来,你应该就是恶灵没错了。」

「……你对我的事知道多少?」

「有某种程度吧。」

虽是技术高竿的黑客,但却是个骄傲自大、视风纪于无物的问题人物,就管理者而言,是个令人头痛的麻烦人物。

「你……是谁?」

「与其让我说出我的身分,不如让我把你在所犯下的问题行动全部抖出

来,这样或许还比较快呢。」

恶灵露出内含怒气的凄绝表情,豪快地大声笑道:

「是啊,我对你的代号也心里有数了,你就是那个说话总是高高在上、让人看了火大的家伙。」

京也移动脚步,让全身沐浴在从窗户射入的阳光之中。

「怨我自我介绍得迟了,我是凡采尼。」

见到京也平淡的自我介绍,恶灵这次则是微微耸了耸肩。

「哎呀,真是奇了,我记得说要抓住照片二人组的人,也是一个叫凡采尼的家伙呢。」

「关于这一点,能否给我一点时间说明呢?」

恶灵稍微思考了一下,然后无言地拾高下巴示意他说下去。

当京也全盘解释过一遍之后,他重新观察恶灵的反应。

他一知道会是漫长的谈话之后,立刻在附近找了一个木箱,一屁股坐了上去。他消瘦的脸颊缺乏血色,下巴也还留有胡渣。那双瞇成一线,仿佛品评他人价值的眼睛,应该可以称作势利眼吧,偶尔受风吹起的大衣是土黄色,脚下穿着鞋底梢厚的鞋子。

若问他是否是愚笨之人,那么京也可以马上网答不是,从短短的两三句话,京也就明白他头脑灵活,但是不止如此,他的身体看起来虽是全身放松,实际上手指搭在手机上面待机,他是打算万一京也什么可疑举动,立刻就将刚才的恐吓付诸实行吧。

只见恶灵抚摸着下巴的胡渣,眺望着天花板,然后他忽然将目光移下,转到京也的身上。

京也刻意不回避他的视线,在持续数十秒难以形容的相互瞪视之后,恶灵瞇起眼睛笑了出「哼,算了,也就是说你才是真货……我就相信你吧,那么你接近我,又是希望我做些什么呢?」

「就像我联络时所说,首先我最需要情报。」

「你吩咐的那些我是做过一些调查了啦,可是我不懂呀,你能肯定我一定不会向其它人密告吗?」

「关于这一点我信得过你。」

这当然是漫天大谎,这个男人出名地为钱而动『当恶灵的嘴里还塞着钞票的期间,他是可以信赖的。』这在的成员间是众所周知的笑话。

恶灵忍不住笑了出来,看来对于京也的话,他也不是照单全收。

在自己身后的御笠像是手足无措般,心神不定地静不下来。她并不是个擅长勾心斗角的人,在像这样桌上笑嘻嘻地握着手,桌下却是用脚互踢脚胫的地方,不习惯这种场合的她绝对会露出马脚,于是遵照沉默是金、雄辩是银的俗谚,她只要负责保持沉默就好了。

事实上京也和恶灵目前还没有交换代号之外的个人情报,当然就算对方问,京也也不打算回答,不管会因个人情报的交流,在日后造成多大的损害,那都是在这时露出马脚的人的失败,完全没有值得同情的余地。

「警方有什么行动?」

「你没看电视吗?早就已经成立搜查中心了,新闻上还说极有可能是炸弹恐怖攻击,居民们个个部吓得脸色苍白啰。」

「……还真是出奇地快呢。」

「因为各大报社和电视台都有接获密告,虽然警方禁止媒体发表,但是听说有一家率先偷跑,于是其它媒体也争先恐后地跟着发表啰。」

首先,可以肯定的是,密告者一定是中的某个成员,最初偷跑的那一家媒体说不定也有某种——

京也想到此处摇了摇头,一旦怀疑起来根本没完没了。

「我要向你确认一下,的服务器是在国外没错吧?」

「正是如此。」

恶灵像是有所理解般来回抚摸着下颚。

「哦,那警察的最后王牌,搜索令强制搜索也毫无意义啰?」

万一真不得已,警方大概会申请搜索令,强制网络业者提供情报吧。

然而京也原本就因为讨厌受到国内不必要的干涉,因此把网站设置在国外,而搜索令的公权力所及范围只在国内,不过这一点现在也成为对连发烟火的有利之处。

就算要向规模庞大却效率不彰的国际刑事警察组织求援,等协调好再开始调查时,就算再怎么哭天喊地也都已经太迟了。

连发烟火对付京也的对策可说是天衣无缝,她当然不会疏忽掉与警方相关的对应。

长期战会使连发烟火陷入不利,所以几乎可以确定连发烟火会采取闪电作战,京也若是再慢慢来,一切将会无法挽救吧?

「凡采——喔!应该说是连发烟火才是,那家伙好像也有方法扰乱警方的办案哦,所以你也不能奢望靠公权力解决吧。」

京也闻言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昨夜凌晨十二点,在大阪府发生一起以干邑白兰地制作的速成汽油弹,烧毁一间房子的案件,屋内走避不及的老人重伤,婴儿遭到烧死;另外一个案件是在四小时之前,在山口县发生一桩管信炸弹爆炸案,据说购物返家的主妇受到轻伤。」

……恶灵突然以像是例行公事般的语调念道。

「你到底在说什——」

京也说到一半打住。

一个恐怖的想象在他脑中窜起,连发烟火该不会间接与这些案子有板吧?

「犯人——怎么了?」

「两边都遭到逮捕了,听说他们是依照大型图片留言板上所刊载的方法进行犯案。」

京也为了抒发焦躁情绪,用拳头敲打身旁的支柱,昨晚才破坏了计算机屏幕,他感到手套中的伤口又裂开了,不过现在他才管不了那种事.

「正如你所想,他们是从全国的网咖、大学,或是图书馆的计算机,有组织地上传到图片留言板,每一张部是用扫瞄机扫瞄进去,或是用文字方式解说的图片。」

——妳要做到那种地步吗?连发烟火!

汗水自额头上滑落,这是连发烟火式的办案扰乱术,要隐藏树木就要藏在森林中——这是京也在变装之际所遵守奉行的法则,不管形式如何,连发烟火也遵循着相同做法,她制造出大量模仿犯,仿佛是在表示要隐藏犯罪,只要让它淹没在犯罪之中就好了。

京也是为了躲过的追兵,而连发烟火则是要扰乱警察的耳目,虽有攻守的不同,但他们就连最先采取的战法都相似,不由得让京也感到有如诅咒般的共时性。

「那些东西……不论是哪个图片留言板都可以得到吗?」

恶灵哼了一声。

「你可以试着在网络上浏览一下,不管哪里都可以下裁,虽然管理者也都忙着灭火,但却不及对方人多,很明显是治标不治本。」

「……而且只要骚动扩大到某个程度,就算的人不流出,后续也会起连锁反应,使模仿犯不断出现。」

「你理解得真快呢,正是如此呀,同志。模仿别人的人也会有其它人模仿他,再出现下一个模仿者也只是时间问题,人数不断增加,而且连流出的危险物制造方法也都详细地分为初级、中级、高级,你明白这代表什么意义吗?」

「也就是说,汽油弹和管信炸弹都只是『初级』知识对吧……」

「我不得不再称赞你理解得很快,月森市的爆炸事件经过还不到一天的时间,当然需要准备时间的中级、高级犯案都还没出现,是『还没』哦。」

「……中级和高级到底写了怎样的知识呢?」

恶灵故意吊人胃口,或是双脚在木箱上交替,或是点火抽烟,恶灵的一举手、一投足都带给京也隔靴搔痒之感,剥夺着京也的冷静。

京也并不是没意识到怀中的蝴蝶刀,他很想把恶灵满嘴的牙齿全部打断,用刀子抵住他的脖子,要他快点全部招出来,实际上如果不是恶灵的手一直握着手机,那么京也可能早就那样敌了,当然恶灵会这样骄傲自大地侃侃而谈,也是因为他认清了京也目前的状况。

恶灵朝空中吐出环状的烟,看着烟缓缓飘升,然后才继续说了下去:

『中级』是以恶名昭彰的炸弹教科书『腹腹时计』,和元祖炸弹斗争之友『营养分析表』为底本的知识,这两者被混合在一起放上网络流传,对照过去社会情势还真是充满讽刺,真是有趣。」

「——那种事根本无关紧要!『高级』写的是什么?」

「别急嘛,凡采尼。」

恶灵又开始卖弄玄虚的短短一句便打住,接着他把还没吸几口的烟丢在地上用脚踩熄,看来他是知道自己掌控主导权就会得寸进尺的类型,是个有如秃鹰般的男人,跟这种人实在很难成为好朋友。

「使用硫酸或浓硝酸的TNT炸弹制作法,也有利用浓硝酸和燃料添加剂的RDX生成法,以及使用这两种的混合炸药HMX、B、C—2炸药,除此之外还有ANFO炸药,线路和活动开关的构造都附上详尽的图解。」

一股寒气自脚下窜升,京也一个站不稳就向后倒去,身体靠在支柱之上……

他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稍微安静休息了一下。

很奇怪,事情进展得太过顺利了。

「……等一下,像这类的地下知识总是不分真伪地在网络上流窜,为什么只有这次事件出现大量恶用的人呢?」

「这是有理由的,首先是从道具入手方法到任何细节,上面部有具体且明了的解说,情报的精确度非常高,如果是初级程度,有些甚至在百元商店或是大卖场就能简单凑齐材料,另外一点就是因为连发烟火率先破坏了月森市的大楼吧,因此对跟随在后的人起了鼓舞的效果,这就是『拉人壮胆就不怕』的大原则,心理学这方面应该反而是你的拿手好戏吧?」

「原来如此,确实是这样,是我疏忽了。」

京也恨恨地咬牙切齿。

假设有一万人阅览过连发烟火所流出的有害知识,大概九千九日九十九人都会一笑置之吧,可是剩下的那一个人,就算他真的有意要铤而走险,那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一言以蔽之,那就是所谓的乱枪打鸟,这种陷阱是专为极少数会上当的人所精心设计,婚友网站的劝诱广告信件也是相同的原理,特别应该注意的对象,就是那种会囫圃吞枣地接受他人意见、还没有自我判断能力的人,也就是小孩子。

仿佛是看穿了京也心中所思,恶灵此时开口说道:

「大阪的汽油弹事件,犯人是受少年法保护的十二岁A姓少年,据说是在学校受到欺负,他因此心生怨恨,趁着夜晚把汽油弹丢进欺负他的那名主犯家里,而令人感到讽刺的是,欺负同学的家伙最先发现失火,第一个就逃了出来,同住的无辜老爷爷和小婴儿却为此而牺牲。」

虽然是因为对对方恨之入骨而行凶,但()之人所流出的知识恐怕也起了推波助澜的效果吧。

有一种叫做破窗效应的理论,主要是说如果有一扇窗户破了不修好,那么其它的人看见就会当成是允许打破其它窗户的信号,于是事态便会更加恶化,最终街上所有的窗户都会遭人打破,整个小区也会治安败坏、逐渐沦落为贫民区。这个理论就是以这样的假设为基础所形成,仅仅一扇破窗足以招致社会秩序的崩毁,以及犯罪率的上升。

连发烟火就是打算在这国家制造出大量的破窗,昨天的爆炸案,京也原以为只是对自己的宣战布告而已,如今看来那也包含着打破第一扇窗户的意义。

一个人在漫长的人生中,注定要在人群中生活,处不来的上司、可恨的同学,只要是过着正常的人生,在成长的过程中应该都一定会遭遇一、两个那样的人物。

但是我们不会杀死对方,因为刑罚总是如影随形跟着我们。

具有抑制效果的刑罚,全部都是以『没有刑罚人就会犯罪』这个人性本恶的性恶论为前提而制定,事实上,人只要失去法律的枷锁,就会犯下笔墨所难以形容的恶行。

受到连发烟火波及所产生的犯行经过过度报导后,届时消息充斥在各类媒体上的情况自不待言,反过来说,若是真演变成那样,先前一直忍耐的人们也会受到新闻报导的鼓励,他们真的对中级、高级出手的可能性也会大幅增加——也就是允许打破窗户的信号,那就是破窗效应最恐怖的地方。

京也深知当一个人要杀人之时,一定要跨越他心中定好的某一条界线,而他也同样知道,那条门坎会随着外在因素而产生激烈的上下变动。后脑顶着冰凉的支柱,那股凉意适度地让激动的京也恢复了一些冷静。

「……现在我正想起『因特网是人类无法应付的超级科技』这个充满警告意味的意见。」

「哦?那句话的根据是?」

「网络可以无视地理条件,从自家的房间攻击美国的重要网络公共设施,在尚未对网络攻击制定出完善的防范措施前就普及网络,未免太过贸然行事。」

没错,这也是连发烟火网络攻击的一环。

「照我说那根本是任性的雷论,从享受着网络便利性的家伙口中说出,根本一点说服力也没有,这是人类渴求便利的欲望所带来的功过,既然享受到了便利,那么罪过的部分也该全盘接受才合乎道理啊。」

「所谓的正论,就算说的是正确之事,也无法得到他人的认同哦。」

「啥?你在说什么啊?」

「我的字典里就是这么写的。」

恶灵一头雾水地看着他,而京也则是不加理会,他再慎重地更进一步思考。

模仿者若是不断出现,那么警方为了因应那些犯罪,机能应该会瘫痪吧。

行来这次不用把警察当成是战力了。

「啊,对了……」恶灵说着突然下流地捧腹大笑。

「有件事我忘了说,流出的那些危险物制造法还有被编号,全部一共有两百一十八页之多哦,男人这种生物生来就是爱好收集,一旦开始收集,不知不觉就会想全部收集齐全,这战术真是完美抓住男人的心理啊。」

京也感觉这句话似乎不像是白己所认识的恶灵说的。

不过很快京也便察觉到是何缘故。

「我没有说过吗……连发烟火是女性,而且年龄可能和我同年或是更小吧。」

「你说什么?」

恶灵大吃一惊,从木箱跳了起来。

「是真的,扯这种无聊的谎又没有任何意义。」

「连发烟火……是女的……?」

过了一会儿,他用手捣着嘴笑了起来,而对于这件事,这次换成京也感到可疑了。

「你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什么?」

恶灵故意装傻,看来他非要京也先说出自己的意见不可。

「……连发烟火太年轻了,说明白一点就是我觉得以她的年龄,能够如此精通骇容技术实在不太正常。」

恶灵听了仰天大笑,然后他忽然一口气站了起来,接着脸上露出贼笑,绕着京也倚靠的石柱不停打转……

而京也的目光也自然而然跟着他走。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啊?凡采尼。」

「我怀疑连发烟火是两人以上的复数犯人——」

恶灵没等京也说完便哈哈大笑,然后脸贴近到与京也呼吸可及的距离。

「现在立刻舍弃那种偏见,不然要不了多久你就会被连发烟火杀死哦!美国过去就曾发生十岁的小鬼们让机场管制系统关闭的事件呢!看年龄根本不准,重点是人有没有那个能力,仅此而已。我反而认为,炸弹客和黑客有着相似之处哦。」

「……愿闻高见。」

「你难道没发觉吗?这两种人都是自我意识过剩,乃至于自信过剩『看着我』『认同我的实力!』『我可是很厉害的哦!』他们都是这种人啊。」

他的话突然点醒了京也,确实是如此,挑战京也的连发烟火,从她剧场型犯罪者的夸张性格,以及特地把京也拱上同一个擂台,与京也做一对一单挑的举动,可看出她希望得到他人——特别是京也——的认同,那可说是古今中外的超级黑客和炸弹客的特性吧。

京也莫名的感受良深,同时内心也暗自窃喜,因为他终于掌握到可能是连发烟火弱点的讯息。

她自恃高超的技术与铁壁一般的布阵,好整以暇地筹待着京也,所以危机意识应该会较为薄弱,若是反过来利用这一点,那么或许就能够制服她了,当然如果使用的时机错误,就会更加深对方的戒心了吧。

「我大概都知道了,那么接下来能否请你告诉我,的同伴们现在正进行着怎样的活动?」

「我不知道。」

他只非常粗鲁地应了一句,与刚才多话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怎么回事?」

「对自己技术有自信的家伙都是五人一组,分散到需要密码的留言板了,恐怕他们也正各自在那留言板中干着坏勾当吧,我不是他们的成员所以进不去。」

头痛的因素又增加了一个,虽说是理所当然的道理,不过他还是重新体认到,在自己停滞不前的期间里,敌人还是不停地在动作这个事实。

「需要密码的留言板吗……恐怖组织爱用的方法呢……可以用黑客的方式强行进入吗?」

「别说得那么简单啊,外行人,留言板受密码严密保护着,而且那家伙也深知简短ID和密码的危险性,如果你想试遍所有的密码组合,那请你一个人去试吧,或许在地球灭亡之前会给你好运试中也说不定。」

——状况十分艰难啊。

正如连发烟火对京也宣战时所说,她打算将社会打入混乱的漩涡之中。

事态已经远超过京也的能力范围,单凭一人之力实在不足以应付这样的情况。

剩下的方法,大概只有消灭在上位下达指示的连发烟火了,除此之外别燕他法,看来与她的对决终究是无法避免了。

「你打算什么也不做,只是旁观吗?」

恶灵瞇起了他的势利眼回道:

「没错,如果有人悬赏连发烟火的人头,那么我倒可以采取行动。」

京也苦笑以对。

——结果还是要钱吗?人渣。

「就要开始啰,连发烟火对社会的反扑。」

恶灵炯炯有神的目光让人看了不禁心里发麻,只见他露出黄色的牙齿笑了起来,这个样子仿佛是真的恶灵一样。(译注:恶灵的代号是取自于欧美传说中,一个会抓小孩的鬼怪Boogeyman。)

「你觉得你赢得了吗?」

京也以右手推开烟,拒绝了他。

「我现在正思考着这个问题,不过——连发烟火是从我身体流出的脓,恐怕也是要我来解决才行吧。」

「认清现实吧,事情发展至此,已经不是你一个人能阻止了吧?你又能怎么样呢?你只是个没有人帮你抬轿,就无法一个人走路的家伏,你要搞清楚,你已经不是凡采尼了,这一点可别忘了啊。」

这句话京也只感到沁入肺腑。

他说的没错,自己现在已经不是凡采尼了,事实上就算连发烟火不夺取凡采尼的账号,自己也打算不久就要引退了。

但就算如此,既然她想要自己的性命,只是四处逃窜可不是自己的作风。

「还是有我所能办到的事,而我现在就要去做了——仅此而已。」

京也不再迷惑,想向他探听的消息也已经全部知道了。

「恶灵,除了情报费之外,我会另外再付你钱,能请你再帮我一个忙吗?」

京也知道他有所警戒。

「……什么忙?」

「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我想请你在此看照御笠。」

或许是完全没想到京也会口出此雷,只见恶灵不停地眨着眼睛,于是京也擅自将他的反应视为是答应了。

他将日光看向御笠。

「我走了,御笠。」

他轻声细语,不让恶灵听见。

「恩,摩弥你要加油,绝对不能输哦。」

接下来两人只是互相点了点头。

只要这样就已足够,他感到胸口充塞着温暖的感情。

正当京也想要走出废弃大楼,走到大楼的楼梯时,忽然一个声音自后方叫住了他。

「……等等,凡采尼。」

从刚才到现在,这是最没有抑扬顿挫、有如亡灵呢喃般的声音,京也感到可疑的转过身来。

「……你刚才一开始好像责怪我在素行不良对吧……其实在最早之前,我对你并没有什么负面感情哦,只要你出现住留言板,就会让原本已经要结束的议论活化,只要你出现在聊天室,不知不觉间大家都开始对你使用敬语,而且和你一对一的倾诉烦恼,效果远比心理咨询师还要好。不管是面对什么样的人,你都能够配合对方改变自己对吧?更好的是不会啰啰嗦嗦地干涉自己,感觉就像是『自己心目中理想』的朋友,原原本本地重现在电脑屏幕的另一头。就算没有凌虐杀人的兴趣,和你的交流也会让人感到愉快吧……」

恶灵的眼神第一次显露出他的感情。

「你知道为什么连发烟火只不过是夺走你的账号,却能够一直不彼人识破足假货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

为什么会员们都没感觉到假凡采尼不对劲呢?对于连发烟火那突如其来的计划,为什么他们能够全心信赖并跟随着她呢。

人类间的相互信赖——这就是昨日不论京也如何思考都无法得到解答的唯一疑问。

「难道你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答案非常单纯,因为那个凡采尼比你更像凡采尼啊!」

一瞬间,京也的理性拒绝思考他的话中之意,在他头脑还没理解之前,恶灵又继续追击。

「的人们最近从你身上嗅到不纯之物的存在,虽然无法具体形容是哪里不对劲,不过以前的你,拥有能拉着世间万物绕着你旋转的向心力。

……凡采尼是个让我们着迷的存在,但是最近的你却不是那样,以前凡采尼说出的话让人感觉像是神谕一般,最近听起来却都像是屁话。

——但是!现在不同,没有一个人会怀疑现在的凡采尼,每一个人在他身上都看到往日那个凡采尼的身影,只要想起他的名字,每个人都是怀着敬畏的心情。也就是说,现在的假凡采尼才是的凡采尼该有的样子!!」

原本那么顽固的恶灵,如今却张开双手,赞美着凡采尼。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接着语气一转,从腹部深处挤出充满怨恨的声音。

「……现在的你才是假货!凡采尼!!」

这句话让京也感觉心脏像是被紧紧抓住一般。

他想要改变,也相信自己能够改变。

但是看在恶灵的眼里,那样的行为只不过是个滑稽的小丑。

原以为与御笠心意相通的短暂美梦,如今也已遭到粉碎。

他愤怒地咬牙切齿。

「胡说什么……」

看到那样的京也,恶灵轻视地嗤笑。

「你想拜定自己的所作所为吗,,就凭你那副德性,你还想与连发烟火厮杀吗?」

「我有我的做法……我会用那方法解决掉连发烟火。」

话一说完,京也这次头也不回地走出这个楼层,只听见恶灵嘲笑的声音自后方传来。

到最后,恶灵加濑赤人与摩弥京也,在这段漫长的对话之中,只有在这一瞬间说出了内心话。

听到头上巨大铁块通过的声音,京也全身一颤。

黑暗中闪闪发亮的一对眼神正缓缓确认周遭的异状。

这个空间只闻得到潮湿发霉的空气,以及听到不知从哪冒出的水滴打在积水卜的声音,看来因为听着那规律的滴水声,京也的身体方才一瞬间被睡魔所支配了。

虽然服下了大量的咖啡因碇剂,但如果不是刚才上方有电车通过,他可能真的已经进入熟睡了。

万一的追兵杀来这里,自己到时却在打瞌睡的话,那可就笑不出来了。

据说鸡和一部分的鸟类可以让左右脑交互休息,对应醒着的那一边的脑,也会张着同一边的眼睛,当然这是它们与生俱来的本事,目的是为了当有外敌来袭时可以迅速逃跑,而京也这时也不禁开始羡慕起能够做到那种事的鸟类了。

京也不管是否会弄脏西装,将身体靠在坑坑洞洞的混凝土柱子上。

即使在白天也照不到日光的高架桥下,如今是少数能让京也安心的藏身之处,如果是在这里,从远方的辨识性大为降低,再配合上变装的效果,就算对方在相当近的距离,京也也可以隐藏自己的存在。

假如他的头脑能够冷静分析自己现在的处境,那么马上就会明白现在不是睡觉的时候。

京也身上虽然还是穿着西装,不过和却笠分开时不同,他的领带不见了。

其实在来此躲藏之前,京也曾经遭遇一个疑似是会员的用刀人。

那是一名戴着鼻环和耳环,年约二十来岁的男人,他一见到自己,脸上表情很明显地僵住。

看到他那样的反应,京也甚至没有一丝迟疑。

在对方有动作之前,京也就已快速拉近距离,冲到对方身前,然后用左手手背撑开他的手机,右手对准他的下颚,一掌击了过去。

这一招完全正中下颚,对方脑子受到震撼,失去平衡而脚下不稳。

男人忍住疼痛,当他正充满怨恨的开口想要说些什么,京也却不打算等他说话,脚步蹒跚的男人当然躲不过京也的第二击————就这样,京也与这个不知名的的私兵,就在一句话也没说的情况下交错而过。

京也甚至没考虑过认错人的可能性,若是给予对方那样的时间,那么很可能就差那么一点的时间,对方的手就先按下手机的按键了。

一瞬间的疏怱大意却会造成一生的后悔。

先下手为强。

这就是为了要在月森市这个战场存活下去,京也所采取的最佳策略。

幸好这里是闲静的住宅区,附近没有人看到片刻前发生的事情始末。

京也让昏倒的男人躺在电线杆旁,剥掉他的上衣,下而的衣着也故意弄乱,接着京也拔掉自己西装的领带,绕在男人的头上,然后先是走到附近的公园,从垃圾桶搜刮了些啤酒罐和烧

酒罐带回来,散乱地丢在男人的四周。

这样看起来应该就像个醉倒的醉汉了,京也也不想让他被别人当成尸体,而把事情闹大。

男人身上有一支疑似人头手机的折叠型手机,虽然对他过意不去,不过京也还是将手机从机体到细部零件整个踩碎。

虽说他们只是隔着计算机屏幕的交情,但这么早的阶段就采取行动,应该就代表他是住在这附近的人吧,在狩猎艾克希待公爵之女时,他一定也曾成为京也的手足,为京也效力过,如果不足在这样的情况下相遇,他们有可能正天南地北地聊着天吧。

这一切都是——

京也将意识拉回高架桥下的黑暗之中。

让自己演出如此阴险剧本的那个剧作家,现在究竟人在哪里呢?

京也从怀中取出预付卡手机,重新以指甲抠着手机把玩。

连发烟火至今还没有联络他,如果她是打算做好万全准备再来挑战京也——那么京也推测应该取决于这一个小时之内。

若是再拖下去,那么就表示她不打算在今天之内发动攻势。

而到现在已过了约五十分钟,他方才到便利商店,也没看是什么口味就买了两个御饭团和保特瓶装的运动饮料,另外也买了咖啡因碇剂,然后将那些东西全部一扫而空,他并没有细细品尝味道,总之因为考虑到可能会形成长期战,所以他半义务性地将食物全塞进肚子里。

路上他经过一家电器店,店内电视所播放的头条新闻到现在仍在脑中挥之不去。

那新闻是说,警察的网络犯罪对策部门的计算机全部一起当机了,据报导原因是计算机连接的中国制打印机被植入了诡雷型芯片,那芯片只要输入特定指令就会效动,感染力也十分强,警

察目前想必正慌张地想息事宁人吧,万一办案情报因此外流,那可会是一人丑闻。会选在这个时机点对警方电脑动手脚的人,京也只想得到一个人,的炉心融解已经迫在眉睫,时间所剩不多了。

京利用剩下的所有时间,在黑暗中不停烦恼并思考着捕杀连发烟火的方法。

今天——不会来了吗?

渐渐地,焦躁感开始环绕全身,若真是那样也无妨,连发烟火的防护墙将逐渐减少,然而若是她想用尽一切手段,尽情享受和京也的斗争,那么今天恐怕就是最后期限了。

还是说她还有其它计策吗。,

虽然觉得是自己多虑,但是京也还是陷入思考的深渊中,愈是对连发烟火过度评价,脑中的她也就变成无比巨大的敌人,正当恐惧逐渐开始侵蚀他的头脑时,突然在寂静之中电子铃声大作。

京也不可能听错,声音就是从昨天让他尝尽辛酸的预付卡手机传出。

于是京也立刻接起电话,仔细倾听,耳朵听到却是沉默无语。

终于——

『嗨,昨晚睡得好吗?』

不可思议的,京也嘴角微扬,他差点就笑了出来。

没错,就是这个活泼又看不起人的口吻——

京也的双眼在高架桥的黑暗之中炯炯有神,他暂时强忍住笑意,明明是这么憎恨她,听到她的声音却又让京也感到无比高兴,京也无法抗拒这颠倒的感情。

短短的一日,却是让京也等得如此追不及待。

问我睡得好吗?真是好笑啊。

昨晚京也在废墟之中度过一夜,对于连发烟火的背叛,他的心中充满杀意和憎恨,让他根本睡不着觉。而且杀意的矛头一偏,仿佛随时都会向御笠袭去,京也只好用刀子割伤手作为代价,拼命忍住了那样的冲动,当刻在手上的『正』字超过五十个时,他终于盼到了那渴望已久的黎明,甚至还忍不住为了那股达成感而感动呢。

昨天的那一晚,他简直就像活生生地被丢进地狱一般。

此时的他,就像是为了捕捉猎物而接近的动物,为了不使对方怀有戒心,他故作一副平静的样子。

「连发烟火,你不使用变声器没关系吗?」

她仍用着有如少女般玲珑剔透的声音,不过她似乎并不怎么在意。

『我已经当面和你说过一次话了对吧?若是你喜欢那样的声音,我也可以配合啦。』

她开玩笑的态度突然一变,像是注意到什么般,然后以不耐的声音继续说道?

『我说啊,这个世上已经没有连发烟火了哦,我已经是凡采尼了——算了,其实我也在伤脑筋,不知孩怎么称呼你才好呢,因为不是这样吗?摩弥?京也?哈哈,这样叫会我令身发痒呢,我还是最喜欢叫你凡采尼呢,好吧,不过相对的我也特别允许你一个人叫我连发烟火吧,有没有很高兴呀?』

虽然她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不过两人之间的紧张程度却随着对话而逐渐升高。

「……我们开始吧。」

京也以冷酷的声音严肃地告知她,然而——

『我们再聊一下嘛,凡采尼,说不定这是我和你最后一次说话了哦?』

京也并没有拒绝,虽然京也并不打算死,不过他也想从连发烟火的口中探听一些事情,这自是再好不过的机会。

『你现在人在哪里?』

瞬间京也犹豫着是否该告诉她,随即他确信说谎也没有好处。

「从月森车站向东走过大约十条街处的高架桥下。」

宛如在证明京也的话一般,此时刚好一辆列车经过。

『看来你没有骗我呢,你遵守我的规则,没有逃出月森市,不过你难道不觉得我为了不被你找到,有可能会出到月森市外吗?』

「妳确实个性轻薄又时常爱开玩笑,但是我知道妳在该认真的场合是不会骗人的,所以人一定在这城市的某个地方吧。,」

『真难应付啊……我们都熟知彼此的性格呢。』

「连发烟火,妳以为妳逃得掉吗?」

『恩?哈哈,凡采尼,你好像有所误解呢,问题不在于逃得掉逃不掉啊。啊啊,我就觉得我们的认知有差距嘛,我们就来对照调整一下彼此的认知吧,我做这些事的并不是完全犯罪游戏哦,而是在限制时间内,比赛能够杀死多少逃窜之人的死亡赛跑啊。』

其实京也也隐约猜测到会不会是这样了,不过一旦听本人亲口说出,还是让他感到相当的震撼。

「连发烟火,妳……」

『其实我也很感谢你哦,凡采尼,你知道创世纪神话中巴比伦塔的故事吗?』

「……人类妄想建造可直达天上的高塔,他们的傲慢触怒了神,神为了让计划中止,于是让诺亚一族说着不同的语言,分散到各地,而那诺亚一族据说就是我们人类的祖先,这是为了告诫人类傲慢的神话。」

『正是如此,多亏你的网站架设在国外,使得日本警察也害怕演变成国际纠纷,因此不敢轻易出手,我应该要感谢神吧,他让国家分裂、语言分裂,人们互相憎恨,也因此我暂时还能过着太平日子,只要世界地图上有国界的存在,我就不会轻易被抓到呀。』

多多益善,指的就是这种情况吧,连发烟火陶醉在自己的演说中,变得比平常还要多活,京也则是专心听着他说话一刻也不放松,她拼命地向在言辞之间找寻能够攻击的弱点。

「我一直以为妳是更为理性的人呢……看来妳已经精神错乱到分不清现实和幻想的差别了呢。」

『那只是你一直误解我了吧?再说我对现状可没有那么悲观哦。』

「什么意思?」

『你不懂吗?我采取的行动是无限大呀,事实上,我想把我的声明文寄给报社,现在正在构思文章内容呢,干脆就像杀人狂威廉姆?黑尔林斯那样,用口红在纸上写着『请快点逮捕我,我已经管不住自己了』,你觉得这样如何?』(译注:威廉姆,黑尔林斯WilliamHeirens,1946年在美国芝加哥因涉嫌杀害三名女性而被捕,他在第二次的犯案现场,在墙上用被告人的口红留下讯息,因此被媒体称为口红杀手。)

尽管有长久的交情,京也还是难以明白她到底哪些话是认真的。

「……就算是这样,妳要怎么达到社会颠覆的阶段呢?」

从手机传来她捉弄他人的笑声道:

『凡采尼,你根本不明白恐怖主义是怎样的东西,好吧,我就告诉你吧,重点是在毫不问断地犯案这一点上啊,而且最好是在每个人都有可能受害的地方犯案,有时是每个人每天都会用到的电力——在输电设施的栅栏外引爆,有时是炸掉每个人都会使用的某个,R车站。到时人们应该就会有『说不定会造成停电』或是『说不定自己在搭乘JR时会发生爆炸』这种想法吧?

只要我愈是犯案,人们就逐渐会变得疑神疑鬼,很快就会引起社会不安,人类是很有趣的生物,一旦陷入那样的精神状况,即使是平常可以一笑置之的谣言,也会轻易就听信进去。看看石油冲击的例子就知道了,纵使石油再怎么涨价,卫生纸也不会因此就买不到对吧?只要稍加思考,每个人可以明白这个道理——也就是说恐怖主义在初期必须破坏的不是设施,而是人心啊,凡采尼。』

最后的一瞬间,连发烟火陶醉的声音仿佛向往着昏暗的欲望一般,京也感到身上起了鸡皮疙瘩,握拳的手也在颤抖。

虽然若是一个不小心,自己是有可能被死亡赛跑之类的言词所迷惑,不过她的行动一定远比自己所想象的还要深谋远虑,此时只要走错一步,自己真的会带着错误的认知躺进坟墓里。

『如何?考虑得够周全吧。』

「……我更觉得非要阻止妳不可了。」

京也无所畏惧地说出感想,听到他这句话,连发烟火像是气势受挫地说道?

『阻止我啊……我觉得是不可能的事啦,更何况我根本不觉得我会输,啊,对了对了,成为凡采尼真是让我心情非常爽快呢,感觉就像成为神一样,有一部分凡采尼的崇拜者甚至相信我会破坏这个现实世界,创造出一个新世界呢。很好笑吧?这证明了他们有多么崇拜你,对现实世界是多么绝望了。』

「真是愚蠢……连发烟火,妳看到的只不过是事物的表面。」

『…………什么意思?』

「确实,古往今来对于现实世界不满的人、在现实世界看不到希望的人,他们都梦想着世界末日,可是梦想世界末日的人其实并不希望世界毁灭,他们渴望的是在那之后创造出的世外桃源,以及对新世界怀抱着希望。不管是任何人都只是在追求,想要得到幸福』这个不知餍足的梦想,这一点不管是临界之人还是妳、我,全部是一样的。」

『你说是追求幸福……吗?』

这时候,连发烟火的声音才第一次失去了从容,她几乎无意识地重复说了一次,下一个瞬间,她像点起火似的大叫:

『愚蠢至极!你说不管任何人都想要幸福?那人类为什么会自相残杀?为什么所有的动物之中只有人类会自

杀?如果是每个人都携手追求幸福的和平世界,那么就不会有任何人自杀才是,能够画饼充饥的话,每个人就不用那么辛苦了!这个世界人类数量太多了,多到走在路上人与人的肩膀都会互相擦撞,人跟人之间只要起了摩擦,就会产生精神疲劳,人们总是面临着慢性精神疲劳的危机对吧?这样的现代日本,真的是一个能让人快乐生活的地方吗?』「幸福是一种相对的评价,全人类都满足的状态不叫做幸福,追求自己的幸福就代表要夺取他人的幸福。正因为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绝对的幸福,所以才会引发争端,人们也才会互相残杀,而结果就会造成幸福被榨光的人们灭亡。所谓十全十美的幸福,就好像是一朵以不幸为肥料而绽放的花朵,追求幸福这件事原本就比妳想象的还要残酷。」

『…………哈哈,你看吧,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嘛——凡采尼,凡事都好商量,和我一起颠覆社会吧,只要你答应,我可以把账号还给你。』

「我拒绝。」

京也无情地严词拒绝,他早已预料到这样的诱惑言语。

「的确,对于精神异常的我而雷,杀人是个具有魅力的谈判筹码,但是妳这种一味使川炸弹,只是以杀人数量为乐的做法,我却完全感觉不到任何魅力。」

听了京也的话,电话另一头的连发烟火哈哈大笑了起来,在尽情笑过之后,连发烟火仍是笑意未尽的声音发颤,然后她开始说道:

『你的意思是质重于量啰,太好了太好了,当你说出追求幸福那种话时,我还担心你是怎么了呢,这下我就放心了,你的脑袋也一样不正常嘛。』

「随便妳怎么说,没错,我们根本没有追求平凡幸福的权利……妳的脱序行为让我体会到这件事,我们是处在甚至不存在胜利概念的永久斗争之中。』

『你似乎清醒了呢,我也为你感到高兴啊。』

「……看来能够终结妳的人,果然还是只有我了。」

『我可无意让连骇客(hacker)与黑客(cracker)的差异都不懂的旧时代警察逮捕我,能够抓到我的人只有你,凡采尼,来抓住我吧!』(译注:主流社会一般把骇客(hacker)当成电脑罪犯,但其实骇客(hacker)只是用来称呼对计算机科学、程序设计方面具有高度理解的人,黑客(cracker)才是试图破解、破坏某个程序、系统或网络安全的人。)

宛如对挑战者表达敬意一般,连发烟火语调悠扬地高声说道。

「不用你说我也这么打算。」

对此京也只是平静应对。

连发烟火似乎受不了严肃的气氛,她轻声一笑。

『——我很愉快啊,凡采尼,啊啊,和你聊天真的很愉快,我开始觉得杀了你是件很可惜的事了,在你死之前,有一句话我要先说,我想——我以前最喜欢的就是你呢。』

「我知道。」

『那么就开始吧!让我们开始厮杀吧!h

以这句话为引爆,两个异常者问的气氛转变了。

京也直觉地领悟到,游戏的时间已经结束了,在这一刻之后,他们剩下来的只有厮杀。

『我来说明规则吧,在你半径三公里之内刚好有一颗炸弹,请你去解除炸弹的引爆,那个炸弹是混合炸药B,装在有滚轮的行李箱内,解除的方法很简单,有一条露在行李箱外面的红色电线,你只要在限制时间内把电线剪断就可以了。』

这番说得理所当然的发言让京也觉得不大对劲。

「简单到像是在求我解除它一样嘛。」

『你希望像电影那样设好陷阱回路,让你感受三色塑料线选一条剪的刺激吗?』

她轻笑一声后笑着说道:

『要是靠运气赢过你,那不就无法证明我比较优秀了吗?就是只是那样简单啦!我继续说下去,装在行李箱里的有定时装置,以及设定定时装置引爆时阀的无线电收信机,没有伪装回路也没有陷阱回路,可是去掉那些东西后所多出来的空问,相对地塞了满满的炸药,所以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哦,很可能只是身在炸药的附近,就毫无知觉地死去了呢。』

她说话的声音娇媚,但说出的内容却让人不禁不寒而栗。

她提到无线电收信机这个词语,让京也感到非常在意,那也就是代表连发烟火手上拿着无线电遥控器,或是那一类的东西。意思就是连发烟火的所在之处,是在电波收发的范围之内——不行!

京也摇摇头,他原本想或许可以反推连发烟火现在的位置,但那样是白费力气吧。第一,除非能够了解它设置炸弹出的电波状况,不然思考那种事情根本毫无意义,而且如果那装置是用手机引爆,那么只要透过基地台,她甚至可以在地球的另一侧引爆,攻守的立场并不会因此逆转。

「要是我不解除会怎么样?」

『大概会让你后悔莫及吧。』

又是意味深长的发言。

「什么意思?」

『哎呀,我不小心说出提示了呢,不过算了,时间限制是三十分钟,我交给你的那支预付卡手机,虽然除了收发信和通话功能外并没有什么特殊功能,不过只有马表功能它足具备的,你就欲动应用程序,把时间设定在三十分钟吧。』

京也乖乖听从她的指示,毕竟这时反抗她也无济于事,虽然有些无奈,他还是将马表设定完毕了,但是他犹豫着是否要把设定完毕之事告知她,京也的心情尚未整理好。

黑暗中,他的呼吸变得急促,他知道紧张正一点一滴地渗透。

三十分钟,也就是他必须在一千八百秒内,找到连发烟火隐藏炸弹之处,用刀子将红色电线切断——应该办得到的。

可是对于这个意见,心中却有另一个自己在唱反调。至今为止,京也几乎完全败给连发烟火。下次一定能获胜,这种毫无根据的自信又是从何而来?会不会只是自己不愿承认彼此的实力差距,才会擅自这么认为呢。,

连发烟火为了在这个城市装设炸弹,恐怕事先已经来月森市探查过不知多少次了,而且最坏的情况,她可能比住在月森市的京也还要熟悉这座城市。

面对突然袭来的恐惧感,京也勉力按住了颤抖的手,咬紧牙根,不让牙齿喀喀作响。

「设——好了。」

他竭尽全力才从喉咙挤出这句话。

仿佛看透了京也的反应,只听到连发烟火高声大笑。

『那么就开始吧,我现在要说的是炸弹藏匿之处的提示,只会说一次,你准备好了吗?』

京也闭上双眼,凝神竖耳倾听,他的心情仿佛像是等待判决的嫌疑犯,接下来她所说的话,自己一字一句都不能听漏。

连发烟火一明白京也准备好了,立刻朗声吟道:

『那是被境界所区隔的场所,维纳斯的殿堂,遭到放逐的玛尔斯,静静地嫉妒着维纳斯,维纳斯做了一个梦,虚幻的妳正流着泪,现实的我也流着泪,维纳斯的右手中握着什么呢?』

————那是什么啊?

听起来像是充满诗意的语句无意义地罗列在一起,她是要自己解开其中含意吗?

京也的呼吸为之一窒,绝望重重地压在他身上,但是连发烟火不顾说不出话的京也,继续雪上加霜地说道:

『以你的头脑不需要我再复诵一遍了吧?来吧,让我们开始倒数计时吧,3、2——』

「等一下!」

他的思绪尚未整理好,恳求一般的话语忍不住脱口而出,然而她却像与己无关一般,声音反而更拉高了一个音阶。

『1——————开始!!』

自己的思考因她的倒数而心乱如麻。

可是他的指尖却不是随意识而动,尽管京也的思考仍是一片混乱,他还是在她语落的同时,按下了马表的按键。

时间一去不回,一秒钟的时间从他手指的缝隙中溜走,下一秒也紧追在后急驰而去,即使是在他焦躁不安的期间,时间还是无情地流逝,焦虑的锁链将自己身体一圈一圈地捆绑住。

她的窃笑声在脑海深处盘旋不去。

『——只是一心向上并不是好事,或许偶尔也该绝望地低头俯视比较好吧,如果你还能活着的话,我们下次再谈吧,再见啰,凡采尼。』

当京也想再说些话的瞬间,连发烟火已经毫无慈悲地挂断了电话。

在确认手机已经完全沉默之后,京也失望地将它收进怀中。

然后他环顾一下四周,短短的这段时间,他差点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在昏暗无光的黑暗中,听得到某处傅来的滴水声,他将潮湿发霉的空气吸人肺中:心情也稍微平静下来。

这证明了自己到刚才为止,是多么集中精种在与连发烟火的对话,倦怠感让他几乎令身脱力,不过他也非常清楚,此时他不能容许自己那样软弱。

到了这个阶段,已经无法在意会不会被的猎犬发现了。

京也为了结束这段穴居生活,身体离开了一直倚靠的墙上。

他踩着脚步声,毅然地向前进,每走一步,先前被厚实的混凝土墙所吸收的都市喧嚣,如今也

逐渐响亮起来。

然后他终于跨过高架桥下——落在地面上的那道光与暗的分界线,接着外界吵杂的噪音瞬间更为宏亮,闪耀光亮的街景浮现在眼前。

那光景让他不禁瞇起了一边眼睛,习惯了黑暗的眼睛受到强烈阳光照射,就像起了光晕一般,让景物的细部轮廓看起来显得十分模糊。

慢慢地,他的眼睛开始逐渐适应,眼前看得到自行车按着铃声疾驰,四周的风景充满人群的气息,以及一排排的空转引擎排出废气的汽车。

人类制造出的生活噪音,此时在他肆里听来只觉得莫名贵重。

京也感到疑问,眼前的世界真是刚才自己所处的世界吗?是否只不过稍微移闭一下视线,世界就会变得完全不同呢?现在的街景与刚才所看到的街上情况,实在让人难以相信是同一个地方。

而这理由其实他比谁都清楚,有所不同的大概是自己对世界的看法吧。

不论何时,现实世界都摆脱不掉有如深渊般的阴影纠缠。像是突然被转角冲出的汽车撞到、被暴汉捣住嘴拖人暗巷、失足掉落湍急的河川,人们没有注意到脚下张开的无底洞,脚步踏出便即落人深渊,明明总是跟随在后,平常却没有人意识到那阴影的存在。

然而——

对京也来说,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楚意识到它的存在,三十分钟后,就在这个城市的某处,虚伪的和平假象将被撕裂,展露出地狱的景象,隔着薄纱的另一侧,无尽的深渊正摩拳擦掌地等待着猎物。

而现在只有京也一个人能够完全感受到那散发着恐怖气氛的深渊的存在。

他必须将那深渊赶走,因为能做到这件事的人只有京也。

他既不想成为英雄,也不认为自己是正义的一方。要让的同胞们清醒、制裁反叛者连发烟火,以及和御笠约定好一起去看烟火,自己只是为了这些目的而行动。

可是问题是连发烟火所留下的暗号十分难解,搜索范围是半径三公里,换成直径就是六公里,虽然并不是那么宽广,不过三十分钟的时间大概只够从直径的一端移动到另一端而已,若是弄错前进的方向,那么最后可能还来不及折返就超过时限了。

不过京也还是将思考拆解,然后再重新组合,出题者这一方,也就是从连发烟火这一方来看,她虽然知道京也大概的地点,但应该还不至于明白正确的位置。

如果她重视公平竞争,那么『其实炸弹设置的地方稍微超过半径三公里』这种事应该是不会发生的,也就是说三公里这个数字,是包含了误差的数字,应该设得相当宽松才是。

京也在稍微沉思片刻后做出决定,他推断炸弹应该是在自己的半径两公里之内,剩下的一公里是连发烟火预设的保险距离,因此京也将之排除在搜索范围之外。当然,这么轻易就砍了三分之一,京也也会感到不安,但在有限的时间里,他已经没有余裕去衡量其它的可能性了。京也确认剩余的时间,二十五分五十秒,然后他调整一下呼吸。

经过这些时间,这时他才开始思考连发烟火暗号的具体内容。

——那是被境界所区隔的场所,维纳斯的殿堂。

讯息到这里恐怕指的是这城市中的某个地方吧,若是不先解开这个谜,那么就然法再前进下去了。

所谓『殿堂』,几乎就和字面意思一样——是指宏伟的建筑物。也就是说在此可以排除炸弹放置在路边的可能性,她的暗号一开始听起来像是无秩序的诗句,不过仔细玩味之后,就可以知道并非如此。

推理到这里还算好,但京也的神速进展也只到这里,知道自己的思考触礁,京也的额头不禁开始冒汗。

那么『境界』又是什么?他首先想到的是自己身为临界之人的存在,可是那根本就跟地点的指示无关,当然,她是因为京也是临界之人,所以才会故意使用这个词语,这一点是不会有错的。

然后最大的问题就是频繁出现的维纳斯,以及只出现一次的玛尔斯。

维纳斯是罗马神话中出现的女神,在希腊神话中叫作爱芙罗黛蒂,她是爱与美的化身。相对于此,玛尔斯在希腊神话中被视为与阿瑞斯是同一存在,他是个粗暴的战争之神。

京也突然想到,在荷马的著作中,阿瑞斯和爱芙罗黛蒂不是有私通的关系吗?

私通、出轨、男女的交合——依循这样的联想,京也脑海浮现的是爱情宾馆。

京也不悦地摇摇头,这恐怕也不是。

假设炸弹是在爱情宾馆里,连发烟火所提示文章的后半部,即有可能会有暗示房间号码的提示,由于连发烟火明白表示炸弹是装在带有滚轮的行李箱内,那样的东西如果随便放在柜台或走廊,纵使是没有人会走过的地方,也非常有可能会被服务人员所排除。

但是他在脑中反刍整篇文章,不管怎么想他都不觉得里面有暗示房间号码的字句。

于是他又回到最初的问题,总而言之,界线的问题必须先解决才行,然后他再度问自己,境界是什么?

其它可以考虑的可能性有光与影的境界——不对,影子的位置会随着时间改变而移动,那么不安定的事物不可能用来作为提示。

玛尔斯是英文的三月March的语源,所以——不行,三月哪里有什么意义呢?

维纳斯与玛尔斯,依循着他们的身世背景,京也将所有可能的神话隐喻全数列举出来,然后在脑中举出反证,一个一个地消去,一秒钟举出一个可能性,接着又花费三秒钟将那可能性舍去,京也目光如箭一般锐利,他潜神默想,思考速度却是前所未有地迅速。

可是——却没有多少成果,排除掉怎么看都是牵强附会的可能性,他找不到一个符合的答案。

京也领悟到思考始终在原地打转,于是抱着姑且一试的心理,抬头望了周围一圈,想要在街上找寻可能的目标,但是随后他立刻为这轻率的行动而后悔了。

人寿保险公司的招牌与上方的水塔、旁边报社的金字招牌、大型百货公司合并后的新吉祥物、在那前方的圆环路口、限制速度的交通标志、家庭餐厅与店前的条纹回转招牌、建筑工程施工中的栅栏和大型重机具、在工地来来去去的人们,以及他们头上戴的ABS树脂头盔、头盔上印着的绿色十字标志,另外还有各式标志,POP字体的广告宣传标语、里程标记。

并不是找不到提示,正好相反,情报如洪水般涌来,让他的脑袋都快爆炸了。在这么广大的空间中,要如何才能特定出一个地点呢?就算缩小到半径两公里,范围也还是太广了。

现在过了多久的时间呢?他心中带着厌世的心情,从怀中取出手机——尽管已有觉悟,但他还是不禁背脊一凉,时间刚好倒数过十八分钟。

总之必须快点跨出脚步展开行动才行,焦急的情感推动着京也前进。

然而还走不到十步,他就不得不停下脚步。

自己会不会走错方向了呢?这样的疑惑不断涌出。

现在若是陷入恐怖之中,他一定会在一步也无法动弹的情况下,就直接向连发烟火屈服了。但是在京也脑海深处,这时却及时提供了一个让他感到微微发寒的可能性。

为什么会认为自己解得开这出题内容呢?里面只要有一个提示是出于连发烟火牵强附会的解释,那么自己根本不可能解得开。

——在这里傻傻站着才是最浪费时间的行为吧?他胡乱吸了一口气,他感到呼吸困难,仿佛随时都会窒息而死。

眼神充满畏惧,四处左顾右盼的摩弥京也,这时的他在旁人看来,一定像是一个迷了路的孩子吧。

这种感觉——京也以前并不知道。在人声鼎沸、喧嚣不止的大街上,自己竟然会感到如此落魄、孤独,无处宣泄的感情全积在腹中不断膨胀,让他不禁想要大声喊叫。

寻觅着不知在何处的地点,彷徨无助的京也不小心脚绊到了一下,如果是平常的京也,则很快就能站起来,可是他的脑不问断地同时执行着思考与验证,如今已过度运转而发出悲鸣。

那样的京也,连踏出另一脚支撑自己的力量都不剩,于是才刚看到地面迫近,接着他的脸就朝地面撞去,幸好在前一刻,他下意识地伸出双手支撑在地,才在千钧一发之际免于冲撞到地面。

但是他已经走投无路了。

京也就像生根黏在地上一般,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强烈的不安快要将他压扁了。

「讨厌,那是在干什么呀?」「那家伙脑筋不正常吧?」

他感觉到路人以充满各种感情的目光看着他,从自己的身旁通过。

有明显充满好奇心的人,也有回避目光当作事不关己的人,甩手指着京也大声嘲笑他的人,以及跟随那些人一起发出阴暗笑声的人。

京也早就知道了,这就是一个人战斗的代价。然而在这一瞬间,他还是不禁想着干脆抛下这一切,或许那才是最简单、最安全的方法。

若是放着不管,现在嘲笑京也的这些人,或许有几人会被卷入爆炸而死,一想到这里,自己心中的某个部分也确实感到愉快。

京也内心的深处,那个临界之人的自己,再度诉说着诱惑的言语。

管他有几个人死都不关你的事吧?

你这么拼命地抵抗,应该不是为了救这些人渣吧。,

你这样四处奔波,应该不是为了让这肮脏的日常光景不遭破坏吧?

「——去死!」

突然从京也口中说出的这句话,连京也自己也吓了一跳。

那是一个前兆,漆黑浓稠、如同柏油一般的感情,即将要破壳而出,向外满溢出来了。

——给我去死吧!整个城市、整个世界的人类全部部死亡灭绝吧!

京也拼命地将破裂的壳压回去,在上面加了盖子,他动物般的直觉感觉到,放任这感情是件非常危险的事。

自己嘴巴上虽然否定连发烟火的言论,但是本能却对她的意见表示赞同。

其实她和自己虽然有些许差异,不过他们本来就是一丘之貉,否定了她,也就等于是绕着圈子否定了自己。若是在欺骗自己的状态下应战,那么他势必要在某处为此付出代价,而刚才那感情就差点破壳而出。

在为自我欺骗而苦的状态下战斗,自己毫无疑问会被杀的,在与她对峙之前,自己必须要找出答案才行。

不过现在——

他鼓动疲惫到极点的头脑,缓缓地转动脖子,想察看方才是什么东西绊到自己的脚。

下一个瞬间,他的双眼睁得老大,仿佛要裂开似的。

「境界、标……」

他忍不住脱口而出。

那样东西就埋在地面中,那个绊到京也的脚,约莫两公分的圆形突起物上,清晰地刻着箭头和『境界』,那是一种被称为境界标的标识,用在标明与邻家土地的界线等,为了让土地的界线明确可见而埋设在地面的标识物,至于埋设的场所并没有法律特别规定。

绊到京也脚的那个东西,是众多境界标识中被称为境界钉的金属图钉,呈现钉子状的东西。而这种类型的境界标在使用上会有些问题,虽然它几乎不会移动,但是在行人往来的路上设置境界钉,就可能会有人像京也这样被绊倒,现在大多是使用无障碍空间的设计,所以这种露出圆钉形状在外的类型已逐渐消失。

京也突然想起连发烟火最后的那句话。

『只是一心向上并不是好事,或许偶尔也该绝望的低头俯视比较好吧。』

京也原以为那只是临去的台词而未曾留意,不过如果这句话有『别往上看,看下面』的含意的话……

京也依循着刻在地上的箭头,顺着那方向抬起头来。

——那是被境界所区隔的场所,维纳斯的殿堂。

有了。

他感到一阵电流在全身流窜的感觉。

充满压迫感的红砖墙围绕着腹地,折叠式收缩门目前正紧闭着。

京也从地上起身,确认过剩下时间后,他坚定了决心。

要放弃一切还太早了。

私立阳丘女子高中,那是宇佐美风香就读的女校。

剩余时间已经不到十二分三十一秒。

这间学校是三层建筑,屋顶是柔和淡彩色系的平台屋顶,虽然并不是教会学校,不过正面进制大时钟的遥远上方还挂着一个吊钟,或许只是模造品而已吧。

在走过连接走廊后会看到第一、第二两间体育馆,在那之后是稍嫌狭小的操场,而操场上目前也正在上课中,看得到一群女学生正缓缓绕着跑道跑步。

京也在确认过没有专用出入口后,于是攀登大门,翻身跳进校园里。

有几名坐在窗边正在上课的女学生,看到他翻门而入,个个都惊讶地抽了一口大气。京也知道自己被人发现,如果有时间他也会采取隐密行动,但现在不是在意那种事的时候了。

他直接从正面进入学校,虽然感觉得出校内有许多人,但总合来说算是相当闲静。依照现在的时间带,应该刚好是第六节课上课中吧,虽然京也听兰说过,由于昨天爆炸骚动的冲击影响,有几间学校缩短了上课时间,但是这问学校似乎并非如此。

他想起宇佐美曾向他抱怨阳丘女子高中的校规严厉,看来校方是认为,不值得为那点小事浪费考试前重要的时间。

——真是愚蠢。

那样的想法反而会造成灾祸,如果学校能缩短上课时间,那么就算爆炸发生,伤害也能够控制在最少的说。

这么说来,宇佐美那时似乎曾经说过,这问学校的制服在网络上被高价买卖,虽然连发烟火的年龄看不出来有多大,不过她的外表看起来差不多是国中或高中生的少女,所以只要换上制服,应该就可以轻易侵入女校吧。

京也来到校舍的出入口,他一瞬间迟疑了一下,然后穿着鞋子就走了进去。

他再一次确认剩下的时间,尽管万分不愿意,他还是只能说服自己,虽然会浪费一些时间,但这也是没办法的。

京也找到通往二楼的阶梯,脚步毫不迟疑地走了上去,接着他看到旁边有一间教室,上面写着『2-1』,于是他依循教室的门牌,倒数着数字,寻找『2-4』的门牌,当他走到走廊尽头的时候,他终于找到了。

如果她们这一节是移动到别问教室上课,那么对这学校不熟的京也就束手无策了,不过幸运的是教室里看得到学生的身影,黑板上则是写着像是微分公式的字样。

京也毫不犹豫地拉开横拉式的门,只见自男性教师开始,将近四十名女学生的目光全都一齐射向京也,这也是当然的,女校突然出现一个男学生,任谁都会大吃一惊。

「宇佐美风香同学在吗。,」

京也先发制人地问道,在一片鸦雀无声之中,京也的声音格外响亮。

只见半数女学生的视线突然往某个方向望去,找都不用找,就在教室的正中央处,有一名女学生正用教科书盖住了头,整个人趴在桌子上,她并没有睡着,京也虽然不知她有何目的,

不过因为那亚麻色的头发从教科书下露了出来,所以她这样做根本没有意义。

「宇佐美?」

「我不认识她,你认错人了!」

她心虚的声音如此回答道,京也不禁皱起眉头,现在可不是玩的时候了,于是京也走进教室里,来到宇佐美的座位前,将教科书抽了起来。

「呜……啊!」

只见宇佐美连耳根都发红了,她提心吊胆地拾起头来。

「宇佐美,我有事想请妳帮忙,请妳立刻跟我来。」

京也不等她回答便扶着她站起来,然后拉着她的手想要把她带到教室外,周围的女学生完全搞不清楚状况,每个人都是瞠目结舌的样子。

「喂、等、等一……:」

「请等一下,」

那不是宇佐美的声音,一个男性的声音自背后叫住京也。

京也回过头,不用想也知道,那是那名已经从冲击中平复、看起来有三十五到四十岁的教师。他明明是个男人,声音却显得尖锐。照说他应该是数学教师,但是身上却穿着白衣,而且白衣上还有处处脏污,不知是懒惰还是操劳过度,他的头发稀少,发根处还看得到白发,而眼神之中明显充满了敌意。

「现在是在上课中哦!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从哪来——」

京也不让他不话说完。

「我现在需要她,很抱歉,她暂时得先跟着我。」

被京也盛气凌人的态度所压迫,数学教师变得像猴子一样满脸通红,嘴巴一开一闭地说不出话,但是京也根本无暇他顾,他强行将宇佐美带出教室,然后关上了门。

接着背后似乎有一名女学生从冲击状态中恢复,口中喃喃念出「……是掠夺爱」,仿佛被她这句话触发一般,立刻响起了一阵如潮水般的女孩尖叫声,在接近两秒的时间中,女孩的叫声响彻了整问教室,然后刚才的教师才气急败坏地制止学生吵闹——似乎是发生了这样的事,不过京也可没有心情去在意了。

京也拉着她的手来到楼梯的平台,顺利地将宇佐美带出教室,他于是开口想请她帮忙。可是这时他发现情况不对劲,宇佐美只是弯着腰,一点反应都没有。

「宇佐美……妳怎么了?是肚子痛吗?」

她就像个燃料用尽的机器人,动作僵硬地将脸抬起。

京也被她吓了一跳,因为她看起来就像是恶鬼罗制一般,只见她满脸通红,一脸横眉竖目的表情,她忽然高举拳头,颤抖的拳头仿佛随时都会挥落一般。

「阿京,你是来毁灭我的吗?」

「妳到底在说什么啊?」

「这里是女校,男宾止步耶!而且不纯异性交往会被退学哦!」

她的声音有如悲鸣一般,京也终于明白她是因何愤怒了。

「那些我当然都知道。」

「你说都知道……真不敢相信,你还穿西装戴眼镜,你为了潜入女校甚至不惜变装吗?变态先生!」

这时他才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还是一身西装。

「这个说来话长,请容许我省略。」

或许是京也淡薄的反应让她消了气,只见宇佐美无力地垂下肩膀,这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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