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井川圣美
16:43 – 17:23
我没有做出回应。
或许说我没有空留言才是正确的表现。但要问我,如果有时问的话我是不是就会回复呢,这又难说了。我永远都在找借口,而时间永远都站在我这边——因为时问会不够。
「姊姊!」
我那可爱的法国洋娃娃的声音在中庭里回响着。你也犯不着如此惹人怜爱地逼问我吧。而在她的声音之后,是我的母亲登场,很难想象她会和贤美是母女。经年累月下,已经到达她载重的极限,也就是说,她的脸已经欧巴桑到无法再更欧巴桑了。可是妈妈仍然强烈主张说,贤美跟以前的自己长得一模一样,这样的话我已经听了不下数百次了。
「你是闲晃到哪里去了,圣美!」
她吼叫着。
「我在医院里找你找了老半天!你奶奶心脏都停了一次!好不容易所有家人全都来了,只有你不在是怎么一回事!?叔叔他们那边可是全员到齐了喔,连医生都偷偷瞄我的表情,真是丢死人了!」
「我又不是故意——」
「不要再说了!看看你在做什么,为什么你拿着手机呢!既然有那个,我又何必在医院里丰辛辛苦苦地找……你该不会是一直在玩吧!而且又用手机上网看了什么对吧!你是什么时候把手机偷走的?对你还真是不能有丝毫的疏忽大意耶!你到底是像到谁啊?手脚那么不干净,如果是贤美的话,就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不是的,妈妈!」贤美可怜地控诉着。「手机是我……」
「你不用说话!现在我是在对你姊姊做说明。当然你想包庇姊姊的心情我很明白,你啊,从以前就是这么温柔……喂,圣美你听好!你让这么可爱的妹妹为你操心,还包庇你,可是你啊,看看你那张臭脸!」
我是不是应该在这里哭出来才对呢?
或者是坦然地道歉说声「对不起」才对呢?
很难抉择,不管选哪一个,都不是我的个性会做的事。要是人打算做他平常做不习惯的事,那可是会引起线路短路的。即便那是纯粹出自于直心想做的事也一样。
所以我做出了自己最被期待的行为。
什么也不说地,把手机往脚边的石块上摔。
机器发出惹人疼惜到让人生气的声音,啪地从折盖处断成两半。细细的碎片四处飞散,但是那一点也不重要。总自己之,手机断成两半了。什么都映照不出来的屏幕,和连着圆润可爱的数字按键的机身部分。毫不相像的这两个部分,以前曾经是感情很好地合为一体的零件。就像我和妹妹一漾。
我的母亲她用什么表情愤怒,又用什么样肮脏的话语开始痛骂我,虽然我很想要在这里好好地描写出来,但很可惜我做不到。因为我把脸转到一边去,所以完全无法观察她。
不过,我只记得我那可爱的妹妹,在她微张成小小〇字的可爱嘴巴上,有可爱的双手捣住它,然后紧盯着我看。
虽然如此,要我一直配合美少女扮演性格恶劣的坏姊姊也是有极限的。况且除夕的室外很冷。虽然我的库存中也没有其它我可以扮演的角色,在这个时候,那也算不上什么重要的问题。
(想死的,应该是我吧。)
这句话很唐突的在我心中萌芽。
(真的想死的不是德永你啊。还有17。也不是你,应该是我。而且我和你们不一样。不需要特地找个结伴自杀的对象。)
所以我无视我妈妈,低着头回到病房里去,为了和奶奶做最后的道别。虽然我的双亲和伯父母们好像在这之间进进出出的,但我已经记不清楚了。我也一直无言地坐在她身旁,天空的混浊转成黑暗,直到变成无止尽的黑夜,这个先放着不管,17的留言最后足这样子的。
>圣美小姐
行动时间要往后延。
明天早上,六点二十一分,这是我最后的底限了。
请在这个时间之前,上来BBS跟我连络。
如果你照做的话,我就告诉你怎么去「完美的地点」。
你要告诉准这则留言也没问题,
你本人出现在「那个地点」也可以。
等你的回信。
藤堂真澄
16:45 – 17:38
下午四点四十五分,背后人群追赶。四轮车六辆,二轮车二十台左右。担任护卫的三班为了做掩护而散开。虽然使用附有GPS功能的手机确认彼此的位置有其可能,若要利用于挟击等等作战计划上则有所困难。随后,我觉悟出需要单独逃离。
既然我们已经破坏了「约定」,后面追来多少人我也不会感到惊讶。「白」的地盘很宽广。
从吉祥寺以西王横滨为止都应当看做敌人。放下折口小姐那一瞬间功夫,也代表着要和迅速包围上来的白军战斗。现在我所率领的手下,包含我自己仅仅四人。即使能平安救下她,也有可能害她被当成我们的同伴而被抓走。我分析不如照目前情况让她同行似乎更安全。
下午四点四十六分,我想起井之头公园也是恩赐公园。这是本日第二次失态。我认真地抱头懊恼。
下午五点零二分,从明治通前往春曰通,池袋现在仍然维持中立立场。
下午五点十七分,在驹込小学南方终于甩开追杀者。紧急回转。
下午五点三十分,抵达后乐园Spa LaQua再度与二班会合。因为一、三、四班现在正在环八以西展开扰乱作战计划,所以我于设施内外配置二班当警卫,并向马桥警部补报告现状。委托折口小姐告知『搜索队』的各位已经平安找到笨水少年一事。但足并不让他们知道有关任何我们目前的所在位置。该位小姐理解之后拿出手机。
——喂,西小姐吗?是的,我是折口步乃果。是的,是的。现在托藤堂先生的福已经平安找到准并看住他了。是是,因为我们所在地仍然有点危险,所以不能说。是的,就是那些小混混们。嗯,就是这样,是的。那么我会再连络的,好的,再见了……那个,我已经连络好了——这样啊,谢谢,
稍微安下心来。让挣扎的少年脱下衣服,把他丢进浴缸里。时间是下午五点三十八分。
折口步乃果
17:25 – 17:40
啊——当初的作战计划到哪儿去了!我明明打算一个一个去说服的……人生真的一堆意料之外的急转弯呀!
实际上,我在逃亡的车子内往右往左地大闹了一番,就算我想说话也会咬到舌头。不过只要结果好一切都好,因为我终于能和准重逢了。
他如我所想象股,变成了一个眼神正直的好青年。颜色是差丽的浅绿色,身形瘦长(虽然我觉得他有点过瘦),身高比我高了十五公分,胸前抱着一件红色外套,我紧抓着他的手臂。已经没事了,准。我会救你的。
……才这么想,我和他之间却有这一道「男浴室/女浴室」无情的墙壁竖立着!
而且还被藤堂先生命令说:「连络其它人我们已经平安找到他了,但是不准告诉他们地方。一为什么要我……啊,对了。一定是藤堂先生不知道大家的手机号码。好吧,没关系。
「……那个。我已经连络好了。」
「这样啊。」
「接下来该……啊,准!」
没空好好地说话,我亲爱的他被暴走族的老大揪住衣领,消失在女人止步的世界里。只留下我手里的红外套(而且仔细瞧发现是女用的)。
「为什么……为什么……而且为什么要在这么巨大的公共澡堂?」
不顾我的大叫,五分头的班长先生眉头动都不动一下。我明白的,他这是拿我出气。
「这是团长的判断,所以是他深思熟虑后所做的决定。」
「什么,是这样吗?想法?什么样的想法?」
「不知道。」
「………………………………」
「……你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不过这个班长还真给人不可思议的印象。他的颜色也是蒽绿色。眼尾一股酷劲,皮肤也很光滑。和其它团员比起来外表好上好几百倍。准虽然也很帅,但这位也相当不得了呢。而且他从刚才开始就狠狠地瞪着我。难道是记恨我刚才用膝盖踢他下巴的事吗?但是那只是我不小心踢到的,是不是跟他道个歉比较好。或者只是他单纯地讨厌女人呢?
哈哈哈,原来如此。他是那个藤堂先生所养的小姓(注1)呀。在车子里他所散发的氛围也非常的和风。要说是茉莉老师还不如说是鸥外老师(注二)的世界呢。所以就让我为他取名为兰丸(注3)吧,因为他们都姓森。
「那么,请。」
兰丸眼神依然冷酷地将我推进女浴室。
「啥?」
「请你进来是按照团长的指示。费用你不用挂心。这是寄物柜的钥匙,这是毛巾,还有这个是……」
「可是我并不需要。」
「这是指示。」
「怎么有这种事!」
「这是指示!」
哎呀吓死人,我原本以为兰丸先生一定会在外面的休息室等我的,结果他大大方方的和我一起进到脱衣问,打开寄物柜开始脱衣服,哇,这家伙是变态!在我发出尖叫之前,他,不,是她开始解开自己的缠胸。
「喔,是女的……」
「……有什么问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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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小姓为以前跟在将军身边打杂、眼侍的侍童。大多数为少年担任,实质地位为男宠。
注2:森鸥外(1862 - 1922)呈日本明治至人正年间的著名小说家。其女森茉莉(1903 - 1987)同样是日本著名小说家。从小在鸥外的溺爱之卜长大。
注3:森籣丸(1565 - 1582)茫尾张国大名织田信长的侍童。非常受到织田信长的宠爱。而在一些电视及游戏里,森兰丸常被设之岛长桐白净神似女陆的少年。
「不,没有!一个都没有!」
哇!哇!这种像深夜时段卡通的剧情竟然真的发生了,呜哇,我的心脏狂眺。
原来如此,我懂了!这个人一定很仰慕藤堂先生,但是义警团的规炬不收女生,她怎么也无法死心,所以「既然如此,那我就舍弃女人的身分」,把一头乌黑秀发给剪断,之后便贯彻自己影子般的身分。
但是藤堂先生也是因为爱着这个人,所以才紧急捏造出严禁女性加入的规炬,结果这反而造成反效果,目睹在眼前被剪断的女性第二生命,如果把此番真心践踏掉的话就愧为男子汉,所以便放开心胸允许她入团,了解情况的团员们也纷纷暗地里拍手叫好,但是为了维持团内的纪律,藤堂故意对她态度恶劣。哇,太厉害了,这是纯爱偶像剧呢!这我一定要告诉安昙才行!
藤堂真澄
17:38 – 17:45
下午五点三十八分四十秒,德永少年从热水里露出脸来。
——噗咳!你、你干什么啊,这么突然!
——我要说服你。
——什么!?
——也就是说……
我将从早上开始的一连串骚动,和自己的失态毫无隐瞒的全盘托出。
——所以现在,估计约有三百到四百个品行不端的坏学生在整个东京都内徘徊,只为找出那个其实你并没有却被认为拥有的「宝物」而来。这里本来应该是中立区的,可是……既然「约定」已经被破坏,那么很快就会被「白」发现吧。
——这……这算哪门子的说服啊,
——他们的事和那无关。我要在那些家伙来之前亲自说服你,阻止你去自杀或结伴自杀。
——这……不管要死要活,那都是我的自由吧!
——原来如此,你根本不打算听我的说词。那么就把你放回吉祥寺让那些家伙抓住好了。让他们无穷无尽的责难,逼迫你说出那个不存在的「宝物」地点来。
——这……完全是威胁啊,而且为什么非得在这样的露天浴场中谈不可呢!
纯粹只是因为我喜欢泡澡而已。
因为气氛太过险恶,我也不好随便多说什么,只好沉默。少年的愤慨也有一番道理。因为在他所不知道的地方让事情趋向恶化的正是我。
——我明白了,来一决胜负吧。
——咦?
——从现在开始四个半时辰之间,让我们互相辩论吧。自杀是对是错,只要能驳倒对方便得胜。输家遵照赢家指示。只要你赢,我就负责将你送到「17」的身边,也不会让「白」出于。但
是如果我赢的话,你就停止自杀。怎么样?还是你没有自信能斩钉截铁说明自己的自杀是有道理的话?
沉默回响着。
今天第一次感到不安。并非我对论战没把握,而是我原本就不打算赢。只要能争取时间就好。
现在「约定」已经无效,如果固守在自己地盘反而很容易被找到。只能先躲到让人意想不到的地方。依『搜索队』所云,今日晚上九点是结伴自杀的行动时刻。那么我只要把德永少年浸泡到热水里约三个小时就好。至少这两者其中一方可以阻止这场自杀。而且这个设施,乍看之下虽然毫无防备。但是工作人员都是值得信任的熟面孔,经营团队也是祖父大人的老友。靠少数人来抵御也是有十足可能的。
不过,虽说是为了阻止他自杀,却也等于我欺骗了德永。这是正确的吗?这是否违背了我的尊皇敬天精神呢?没有其它的路了吗?我没有任何确信。
我已经做出了选择。
吉与凶,会是哪一个。
终于。少年说了一句话。
——那个……「四个半时辰」是几分钟呢?
枯野透
17:45
嗯。
应该是三十分钟左右吧?
德永准
17::4 - 18:45
四个半时辰,听说这是古代的时间计算法。
一个时辰大约两个小时,四分之一就是四个半时辰,也就是说大约三十分钟。我必须在这之内说服这个男人,为什么我可以去死,为什么我可以不用活到明天。
泡在太过舒服的热水里,在我心中某处响起开始辩论的铃声。
「为什么人不能自杀呢?为什么阻止想自杀的人才算正确呢?首先请你先告诉我。」
「原来如此。」藤堂先生在蒸气之中点了点头。「你说得也有一番道理——这样好了。」
下一个瞬间,我便在热水里挣扎。因为他突然抓住我的脚踝往上提。我的上半身被拖进浴槽里,好多气泡在视线里舞动,分不清哪边才是上面,该怎么办才好,怎么办,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呜呃!」空气,终于吸到空气了!我把从鼻子吸进的热水,吐到宽广的清洗场的磁砖上。「你再闹我要生气了,真的!这次又怎么了!」
「为了证明。」
「证明什么啊!我告诉你,就算现在我挣扎了也不代表我不想死!这只是脊髓反射,是本能,而且严格说来我是预定要结伴自杀,所以不能一个人死在这里!」
「不对。」
「什么?」
「不对。」他的口气很冷静,但是并不冷酷。「——现在你的身体动了,并非来自你的意志,而是他人的意志。是别人擅自动用了你的身体。所以你生气了,是吧?」
「虽然可以这么说,但这和那并没有关系……」
「不对吗?」
「因为……所以!」
「那么,为什么你现在生气了呢?因为突然无法呼吸吗?因为结伴自杀的计划被打乱了吗?那么为什么光想到有可能不能结伴自杀就生气呢?」
「因为这是我自己所做的选择!」
啊——
原来如此。
「那你试着把它说完。」
「……因为原本应该是自己决定就好的事,却因为别人的千扰,变得可能无法完成。」
所以我生气了。
「对了。」藤堂先生继续说下去。「你的身体按照你的选择行动。你认为应该是如此的。那在你意志所及的范围应该是如此……好,那么,你的身体真的是属于你的吗?」
「反正你想说我的生命不只属于我是吧。」我抢先识破他的理论。「因为父母亲生了我,你要说的是这种没意义的理论。我又没拜托他们生——」
「这不只限于父母亲。」
「咦?」
「你的父母亲也曾经是孩子。他们的父母亲也一样。而他们父母亲的父母亲也是。没有一个人是按照自己的意识而被生下来的。」
「所以『生命诚可贵』吗?那算什么啊,又不是哪个学校的校长在说教!」
「不对。」
「哪里不对!」
「生命是否可贵是另外一回事。有可贵的时候,也有不是那么一回事的时候。面对真正重要的事情时,也有应当舍去性命的时候——重点并不在此。」
他突然往上看。可恶,我的头脑无法清醒。
「你的身体与性命的用途就算舍弃了也不可惜,如果这可以由你自己来决定的话……为什么你能如此确信呢?为什么说遵照你的意志来行动,所以你的身体就变成只属于你的物品呢?」
有点过于复杂的字句结构,加上过烫的热水,让我的头歪向一旁定住了。
「……抱歉,你能不能再说一次?」
「举个例子来说,比如说我,」藤堂先生戳了自己胸膛,「可以举起放在那里的桶子,而且可以自由自在的动用它,只要我想也可以破坏它。那么那个桶子可以说是我的东西吗?」
「这和那是两回……」
「我不顾你的想法就把你带来这里,无视了你的意志。那么经过的这一个小时,你是属于我的物品吗?只要有比我更强的某人现在出现在此,把你给夺走的话,你就算是他的东西了吗?」
「不……」
「越强的人,意志就越正确吗?只要够强,就可以强制别人做什
么吗?你的意志可以最简单地让你的身体行动,就因为这样的理由,你就拥有优先权吗?要是我不放你出去,一直让你在这里待到明天的话……或者是我一辈子都继续监视你,不让你自杀的话,你就会遵从吗?由我来监视你一辈子,和由你让你自身一辈子部自由活动,这两者有什么不一样吗?」
「……不一样,」
「怎样不一样。」
「因为……所以……」
「这不构成反驳哦。」
「因……等我一下,我现在说明!」
所以,总之就是不对。
我可以属于我自己,这跟他把我当成物品对待是完全不同的。应该是不一样的。啊——我的头脑越来越昏沉了,手指头也开始发皱变白。可恶,我不能输。考试的时候,我的身体更不舒服但也撑过来了。我是属于我的,所以一开始我就是拥有我的。
「我和我的身体是无法切割的,如字面所述是身心一致,从一出生便是如此,所以!」
「那么从现在开始,在你手上拷上一副绝对无法斩断的手拷,籼我扪在一起,不就是身心一致了。」
「那什么歪理!」
「可是,你又怎么能断言你的才不是歪理呢?」
好热,汗流个不停。胃好痛。为什么我对我自己有优先权呢?这实在理所当然到愚蠢的地步。我是属于我的,要说为什么的话……为什么?
「因为这是常识啊!我就是我!」
「不可以自杀也是常识。」
「那么,你又怎么样呢!如果有比你强的家伙来这里命令你去死的话,你就会去死吗!」
「我就是为此才锻炼身体的。」
「你看吧!你也是这样,让自己的意志优先!」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这是在浴槽里,所以才这么烫。嗯,是什么呢,我是优先属于我的。
「等等,你搞错意思啰。刚才的——一
「我哪里有搞错!」
「喂!德永——」
「所以!所以我!……是我!……」
是的,就是这个,我就是属于我的。为什么?因为我就是我自己啊。如果不日姜追样的话就糟了。我怎么可以不是我。是我错不了。怎么会有那种蠢事呢?胃好痛,听见某处传来滴水的声音。不对,不对,不对!我就是我。错不了!我就是我。怎么会有那种歪埋。这对我来说是有意义的,对我而言是有价值的。所以我可以死,我可以为了别人而死。也因此我——我是属于我的——是的,所以我定我是我是我是我是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蘸堂真澄
18:00
刚好十八点整。德永少年,昏厥,沉入浴槽里。我赶紧拉他起来,帮他穿上准备好的运动服后带往休息室。
教训:热水和歪理有害健康。
笹浦耕
18:00 – 18:05
『……喂?哥哥?听得见吗?』
「喔,杏奈。」
『你的声音还真放松呢,嘿。』
「抱歉碍着你了。」
『啊,对了!那之后事情发展得如何?其实我刚才要寄邮件——呃,我可不可跟你聊久一点?哥哥你现在人在哪?』
「警察局。」
『咦?』
哎呀,真的。
而二十分钟前我还在井之头公园附近的医院里。在警方调查之前,先大致确认了自己有没有受伤。
「好,下一个。」
我到达警察局大厅的几乎同一时间,从一楼的角落打开的门里,看见一位带壳栗子头刑警露出上半身。
警察局虽然也有和医院类似的地方,但是真要说起来还是跟学校比较像。特别是跟敦职员办公室特别像。墙壁的破烂程度啦、排了一堆不锈钢柜子、堆积了许多笔记本等等。附标语的海报贴得到处都是。不一样的大概就是这里和人的生死直接连结吧。不,这点也是一样的吧?
把手压在门上的刑警旁边,西那家伙低着头慢慢滑了出来。我这个时候才第一次注意到,这两个大车轮其实有一点点内八,一股莫名的笑意涌上来,让我忍不住「噗」地笑出来。
坐在大厅沙发上的伊隅那家伙,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我。啊,轮到我了。
『喂,哥哥……』
「抱歉,有人叫我。」
『等一下,哥哥!我写邮件——』
「啊,那你写邮件给我,我等一下再读,拜啰。」
『哥哥——!』
结束通话。
*
房间比我想象的要狭窄,像我们高中里的学生咨询室,不过更像理科实验室。
隔着一张没有任何装饰的长方形桌子,对面坐着一位带壳粟子刑警。年约五十岁,个子小,乍看之下像熊玩偶。不过靠近一看,就知道他肌肉结实。再加上他的耳朵。那是俗称的柔道耳吗?耳垂那边长得乱七八糟。难以计数的历练和实战经验,全都浓缩在那类似塑料玩具的形体里。
他是大人,我突然这么想。这个欧吉桑是大人。
「好,坐这边。嗯嗯,你很紧张吗?唉,不用紧张,嗯。」
我坐下了。
我没说话,我并不是紧张。那时我脑子想的是——老爸的望远镜,到底掉到哪里去了?就只是这样而已。
不知道他对我的没反应是怎么想,柔道耳朵的刑警,把一个小小全自动煮水器拉近自己,喝一口茶后,说:「不过没受伤真是太好了,真的。其实除夕呀,真的太辛苦了,每年都这样。我们三鹰也是如此,特别是吉祥寺更是这样。一整晚舞厅那些店家啊,也就是年轻人爱去的店都还在营业。
嗯,所以要判定哪一方不对,我们警察也是绝对无法一开始就下决定,而且这次对方也真是的,虽然我能懂那种『我才是被害者耶』的心情啦。不过那些家伙有一大半都逃走了,而他们也不打算填报案三联单,哈哈哈。总之要等我们先做完调查,所以必须做笔录。规定就是这样,可以吗?你还好吗?那就从头开始吧。打架的原因是什么?一开始就是为了打架才聚集在公园里吗?对了,你们的团体叫什么名字?」。
*
所以我这是经过思考的。
「这该不会是调查吧?」
「什么?」
「这个约谈,不是调查吧?」
柔道耳(juudo mimi)的刑警(因为很麻烦,所以接下来都用,M来代替)。他眨了五次眼睛,不是四次也不是六次,很正确地是五次。为什么呀?
「嗯,嗯,这个啊,虽然是那样没错,但也不完全是那样,所以只要你好好地告诉我,我们彼此就不会有麻烦。而且今天还是除夕信一一
「如果我不想说的话,也可以什么都不要说吧?」
「嗯,嗯嗯嗯。那个啊,你其它的朋友还满配合的喔。你懂吗?」
我当然知道。
伊隅和西那家伙,只要其中一个人说出来的话,不管我再怎么保持沉默结果还是一样。德永那个大白痴的事情,会泄漏到大人的耳里。他们将连络家里和学校,班导便飞奔过来,把我叫到训导处,谣言会传开。说不定一过完年就得做全校学生问卷调查。有没有什么烦恼的事啊?有没有见过霸凌呢?有没有可以商量的朋友呢?每天和父母聊多少时间呢?——谁管你啊白痴。
「咦?你刚才说了什么吗?」
「没有。」我笑了笑说:「是自言自语。」
「这样啊,没关系。时间宝贵。嗯,你认识德永准吗?」
「我不想说。」
「…………」
「说了会怎么样呢?」
简单来说,我不太相信大人,就算是警察也一样。
「…………」呼,M叹了口气。声调降了半阶,「我希望你能合作。」
「……………………」这次换我沉默了。
「嗯嗯嗯,我了解你想包庇他的心情。但是啊……」
「我没有包庇任何人。」
「好,我知道我知道,那么换我把我所知道的事都告诉你吧。你只要负责点头就好了。在那之后只要看文章,如果没问题的话就签个名。这个啊,也就是那个德永,你的同班同学,他做了自杀预告后就消失了。所以你们几个要好的朋友便聚在一起找他,到这里都对吧。但是啊……。」
下个瞬间,我从椅子上跌下来。
唉我说真的,系金耶。
「但是呢,他根本没打算自杀,而且他现在人还在家里。」
西满里衣
18:00 – 18:05
这是怎么一回事!这是怎么一回事!
约谈。
被误认为是赶不上流行的不良集团所进行的约谈。
其实不是嫌疑犯调查就应该很知足了。和我交替进入小房间的是笹浦那家伙。走廊上的沙发,伊隅独自一人。我快速接近他。
「这是怎么回事?事情到底变怎样了?」
「问我怎么……我想你应该已经听到一样的事。德永在家……」
「『搜索队』的事呢?你该
不会说了吧?」
「没有。」他皱起眉头。「嗯,那西同学,是这样叫吗?」
我脸红了。说起来,我们也只在公园擦身而过而已。真正见面这还是第一次。
「对不起,我姓西,叫西满里衣。初次见面。」
「初次见面,我是伊隅。」
「……这种事先不用管!到底是怎么回事呀?德永怎么会在自己家里呢!简直无法相信!如果是这样的话,刚才在公园的那家伙又是谁……我在中野车站看到的又是谁……而且其它人们——为什么都连络不上呢……」
「中野?」
「啥……对啊,中野,这有什么不对吗!是的,我是失败了,你也知道了吧,这又怎么样!」
在饭田桥临门失脚,在中野车站出糗。我写了邮件告诉陶子小姐。想想这也是理所当然,其它的同伴们大家都已经知道了,再加上这次在井之头公园引起的大骚动。
「你干嘛?我的脸上有沾到什么吗?」
「没有,没事。」
虽然他这么说,仍然把视线继续停留在我身上几秒钟。简直就像被我审问一样,等到他了解我真正的意思又多花了一秒。
是的,我失败了。在饭田桥、中野、井之头公园。三次我都失败了。我让同伴们失望了,所以没有人回信给我。
不把责难的话说出口,或许是伊隅的温柔表现。但事实就是事实,我失败了。而距离网络结伴自杀的预定时刻还有三个半小时。
天啊!
伊隅贤治
18:05
陷入最糟糕的情况。
我尽可能正确回想起那个时候的状况。中野车站的月台、「满里衣」、受到三桥妨碍那个坐轮椅的女孩。我到外面确认时也只有一瞬间而已,但是从外面来看又是如何呢?
(你也知道了吧。)我第一次体验到,脸上逐渐丧失血气的感觉。我的脸被看到了,我和德永在一起,一起往吉祥寺方向的时候。怎么会?我应该已经很小心的躲好了。不,这个可能性无法完全舍去。那么,为什么西满里衣只暗示那件事却不深究呢?
(你也知道了吧。)
我如果是她的话会怎么做呢?突然逼问,再顾左右自己他吗?不,难得的王牌,应该藏到最适合的机会到来再使用。突然间,我失去了平衡感。刚才的那句话是试探。西满里衣正在找最佳的攻击时刻,等我曝露出脆弱的一面的那个瞬间。
「你干嘛?我的脸上有什么吗?」
「不,没有……没事……」
不行了,我的声音完全抖了起来。我的紧张已经被察觉了。西满里衣在观察我,既冷酷又精密。她叹了大大的一口气。虽然还没有发动全面攻击,但侦查已经结束。接下来剩时问早晚的问题。时间、时间、时间。言语无意义的周旋着。我的脑细胞一边苦笑,一边拉住我想逃出去的双脚。还不可以,在我找到『死亡』之前,我还不能退出这场游戏。
在游戏当中,必须经常以对手的视点从上方俯视。对方想要的足什么?想要避开的是何种情况?打算守护的是什么?而对方又了解多少我方的动机和弱点?
西满里衣正在怀疑我,那么她的动机为何呢?接下来又打算怎么做?
笹浦耕
18:05 – 18:07
从JM那儿听来的「真相」,我再重组后应该是这个样子吧。顺便提一下其中一部分是使用化名。
时间:一个小时前。
地点:房子里,德永那个大白痴的住家。一楼。聚焦在被安装在厨房墙壁上的家用电话上。
铃铃铃铃铃。
——喂?你好,这是德永家。
——喂?我是三鹰警察局的JM(化名),呃,请问贵公子德永准现在是否在家呢?
——什么?准在家呀,现在在二楼,怎么了吗?
——咦……在,在家吗……嗯,嗯那个……
——喂?
——呃,也就是说,谣、谣百,网络上的……啊没事了,如果他在家就好,没事了。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呀!突然打电话来,我儿子在家里不行吗!
——不,不是那个意思,其实……
——喂!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什么恶作剧吗,你刚刚说你是三鹰警察是吧……你说啊你!
啊,该不会是诈骗集团吧!喂,快点报上名来!
——非常抱歉,好嗯,卡嚓,嘟嘟嘟。
地点:房子内,警察局的刑事办公室。
JM:「喂,他在家耶!是谁散布遥言的!」
菜鸟:「咦,因为山先生(化名)说刚才已经跟武藏野警察局确认过……」
JM:「谁管你啊!害我颜面尽失!」
菜鸟:「啊,对不起。」
JM:「混帐东西,光道歉就能了事的话,世界上也不需要警察了!」
*
「……什么……」
当我愚蠢的嘴巴愚蠢地张开时,一句愚蠢的话便回响在屋子内。
「嗯,所以呀,德永不会自杀的。他人在家里,你们追赶的是一个完全不相千的陌生人。原本打算抓住他,结果和其它集团起了冲突,被人家从桥上推下来。大概就是这样,有问题吗?如果没有的话在这里写一下住址姓名,然后按指印。喏,这边有印泥和面纸。」
「……………………」
「喂?你有在听吗?」
从这里开始,雪崩、地裂和震动在我的脑子里产生。
德永在家里。
那个大白痴,现在在自己家里!
今天预定实行网络自杀的德永准那个混帐东西(成风馆高中二年级』班),他现在,正安逸地待在自己家的书房里。
「——在红十字医院。喂?你听得见吗?喂喂?啊算了。总面言之……」
JM的声音从某处传来。
「不可以相信奇怪的谣言喔。不要老是玩IT和手机邮件,不多做点像人的communication,咦,还是commonication呢?那仍然是有必要的。哎,我知道你们是出自于善意,对方也真的是。
嗯,报案三联单这样可以吗?看在今天是除夕的份上,在外面待机的刑警会送你们回家,嗯,今天就到这里,你们可以回家了。」
伊隅贤治
18:06 – 18:07
看来我还不是一个一流的行动者。在我沉思时。事态已经先将了我一军(简直像在责备我的怠惰一样)在我眼前行动。
「失礼了!」
我以为两人组的刑警(应该是吧)跑进来,结果是年轻的那一个跑去约谈用的小房间。
「干什么,我这里还没好。」
「不是的,因为……」
留在走廊上的另一个人(身材高大,肩膀宽阔。为了把肉眼无法看见的某物给堵住而建造出来的水坝人——这个男人带着这种气息。)对我和西满里衣说话。但是我的意识集中在分析出最佳的方法上,忘了关上的门缝中泄露出两方交相混杂的发言。
「——为什么是新宿?但是——红十字——喂,那是真的吗?——是的,刚才我连络——太慢了吧,真是的!……」
我全身的肌肉微微地颤动。这是预感,而我的后悔更深了。我竟然做了这么遗憾的事?那时候应该拚死都要跳上救护车,一起坐上去才对。那样的话,说不定我就可以亲眼目睹那渴望得要命的东西了。
「嗯,那个……枯野,是这样叫吧。你们的朋友。我知道了。你『什么都不说』是吧。好的好的,那你听好了——那个啊,他已经往生了。那个枯野他在红十字医院。喂你在听吗?喂?啊算了,反正,不要太过相信奇怪的谣言……」
德永准
18:02 – 18:07
一回过神来,我已经穿上橘色的睡衣,趴在长而膨软,又像床又像沙发般舒适的地方,视野占八成都是藤堂和折口的脸。
「你注意到啦。」
我突然感到生气。因为藤堂的措词,就像个年长的大哥在哄顽皮的弟弟一样。为什么我会联想到那里去?那是我根本不可能会明白的感觉,而且我也只有姊姊啊。
但一定是这样的吧。如果我有哥哥的话,我一定会像这样反抗他吧。想把自己的愤怒对他冲撞。但如果我真有哥哥的话,爸爸和妈妈一定就不会想让我当医生了吧。可恶,可恶。啊——思绪又混乱了起来。我尽可能态度恶劣地回话。
「……你要怎么做啊。」
「什么?」
「我们的胜负该怎么办?还没分出高下耶。」
「说得也是。」藤堂那家伙笑了一笑。「没办法,进行延长赛啰。接下来在三温暖如何?」……等等!
「那样压倒性地对我不利耶!」
「你为什么这么认为?」
「不为什么!我已经——」
我已经头昏脑胀了。虽然想这么怒吼,但声音只能出到这里。视野之外……传来女孩子故意装成男人般的声音。
「团
长,非常抱歉,我有点事。」
「什么事?」藤堂回头。
「那个,我可以和准说话吗?我希望只有我们两个人,只要一下下就好。」
「要说服他很困难。」
「嗯,但是总比什么都不做来得好。」
「好吧……而且他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动。」
藤堂笑嘻嘻地走了。
——而且他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动。
可恶,果然如此。
那家伙,藤堂那家伙,一开始就打算要这样做的!他打算把我的体力消耗殆尽,只为了让我这次我对自己感到生气。我干嘛那么认真地想要驳倒他,把卑鄙人当对手!不行,我这样子不行。必须想个方法快点离开这里。然后跟伊隅取得连络,在某处会合!
电话——对了,现在我还有手机。应该要还给「法布瑞」先生的那个手机。我一直放在上衣右边的口袋。在井之头公园没能还回去,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靠那个和伊隅取得连络,约好会合的地方,然后离开这个胡闹的温泉乐园……咦,等等喔?
我的双手摸了胸部和肚子,我和视线两端蠢动的许多客人一样,穿着橘色的睡衣。
我的衣服,我的上衣,还有我的裤子,现在全都一起锁在寄物柜里。而拿着寄物柜钥匙的
是……藤堂!
折口步乃果
18:07 – 18:10
「团长,非常抱歉我有点事。」
兰丸女士小心翼翼地走近他。好机会!
「那个」我尽可能的装出无辜的口吻说:「我可以和准说说话吗?单独两个人……只要一下下就好。」
「——要说服他可不容易喔?」
那种事我当然知道,要让准改变心思可不容易。因为,这可是我一直爱得心慌的准呀。
我对藤堂的认真稍微感到一点点罪恶感。
「嗯……嗯好吧。」
所以藤堂&兰丸女士暂时退场。
「准?」
我一边深情看着他,一边回想刚才在车内的对话。
——你还记得吗准?还记得我吗?
——嗯……你是折口吗?
——非常正确,好久不见!
然后他看起来很悲伤,真的很悲伤地低吟着。
——连折口你部跑来阻止我吗?
「不是的,准。」
「咦?」
「准,你想自杀是吧。」我把脸贴近,就像要亲吻睡美人的王子一般。他的神色不安地摇摆着。「你已经决定好,要跟在网络上认识的某人一起结伴自杀是吧。」
「……你听说了吗?」
「嗯。」
「就算你想阻止——」
「我不会阻止你的。」
我的窃窃私语,只传到他的耳朵,也只希望传达到他的耳朵里。
我伸出手,指尖碰到他的胎毛。好奇怪的烕觉。穿着睡衣的准:穿着上下成套的运动服的我。抬头看的他。,和低头看的我。宛如刚出生的婴儿和婴儿的母亲。
「我,不会阻止你的——我是为了准,才跑到这个地方来的。」
我的王子很微弱地摇了摇头。我继续低声说。
「那个,我已经没有时间了,所以你听好,我已经想出从这里逃出去的方法。『搜索队』还没收到连络,所以知道准在这里的只有藤堂先生他们而已,所以……」
他的头还是摇个不停,我知道他想说什么。难以置信,这太蠢了。因为刚到这问店后,藤堂就立刻叫你打电话,所以你已经直接连络过西同学了不是吗!……这些。
「呵呵。」
我把手机拿出来,给他看了我应当打给西同学的通话纪录。五点三十七分,气象台。
「对不对?现在你相信我了吗?」
笹浦耕
18:09 – 18:17
我定出外面时已经一片黑,又冷得要命,看起来快下雨了。伊隅一直玩手机,西那家伙的轮椅发出干涩声响,警察局的正门前只有我们三个呆立在那里。
「其它人呢?」
除了枯野。透以外的人,这已经无需多加注释了。
我,还有西那家伙也理解了。
枯野。透死了。在吉祥寺车站前,死于交通事故。他为了阻止想死的家伙而从早开始追赶,却比想死的家伙还要先死。
「我不知道。」西的声音在发抖,刚才的气势跑哪儿去了?「我从刚刚就一直传邮件打电话,可是没有人回信。你觉得我……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我们四处分散。信、阿正、加上步乃果,电话响个不停却不打算接。亚希穗人在红十字医院,所以大概关机了。「陶子」小姐从公共电话打来一次之后就连络不上。知道藤堂的手机号码的只有信和枯野而已。小爱原本就因为工作一直关机中,现在她应该在电视台。然后望远镜的下落仍不明。
啊,对了,望远镜。
我那个宝贝望远镜,从爸爸那儿偷来的望远镜。他一直非常珍惜的——其实一点都没有。这连改编歌都算不上了,可恶。
「你跟我讲也没用。」
「可是……可是……」
「我也不知道啊。」
「我们是不是去医院比较好呢?」
「所以我说不知道了。」
「还是你觉得我们应该去找德永呢?」
「我就说不知道了。」该死,这已经是第三次了,真不吉利。是不是哪里有公鸡在啼叫啊。
「你说选哪边好?」
「哪边都好。」
我虽然回答她,但脑子想的全是别的事。最后一次我拿望远镜是在哪?望远镜到底跑哪儿去了?我的望远镜,不,我爸的望远镜。
然后,过了一会儿,「对不起。谢谢。对不起。」
「咦?」
「……我刚才忘了对你说了。在公园的桥上你救了我,所以谢谢你。」
心蹦了一下。
这的确是事实。怎么样,不行吗?
这是难免的呀。看她声音有点嘶哑,又低着头,眼角还泛着泪光,散发出迷人的香气,脸也长得不难看,应该可以算得上是『美少女』。说她是『超级美少女』都成。
在我眼中是如此。
「……那前后的『对不起』呢?」
「刚面是我在手机里对你的态度很冷淡时,后面是我和混混吵起来搞得要进警察局时。」
不,后半段并不是你的问题。
我想用轻松的口吻吐槽她缓和一下局面。但是,我并没有说出来。为什么?因为怎样都无所谓了。
因为我没有那个心情。
「没关系,不用介意。」
我好凶,太凶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好累,我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
但是我非常清楚我会这么凶,是因为JM的一句话所造成的。
——你们可以回家了。
池说已陉可以了。
嘿,忍。
我们已经找到人帮我背书啰。
根本没有什么自杀计划。根本没有什么网络结伴自杀。德永根本不打算去死。在公园逃走的也不是德永。我们只是白费力气地瞎闹。枯野。透毫无意义的死掉。所以我们已经可以回家了。
小朋友,回家的时间到啰。
应该去死的德永那个大白痴,已经死掉的枯野•透。
在这个瞬间,除夕下午六点多,在这个又黑又冷又无限大的阴霾夜晚的最底下——我终于发觉到,透过手机互相说话的枯野。透……原本应该是同伴的枯野。透……我甚至,连他的脸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
其实我们或许真的应该直接赶到医院去才对,不然也该去德永家发顿辊再揍他一拳。再不然,也该打个电话给忍说:「事情解决了!我们去约会吧!」等等。或者去面向井之头通的那间不错的家庭餐厅《浪漫亭》狂吃一顿也好。
但是,我却没有这么做。
我、伊隅、还有西那个家伙,只是呆站在警察局前而已。因为没办法啊,我们的目的已经消失不见了。
某处的喇叭响着,车站前的商店街点缀的灯饰闪烁发着光。到处都是除夕,世上无一事。谁管你啊,白痴,随便你们搞吧,全世界。
「笹浦?」
「所以我已经说不知道了,刚才就——」
「不是,是手机。」
「啊?」
「有人打电话给你。」
确实如西那家伙所言,在我手上,机器正发着光。刚才到警察局时伊隅还给我的手机——那场愚蠢的骚动中唯一没掉进水里的东西。
唯一一样,不变如昔的东西;连系我和忍的东西。然后也和杏奈相连系的东西。我觉得好像还忘了一件什么事,但我却想不起来。
我的指尖碰到了什么。半干的衣服塞在里面,是个巨大的塑料袋。对了,我得换衣服,怎么能一直穿着这丢脸的运动服呢?我得回家换衣服才行。
我,什么也不想地就按下了通话键。哔的。
然后我想起来了。
『嗨,笹浦,让你久等了。事情进展得如何啊?顺利抓住你的朋友德永了吗?』
「——法布瑞你这混帐东西!!」
折口步乃果
18:10 – 18:14
「逃出去……」
「嘘。」我把食指放在嘴唇上。多么戏剧化的动作!「从这里逃出去的程度已经决定好了吗?你必须带的东西呢?那张地图是不是带着比较好?还有对了,你有办法跟十七连络上吗?」
「十七?」
「也就是准结伴自杀的对象——」
「那个念作一七。」
「啊,是这样吗?哦——」
我稍微有一点点在意。介意名字念法的人,大概都是艺术家性格。这是从我们文艺社的女英杰。艾蜜利那儿现学现卖来的,但应该是真的。
我爸爸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他学生时代是个热血的庞克摇滚乐手,但在那之后他本人说:「因为和父母失和以及外界的眼光影响,加上经济上的问题,还有袭击市内的那个洪水的关系,」所以他变成了认真的上班族,我的名字早已经在爸爸国三时就决定好了。
那个夏天,爸爸下了这样的决心——到二十五岁前要成为伟大的艺术家,在巡回世界一周的演出途中,因为飞机意外结束他既粗糙又短暂的人生。不然就要谈场摄录烈烈的恋爱,在三个月以内结婚。如果是后者的话,生的男孩要叫英慈,生的是女孩就叫做步乃果。但是不管生男生女,都要让他学钢琴、留长头发。
我很庆幸的是,爸爸的吉他技巧和歌唱能力都在水平之下。所以我才能平安地在这个世上诞生。还有,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到第三个月就突然被求婚这件事,我还没跟妈妈确认过她是怎么想的。下次问看看她。
哎,家里的事先不用说……就我看到乎常的实例来说,艺术家性格的人多少有点敏感。
那个结伴自杀的人一定也对「17」这个读法,有自己的解释在里头吧。但是,那是什么意思呢?
「等一下。」准皱起眉头。
「咦?」
「折口,为什么你会知道地图的事呢?」
「为什么……嗯。」该怎么说呢。准的表情有点生气。这下糟了。「这个,请你不要吓到,也禁上大叫好吗?」
「我知道啦,到底是怎么样?」
「也就是呢……大家去准的房间里进行搜索。把你计算机里的沓一料拿出来,大家找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什么!?」
趁这之后的音节从准的嘴巴爆发出来之前,我用双手捣住他的嘴巴,再把他压制在像长型椅子又像床的东西上。我快速地确认左右——勉强过关,藤堂&诸位手下部在寄物柜那儿小声讨论中。我们这里的骚动他们应该没有发现。
「呜呜呜呜。」
「所以我拜托你安静一点!……这件事我很抱歉,但是我没办法呀!我们不知道准你上哪儿去了,大家都很担心!」
「………………」准鼻子激烈的呼气,温热了我的掌心。
「啊,对不起。你不会再大叫了吧?不会大叫了吧?」
他慢慢地点了点头,但眼神还是很生气。我真正好心没好报啊,就跟悲剧女主角一样:心爱的人决定要和人结伴自杀,被遗留下来的,只有我。啊,准,我一切可都是为你做的喔?你懂吗?
「『大家』是谁啊?」
「就是在所和阿正,不对是左右田同学,还有西同学,以及陶子同学和一个叫三桥先生的人,枯野同学、渡部同学、伊隅同学、小爱同学、笹浦同学、再来就是那边的藤堂先生。」
「伊隅?」
「是啊,怎么了吗?」
准,似乎进入思考模式里。眉头深锁,表情宛如在做什么非常棘手的心算。
「总之呢……」我一边把手拿开,「那件事就先把它放一边,我们的脱逃计划就要开始啰。」
「你说得倒简单——」
「没问题没问题。」
这确实是僵局,不过藤堂先生和他的伙伴们并没发觉我真正的动机,更不知道我赞成准自杀。
所以还有机会,虽然只有一点点。
「你看,看得见吗?」藤堂先生以外的所有人,都穿着普通的衣服。坐进电梯后,我从窗户边确认外头,总之很忙碌地来回行动着。「对不对?二吾正发生了什么事吧。大概是那群混混,也就是我们来这里之前一直追赶我们的那群人。所以……」
「不,我不是说那个。」
「没有衣服你能怎么办?穿这种像睡衣的东西出去外面很引入侧目,会立刻就被找到带回来。可是准的衣服在寄物柜里,钥匙也被拿走了。如果不把钥匙抢回来,就出不了这里。但是藤堂先生看起来超强的,手下也都在附近,对不对?」
「嗯。」
是的,有机会。机会永远都有。
「那就交给我吧,准。」
西满里衣
18:07 – 18:25
约谈之后,家长或监护人将被找来。让他们把自己的小孩保出来,这就是保护我们未成年人法律上的表面功夫。
但是,事情却没有变成这样。
在这个世界上,有时真诚的心也能胜于表面功夫,因而采取行动。
「失礼了!」
跑过来后跳进房间里的是年轻的那一个,另外一个刑警看了我们后说:「西同学……是吧?
你是西满里衣吗?」
「是的。」
「我是新宿警察局的马桥。」他从胸口掏出警章,就跟连续剧里演得一样,上面还牵着一条线。
「小澄……不,我是从藤堂那边听来的。我们在找你们,应该说是。搜索队』的所有人。我有话必须告诉你们,然后也想听听你们的事,可以的话能不能暂时让我保护——嗯,也就是说,接下来能不能跟你们借一点时间。」
「这没问题。我们不是得立刻回家不可吗?」
「关于这件事……」马桥先生清一清喉咙。「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
五分钟后,我们三个人站在警察局前面。
转向喇叭声的方向。大红色的车身,巨大的四扇门,像很久很久以前的火箭筒般的流线造型。马桥刑警顺畅地掌握方向盘,精准地停在眼前。
「鲫鱼(音同布瑞)你这混帐东西!」
笹浦那家伙对着手机念着谜样的咒语。
「——吵死了,我现在很忙。要挂掉了,你少来。什么?我现在在警察局前,你也要来吗?」
非常讽刺的笑声。既没品却又是出自于直芯的话。这个家伙,刚才我那么全心全意的道歉,只换来他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是嫌我不配跟他说话吗?
「什么?德永……所以已经跟你说那家伙在家里了!如果想抓他的话你自己去……为什么你连这种事都不懂啊!喂!……我要挂掉了!吵死了白痴!」
笹浦关机,下了车的马桥先生突然吓得抖动肩膀,「你是筐浦同学吗?」
「……啊?你是谁?」
「呃,他刚才自我介绍过了!」我忍不住呛他。「是新宿警察局的马桥刑警!刚才你从房间走出来时,彼此已经介缙过了!」
「是这样吗?」
「才五分钟前的事耶……」
「又怎样,有什么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你也太失礼了吧。」
「很啰嗦耶你,什么都要念。你是我妈吗!」
「如果我是的话,你的个性应该会更好一点!」
「你说什么……」
「好了好了。」刑警先生的口气十分温和。「总之我先送你们回家。」
「别管我,没关系。」
「你没关系我有关系啊,因为这个条件所以才释放你们的,况且我还有一堆事要告诉你们——笹浦同学你住涩谷是吧?」
「我住在下妻前面。」
笹浦、伊隅、刑警先生。同时都低头看我。
「跟你没关系吧。」
「为什么!」
「听好,这个人是要送我回家,不是要送你回去。如果你想回家的话就自己回去,回到赤城的角落去。」
「是茨城!不用卷舌!」
「哎,我会把你们全部都送……」
「谁知道要不要卷舌啊!」
「那你就学起来啊!而且你干嘛呀。刚才不是拒绝了吗?那把谈判权交给我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对不对,刑警先生?」
「哎呀,我说你们……」
「喂!等一下,我可还没拒绝呢!说起来,我怎么可能穿这身可耻的运动服坐电车回家呢!别闹了!」
「如果『没关系』不是拒绝的话,那你说那是什么意思啊!」
「我什么时候说过那样的话了!」
「你刚刚说了!」
「……你们到底听不听人讲话?」
「现在几点几分了!」
「什么啊,你的小学生吗?啊,受不了,跟小鬼相处还真辛苦!』
「刑警先生,我们可以
走了吗?」
「啊,难道,」马桥刑警说。「你们在交往吗?」
这什么跟什么啊!
「「谁要跟这种人在一起!!」」
我们合唱了。
*
过了五分钟后,毫发无伤完整的骨董,58年款的普利茅斯老爷车,由井之头通开往甲州街道方面。
将折好的轮椅放进后车厢,副驾驶座上坐着伊隅。我坐在后座,旁边坐着笹浦那家伙。一头乱发配上臭脸,他身上穿的运动服是褪色的灰色,应该说是白色。哼,你最好一辈子穿着它吧。
刚才有那么一瞬间,我还觉得说不定可以倚靠笹浦。真是太蠢了,不可以依赖别人,不可以依附别人,特别是男人。我从小看着妈妈长大,应该已经很清楚才对。
我不是讨厌妈妈,而是相反。如果那个人不是浪漫主义者的话,我也不会出生到这个世界上。她对刚认识又没工作的男人一见钟情,不顾家人反对而私奔、同居、一起工作。怀孕、失和、分手后,回过神来已经是未婚生子。下一次的一见钟情是在三年后,结婚隔天便开始家暴,以逃走收场。在这之后,我还有模糊的记忆。她不记取教训,又再次跟第一个男人同居,这次正式结了婚后又离婚。然后又跟帅哥结了第三次婚。但是不知为什么,不认识的女人也来跟我们住一起。她不是帅哥的拖油瓶,而是小老婆,并且跟我个性很合得来。小老婆变成两个,又变成三个,第四个人加进来时妈妈决定要退出。以上四段,都在两年内分手。
小孩子该思考时也是会思考的。我的结论是……世界上有许多种人,只有自己努力到最后的人才会变得幸福。这点妈妈她自己也已经自觉到。妈妈很容易喜欢上别人,真的很没办法,满里衣,你一定要拿妈妈当反面教材。这已经变成了她的口头禅。
「……对了,你要说的是什么事?」
一直沉默的伊隅,吐出了一句话。
与其说他是沉默寡言,不如说是慎重型。立刻跳上副驾驶座,或许是因为他讨厌笹浦。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们似乎个性满合的。
「还是跟德永有关吗?」
「也有关系——不过,那算是事情的出口也算是入口吧,真的很麻烦。我也想听看看你们怎么说,但是等一下再告诉我。我有事情需要先跟你们说明。这并不是什么能够让大家知道的内容……」
刑警先生,抓了抓头。
「……应该说,是在听了之后会很后悔『啊——我真不该听的』的那种危险的事情。但如果不听这个危险的事情,反而会更陷入危险当中。要判断该听或者不应该听,必须等到之后才能决定。就像是个陷阱二晅种事很常有吧,就像怪谈或是恐怖小说等等,所以——」
坐隔壁的笹浦突然撞过来,脸色发青。搞什么啊这家伙。
「你在怕什么。」
「我才没在怕呢。」
「是吗。」
谁要陪你做这种小学程度的争吵。我集中精神在照后镜上,刑警先生的表情十分僵硬。
「所以——应该说,我还是不得不告诉你们这件事。问我为什么,因为你们已经跟这个『真不应该听的事情』扯上关系了。真实情况的危险程度,要等听完之后才能判断,而且在听了之后又会觉得『啊——我真不该听的』……你们决定怎么做呢?还是决定不听吗?」
「什么?」
「……啊——可恶!」
刑警先生他两只大手敲着方向盘。阅红灯?我以为他要这么做但却不是。
混乱、白费力气、想说却说不出口,但是不说又不行,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如果是高中生的话,一定是爱的告白。可是这不一样,他是刑警。而且从照后镜映出的眼睛里有着明显的
不安、焦躁、还有——害怕?
「不,对不起。刚才的当我没说过。」
他清清喉咙。
「这是最卑鄙且迂回的讲法了。抱歉,我再重新说一遍。
——你们必须听『真不应该听的事情』。因为你们已经卷入『事情』当中了,没有选择的余地。我也无法给你们其它选项,也避免不了最坏的结果。应该吧。但是或许还能远离。我扮演的只是单纯把坏消息传递给你们的角色而已,一个小配角。我陪你们一起陷入这个无药可救的恶劣状况,最终只要有一点点远离的可能就算赚到。」
车内一片寂静。那当然了。
那是坏消息,最坏的结果,没有人听到这样的事还会威到高兴。
但是,我却放下心来。
不是安心,是放心。依靠虚伪的希望让人安心是最残酷的。我懂,这样的大人我已经遇过好多次。在医院、在城市里、在网络里。顺耳的谎言、空虚的约定、哄小孩的话。
这位刑警先生并不是那种人。
「所以……我会尽可能简单地照顺序说明,太过危险的地方我会跳过。有疑问的地方你们尽量发问。」
「那么……」我说,「是不是『搜索队』里的某个人,被卷进了重大但基于某种理由无法公开的犯罪事件里,而刑警先生你瞒着上司单独进行搜索呢?比如说是陶子同学?」
短暂的沉默。
「……『重大但基于某种理由无法公开的犯罪事件单独搜索』啊,你怎么知道的呢?」
「如果不重大的话,新宿的刑警先生不会立刻从三刮飞奔过来吧?而且用私家车。如果可以公开的话,刚才在警察局里,再不然在新宿警察局里也能说,要从我们嘴里问出来也行。还有其它的刑警可以协助你。但你却没有这么做就表示……这并非警察正式的行动,而是刑警先生你个人秘密搜索的事件,还瞒着其它人。」
「原来如此。」刑警先生再次清清喉咙。但是面带微笑。「这样要说就快多了,感谢你。」
「那么真的是陶子同——」
「不,问题不在陶子身上。是在所惟信……信他。正确来说,是今天和他接触过的『搜索队』里。某人持有的物品?」
「物品?」
又是一阵沉默,比刚才的还要更长。刚才的话在我心中回响着。坏消息,坏消息。传递的角色。
然后,终于……
「嗯——是手机。」
伊隅贤治
18:11 – 18:35
我必须监视西满里衣。
但是,我得先连络。在警察局前(一边听着西满里衣和笹浦他们失焦的争吵)我暗自操作着上衣口袋里的手机不让他们看见,传送新的邮件到那个邮址去。
主旨:——
刚才没讲完的事,
现在可以说了吗?
回信立刻传过来。
主旨:——
当然没问题。
叔叔随时都方便。
蕾米•巴布朗。
主旨:——
我应该已经说过别那样叫我了。
主旨:——
因为我不知道你的性别,
所以也没办法,
才会在这种时候使用这个名字。
我和法布瑞对话的机会,这算是第三次。第一次是用笹浦的手机。第二次是用我的手机,阶着枯野透移动到吉祥寺SUNMALL里的时候。但是使用邮件对话这还是第一次。坐进马桥警部补的车子后,我仍然快速的用指尖无声地进行专属小文宇的对话。
主旨:——
为什么要取外国人的名字?
主旨:——
叔叔的兴趣你不用插嘴。
主旨:——
总之,别那样叫我。
主旨:——
如果你叫叔叔
「法布瑞先生箩」的话,
我就不那样叫你好吗?
主旨:——
我不要。
但是,这也太讽刺了吧。要是那个时候,笹浦他没有(信任我)把手机丢过来的话,不知我们会走向哪种不同的命运。刚好那个时候(色彩缤纷的混混们在桥上进行突击,西满里衣开始战斗的那个时候),法布瑞先生如果没打电话给笹浦的话,如果我也没有礼貌性地对答的话,掉进水池里的笹浦和法布瑞先生应该(是相当高的机率:水远)连络不上。笹浦的手机将因故障而无法收讯,就可以从那心肠坏透的谜样大人身边解放了(至少,在心肠坏透的大人用非法手段找出笹浦的住址之前)。
但是实际上我接了电话,使得快要断裂的命运之绳,又再重新搓合而且变得更加强韧。我和法布瑞先生相连结(因笹浦的行动所带来的结果)笹浦和法布瑞相连结(经过我的行动)。是的,这是命运。行动经常唤醒命运。
法布瑞先生的本性和动机我都不清楚,只听说他是「西方来的」他也不知道我是哪里的谁(我真正加入「搜索队」的活动是从下午四点开始以后,也就是说「陶子」完全不知道我是谁……而且三桥似乎十分忠实地遵照我的指令,由法布瑞先生的发言当中,完全没有任何可以推测我和三桥的关系的东西,关于这点他甚至不来套我的话)。而我也只跟他说我是「德永的好朋友」。
即便如此,我和他还是构成某种互相了解。第一,他(因为工作上的某种原因)想要「粉红先生的手机」。第二,他希望笹浦焦躁和苦闷。第三,德永带着「手机」在东京都内的某处。至少他如此确信。而我,第一,(让他相信)我只要「最重要的好友德永」能够平安回来就好。第二,我现在和笹浦坐在一起(但是,详细情形什么都没告诉他)。第三,我虽然察觉到有什么大事件正在发生,但那是什么我并不清楚。所以不管什么都好,希望他能再多告诉我一点,我虽然这么告诉他,实际上却不是这么一回事。这就是我手上的百搭牌。他并没发现我已经知道的事其实非常多。他想要笹浦的眼珠或一根手指,并称此为「照顾」。他因为人手不足而大伤脑筋。虽然暂时抓住了「陶子」和三桥,但在下午三点左右前者已经逃走。这全靠笹浦的手机里枯野透的信我才得知的。我得好好感谢他(但是三桥,我的野兽,到底跑去哪儿了呢)。而告诉笹浦德永会出现在公园的也是他。(因为当他跟德永商量要在哪里会合时,我就站在一旁)。
笹浦还把法布瑞的存在以及坏心肠威胁的事告诉任何人。所以在今天所有和骚动相关的人当中,最能正确掌握情况的恐怕就是我了。
在互相了解之中,我握住了占上风的卡片。就游戏来说状况还不错。既可以发动攻势,也可以巩固守备增加卡片。我和他之间的交易还有很大的空间,也有定期交换情报的意义。
主旨:——
对叔叔来说,
虽然很想知道你的本名、生日或血型。
为什么这么重视德永等等理由,
但在这之前得先完成工作。
你那边的状况怎么样了?
笹浦还在生气吗?
主旨:——
我也有问题要问你。
让大家误以为德永待在自己家里,
是你搞出来的吗?
为什么要欺骗警方?
主旨:——
这并不是什么难事。
对德永的家人而言,
要他们对警方的询问说点谎再假装生气,
跟失去一颗眼珠相比,
不用想也知道选哪个比较好。
所以,笹浦呢?
原来如此,果然如此。威胁,看情况可以是非常简单的事(与其说看威胁者有多少能耐,其实成败还是取决与被威胁者的不安程度有多大)。我的喉咙发出外界听不见的小小笑聋。这个叫法布瑞的人物,相当了解游戏规则。
我故意拖了长时间后才回下一封信。就算我佩服他的战法,也用不着全都听他的。我不会在这里意志动摇,我必须要操控法布瑞才行。
持续进行电子对话的同时,我也非常注意(并行中)的马桥警部补的故事。不必特别意识,却全部都记住了。
*
「——首先先从头说起。」
清完喉咙后低沉的嗓音在车内回响(刚好在法布瑞叫我蕾米的时候),故事由此揭开序幕。
「警察是个非常巨大的组织。比方说光是负责东京的警视厅跑现场的就有四万人,其它坐办公桌的约数千人。全国加总起来共超过二十八万人。算到这里,也可以说这是个独立的社会,一个小型国家了。
生活在里头,便会听到许多流言、丑闻、英雄传说,跟不可思议的小故事。现在我要眼你们说的,也是这里头最不可思议的故事了……你们知道都市传说这个词吗?」
我的视野角落里的西满里衣点点头。都市传说——裂嘴女、厕所里的花子、蚯蚓汉堡、从耳洞里跑出白线、老太婆用时速一百公里在高速公路奔跑。像这种类型的故事。按照定义,是由「朋友的朋友」所实际体验的(据说是这样),在这个世界上既不可思议,但本质上是关于道德的小故事,其实很意外地只是民间口耳相传罢了。听了我简洁的说明后,警部补显得很满意。
「是的,是谣言,是故事。没有任何证据,但是却可以相信。
……人是非常有趣的。正因没有任何证据才相信,遇到这种情况就十分狂热。如果真有证据的话,那就不是『相信』,只要做合乎道理的『理解』就可以了,这也是当然。
大概这个世界是由道理,再不然就是故事所建构而成的。由只需理解和只需相信的所组成。
所以——从前,有一位刑警,他相信了警方内部的一个都市传说。
应该说,他创造了一个传说比较恰当。
鲍——假设为N刑警好了——N当时是非常优秀的搜索官,也就是说他生性执着,又超级认
真,叫人害怕,但是却又具备了人情跟矛盾和有点蚕的特臂一,所以他会做出像在审问室里让嫌疑犯吃猪排饭,让对方想起故乡的母亲,演出这种现在看起来也无法当成搞笑剧的老派连续剧。他就是这样的男人……而且总是靠自己的直觉解决案件。非常多的案件。
但是,有几个案件无疾而终。时效来临,搜索总部解散,文件被丢进柜子的深处。
那时候,他有股直觉。
尚未解决案件其中两个……假设是A和B。……应该是互相关连。案件的详细内容就在此省略。因为还牵扯到个人隐私,以及其它很多事。但是非常清楚的是这两个案件都是十分凄惨。当时应该在新闻和电视都被盛大的报导过。这应该是你们的父亲和母亲……不,是你们祖父和祖母的世代才对。这我只要说出被书人的名字相信他们应该能想起来。
是的,不管哪一个都是很残酷的案件。无辜的一般老百姓失去了性命。A案件中是小男孩和小女孩,B案件则是快要结婚的女性。不管哪一个案子都让许多人悲叹,让全日本有良知的人都发出怒吼。警察认真地行动,大家都为他们加油,寄了很多信过去,许多不认识的人献花在牺牲者的坟墓上,筹措捐款给家属……但是仍无法解决。」
警部补同时发出叹息和轻咳。
「A案件和B案件表面上并没有任何关联性。这是当然的,如果有的话应该会有人注意到。
而且N自己也会比任何人都早在时效来临之前察觉到。从这当中,也应当能找出那可恶的犯人。
不管哪一个都是很残忍的,一方面A看起来是具计划性的,另一方B的杜撰性则非常强。
A可以窥见到存在根底那复杂的恶意,B则是由愚蠢到单纯的盲点和巧合所成立。比较旧的A案件被人长久地记忆着,也成了改变几个法条的契机。新的』则被人快速遗忘。所以在N心里萌芽
的,很纯粹地是直觉……也只有直觉。这两个完全不同的案件,A和B。可是又有什么相似点。
某处互相连结,一样的事横流在底处。
那是无法用话语形容……完全没有理论上的关联,直觉代替一切忍不住在心底大叫……是的,彷佛手术台上碰巧有缝纫机和雨伞时的感觉,是没有连结的连结。」
「有吧。」
突然笹浦低声说话了。
「有什么?」
「有关联吧。缝纫机和雨伞和手术台。」
我中断了在口袋里打字的作业,转过头看他的表情。确实这三件物品相互关联。这是洛特-加龙省雷阿蒙(注二)所写下,表现出超现实主义的本臂一最有名的组合,在日后被人重新发现。完全不相关的东西相互结合,在惊讶之中开始了新的艺术运动。正因毫不相关才要找出其关联性。警部补想
说的一定是这个。并且我还知道为什么笹浦知道这个手术台的故事。在美术社准备学园祭的装饰时,顾问土岐老师他对大家说了关于『不相关的东西之惊奇』的事。当时我也在场,对了德永那家伙也在场。
「没有吧。」西满里衣说。
「嗯。」我也跟进。「不可能会有吧。因为刚才的比喻当中,超现实主义……」
但是笹浦的反应和我所预期的反应不一样。
「有的,这三样都和缝合有关系。外科手术的缝合,缝纫机的针,和缝合伞骨和伞布的线。」
我们(包含警部补)都被冗长的沉默给包围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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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4:Comte de Lautreamont,原名伊齐多谢•吕西安•迪卡斯(Isidore Lucien Ducasse),于1846年出生的法国诗人。沿符雷阿蒙出生住乌拉圭首都柴得维的亚,父母都是法国移民,他的童年是在战乱巾的乌拉圭渡过。1809年他被送回法国就学,在校成绩优异,是个严重神经质的人。著名作品为《马尔多罗之歌),他亦破视岛超现实上义作家的先驱。终于,「嗯。说实话,刚才你的答案和N所说的几乎一模一样。这点还真不是那么被人注意到。」
我的心脏以不可思议的节奏发射摩斯密码。是的,确实我也没想到,我再一次凝视笹浦的脸。对所有的事都以怀疑的角度去看。然后再包容一切的他的表情。我的思考只有一瞬间乱了,缺乏脉络的
联想穿过我的身体。怀疑,疑惑,这是迈向理解的第一步。在校舍屋顶上我所设下的陷阱。德永他(近似安乐感)徘红的双颊,残酷的犯人,两个案件。该理解呢?还是该去相信?
在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的那一瞬间,N刑警的表情应该和现在的笹浦一样吧。
强行扫去车内尴尬的沉默是西满里衣单纯(也是最切近根本的)的疑问。
「然后怎么样了呢?N刑警呢?」
「嗯?啊——对了对了,故事的后续。
接下来N展开了调查。越过辖区,也就是说,他开始把手伸到别人的田里。当然出现了反对的声浪。因为没有人能理解他。哪里有关联啊,直觉?这谁知道,有物证吗?没有?然后相关案件有几件?只有两个?那不过是巧合而已吧。不,回归根本,这应该是完全不相似的案件吧。
但是N的想法是相反的。没有其它相似的案件不构成问题。只要想成其它的案件只是碰巧没有出名就好。不,不仅如此,犯人——虽然N认为是单独犯案——他根本不打算让自己的罪行被大大的报导出来。案件A和B,应该是非常偶然的,然后因为阴错阳差而引起世人的注目吧……?
N开始搜集情报。什么样的?也就是其它事件的数据。怎么找?只靠自己的直觉。线索呢?没有那种东西。正因为没有关联所以才相似,他的直觉在吼叫着。没有关联之中应该隐藏着答案。但是应该怎么做?只有查尽所有不相关的东西。所以他调查了所有东西。
尚未解决的案件,很早以前就已经结案的事件,犯案未遂让大家松了口气的案件,没有被报导的案件,只有刊登在地方新闻的报导。派出所呈报上来要商量的琐事。没有根据的谣言。
首先是附近的县,再来将搜索范围延伸至全国。问调动后的后辈他们知道的事。拜托学生时代的坏朋友去搜集地方的谣言。问了每个新闻记者。还闯进认识的流氓大哥的家里,打开了他们家古老的仓库。嗯,因为当时不管是警察或是流氓都很大方。
不相关联的关联,没有类型的类型,渐渐在乎心中堆积。他自己称此为『模式』。无数的谣言,成群非案件的案件……对了,是虚无事件簿。
最派得上用场的是谣言。
都市传说这个名词在当时还没有人知道,但是对N而言,可以从谣一百中看出隐藏着重要的讯息。
出现在黄昏时的掳人谣言、在百货公司的试衣间购物客消失不见的谣言、搭乘白车逃走的窃盗集团、绑在无数电线杆上的白布故事、免费领取的有毒饮料、相反文字的涂鸦、蹲着的黑外套女人、臭房子的故事、在半夜发出绿光的戒指的故事。大部分都只是误会,或是以前就有的类型再改编。但是,不安就在里面。想从遥言让自己安心的人确实存在着。那么,为什么不安会扩大呢?为什么只限于特定的区域呢?原因到底在哪——是政治上的理由、经济的要因、或者是城镇的地理或历史背景所造成的呢?
虽然找不到犯罪,但是『模式』逐渐浮出水面。
那是潜伏在这个国家的每个地方,也是N从A案件和B案件所感受到的相同东西。有什么横流在下面……隐藏在那里……在深处里暗中连结着同一种东西。
在那个时候,N自己也已经变成一个谣言。追查不存在的困难案件的知名刑警,与手段高明、只喜欢搜集谣言的怪人。原本是在背地里遭人揶揄和中伤,终于演变成浮出台面的嘲笑声,一直缠绕着N。但是N并不在意。他本来就不渴望升迁。他自始自终都是跑现场的人。
从一开始的直觉后过了十二年。直觉变成了确信,不安成长为意见。然后变成警告。
——有一本名册存放在某处,他这么说。
那本《名册》由两个种类的名字相连。那个A案件和B都不过是串联起它们的铰链罢了。左右并排的两个种类的名字。是牺牲者和犯罪者,死者和生者。再说得正确一点,是被购买的小孩和购买的大人。」
「……是买春组织?……吗?」
「很接近,但不是。」对于西满里衣的追问,马桥警部补又咳了一下。「是更恶劣,并且非常巨大综合的,专门做未成年的人身买卖产业。在日本国内进行未成年人的掳人及绑架,监禁、贩卖和运输、强暴、伤害、喂食毒品。最终再杀害,侵害尸体,到烟灭证据。」
我确认了一下仪表板下的空调设备。一点都没被动过,可是,车内的气温明显的降了三度左右。
「这是谣言吧?」西满里衣说?
「是谣言。」警部补说。「没有证据,也没有证人。但是在《模式》上方,只有《名册》渐断浮出水面。
图利的绑架事件每隔几年就发生一次,而检举卖春的则更加频繁。他们也被爆出来和黑道组织相关。像这种程度的,虽然这样说有语病,但这种类型的事件在当时和现在都被媒体报导出来。不过N所感觉到的,是更不同层次的东西。
如果是流氓欺骗离家出疟的女孩或出来赚钱的外国人狂操他们,该怎么做每个人都能想象得出来。看是要抓住流氓,或是修改法律,或者更加严格管制入境,但实际上是否能做到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而且N和流氓的来往……应该说是人脉,也不是没有。刚才也说过了,他有认识的大哥,也有案件是靠他们提供的情报才得以解决的。
但是,要找这份《名册》难度可完全不同了。不管透过什么管道去找,都没有任何消息。
虽然如此,事情仍然发生。
到昨天为止没有任何征兆,普通过日子的小孩与国高中生突然失踪了。从公寓的某个房间——午休时的学校——再举个极端的例子,从停在高速公路休息站的自家小客车后座上,在三十秒内三个小学生同时消失。司机同坐在车上他们还是照样不见。
这不是流氓的手法,如果是最厉害的性犯罪者效率未免太好了。这应该是更冷淡、更枯燥、更没有表情的,但正因如此,像『日常的』、『理所当然』这样的话语才会在眼前突然粉碎,失去其意义……是的,这是真正邪恶的事件。
小孩子消失了,家长怀疑是绑架或离家出走。但是,既没有人要求赎金,也没有留下纸条。
警方虽然采取行动,却没有任何线索。甚至连构不构成案件都无法判断。用一句话来说,是警方看不见行动顺序。
不过只有N他注意到了一件事。孩子失踪的周围,隐隐约约可以找出十分类似的旁证。而且消失的都是特定类型的未成年人——」
「类型?」西满里衣充满惊讶地说。「请等一下……如果这都知道的话,警方要怎么做都可以吧!」
「不,我刚才的说法不妥。重新说一次好了。特定类型这件事,警方并不知道。而且被当成目标的特定类型,每次都变换成别种类型,所以才不知道。连那个N他也花了很长时问才察觉到这件事。就算是神仙要发现那也是不可能的。细节就省略不说——」
「是因为被害人的隐私权吗?」
「正是如此——总面言之,事情的根本是这样。
在某一年,突然在拥有特定特征的孩子周围……不只是某一个城市,而是全国性的……奇怪的谣言和犯案未遂事件持续增加。终于在某处发现几个孩子,或者是十几个孩子不见了,然后谣言和事件也结束。再过几年后,这次是完全不同类型的小孩子周围传开其它的谣言,又开始了别种类行的犯案未遂事件。简直像波浪般。
第一波和下一波,并没有具体性的关连性。被书者的类型也依浪潮有所不同,下一种类型会变成如何也无法预测。就单独犯案西百,范围和时间的规模都太大。就组织性的犯罪自己,每回的被书人类型差异也过大。
但是不相关的波浪变化本身,又激起了更上一层的关连性。虽然没有关连,却固定反复,开始和结束都模糊不清,而旦水远都不会消失……和这个十分相似的现象,其实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另外一个。你们知道是什么吗?」
我们没有回答。
「是流行现象……特别是服装的流行。对照被盯上的孩子点滴进行的世代交接中,特定少数人的兴趣嗜好来思考的话,便合乎逻辑。N由『模式』变化的速度来看,他推测这个特定少数人多则三十人,少则十人左右。而且在这『三十人』里,必须有能持续这么长时间不停要求的欲望,和动用跑现场人员的动员力及组织经营能力……嗯,一般都会把这当成梦一场而了事。你们应该也这么想吧?」
「真的——」是西满里衣的声音。
「什么?」
「真的没有证据吗?」
沉默。
「嗯,说实话……」他清了喉咙之后继续说下去。「……只有一次,N似乎找到了证人。似乎,这么说是因为那个证人手上并没有证物,因为N自己所写下来的纪录也是十分断片的——总自己之,N和那个证人,假设是X好了,他曾经和X在电话里谈过。确实是在第二次石油危机的那一年年尾。
当时X称那个为《特殊顾客名册》。
X证言说作业必须遵照《特殊
顾客名册》进行。他只有帮过一次忙做绑架前的准备。他也不知道是谁委托的。但是实际行动者大概都是同样的面孔。但是,有时候是因为意外或者出错,或是顺便招募新人,他们需要临时来帮忙的人手。X就是其中之一。
在这之前X是从事关于海的工作……走私或偷捕鱼等等,类似这种的。他以前是堂堂的海上男儿,但因为造船业没落还是禁止捕鲸的关系赚不到钱,出于无奈才挺而走险,这是他自己说的过去,但实际情形如何没有人知道。N对他讲的话也是半信半疑。
但总之,X他只有一个规矩。
——他只在海上工作。
长久以来,他都坚持这个原则。
为什么呢,他说:『因为海这玩意儿,它拥有裁决一切的力量。』
海拥有一切,它什么都能吞噬,什么都能产生,什么都能毁坏。当你以为它要付予你巨大的财富时,却不止连生命,还有名誉跟历史都一并夺走。它既是警察,也是法官,也是狱卒,也是死刑执行者。所以如果在海上做坏事,都还能平安的回到港口的话……这也代表着,已经从大海那儿得到了无罪判决。
X仅只一次打破了这个规矩。
他被以前的伙伴,而且是救命恩人死命要求,所以就帮忙了他『陆地上的工作』。这么一次,只有一次而已。这和『名册』相关,非常的残忍——虽然这也不过是占整体的一个小角落,似乎是很小的工作。似乎,这么说是因为他并没有对N说出任何具体的内容。所以我也不知道详细情形。再说,就算我知道了详细情形,在这里告诉你们让你们觉得思心也没有什么帮助。总之重要的是,X他察觉到『模式』的轮廓了。
大海虽然可怕,但人不只是可怕还很荒唐,这是当时他所下的结论。从那之后,X他改了名宇和脸孔持续逃亡。他低声说道,和大海的规柜相比,人所定下来的陆地上的法律真是充满漏洞呀。
而且X到最后还透过电话跟N这么说。
——人这种东西,不管哪个部分都能卖钱。不论星让他活,还是让他死:把他串在一起,或是切碎;要他工作,或是当花瓶。之所以能卖钱,是因为有付钱的一方与收钱的一方。只要这两方存在,钱就会流动。不管再怎么禁止,钱都有其流动的管道……这就是钱;而人必然跟随着金钱打转……这就是人。不管在哪个时代、哪个国家,都有掳走孩子的坏人。那又为何有人敢说只有现在这个国家没有呢——?」在那之后,和X的连络就断绝了。而且物证也没到N手上。一个都没有。」
「一回神,N已经上了年纪。」警部补继续说。「这段时间社会也变得富裕,河川被掩埋,高楼大厦增高,车子和电视的台数无止尽的不停增加……而不安的型式一直都一样。
正如X所说的,付钱的家伙和收钱的家伙;在某处某人委托,某人下了订单;而又另外有某人,负责收订单,实行,送货——
A案件是在计划周密之下执行,因为出了一点差错变成『残暴的儿童连续杀人事件』,N下了这样的结论。另外,B案件被害的女性碰巧知道了和别的计划相关的事情,而造成了悲剧。这两个案件是例外中的例外。原本《模式》里的案件并非每次都经过同样的历程,所以才很难发现其中的关连。但是,N这么想——这也不是完全随机,里面有几个分歧点……你们也知道吧,以前有这种游戏吧,就像《黄鼠狼之夜(注5)》这个游戏。现在也有吧。」
「有。」我和西满里衣同时回答。
「嗯,你们要是能理解就好。可能发生的范围已经固定好,但是依照所选的选项,每次发生的事情将变得相当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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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5:1994年超级任天堂推出的游戏软件。剧情是主角阿透跟女友真理前往滑雪旅行时。住宿的别墅被卷入残酷的杀人事件。如果玩家无法解决案件,杀人将持续进行下去。依照玩家的选择。剧情将走向不一样的方向。
N拼凑出几个主要的类型——首先是传开难以理解的谣言。看情况不同有时是纵火啦,停电啦,传染病啦,或是交通事故增加。还有小孩子失踪。在那之后过了一阵子……N主张这一点就是事件是否关系到《名册》的决定性判断法……但,事件消失了。」
「咦?」
「说是消失,不如说是变淡。」他咳了一下。「比如说,后来找到离家出走前留下的只条,那么绑架的可能性便消失。或者是遗书和鞋子在海边被人发现。文件很快就被报废。后来家属的证言又翻转。事件现场变成再开发的目标区域。第一个报案者搬了家行踪不明。同班同学则彼此互相看对方脸色,噤若寒蝉。相关者之中有些人得了结膜炎,这是否有关联还——」
坐在后座的西满里衣大叫正是在这个时候。
「干嘛啦,我受不了了!不要再用你的手肘撞我了!」
车子在井之头通和山手通的十字路口停了下来,我和马桥警部补一起回头。我仔细观察了笹浦的脸。我从来没看过他这种表情,他在想什么我知道得一清二楚。因为我差一点就要做出和他一样的反应。结膜炎、眼罩、眼珠、法布瑞。」
「怎么了?」警部补问。
「不,没事。」笹浦说。
「不可能没事吧。」
「我都说没事了——抱歉,请继续说下去。」
笹浦一边这么说,右手一边开始操作手机。该不会是想发邮件给法布瑞吧。不,不对。打到一半他的手指停住,只是一直盯着手机画面看。怎么了,笹浦,你跟我应该想的是一样的事。一定是的。他打算打电话给谁?为什么又停止了?为什么这辆车里这么冷呢?而且为什么我不回信给法布瑞呢?
怎么了,笹浦。
「嗯,哎,你没事就好——呃,我话说到哪儿了。啊,对了对了,事件的类型。每隔几年一次的那个类型……也就是产生《模式》的波浪,大多数都在不经意之间消逝。非常稀有,真的是非常稀有的状况下,在巨大的冰山只有一角化为案件被人认知,而且当中只有一小部分在全国网被报导出来。
虽说报纸和电视很发达,但对我来说,那是骗人的。人愿意花在新闻上的时间,自古至今部是一样的。而且,不管是哪个电视台一天不可能播出超过二十四个小时。而且本来就不能一直播放新闻,看的人也需要时间消化情报。
结果,人对于自身周遭所能知道的量,实在十分有限。
没有人能够随时看透一切。这个世界,不管如何努力也无法理解的。这不过是每个单独个体的群众……或者,正因为如此才看不透。
大多数大人们虽然一副什么都知道的表情,但那不过只是想让自己安心而已。其实不管是谁,都无法确实的知道什么。我们不管到哪都在摸索着,在自己的双手所能实际感受的范围内,寻求着解决办法。」
短暂的沉默立即中断。
「抱歉,我又离题了……总西言之,N是这么想的。车好,自己是在警察机关当中。自己双手可及的范围此起一般市民要广范的多。过去的纪录、同事的数量。如果还有更多的数据,更多人手的话。说不定能把《模式》的类型和分歧给一网打尽呢。把所有《模式》的变化都思考过,记录下来,掌握住的话,或许能事先戒备好。
N的提案当然没有人相信。正确来说。是没有人能理解。《模式》?《名册》?也就是说这一切不过是巧合罢了。你总是一副独行侠的模样,现在又怎么了?原本所有的犯罪就不是可以防患于未然的。所谓的警察机构:水远都只能在事后追逐现实,绝对无法事先防范的。行政在本质上就是这样。这种事你自己也应该知道吧……?」
车子缓慢地前进。隔着镜子,笹浦只是沉默不语。我的胃附近,有些无法构成言语的什么在蠢动着。
「是的,一切可能都是巧合。解释成巧合也没有问题——所以非得是巧合不可——这不可以是巧合以外的任何东西。
因为,如果相信了的话……如果认定了《模式》和《名册》是存在的话……一旦把人生全赌进去,便再也无法回头了。
假如是一般的警察便会这么想,好让自己冷静下来。是巧合,是一时迷惘。好了,快把刚动笔的笔录给写完。偶尔也陪陪自己家人。准备升职考试吧。
但是就如刚才所说,N他并不是一般的警察。
他是个只相信自己直觉的男人,是组织当中的讨厌鬼,警部的升职考试永远都交白卷。他只是向前走,调查,坚持,持续等待,持续探索的男人。他真的是个老派的男人。
——以前有许多这样的男人。就像编故事一般,但是真的存在这样的人。大约在六十年前……或是更遥远的从前……这个国家发动了一场很糟糕的战争,烧毁了所有一切,直到重新再站起来时,他们曾经在那里。
你们可能无法想象,毕竟连我都没有什么实际的感受……但是那些认真又粗暴的可恶老头子们,曾径
待在这块土地上。
在瓦砾堆前,说『好了再重新建造吧』的那个世代。
他们吊唁了几百万人,并决意『得活下去不可』的世代。
是的,是世代。不只是男人……也有许多女人。为了不让孩子饿肚子,用尽了所有方法的母亲们。没有结婚而继续工作的女性们。她们挑战了落伍的法律获得成功。那真的是——是的,那才真的可以称得上是传说呀。」
然后,他又大大的叹了一口气。
「但是,就算是传说也好故事也好,都无法将时间停住。更何况,这是现实世界的事。N的别告当然被忽视,而迈入退休年限。他所搜集的资料蒙上一层灰被丢进仓库的角落,终于连这也被丢弃掉。他的直觉和踏实的努力,全都化为虚无。
可恶的老头子们不见了。对N摆脸色的上司,还有心不甘情不愿提供协助的同事,以及暗中帮忙的女性,甚至连嘲笑他的那些人,每个人时间到了便退休离去。一个世代消逝,一切都白忙一场——这是距离现在十八年前的事。」
长长的故事暂停。
车内充满了冷淡的沉默,有几个红绿灯变绿灯。我不发一语,忘了移动指尖。
第一个沉不住气的《如我所想)是西满里衣。
「然后……之后,变得怎么样了?」
那是为了不让恐惧压碎自己灵魂所发出的抵抗,是祈祷者祈求宁可是谎言,也拚命想找出一丝希望、救赎的声音。
马桥警部补回答了她的疑问,她的祈求。
「在那之后,N的儿子变成了警察。他决定一定要找出《名册》,于是拉了同期的我,把我拖进了这个不象话的探索之旅。」
西满里衣
18:35 – 18:43
故事!
那才是真正的故事。
「……把我拖进了这个不象话的探索之旅。」
刑警先生这么说。他看起来很高兴,并打从心底怀抱敬意和感谢。
是的,他被卷进去了。一个不象话的探索之旅。为了正义而奋战!
「我跟他是在警察学校认识的,不过他告诉我关于《名册》的事是距今十年前。刚才我要跟你们说的,就是这件事。『只要听过一次后就无法忘记,也无法逃脱……但是如果不听看看便无法判断该不该听。』
我看同事没什么精神顺口问一句『最近怎么了?』,他回答我的就是这段话。真是的,没事真不该装什么亲切的。害得我的人生计划……」
「然后呢?然后呢?」我的好奇心已经停不下来。「《名册》找到了吗?犯人呢?跟信有什么关系?手机又是什么事呢?」
「喔,就是这个。终于进入正题了。」他又咳了一下?「从某个人……不,这个应该不用隐瞒了。是从藤堂的爷爷那儿得到的消息。听说今天下午雨点左右,你们队上两个队员从信家离开后,坐上某个男人的车子往三胧方向移动,但是那个男人是……」
「好痛!」
这次我真的忍不下去了。笹浦这家伙!
「喂!这已经是第三次了!你撞我的手肘和肩膀!」
「抱歉。」
「哎呀。」什么呀,你也会道歉嘛。「没关系,算了。总之请你把那只手肘给移到那边去。」
「我知道了。」笹浦突然变得老实,反面议人觉得有点可怕。
「然后刑警先生,那两个人是指陶子同学和……」
「三桥翔太。你们应该不知道吧,其实他今天天未亮时,在吉祥寺车站南口犯下了伤害案件,现正逃亡中。」
「什么……」
「——这个我认为几乎是错不了,但是……」
「『没有证据』?」
「可以这么说。」
刑警先生的后脑勺,用力地往前后摇晃。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但他咧嘴笑着。一定是的。
「好了,讲到这里终于让你们和手机的事连上线了。这两个人坐上的车是66年款的积架E型,但是先不管这个……驾驶这台车的司机是业界人士当中相当有名的男人。」
「有名?」
「虽然这么说,但是脸和本性都没人知道。简单来说……只要交给这家伙塞满万圆大钞的铝合金行李箱的话,丢失的东西他大概都能找得回来。但是想把铝合金行李箱交给他的全都是坏叔叔……就是这么回事。哎,比起N这家伙还比较称得上『活着的都市传说』。我要是今天没听说
的话,根本不会想到这是真的。
总之,听说这个积架男昨天晚上追逐三桥。恐伯……我告诉你们,这是准确度相当高的『恐怕』……三桥今天早上,在吉祥寺抢了手机逃走了。而在那个手机的内存里,藏了一部分的『名册』。」
什么!?
「可是,可是!为什……」
「……说起为什么我会知道这件事,其实我们从圣诞节前夕,就努力为了和偷偷带疟藏有苍一料手机的男人取得连络而到处奔走。也就是三桥所砍伤的人。关于这边的细节就照例省略掉吧。」
刑警先生回过头来。这次错不了,他真的咧嘴一笑。
「关于情报,警察自己出去找来的也有,也有情报贩子自动上门兜售的,我就说到这边为止。不管怎么说,你们是从德永同学自杀骚动来的,而我是从找寻《名册》而来的,说起来我们是从左右相反的入口掉进去这一个案件当中。」
「资料是假情报的可能性——」
话才刚出口,他立刻理解了刚才我的理论。
「正是如此。」刑警先生说,「如果是假的,积架男便没有必要那样卖力的去追逐三桥。至少那家伙的委托人认为那个资料是真的……应该不是假的。我们不得不这样想。所以才开着自用车冲过来。是吧?」
「您说得是。也就是说——」
在这一秒,传来电子音。曲子是梦幻学院的北方小镇生活。
是我的手机。
会不会是陶子小姐?
『……喂。是西满里衣同学吗?』
不对。嗓音低沉,是男人的声音。
「请问您是哪位?」
『请问是西满里衣同学没错吧?』
「是的。」搞什么这家伙。「那个,可以请您报上名来吗?」
『不好意思,我叫藤堂。』
「……咦?」
车内的视线全都集中在我身上。混乱、踌躇、颠覆、搜寻记忆。藤堂,义警团的团长。
『请问你现在在哪儿?』
「在……在涩谷……」
『明白了,我现在赶过去。』问题在接下来的这一句。『我刚刚抓住了德永准,让他洗了个澡。』
「洗澡……」
『都心里的SPA,在后乐园。我以为让他脱光衣服他就逃不了了。』
「这当然没错……不对不是这个问题!那么说德永还是回到自己家中了吗?现在他人还在你那儿吗……」
然后,出现了意料之外的台词。
『讥他给逃走了。』
「咦咦咦咦……」
『讥德永给逃走了。』藤堂先生的声音,在发抖。是愤怒吗?还是自责?『应该说我被骗了。被折口步乃果给骗了。』
藤堂真澄
18:18 – 18:44
下午六点四十三分,我将事情的演变告知西小姐。
……事情急速变化是从下午六点十八分开始。
我从七分开始,在电梯前听了一一班班长的报告。她提议说考虑到万一发生什么情况,应该先把备用的GPS手机藏在德永的衣服里。因为在井之头公园之后的部队分散,所以备用的手机变少了。还有当下的状况德永并没有脱逃的办法。我深思熟虑之后,撤销她的提议。
随后,馆内转暗。
尖叫,骚动。窗外其它建筑物辉煌明亮。没空疑虑,紧接着火灾警报器作响。
——请冷静下来遵循引导,客人啊,请冷静!
确认左右,跟在引导的工作人员身后,从里面的逃生梯里冲进几个人。到处是尖叫。我找不到团员们。
往休息处跑时,发现了头上包着毛巾的德永,抓住他的手往出口移动。在途中受到几个人的攻击。驱赶,揪住倒下的男人的衣领,确认其上衣,绣有λ一字。
「白」计划性的包围及袭击,既快速阵仗也过大。我回想起在哲学堂公园时的对话。大人们的上层组织行动了吗。我呼叫团员们的名字不输给警报声。无人回应。
下午六点十八分四十秒,在逃生门前。十分拥挤混乱。逆光之中出现一名杀气腾腾的彪形大汉。我瞬间摆好战斗姿势。
彪形大汉不由分说逼进我方连续进攻。我四两拨干金踢他下盘。没踢中。应付他的进攻,双方皆无致命的一击。就自学者西百可说是相当的能手。专心的进行战斗。先不去管旁人的尖叫。
彪形大汉,完全不回避攻击只是前进。有效招术应该已经中了两招他也毫无反应。他自我克制的能力应该已经到达非人等级了,再不然就是他的脑子是加上数个超字级的迟钝。不管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