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鸩大人,本家的胧车已经抵达了。」
组员在纸斗另一端说道。
「我马上过去。」
将写着药草知识的线装古书放回书架后,鸩走出房间,前往玄关。
宅邸经过重建,走廊和柱子都是全新的。
这里曾经被烧到全毁,后来在本家的帮忙下重新搭建起来。
鸩一身和服外罩着一件外套的打扮来到庭院,昨晚向本家申请的胧车——有一张巨大脸孔的牛车,早已在那儿等着。
正要钻进车内的时候,总管急急忙忙从屋内跑来。
「大人,这么早您要上哪去?乱跑对身体不好的!」
青蛙头妖怪穿着合身的深色和服,外面也穿了一件和鸩一样的羽毛图案缀饰外套。他是房子烧掉后新请来的总管。做事精明,对数字也很有概念,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唠叨了点。
「我要去山上啦。不是跟你讲过了吗?」
鸩转过头去,粗暴地说道。
「山上?我可没听说过!」
「那我现在说了。我要去山上。」
「不可以!大人的身体状况不佳,绝对不行!快下来躺着休息吧!」
真是有够啰唆的。每次跟这个总管讲话,就忍不住想到本家那只鸦天狗。那老头也很唠叨。
「基本上我的身体本来就不好,随时都是这样。」
「所以才要好好休息啊!」
「今天不去不行。以前不是跟你说过,一年一定要去山上几次吗?」
鸩说完也不等对方回应,自顾自地钻进胧车。
「别走啊,鸩大人!」
「喂——走吧。」
鸩不顾在外面呼喊的总管,对眬车说道。
从以前到现在,已有无数次让胧车载到山上的经验。不用说明白胧车也知道位置。至于那个总管,还在车外喊着自己的名字。
感觉到车子微微浮起后,鸩闭上了眼睛。
二
鸩平常都以人类的姿态现身,但他的真实身份就跟那名字一样,是一种鸟妖。
将他的羽毛浸泡在酒中,便成了能使五脏六腑溃烂且致死的毒药——鸩就是这种羽毛带有剧毒的鸟妖怪。渲染在外套上的羽毛图案就是毒羽毛的象征。
鸩出生时羽毛十分美丽,没有毒性,但在成年后会突然化为剧毒,连自己的身体都会被毒性所侵蚀,所以寿命相当短暂。他的父亲和祖父也十分短命,早已不在世上。
鸩所率领的代代相传的药师一族,在奴良组干部中占有一席之地。他在宅院门口挂上「药鸩堂」的招牌,以替其他妖怪治病维生,就性质来说当然不属于武斗派。
在人类世界中,替病人诊断和调配药剂的人是不一样的,这种做法称为「医药分业」。但在药鸩堂,鸩是医生,同时也是药剂师。
关于药材,鸩尽可能地亲自采取。必须到山上去,也是为了这个目的。
会选择早上出门,除了呼吸新鲜空气可以让身体更活动自如之外,且因为要采集的药草中,有些必须经过清晨的露水洗涤才有疗效,也是原因之一。
鸩一边想着待会儿要采取的植物种类和调配顺序,不知不觉闻打起盹来。
胧车忽然停止,轻微的震动使鸩睁开眼睛,接着下了车。
抵达的地点是关东平原西北角某座深山的山腰,一处稍微空旷的地方。
此时天空从东边开始渐渐泛白。深吸一口气,山林间混合树木和泥土气味的清新空气充满了整个肺部。即使是带着剧毒的身体——不,或许正是因为如此的身体,才更能深刻体会到这股纯净空气的美味。
「谢了。照平常时间来接我吧。」
鸩对胧车说道。在这附近散步和采药需要两小时。时间差不多了,胧车自会回来接他。
望着浮起的胧车朝浮世绘町方向离去后,鸩走向山中,肩上扛了一个装药草的竹筒和袋子。
这座山不像登山步道那样路面经过整理。必须从杂乱的树木间找出空隙,拨开草丛,凭直觉前进。话虽如此,对鸩来说也不是完全陌生的环境。只要别冒太大的风险,应该不会离印象中的景色太远。
一边用手拨开树枝和藤蔓,鸩谨慎地往前迈进。
——陆雄,不要用跑的,很危险。
在山林间奔跑的少年的身影,突然在脑海中苏醒。
每次到这座山上,鸩总会想起本家的陆雄。他们以前常在这边散步。
——这香菇不能吃。
——这片叶子吃了会拉肚子喔。
散步时,鸩会顺便教导陆雄这些知识。年幼的陆维听了总是露出钦佩的眼神,眼睛闪闪发亮地。
——鸩知道这么多,真的好厉害喔!
鸩真厉害,妖怪好厉害,我长大后也要成为老大,带领厉害的妖怪。那时与陆雄之间的对话,似乎总脱离不了这些话题。
——就拜托你了,陆雄。你可是将来要继承第三代头领的男人。
鸩眯起眼睛望着年幼的陆雄。然而,事实却一度背叛了鸩对陆雄的期望。
那是陆雄刚升上国中时所发生的事情。陆雄说出不想当第三代继承者,说自己是人类,要一个人类当奴良组的头领太奇怪了。
曾经天真无邪地在山林中奔跑的少年到了穿制服的年纪,对自己的出身背景开始感到迷惑与挣扎。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一种心灵上的成长。要他不抱持迷惘,未免过于残酷。
但是,鸩也感到相当失望。
鸩之一族世世代代都受奴良组照顾。长年守护短命的鸟妖怪,甚至给予干部职位的不是别人,正是奴良组的初代大头领滑瓢。鸩对此感到十分感谢。如果他的孙子能成为第三代头领,自己也能从旁辅助这个从小就在一起的弟弟的话,纵使生命短暂,也不虚此生了。就在鸩满怀雄心壮志的时候,陆雄拒绝了继承头领的位子,引起一阵骚动。鸩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心灰意冷的鸩之所以再度燃起希望,源自于鸩派内部发生的叛变。
原本就不强壮的身体加上对陆雄的失望,使鸩的身心一天比一天衰弱。当时鸩的心腹蛇太夫看准了这一点发动叛变,想将鸩派占为己有。
前面提到鸩的宅邸曾被烧到全毁,就是蛇太夫干的好事。他放火烧房子,袭击虚弱不已的鸩。在危急之际,陆雄现身救了鸩一命。
陆雄乘着胧车冲进燃烧的屋子里。看见突然出现的滑瓢之孙,蛇太夫兴起了顺便干掉陆雄藉以提升地位的念头,也对他伸出了魔爪,却被陆雄毫不犹豫地挥刀砍成两半,跟他的野心一起化成灰烬。
夜晚的陆雄、觉醒的陆雄。这是鸩第一次看到。
压倒性的力量和存在感。陆雄展现了绝伦的「畏」。被这样的他给深深吸引住的鸩,打从心底想跟随这个男人。
那天晚上,鸩和陆雄在新月下喝了交杯酒,正式结拜为兄弟。在此之前,两人只是儿时玩伴关系的延长,没有任何保证,但现在不同了。从今以后将秉持妖怪侠义的精神,成为真正的兄弟。
然而,鸩并非从那一天开始就不再对陆雄感到迷惑,烦恼还是一样多。而现在——
历经牛鬼组与四国一战后,状况起了变化。
白天的陆雄和夜晚的陆雄开始拥有共同的记忆,「继承第三代头领」的人生转捩点即将到来——这份意识已不分昼夜地深植在陆雄心中。
他一定行。那家伙一定会成为出色的第三代当家——
现在,鸩跟这样的陆雄已经不再到山上玩耍,倒是常在本部宅邱的廊下小酌一番,感觉非常愉快。
一阵花香味传来。
鸩在斜坡下的一洼池塘边停下脚步。池边开满了一大片蓝紫色花海。茎的前端分为两节,各自垂下两朵大大的青紫色花朵,宛如天秤在两端吊着两个扁竹篓般,故名为天秤花。其种子对嫩弱的妖怪具有滋养补身的功效,便摘了一些种子起来。
沿着池塘往前走,看到几根树枝从水中伸出,上面黏着拳头般大小的块状泡泡,散发出浅浅的樱花嫩色。是红姬蛙的卵块。沾着卵块的树枝有好几根。红姬蛙的蛋也能入药,鸩摘下其中一根树枝收好。
爬上斜坡,回到原本的路。走了一会儿后,斜坡忽然变得陡峭,鸩开始喘气起来。不过路线本来就是如此规划,辛苦也是预料中的事。拿出水筒喝了一些水后,鸩休息一会儿又继续往上爬。
没多久来到一片巨树森林。这一带的树木茎干十分粗壮,树叶形成的巨大影子也很可观,在这里可以找到一些讨厌阳光的植物。例如茎叶黑漆漆的墨壶就能在这里采到。储存水分的巨树根部孕育出树叶腐烂后形成的泥土。鸩翻开泥土附近的石头,又抓了一些小昆虫。
蹲下来采药时,鸩的视线不经意停在一片鲜艳的红色上,不禁吃了一惊。往前走十来步后发现,一块像是红色布料的东西卷住了树木的根部。
走近一瞧,这才看清楚那是人类出外游玩时用来铺在地上的东西。人类就坐在那上面吃便常,用完了就嫌麻烦不想带回去,便丢在这里。
鸩咋了
一下舌头,捡起那块布折起来。山里没地方可以丢垃圾,鸩决定带回去处理掉。虽然东西不重也不占空间,但还是有一种为什么要来山上捡垃圾的感觉。
这几年来,把人类留在山上的垃圾带走的次数变得愈来愈频繁。跟以前比起来,这座山确实愈来愈脏了。山脚被宽敞的道路切成好几截,为喜欢登山的人类增加了登山的便利性。不止如此,当地的民家甚至会把不要的大型垃圾丢到山上。
人类世界的边境逐渐侵蚀了妖怪世界。这就是现况。
有一种说法叫「山中彼岸」。自古以来,人们认为深山也是祖灵寄宿的神之领域,会发生不可思议的现象。
所谓不可思议的现象,指的就是栖息其中的妖怪。若大意踏入妖怪的领域,将会听到魔音四鸣,吹起阵阵魔风,接着被妖怪附身。深山就是如此危险的地方,古人早就十分明白这个事实。
不张望。
不接触。
不闯入。
然而,纵使定下了不可触犯的禁忌,偶尔还是有人类在不知不觉中打破禁忌。
这样的偶尔和不知不觉就是最大的问题。毫无阻碍、不假思索地进出深山,还留下人类待过的痕迹。这样的环境再也不是魔境,妖怪的栖身之处变得愈来愈狭窄。
接着,在同一座山中,鸩又看到了更令人感慨的景象。
那是在离开巨树森林,开始下山的时候。
远处传来一阵机械声。好像是人类在工程现场使用的巨大重型机械的磐音。
应该是这边吧。鸩走出回程路线,循声过去瞧个究竟。
穿越零零落落的树林后,鸩不禁叫出声来:
「怎么搞的……」
鸩所在的地点视野极佳。以前,从这里可以眺望山谷间整片的绿意。
但现在风景完全变了。山谷的绿色完全消失,被挖起的斜坡露出土黄色的山壁,周围停了几台工程车辆和设备。鸩不晓得那些人类又想盖什么东西,但有一件事他非常清楚——
这座山谷再也不会发出魔音,也不会再吹起魔风。妖怪已经无法在这里存活下去了。
「可怕的人类……」
鸩远望着开发中的山谷,喃喃自语道。
三
「产废?」
聪到鸩的疑问,青蛙总管「是」的一声点点头。
「产废处理厂。也就是处理产业废弃物的设施。」
「产业废弃物?那不就是……」
「是的。就是工厂产生的垃圾。」
「人类要在那座山谷里盖处理垃圾的工厂?」
「以前我就听说过那里会盖一座超大规模的处理厂了。原来山谷表面已经被铲平了啊……」
说完这句话,青蛙以黯淡的表情啜了一口茶。
在鸩的房间,鸩正在告诉总管今天早上在山上看到的风景。总管喝的是茶,鸩却用碗公在喝酒。
「简单说就是超大垃圾桶嘛。但也用不着挑那座山啊。那里是药材宝库耶。」
鸩摇头叹道。青蛙却一副自以为聪明的表情回答:
「但是处理厂不能盖在市区。那种设施一定会盖在深山里。」
「你也太超然了吧。那座山被这样糟蹋,你真的无所谓吗?」
「当然不是无所谓,但也不能做些什么。」
「我们可以来狠的警告他们一下。去工程现场吓吓他们,工裎应该就会停止了吧?」
「装神弄鬼威胁他们吗?我很怀疑这样是不是真的有效果。」
「不然,在他们的水筒里下泻药?」
「这种做法太不成熟了。」
总管摇摇颠,样子十分无奈。
「大人的实力不应该用在这种事情上面。」
「我知道啦。我不会做这种事的。」
鸩也知道自己这番话很不成熟。但看到总管的态度这么超然,鸩忍不住故意提出幼稚的建议。
总管啜着茶,继续说道:
「如果要吓走那些工人的话,不用本家帮忙,我们自己也能办得到。可是这么一来只会让人类另寻目标,玩的还是相同的把戏,妖怪的地盘一定会愈来愈小。这或许就是妖怪的命运吧。」
这道理我也懂。可是就是觉得很没意思。鸩将碗公里的酒粗暴地一饮而尽,青蛙总管忍不住咳了一下。
「大人,今晚酒喝得太快了吧?」
「没事啦。而且酒多的很,都能拿去卖了。」
宅邸重建后,这几天一干妖怪陆续送来祝贺的美酒。看来暂时不用去酒店光顾了。
「这跟要不要买酒无关。还有,请大人在醉倒前先看一下这个。」
总管说完,拿出放在旁边的纸片。
「这什么东西?」
「通知药鸩堂重新开张的传单。大人看过若没问题,就要送印了。其实这东西本来早该在盖好房子的时候一起处理好的……」
「那时乱七八糟的,有什么办法。」
「是啊。传单内容还可以吗?」
「嗯,不错啊。拿去印吧。」
「大人,您只是随便看看而已嘛!」
看到鸩很快地把传单还给自己,青蛙调整了姿势坐正。
「鸩大人。」
青蛙的语气变得十分严肃。
「干嘛啦……」
「担心山里妖怪没地方住是很好,但请您也多花点心思在经营方面上。大人是药鸩堂的医生,也是药剂师,同时也是社长。」
「社长?」
听到出乎意料的名词,鸩喷了出来——不过当然不是喷血,只是笑到喷出来而已,然而总管却仍不改严肃神情。
「这可不是笑话。我在药鸩堂工作,受到许多照顾,当然希望让药鸩堂超越上一代,生意愈求愈兴隆。」
「还生意兴隆咧……医生没事做就表示大家都很健康,这样不是很好吗?」
「这种毫无危机意识的想法是一大禁忌。药鸩堂并不是本家的救援部队——不,我的意思是说,药鸩堂行另一种功能当然也很好,但更应该想一想如何提升营业利益。」
「营业利益啊……」
「所以了——」
总管甩了几下传单。
「我们应该把这些传单发出去,让妖怪世界知道药鸩堂的存在。对了,除了传单之外,我已经在『奴良组新闻』刊登了广告,手机网页也会在近期开张。」
说到这里,鸩已经完全跟不上话题。
「网页?听不懂。算了,爱怎么搞随便你。」
鸩拿起碗公和酒瓶,站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走廊传来了跑步声,在鸩的房间前面停住。
「鸩大人!有一名病人需要急诊——」
看吧,发什么传单,这下不是有病患上门了?但话到嘴边还是吞了回去。通知病患的组员声音听起来十分急迫。
「喔,我立刻过去。」
鸩朝纸门另一头应道。
宅内有一处房间大得十分夸张,木质地板上铺着一张草席。通常患者会先被送来这里接受初步治疗。
看见躺在草席上的妖怪,鸩皱起了眉头。
「太惨了……」
鸩不禁说道。
病患是只有一只眼睛的妖怪,可能是独眼鬼组的组员。不过比起在意他所在的组织,病患的症状更要紧。
身体的水分被大量夺走,可以说几乎被榨干。看起来还有意识。浅短的呼吸中不时传出微弱的呻吟。
鸩对旁边的组员问道:
「谁带他来的?看这样子,不可能是你带他过来的吧?」
「是我。」
回答的声音从背后傅来。
转头一看,一名穿着武士铠甲的黑发青年走了过来。
「黑羽丸……」
鸦天狗的儿子,黑羽丸。鸦天狗有三个小孩,人称「三羽鸦」。黑羽丸便是其中一名。
黑羽丸站在鸩旁边,俯视着一只眼伤患说道:
「我看到他倒在浮世绘电影院后面。」
三羽鸦平时负责在上空巡视管区状况。一只眼就是在巡逻时发现的。
鸩只说了一声「是吗」后,便低身跪在一只眼旁边。虽然还想问黑羽丸几个问题,但首要工作应该先治疗病患。
「喂,知道我是谁吗?我是药鸩堂的鸩。」
「喔喔……鸩大人……」沙哑的声音回答道。意识似乎比想像中清楚。
「已经没事了,不用担心。」
鸩对一只眼点点头后,开始诊疗。
鸩很快就发现一只眼的脖子、肩膀和两边手腕布满了无数的小洞。他判断可能是被某种尖锐的物体刺穿身体,然后被吸走了血液。
「治得好吗?」
黑羽丸问。
「可以。」
鸩背对着他回答道。完全恢复可能需要一段时间,但没有生命危险。
「处理完了请通知我一声。」
黑羽丸说完,便走出了房间。
鸩叫来当助手的组员,吩咐了几道药方。
治疗结束是在半小时之后。
一只眼喝下处方药后被移到另一个
房间。接着,鸩告诉黑羽丸病患暂时需要在旁边看护,但不至于致命。
「你说是在浮世绘电影院后面发现到他的?有看到是谁干的吗?」
对鸩的问题,黑羽丸摇了摇头。
「没有。我看到那个一只眼时他已经倒在地上了。那时嘴里还念着『女人……那个女人……』。」
「女人?」
黑羽丸点点头。
两人在木质地板的房间内相对而坐。鸩背靠柱子盘着腿,黑羽丸则挺直了身体跪坐着。看来坐姿也能显现出个性。
「是女妖怪吗?」
面对提出疑问的鸩,黑羽丸歪着头说:
「我没问这么多。那时只想着要赶快把他送来这里。」
「我想也是。」
等他身体恢复再问问看吧,鸩心想。
「送他过来的时候,我看到他的脖子和手腕有很多小洞。」
「是啊,可能被什么东西刺中,血都被吸走了吧。应该是吸血妖怪干的。」
「吸血……」
黑羽丸的表情忽然凝重起来。
「又是其他地盘的妖怪吗?像四国那些妖怪一样……」
「谁知道,现在还不能确定吧。嘴里一直喊着女人,搞不好是跟女朋友吵架了哩。」
听了鸩的玩笑话,黑羽丸并没有发笑。他站起身来,表情依然相当严肃地说:
「我会通知鸡冠丸和笹美一起加强戒备。」
鸡冠丸和笹美是三羽鸦中另外两位的名字。
「大人外出也要多加小心。」
「嗯,我会的。虽然不讨厌打架,但这毕竟不是我的专长。」
「有什么消息,我会再来通知大人。」
「好。如果有从一只眼那打听到什么的话,我也会跟本家联络的。J
黑羽丸行了一个礼,转身离去。离开房间时又转过身来点了一次头。从离开的方式也能看出个性。
四
「不用起来了,躺着吧。」
鸩制止了想要从床上起来的一只眼。
一只眼说了一声「不好意思」后,又躺回床上。
「感觉怎么样?」
鸩一边问,一边在枕边坐下。
房内十分干净,榻榻米还残留着新鲜的香味。差点成干的一只眼在木板房接受初步治疗后,便被移到这个房间来。从被送过来的那一天起,已经过了三天。
「托大人的福,好多了。」
回答的一只眼脸色已经比刚来时好上许多。无数的小洞伤口也开始渐渐愈合。只是脸颊仍有不少痕迹,要完全复原还需要一段时间。
「多吃一点补血的东西吧。我已经交代煮饭的妖怪多准备一些补血的食物。至于药有两种。一种可以造血,另一种可以恢复妖气。」
一只眼除了鲜血之外,妖气也在同时被大量吸走。
「这么麻烦大人,真不好意思。我是独眼鬼组的妖怪。」
「嗯,我已经在你睡着的时候确认过了。」
昨天,鸩把独眼鬼组的妖怪叫来这里,确认了躺着休息的一只眼的长相。没有错,他确实是我们的组员。那名组员如此答道。
「大家都是一家,你就好好休息直到痊愈为止,不要客气啊。」
「谢谢大人!」
「还有,一只眼,接下来的问题才是重点……」
鸩忽然靠近床边说道:
「我问你,是谁下的手?」
今天就是为了问这件事才会来到这里。
一只限仿佛想起了被袭击时的恐惧,皱起了眉头。
「听说你在被送来的路上一直喊着『女人』这两个字。」
「女人……」
一只眼眨了一下斗大的眼睛,继续说:
「那天晚上我在化猫横丁喝酒。喝爽了离开横丁后想说散个步来醒醒酒,便走到电影院后面,结果看到一个女人蹲在路的尽头……」
根据一只眼的说法,那女人五官端正,穿着学校制服。鸩开始模糊地想像雪女冰丽上学时的服装,然后说道:
「喔……不过应该不是女人,是少女吧。你说她蹲在地上,所以过去跟她说了话?」
「是的……她按住肚子,看起来好像很不舒服,我以为她生病了。」
「拜托一下,虽然对方是个妖怪——不过如果是普通人类的话,忽然被你这个大眼睛叫住,不被吓个半死才怪。」
「喔不,鸩大人,我还是会改变外貌的。」
也就是说,一只眼换成另一张有两只眼睛的脸孔,变成普通人类的外表后才向少女搭话。
「我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结果——」
「结果?」
「结果她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
说到这里,一只眼紧紧闭上了眼睛。用力地摇摇头,以恐惧的语气继续说道:
「接下来的事我就完全不记得了。后来醒来时已经倒在地上,如您所见变成这副模样……」
就在一只眼喃喃念着「女人……那女人……」的时候,黑羽丸发现了他的身影,将他送到药鸩堂来。
鸩环抱着双臂,发出低语。
「嗯……真的完全不记得了?只要知道她是什么样的妖怪,说不定能成为线索。连一点点都想不起来吗?」
鸩直觉认为,对方是突然变回原形袭击一只眼,而非原本就是少女的姿态。
但是——
「对不起……」
一只眼道歉。
「我真的不记得了………」
「算了,没关系。」
鸩说完点点头。
碰到强大的妖气会失去记忆并不稀奇。如果是妖怪,顶多是记忆丧失而已,但如果是人类便会立刻丧命。可见对方一定是拥有强大妖气的妖怪。
「抱歉问这么多。你休息吧。」
鸩对一只眼说道,站起身离开。
回到卧室后,鸩开始思考:
一只眼能提供的情报太少了。向伪装成少女的妖怪搭话,被碰到的那一瞬间突然失去意识,血液被吸走。
也许过去有记载类似的妖怪或怪异现象。鸩查了查房内所有的资料,却没发现任何有帮助的资讯。治疗记录保管室也找过了,结果还是一样。
说不定是新妖怪。也有可能是跨海过来的异国妖怪。
据说妖怪的种类至少有一千种以上。而且这一千只妖怪种类并不固定。有的妖怪被迫离开原来的地方,悄悄失去了踪影;有的则必须在现代社会这种特有的环境下才会诞生,是全新类型的妖怪。
就现有的知识和文献也许找不到答案。结论很笼统,但感觉就是如此。
然而,当天晚上,又有新的受害者出现。
几乎被榨成干的鬼被扛到了药鸩堂。
将病患送来的妖怪是病患的两名同伴。这些鬼不属于特定组织,也没有加入奴良组,但也没有刻意敌对的对象。妖怪当中也有像这样四处游荡,没有固定隶属关系的存在。
鬼的症状和一只眼完全相同。头部、肩膀和手腕布满了无数的小洞。血液被吸走榨干,意识朦胧。
被袭击的地点也跟上次一样,在离化猫横丁不远的小巷内。同样是在喝酒后回家的路上。
大部分的妖怪都相当嗜酒。鸩自己也是如此。做坏事或为组织工作以外的时间,常常都想来上一杯。
被攻击的鬼当时正在巷子尽头的公共厕所如厕。
——我去方便一下。
——好,在这里等你。
过了一会儿,在巷口等待的两只鬼听到一阵惨叫。
跑过去一看,刚刚还活蹦乱跳的同伴变得干巴巴地躺在公共厕所前,嘴里发出沙哑的呻吟声。将耳朵贴上去听个仔细,倒在地上的同伴便断断续绩地说出了向蹲在地上的女孩问话后就变成这副模样的整个经过。
「怎么都一样啊?」
在木板诊疗室内,鸩皱起了眉头。
由于已经有过一次经验,处理起来算是十分顺手。让病患喝下和一只眼一样的药后,剩下的事就交给助手处理。
「大人,我看这件事也向本家报告一下比较好吧?」
治疗差不多结束的时候,青蛙总管向鸩进言。
鸩默点头。心里也有这个打算。
鸩命令一名组员通知本家出现了第二名受害者。
下令后,鸩仍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此时总管突然靠近,咳了一声之后说:
「大人,您可别想些有的没的。」
听到这句话,鸩心中一惊。这管家果然不可小觑。
「什……什么有的没的,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青蛙总管以再三申诫的口吻继绩说道:
「大人只需专注于治疗工作上,揪出吸血妖怪这件事就交给本家的三羽鸦,您明白吗?」
「好啦,知道了。」
鸩回答道。但目光一直投射过来的总管,眼神流露出『真的吗?』的讯息。
「干嘛啦,真不舒服。」
鸩噘起嘴巴,急忙移开了视线。
五
尽管程度有所差别,医生或多
或少都有一些研究精神。
现在流行什么样的疾病、哪些药特别有效果……等等,对最新资讯总是十分贪心。鸩当然也有这一面。
好想查出吸血妖怪的真面目,将他揪出来。鸩体内的研究精神开始蠢蠢欲动。
再三提醒的青蛙总管确实有一套,早就看穿鸩即使勉强身体也要一探究竟的欲望。
总管的心情可以理解。鸩要是出了什么事,将会影响到组织的存亡。
因为鸩的身体虚弱,不擅长战斗。黑羽丸说外出要小心,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不过,还是好想查清楚啊。
鬼被送来这里,已经过了三天。
鸩的好奇心并没有减弱。应该说,他愈来愈想到外面查个清楚了。想去现场附近晃晃,看能不能查到什么线索,或到化猫横丁打听打听情报。
也就是来一次实地调查。有些知识,光在房间里死读书是得不到的。医生若失去了求知欲,根本不配当一名医生。再说,有妖怪在奴良组的地盘上闹事他却坐视不管,也太不够意思了。
虽然很感谢总管和黑羽丸的关心,不过鸩并不打算过于深入这件事。一旦感觉到危险,就立刻离开现场。
一只眼被送来的三天后,鬼被送来这里。也许并非是每隔三天就会出一次事,不过今晚正是鬼被送来的第三天晚上,差不多该出去探查了。
然而青蛙总管盯得很紧,想要偷跑出去并不容易。总管一直待在玄关旁的小房间里记帐,完全没有走出房间的迹象。
鸩假装在卧室里看书,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之后便走向玄关,却发现总管还在那里。
「您要去哪里?」
紧迫盯人的声音从小房间内传来。鸩心头一惊。
「啊,没有啊,只是弄错回房间的路而已。」
「是吗?新房子隔间不太一样,的确很容易弄错,有道理,嗯。」
这死家伙。鸩回到卧室冷静下来,想起可以从餐厅后门溜出去,便悄悄走到餐厅后门。
「您要去哪里?」
总管不知道哪来的第六感,两手交叉在胸前站在那里等着。
——不然从厕所的小窗户钻出去吧。但是——
「您要去哪里?」
窗外早已设下埋伏。
既然如此,只好从二楼窗户跳下去了。虽然有点高,不过应该还可以。当鸩正要一脚跨上窗户边缘时——
「您要去哪里?」
总管从院子抬头望着二楼。
「你玩够了没!」
回到卧室面对面后,鸩的怒气突然爆发出来。
「去到哪里就埋伏到哪里!你是不是有五个分身啊!」
「五个分身应该还不够。」
竟然说出这种恐怖的话。
「你别吓我了……」
「您就这么想出去?」
「对,我想出去。」
「不行。」
「只是去现场晃一下而已,没事的话很快就回来了嘛。」
「真的出事就太迟了。这不是去山上采药。」
「你担心太多了啦。而且如果真的被攻击——」
「不行就是不行。大人不需要亲自出马。药鸩堂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请大人自重。」
「我说你啊……」
鸩说着,便从附近的和式桌上拿出了一张纸。是上次总管拿给鸩看的店面重新开张通知传单。已经印好发到各地去了。
「我知道印这种东西宣传也很重要,可是现在有一个奇怪的妖怪出现了,对我——对药鸩堂来说,亲自调查也很重要啊!而且那家伙闹事的地点是在我们奴良组的地盘上耶,我怎么可能坐视不管!」
「我可以了解您的心情。但我的想法不会因比改变。大人绝对不可以外出。」
俗语说「*青蛙的脸就算被水泼到也无所谓」,这句话说得可真好。看着总管光滑的青蛙脸,鸩的情绪渐渐激动起来。(编注:日本俗语,意指「毫不介意」。)
「你这家伙怎么听不懂我的意思啊!我是说——」
声线飙高的那一瞬间,鸩的口中忽然喷出大量鲜血。鸩一激动就会变成这样,这是常有的事。从正面被喷到的总管满头都是鲜血。
「噗呸!呸呸!看……看不到前面了——大……大人!」
总管翻倒往地上,两只手不停挥动。
——啊,趁现在……
鸠露出了微笑。他轻轻打开纸门,走到走廊上。
「大人!大人——喂!快来人啊!」
六
月亮蒙上一层灰云的夜晚。
溜出宅院的鸩正在浮世绘町一番街附近走动。霓虹灯的光线和巷弄的黑暗交杂的一番街,正是夜晚闹区的另一种风貌。
先到化猫横丁打听一下情报吧。鸩正想移动脚步,但想了一下后决定还是待会儿再过去。
店里有很多熟面孔,的确容易打听消息,但在被劝酒又无法拒绝的情况下,最后一定会变成豁出去地喝了开来,最后该做的事都没做到。鸩想避免这样的状况。
因此他决定先到现场附近绕一圈,之后再去化猫屋。
一只眼出事的地点是在浮世绘电影院的后面。鸩移动到那里去。
鸩刻意选了一条没有人的暗路。电影院后面离鬼被袭击的公共厕所不远,于是他便接着来到公共厕所。
公共厕所周围的气氛十分诡异,连身为妖怪的鸩都能感受到。在这里巡了一圈后,他再度回到小巷内探查。
搜寻的目标不是物证,而是怪异的气息或妖气的流动这一类的东西。妖怪或灵异现象出现时通常会发出一种类似前兆的气息,但目前还没有任何感应。
如果是规律性地三天发生一次,今晚应该会现身。
时间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
鸩忽然想到,对方也有可能换另一个地方下手。
一番街附近已经有两只妖怪被吸血。敌人或许已经对这一带产生了戒心。
如果有胧车之类的交通工具就好了,但是今晚鸩只能用自己的双脚移动。虽然跑不了太远。还是走到千田通那一带看看吧。就在鸩作此盘算,走进附近大楼小巷的时候——
道路另一头,照明范围外的路灯下,一个黑色的人影蹲在那里。
仔细一看,是一名少女的身影。穿着学校制服,手按着肚子。
「喂喂……」
——不会吧,真的让我遇上了?
鸩停下脚步,叹了口气。
干脆自己上场吧,鸩暗想道。找线索太没效率了,还是自己被袭击最快,这样可以得到更多情报。心中不禁闪过如此莽撞的念头。
但真要这么做还是令人有点犹豫。这样接近真的好吗?一只眼和鬼全身被刺穿,血液被吸干——自己一不小心也会变成那个样子,再说要是没人发现,搞不好还会有丧命的危险。
然而,迟疑终究敌不过好奇心。自己不就是为了查出真相,才会来到这里的吗?
鸩走向少女。痛苦的呻吟声愈来愈清楚。
「我的肚子……肚子好痛……」
少女抬头望向站在旁边的鸩,细声说道。
怪不得会中计,鸩在心中念道。少女长得楚楚动人,肩上披着一头柔顺的黑发。若起了什么非分之想,肯定立刻掉入她的陷阱。
「哥哥,救救我……」
——哥哥?好危险的妹妹啊……
鸩单膝跪在少女身旁,问道:
「小姐,你没事吧?」
「我的肚子好痛……」
「肚子痛啊。是不是吃太多了?还是因为……吸了太多血?」
鸩低声说了这句话后,少女的表情顿时僵住。双眼忽然发出光芒,隐藏的妖气一口气爆发出来。鸩的头发和衣服仿佛被强风吹起般飞向后方。
看这样子,以一只眼和鬼的妖气大小来看,怪不得会失去记忆。
少女仍维持着少女的姿态,但是——
「给找……你的血……我要血……血……」
少女一边说着,一边改变了外型。雪白的肌肤急速失去水分,渐渐变成褐色。手指也产生了相同的变化。而且手指关节像接上新关节般持续向前延伸,仿佛不断生长的树枝。柔顺的黑发扭成了一束,发尾也如藤蔓般不断蔓延。
——植物的妖怪吗?
鸩冷静地分析着对方的原形。
身上的制服也是拟态变出来的。此时少女已经完全变成了一棵树——一只会动的树妖。
尖锐的树枝和藤蔓飞快刺入鸩的脖子和手臂,根本没时间闪避。突然的剧痛让鸩叫出声来。
「用餐时间到了吗……」
声音变得嘶哑。身体感觉愈来愈冷。
「给我……血……我要……血……」
对手伴随着一阵枝干的摩擦声一边说道。
身体冰冷的感觉愈来愈强烈。鲜血正一点一滴地被夺走,意识愈来愈遥远。
——糟糕……该行动了……
是攻击的时候了。
鸩闭上眼睛,放出妖气。羽毛立刻从鸩的身体飞出,飘散在
空中。
他在等对手产生变化。
树妖把树枝和藤蔓当作吸管,持续吸取鸩体内的血液。
几秒后,对方的样子变了。表面一边跳动一边吸食血液的树枝和藤蔓突然停止了动作。
下一个瞬间——
「噗喔喔恶恶!」
妖怪发出一阵难以辨识是咳嗽还是哭泣的叫声,将鸩的身体甩飞出去。虽然被摔在地上,鸩仍持续观察对方的模样。
树妖痛苦地在地上打滚。长长的树枝和藤蔓变得愈来愈短。
幸好有效,鸩松了一口气。被刺伤的地方还在痛,鸩皱着眉头,站起身来,对还在挣扎的树妖说:
「我的剧毒味道怎么样啊?」
「毒……?」
尖叫一声后,树妖又开始剧烈咳嗽。
鸩转为攻击时解开了妖气,让毒性释放到血液中。他早就想好若被吸血妖怪袭击,就要用这个方法应战。
阵阵咳嗽声中隐约傅来哭声。
「有毒……咳咳……会死……俺会死掉……」
「这你放心,我把毒性控制到不会死的程度了。我是鸩,毒药是我的专长。」
「鸩……鸩!难怪羽毛会……恶噗!」
话还没说完,树妖开始真正呕吐起来。
将剧毒全部吐出,他们再次对话时,已经是将近三十分钟之后。
鸩和变回少女姿态的树妖坐在路边,先问了妖怪的名字。
「俺的名字叫血血木。」
「血血木……」
鸩在口中念道,心想汉字应该是写成「血血木」。吸血的树木,八成是这意思吧。
「我在浮世绘町没听过这个名字……从哪来的?」
听到鸩的问题,血血木摇了摇头。
「俺没有加入任何组织。说穿了俺根本不该来到这种街上。」
自称为「俺」,和少女的外表实在很不搭调。
「俺本来是山上的妖怪。」
血血木说道。
「山上?」
「是的。」
血血木点点头,说出了某个深山的名字。那是鸩用来采药的地方。
「是那座山喔?那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因为待不下去了。」
「为什么?」
「因为工程……」
「工程?」
回问的瞬间,一幅景象突然在脑中浮现。
表面被挖起的山谷。光秃秃的山脉。发出刺耳声音的工程机械。产废处理廒——
「这样啊,原来你是那座山上的……」
鸩说到一半,外表是少女的妖怪以寂寞的表情朝他点点头。
「俺原本是不用移动的,连变身都不需要。在山上维持树木的姿态,偶尔吸一点点到山里的人频或妖怪的血液就够了。可是某天却忽然跑来一群做工程的人类——」
栖身之处被夺走。魔境再也不是魔境,只好选择离开。
山上这么大,也许可以另外寻找其他的森林居住,然而事实上却不是这么简单。植物可以移植,但植物妖怪不一样。妖怪当中有些必须在「生成的地点」才能存活,血血木就是其中一种。从血血木被赶出那座山的那个地点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这一辈子都得四处流浪。
为了生存,血血木不得不吸血。要鲜血就得去人类或妖怪较多的地方,只好下山来到浮世绘町。
变身为少女,假装肚子痛,然后袭击问话的人——原本只是打算来个苦肉计而已,没想到结果竟十分顺利。
然而,有一件事却让血血木一直无法开心起来。
「俺不习惯变身,保持变身的状态会消耗很多妖气。要恢复妖气就得吸很多血,所以……」
「所以原本在山上只需偶尔吸血,但要以现在这个姿态待在街上,就必须频繁且大量地吸血吗……」
血血木无力地点点头。身形是少女的侧脸,看起来更惹人同情。
「我对那座山发生的事也觉得很不爽。那里对我来说也很重要。」
「大人也是吗……?」
「是啊」,鸩点点头。
深山即将属于人类。妖怪被赶走,药材愈来愈难制作。总管说,这都是命运。
想与命运抗争,却无计可施,血血木也是一样。
来到浮世绘町的血血木确实很可怜,但也不能因此就让他为了吸血继续攻击别人。
鸩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是药鸩堂的传单。鸩并非刻意带着它,只是无意间顺手收进了衣服里。他将傅单交给血血木。
「药鸩堂……」
血血木喃喃说道。
「是我家。以前曾被烧掉一次,刚重建起来。想来就来吧。」
血血木一副不懂话中玄机的表情。
鸩继续说:
「你不是说被迫离开原本住的地方,但又必须吸很多血吗?不过浮世绘町是奴良组的地盘,可不能让你在这里吸血。」
「那俺该怎么办……」
「当你为了恢复妖气想吸血的时候,在攻击别人之前赶快来找我。我会帮你调配不用吸血也能恢复妖气的药。」
鸩眨了眨眼睛说道。血血木的表情一下子开朗起来,将传单抱在怀里,低下头来。
「谢谢鸩大人!俺刚才还想袭击大人,大人却对我这么好……」
「不用客气啦。能把傅单交给你,我也觉得很开心。谁教我家有一个一直嚷着要我发传单宣传的家伙呢?」
回到家里,那个嚷着要广为宣传的家伙正气得头顶冒烟。
鸩笑着说虽然遇到了吸血妖怪,还大打出手,不过最后不但没死,吸血妖怪还变成了客人,以后会上斗来抓药。然而总管听了却更加生气。
「大人!现在不是笑的时候!为什么不听我的劝……」
真是吵死了。看样子似乎会唠叨好一阵子。鸩赶紧捣住耳朵逃到走廊上,正好遇上组员来通知有客人来访。
「大人,本家的陆雄大人驾到。」
听到是陆雄,鸩不禁满脸笑容。本家的小头领来了。要逃开青蛙总管冗长的训话,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好的理由。
吩咐组员准备酒菜后,鸩前往玄关迎接陆雄。
「唷,鸩。我带礼物来庆祝你新居落成啦。」
夜晚的陆雄在玄关横木上坐下,手里拿着一壶酒。
鸩的笑意更浓了。工作后来一杯的确格外痛快,若再加上陆雄作伴,喝起来会更美味香醇。
「进来吧。」
鸩将结拜兄弟请进屋里。
今晚,陆雄带来了两样伴手礼。
一样是刚才提到的新居落成祝贺美酒。另一样是在路上发生的事——
遇上置行堀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