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图
笹浦耕 07:36-07:37
「用多数决决定。」
我说。
「规则是这样的,德永他们有没有选择寻死的自由,让大家按照顺序发表意见。而且剐好十二个人,非常棒的人数。你们是陪审员。」
然后对德永和未由帆说:
「如果赞成票过半数的话,你们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但是如果否决票较多的话,我就对你们开枪。没射准可能会打爆头,不过那到时候再说吧。如果你们不喜欢这个规则的话,那我就立刻开枪。如果有谁不说出自己的意见的话,那我还是开枪。完全公平地进行。没有怨言吧?」
所有人都用一付呆子般的表情看着我。
想想也是。
但是所有人在心里某处应该都了解。
除此之外已经没别的办法了。用其他的方法是解不开这个无可奈何的结的。
用其他的方法的话,对德永那个大白痴……对这个非常不切实际的二十四个小时……是不公平的。
*
第一个投票的是伊隅那家伙,虽然我感到有些意外。
「——赞成。」
那家伙很小声地说,将右手举到胸前一带。然后我这时候才第一次注意到那只手用绷带紧紧缠绕。那家伙沙哑的声音,响遍了淡粉红色的天空,海潮味的风中。
「我……赞成他的自由。要活要死,都是他个人的自由。我只有这个主张。」
伊隅贤治 07:38
我的行动原则是否在这漫长的二十四小时内产生变化了呢?我是否回归到大圆环里原本的场所呢?还是我只是将一点都没改变的结论,用了其他的言语表现呢?
我行动,并付出代价。我看见了「死」,看见了拒绝「死」的自己,而且看见了这两个在彼岸的东西——和三桥,然后和自称是藤堂祖父的老人,还有永井艾蜜莉以及她的同伴们。而且这和围绕着德永的事件又是不同的,非常漫长的故事。
现在的我甚至已经不觉得有必要目击德永的死(或是尸体)的必要了。这就表示,恐怕我已经和今天早上的我站在不同的地方。不是圆环,而一定是我画出来的螺旋轨道。我和昨天的我,只有一点点不同。比如说那就像是从某处又高又远的一个定点来眺望的话,几乎分辨不出来的细微变化。
不管怎么说,那个细微的差异正是我的选择,德永和一七并没有和我做出相同结论的必要。和他们绝对无法掌握我的思考几乎同样确实的是,最终我永远也无法了解他们的想法。但是,我尊重还有其他选择(也就是有行动的自由)。所以我才会到达现在的我。
我选择,所以他们也有选择的权利。
就算那有多么的琐碎。
我慢慢地放下手,接下来是我身旁的谁跨出一步。
是折口步乃果。
折口步乃果 01:38
「我赞成。」
我只能说出来了。
因为闪着七彩光芒的恐龙们在准同学身后的水面上方,在高空之上,展开巨大的翅膀滑翔。而且准同学和一七同学都是非常幸福的颜色。
所以,我明白了。
准同学打算去哪里。
这条路继续延伸下去。
通往某个美好的地方。往遥远的地方去。那个地方确实存在。准同学他们一定知道那个地方,到达那里的方法。普通人看不见的那条路。
然后说不定,我们也可以一起往那儿去。
嗯,是的。
三个人一起结伴自杀,似乎也不错。
当我这样想像而面露微笑时,在所同学大吼。
在所惟信 01:38
我反对!
(哎呀呀,我声音好像太大了点。大家一直盯着我看。糟糕了。不、不、不,我已经决定不要再在意那种事了!虽然心跳得超快的,不过总之我已经决定好了。)
(因为我已经找到了宇宙的真理了,除了爱之外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
(爱啊,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只有黑暗。)
(只有很古老很古老的道路。)
(如此而已。)
(但是如果死了的话那就和爱没有关系了吧?)
(对不对?)
(所以必须活着,必须要活下去,因为不管再怎么累,怎么饿,就算这样我还是生还了,但是怎么回来的呢,好奇怪啊,这一切该不会全都是做梦,我和美园小姐……)
(还在那座山里?)
反对,反对,我反对!
接下来是谁啊?快点说吧!
左右田正义 07:39
「我赞成。」
可恶,不管它了。真是的,我明明打算要回家的,为什么要被藤堂那家伙带过来啊。已经够了啦,好不容易上了电视,却被ALR那些家伙们找到,痛打了一顿。上电视真是一点好处都没有。被他们痛揍,又被说是叛徒等,我已经不相信电视了。我被踹得好惨。到现在都还在痛。在这些人当中,现在我一定是最痛的。你们应该对我更悉心一点的。是拜谁所赐让我这么痛的。就是那个家伙。都是德永害的。因为那家伙搞出自杀这种麻烦事,害我困死了,又好痛,为什么是我啊,我原本打算要回家的,可是藤堂那家伙他说。
你也有责任。
我是做了什么啊。我才是被害人吧。是牺牲者。电视什么已经无所谓了,我想回家睡觉啊。都是德永的错,是大家的错,不是我的错。谁啊快负起这部分的责任吧,谁啊,是谁都好,那就德永好了。德永这种人想死就去死吧。
「伊隅说的话很正确。因为可以决定个人命运的权利的,也只有那个人而已。所以我赞成。」
换下一个,快点说些什么吧!
西满里衣 07:39
「——我赞成有自杀的自由,但是又希望你们不要寻死。」
才一说完,众人一同哗然。
「你到底是哪一边啊!」
「有这种的吗!?」
大家的视线带着愤怒、失望、轻蔑。
可想而知的反应。就连我一定也会抱怨,也会丢石头的。如果是昨天的我的话。
但是……
「……但是这是我真正的想法嘛!我不希望这两个人死掉!就只是这样而已!」
不管是谁,不管是谁,我都不希望他们死掉。
但是又该说什么阻止他们呢?
以什么为根据?
什么也没有。
零。
这就是我。
承认了这一点之后,我便不得不前进。
「我不管怎么样,都不希望有人死掉!但是,该怎么去阻止,我并不知道……!」
*
「这种情况应该怎么算?笹浦?」伊隅冷静的声音。「或是当作废票?」
「你这种讲法很难解决耶。」
笹浦直视我。
「对吧,西?」
「我知道。」
是的。
我们都理解了。
在那个不可思议的地底洞里的音乐和舞蹈。我感到无上的幸福,些许地残留在我心里。但是没有方法可以将那传达给现在的德永他们。说不定将来会变得可以传递这些事。或许变得可以传达那个感觉。手机变得更进步。一切都变得更方便。可是现在……
我们并非互相连系到那个程度。
「我希望你们不要死。」
失败的自由。
满球数,尽情挥棒的自由。
「但是,我不希望你们死跟勉强你们不要死是完全不一样的。所以请算我赞成吧。——德永和她都有选择寻死的自由。」
左边有人拾起头来。
是陶子同学。
私市陶子 01:40
「我——」
到底我能说什么呢?
老师。
不,亲爱的。
我终于走到这里来。我和我尚未出生的小宝宝。我抬起头,慢慢地做了个深呼吸。于是,答案自然地从我的心里浮现。这不是我的力量,是托我们宝宝的福。
我有了确信。
不是世人的眼光、谣言、空泛的说教,而是我已经可以从心底相信。
这个世界值得活下去。
因为为了不认识的某个人,有这么多人尽全力努力,连还没出生的宝宝也尽力要救人命。
在包围的人墙当中,我找到了那位紫色头发的老妇人,我忍不住浮现了笑容。
在我心中呼唤。
——对不起,紫头发的婆婆。我没遵守你的建议是因为我的愚蠢。但是我并不后悔如此。因为所有一切都到了该到达的地方。因为不管占卜也好,预言也好,所有的一切都一样,命运并不是从恐惧开始的。
是的,话语并不可怕。
因为话语并不是我们的主人。
啊~~亲爱的。
所有一切都多亏了我们的宝宝。不管怎么说,他还没出生就已经救了母亲的性命了。所以再救两个人一定也易如反掌。嗯,是的。
「我反对。我们可以选的是活下去,而不是死亡。」
然后站得稍远的那位身材高大的男人,用低沉响亮的声音跟在我的一票之后。
那是——啊~~那不是三桥先生吗。
三桥翔太 07:40
「我反对。」
我说了,但是我这么说也没什么意义,因为我一直瞪着德永看,那家伙想死。他真的要为了那个女人去死。
也就是他的心还没毁坏。
心没毁坏的家伙很强,我的心坏过一次,在那之后遇到yú,然后那家伙的心也坏掉了,在那个奇怪的脚踏车老爷爷来之前都是那个样子。
然后老爷爷确实是叫téng táng,那个叫téng táng的老爷爷说你们有一起来的义务,所以我生气地说莫名其妙之后,
——哼嗯。哎,就像麻将的原点一样。
他说。
那个时候我还搞不懂,但是现在我懂了,只懂一点点。
所以全部都一样,为什么绪方那个家伙会变成正数,说起为什么我要跟téng táng老爷爷一起来到这里的话,那就是这么一回事。
我们就算变成负数,只要再努力就好。
不管几次,再几次,比赛会一直下去,如果说一直下去很奇怪的话,比赛不是一次定输赢而已,是要重复无数次的循环赛。
不是淘汰赛而是循环赛。
不管几次,再几次,继续战斗。战斗不会结束,所以很痛苦,但是也因此才还有机会。
前面输掉的就算了,赢的机会还会再来。
总有一天会再来的。
只要活着的话。
所以总之就这样,比起现在的我,德永比较强。不管我腕力那些有多强但是德永还是比我强,我有一点点羡慕他,只有一点点而已。
所以那家伙把循环赛跟淘汰赛弄混了。
所以我不把那家伙的心毁掉不行,我要把比我还强的那个家伙,等一下,马上,冲刺后去抓住他,抢走他的刀。我一定要做到。
藤堂真澄 07:40-07:41
上午七点四十分五十秒,被笹浦催促表明意见。
——我反对。
不是讲大道理,也不是欠缺思虑。
我很自然地说出那一句话。
修练了十余年,恐怕这是第一次显现未经过修饰的真心。
同四十一分,在天空中看见一只鸟。接近黑色的灰,那不是乌鸦。大而华美的翅膀,尖锐的鸟喙。我怀疑自己的双眼,但是错不了。
是老鹰。
欧苏利文·爱 07:41
我所该说的话,从一开始就已经决定好了。
「我反对!」
但是我的意见,在这个时候已经不重要了。
在说要去死要去死的人面前,什么投票,陪审团什么的,这种道理已经不重要了。
总之要阻止那把刀。
从这里开始猛冲过去,跳到那两个人中间。一旦有个万一的话,就用我的胸部去挡。像我有这么多的脂肪的话,至少也能代替防护衣吧!代替不了?不行?神明佛祖、星之大明神,那个就靠祢了!
万一失败的话……嗯,就等那时候到了再说吧!
拜托我扭到的脚踝你可要好好的动呀!
所以我为了抓准时机继续说:
「——但是也不是因为这样就要强加我的意见在你们身上。不过我反对,总之就是反对,就只是这样而已。所以,如果等下大家的意见以相同人数分裂的话,我愿意撤销。是的。」
我一说完,全身麻麻的像有股电流通过一样。
相同人数。
是的,有这样的可能性。
有几个人已经注意到,似乎也有几个人是因为现在我的这一句话才第一次想到。是的。现在聚集在这里的,加上德永同学和「17」同学,一共十四个人。投票的一共是十二个人。
也就是说,赞成和反对有一分为二的可能性。
虽然只有一点点,但是还是有。
(这么说的话,现在的票数到底是怎么样了?)
呃——那个叫伊隅的投赞成票,然后步乃果同学赞成,信同学反对,但是阿正同学赞成,然后——
因为我的投票而逆转。
赞成四票VS反对五票。
还剩三票!
「……请问,接下来是谁?」
然后有一位第一次见到,身材非常高大的女孩举手了。
温井川圣美 07:41-07:40
「我赞成他们有选择的自由。」
这应该是我自己的意见没错,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非常震惊。
我原本不打算说出这样的话的,至少我没想过会变成这样子的话。但是只要一说出口便绝对不会消失。只有后悔永远都在我身旁。
在大家按照顺序投下赞成反对票之间,我一直盯着德永他们看,而且我发觉到只有一件事是我非说不可的。
确实存在选择的自由。
正因如此,才希望他们选择活下去。
就像我选择对自己的母亲丢出过份的话语一样。
到目前为止我选了许多错误的道路,后悔了许多次,但是我仍然决定继续活下去,回家跟父母和妹妹,努力保持平衡生活下去。
我决定从今天开始一点一点去进行我还没做完的许多事情。
这次我决定真的不要忘记奶奶说的那一句话。
我想要告诉他们这件事。我想说出我这半天笨拙的经验。想诉说这充满急转直下的时间。收到邮件之后,我的情感就像飘摇在暴风雨中的小船一样。
才不过半天就发生了这么多预料之外的事情,接下来在漫长的人生里会发生什么事,光想像就让我头晕了。
我想要说出这样的事。
所以希望他们活下去。
希望他们如此选择。
但是我的口才依然笨拙,所以才会显得无法好好的表达出自己的内心,态度比对待我妹妹还糟,简直像在劝他们自杀一样,那变成了非常愚蠢的一句话。
不可思议的是只有一七她突然凝视我,对我轻轻一笑。那是非常寂寞,又温暖,又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和我可爱的妹妹的笑容有些相似。
在那一瞬间,我直觉到——说不定一七她根本没有要带德永一起共赴黄泉的意思?
渡部亚希穗 07:42
「我反对!」
我拼死大叫、大叫、大叫。
因为我早就已经发誓了。我绝对、绝对不让德永那家伙死掉。
为了让全世界的德永们一个不剩的全都活下来。
也因为如此我才得到了勇气。
所以谁要认输啊,混帐。就算所有人都赞成,全世界都赞成,我会一直反对到最后的。不准输,加油,渡部亚希穗·十七岁(反对派)!
「我反对自杀!反对结伴自杀!反对痛苦和悲伤的事!不管如何,我坚决反对!!」
所以这样变几票了?
呃,嗯,反对票是阿信、陶子同学、那个高大的男人、藤堂、小爱,还有我。两个,四个,六个人。
也就是说——!?
笹浦耕 07:42
所有人都看着我,包括陪审员、被告、旁听人也是。
「我的意见从开始到现在都没变过喔。」
架着枪的手臂变得超痛。
即使如此我仍然不动。
「如果说选择活下去也可以的话,那不能选择死便不合道理。应该会有想活下去的家伙,也有无法活下去的家伙。而且……真的没有手段可以阻止无论如何都想要死的家伙。」
「六对六……赞成否定同数?」
伊隅低声说,明明是低声说,但是却——或许是海风的关系——听得非常清楚。
突然有许多喊叫声混进来。
「等一——」
「你说什么!?」
「等一下!别闹了,这样结果——」
「要怎么办啊,笹浦!」
西满里衣 07:42
一瞬间。
在我心中闪过一句话。
……笹浦根本不相信多数决。
所有一切都是为了争取时间。
所有一切都是胡闹。
怎么可能!
但是不然又是为了什么呢?
笹浦耕 07:43
是的。
我什么都不相信,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的,但是也不是因为这样就表示我一定是在胡闹,表示我什么都不愿意相信。
采取行动却失败时的可耻和对没有行动时所说的借口,我们一直都很小心翼翼地用天秤测量。
「不怎么办。」
所以我说了。
「你们好好把人家说的话给听完。告诉你们,我的意见就像刚才所说的。但是呢,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这一票要算在内的?」
*
「……什么?」
藤堂的声音有些动摇。
虽然只有一点点而已。
我对着那家伙继续说下去。
「所以我已经说过了,人数刚刚好。十二个人是陪审团的人数。但是我并不算在内。
我是判官。
而且这种稍微想一下就应该知道了吧。拿着手枪决定规则的家伙怎么还可以投票咧。这家伙也太占尽便宜了吧。一点都没有公正性的说服力。」
「可是,可是……」亚希穗一脸快哭出来的样子。「那样的话……」
「对啊,笹浦。」伊隅接着说。「你讲的道理太奇怪了吧。那样的话,全部就只有十一个人了。少了一票。谁来投第十二票呢?」
「那还用说吗。」
我一说完,所有人都盯着德永那个大白痴的脸看。
扣除一个人之外的所有人。
西满里衣 07:43
我知道了。
我立刻就知道了。握住第十二票的人物是谁。
「笹浦,你——」
「是的。」
「——你把枯野的那一票也算进来了是吧?」
枯野透 31:43
咦?
笹浦耕 07:43-07:44
「那还用说吗……什么啊,你们已经忘了吗?」
大家都呆住。只有我的话语被海风吹动,四处飞散。
话语,话语,话语。
消失在风中的话语。
是的。
结果我们能做的事也只有这样而已。
「你们回想看看,是谁带头第一个在外奔跑的?收到邮件的是我还是伊隅或温井川?不是。我们一直到中午过后,都没做什么。
整合大家取得连络的是「陶子」同学吗?组织「搜索队」的是阿正吗?还是骑重型机车四处绕的藤堂呢?
快想起来吧。如果忘了的话,那就想起来。因为我可没忘记。
是枯野。
是枯野透。
那家伙努力为了站在那里的大白痴,为了没见过也不认识想去死的家伙做些什么……努力想做些什么,而在中途死掉了。
我可没忘记啊。
绝对不会忘记的。
或许在中途有想不起来的时候,但是却没有一刻是不去思考的。
我不会忘记那家伙的。
如果对于德永这个大白痴的生死,有谁有权利可以说一点自己的意见的话……那也只有枯野透可以了。
对别人的生死有权利可以抱怨的,只有已经死掉的家伙才可以。
而且如果是那家伙的话,一定会投「反对票」一票的。
绝对不管怎么说他都会投这一票的。
就算知道那只是争取时间而已……不,正因为只是为了争取时间……那家伙一定会赌比较有机会的那边。至少我是这么认为。
虽然这么说,但是我却和那家伙没见过一次面。」
枯野透 31:44
……唉,其实我们曾见过一次面呢。
虽然只有一下下而已。
笹浦耕 07:44
「那么……可是……」亚希穗语气含糊。
「反对票七票。」伊隅悄然地宣布。
此时突然——
抱歉用很老套的说法来说,不过好几件事情同时发生了。
*
德永他紧抓住一七的肩膀,将脚跨在栏杆上。正确来说,应该是一七突然抓住了德永。
小爱猛冲向前。
亚希穗发出惨叫。
藤堂和三桥很完美地冲刺——朝向十五公尺前的小刀。
同时一七把德永推向我们这边,接着跨越栏杆。我看见了她的嘴唇确实是:
——对不起,谢谢。
这么动的。
所有一切都在一瞬间,一切都是以慢动作发生。风吹起,西的轮椅往前冲,大家都跑出去。温井川那家伙的速度快得惊人。就连伊隅都用跑的。小爱发出尖叫后跌倒,在她旁边的「陶子」同学和在所越过她。阿正在怒吼些什么,然后折口追过他。
刀子在一七的手上,德永也越过栏杆,追上掉落下去的她。
警部先生跑过我身旁,两个人追到还差五步左右的地方来。三桥伸出他粗壮的手臂,抓住了德永的鞋子。才一这么想,鞋子便滑溜地脱落。德永的重心完全在栏杆的另一端。刀子闪着光芒。德永拼命大叫,一七则安静地微笑,先是温井川和亚希穗,接下来是伊隅追在他们身后掉下去。在桥下的水面上,出现一个巨大全黑的船影。
而且在发生这一切的同时,我视线的角落,有一辆脚踏车用无法置信的速度冲过来。骑车的那个女大学生,太概是紧急煞车煞得太快,几乎像是把脚踏车给扔出去一样奋力一跳,挟带冲力不碰到栏杆地跳过去,抓住一七的——自己的宝贝妹妹的——脚踝。那是非常厉害的特技表演。忍她真的应该去参加奥运的。不然也应该去中国杂技团才对。
那我呢?
枯野透 31:45
他们一个接着一个跳下去。
追着掉下去的未由帆同学,德永还有温井川同学以及亚希穗同学,伊隅和藤堂、三桥、折口同学,还有其他许多人们。
忍小姐、天满同学和唐吉同学、仁科警部、垣子小姐、有働同学、还有他一同脱掉皮衣的手下们、刚好来看新年日初的不相关的……原本不相关的……但是放弃不相关的……人们。
好多,好多,期望将手伸给期待援手的人们。
许多觉得自己不做点什么不行的人们。
即便如此……未生。
像那样同心协力一起跳下去时,人的身体还真是美丽啊。你不这么认为吗?
笹浦耕 07:46
然后我呢?
风声超大的,充满泡泡的海水几乎要将我全身压碎。我分辨不清哪里是在上方。另外,水里非常的冷。
为什么跳下来了呢,我是白痴吗?我在脑子里稍微这么想了一下,一边拼命地在海里寻找。
突然咸咸的空气回到鼻孔里。
「——噗哈!咳呵!」
我发出愚蠢的声音一边深呼吸。
咳嗽的不只是我而已。跳下来的所有人,溅起无谓的水花,一边将德永和一七拉往陆地。藤堂、在所、高大的三桥。仔细一看,温井川啦,折口等等,还有伊隅也在帮忙。真是的,阳才那投票又算什么。既然要跳的话就投反对票啊,一堆大白痴。也包括我。
但是我们每个人都变得湿淋淋又皱巴巴,并一直在朝日当中奋力拍着水。
说起来,只有三个人没有跳下来。
正确来说,应该说是没办法跳。
为了西的名声所以我补充一下,如果栏杆再低一点点的话,她一定是第一个跳下来的。虽然我不敢想像如果她跳下来后会变成多糟糕的事。在「陶子」同学要跳下来之前,西阻止了她。我不知道是因为西很冷静,还是因为很懊恼只有自己留下来。应该两边都有吧。
最后一个人有点出人意料的,竟然是小爱。后来问了之后知道是她在跌倒时撞到头昏了过去。
不过在桥上的三个人都说「没看到黑船」,所以无法协助我的证词。
西满里衣 07:48
「……哇哈哈哈。」
终于恢复意识的小爱,对着我们大笑。
「你没事吧!?」陶子同学泣不成声地说。「有没有哪里痛?看看我的手指,总共有几根!?」
「呃,三根。啊,对了,德永同学呢?」
「刚才藤堂先生把他拉到对岸上了。」我眯起眼睛,看看对岸后报告。「一七是被三桥先生抓住的。真是的——喂,笹浦!快点上岸吧!」
真是的,到底怎么回事啊。
我知道自己身体里温暖的感觉扩展开来。这是什么呢。啊,对了,是睡意。说起来我一点都没睡。最幸福的记忆和虚脱感在我身体里盘旋奔驰。好困,总之好想睡。
但是在睡着之前,我非常想给德永和笹浦他们一人一拳。
「——还有那个,满里衣同学。」
「什么?」
「我们打的那个赌。」
看到小爱眼睛的颜色,我终于想起来了。在井之头公园的对话,从那之后到底经过了几个小时呢?说不定已经经过了几百年的光阴?
陶子同学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我们两个。
啊~~好困。
但是在那之前我要先揍笹浦脸颊一拳。
「满里衣同学?——啊,你睡着了吗?满里衣同学?这种情况应该是谁请谁吃饭呢?哇哈哈——?」
枯野透 31:49
嗯,是的。
我差不多该消失了。
没事的,未生。你别担心。来,试着深呼吸。
啊,对喔。你还没有身体呢。抱歉,抱歉。我忘了。但是你会没事的。
因为你也快要拥有了,像那些人们一样,将有个非常美丽的身体。
是的,就是那样子,没错。
那么再见了。
我?
我没事的。因为我已经把想说的事情传达出去,笹浦已经好好地接收到
了。
嗯。
我走了。
再见——。
笹浦耕 07:49
船开过了。
看来除了我以外,似乎没有人注意到。
但是那的确开过了。
那应该是来带走德永和一七的黑船。
那是艘大的夸张的帆船,有两根船桅,但是船帆没张开。船身每一处都是黑色的。缓慢地通过桥下和我们身后。
帆桁动了,黑色的船帆出现,随风飘动,从下方渐渐张开,然后在下一个瞬间——
破碎四散。
就像玻璃碎掉一样。
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的。
取而代之的是纯白的船帆承载着风。船的颜色也变成全白。白色的船头将浪头分成左右两半。船直接往大海出航。除了我以外的所有人,全都专注在拉德永和一七上岸,所以没人看到这个景象。
那黑色的碎片呢?
——在天空中。
变成了数不清的黑鸟,像回力镖一样的形状构成了好多个巨大的群体,飞往朝霞里。
为了慎重起见我再说一次,除了我以外,没有任何家伙看见。后来我跟大家确认过了所以错不了。
所以那一切可能全都是我看错了。如果不是的话就是我的妄想啦,幻觉啦,或是那个奇怪的邮票带来的后遗症等等,反正很可能是那一类的事情。
真相如何我不知道。
呿。
所以说,到最后真相如何我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重要的并不是「真相」,而是「重要的事」。
最重要的是我们的确看见了。
「那是什么!?」
我注意到亚希穗在距离有点远的地方嚷嚷着,所以抬头往左边看。
一只大鸟在飞翔。
黑中带灰,或是灰中带黑。不过它沐浴在朝阳里,不知为何却发出白色光芒。
那家伙不拍打翅膀,悠然地乘风而去。
那不是乌鸦,比乌鸦还要更大。藤堂的意见是老鹰,但是我听到那家伙的证词是在更之后的事了。
那只大鸟从左往右飞去——也就是它划开天空,从黑暗的深夜里往早晨的阳光飞去。然后刚才还在天空飞的那一大群黑漆漆的鸟群,就像用扫帚扫过一样全都消失无踪。
我回过头。
那艘船已经不在了。
不过错不了只有那个还残留着。
是航迹。
泡泡和海浪所描绘出来,没有声音,一直延伸下去的细长弧线。
在跳下来的人们一个一个上岸时,我一直随波漂荡一边游着狗爬式。
然后一直——一直——盯着那白色而混浊的航迹直到它逐渐变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