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明天即将是圣诞夜的这个晚上。
“看我的相簿可是一点都不有趣喔?”
“没这回事,请务必让我看看。”
翔依旧坐在床上,让红豆子坐在自己的大腿上。就在此时,红豆子忽然说想看翔的相簿。
此刻已超过午夜十二点,哈密瓜早一步回到冰箱中准备就寝。
“你说相簿啊,可是印象中没有很多照片耶……”
为了能让红豆子看清楚,翔将相簿摆在她的腿上,一页一页慢慢翻着。里头是翔进入高中这八个月来的照片,大约有三十张左右。其中入学式、文化祭以及夏天和大家一起去爬山的照片占大多数,还有数张则是先前运动会时留下的照片。
“因为这里是放高中之后的照片,所以还没有很多。”
“啊,国中时的照片则是放在老家吗?”
“嗯——算是吧。”
只是那时候的照片早已全化成灰了。
“哦……还蛮多的耶……”
红豆子看来怀念似地翻阅着相簿仔细浏览。
“喔!快看这个,这是在文化祭表演相声的照片。那时候很搞笑喔。啊,这个站在我斜后方活像个背后灵,存在感超薄弱的男生,红豆子还有印象吗?这家伙就叫做吉葛罗,是个有十一次前科的变态犯罪者。这张照片的他并不是因为站在舞台上太紧张而眼神闪烁,其实是正热切地注视着舞台旁的美少女,红蛋你要小心这个家伙喔。”
“好、好的……”
“喔,对了,这家伙明天应该会来我们家,好像因为奈染弥那家伙又在策划些什么派对的样子。到时会好好介绍这家伙给你认识,另外还有东风那个混蛋。”
“……这……样啊。”
翔看到红豆子露出有些复杂的表情,却没有特别放在心上;接下来便将照片一张一张展示给红豆子看,并且说出当时的各种回忆。红豆子频频点头,偶尔认真地边看着照片边对翔开口发问,仿佛要将每张照片深深烙印在自己的脑海之中一样。
“大概就是这样,果然真的很少耶,而且我也不喜欢拍照。”
“咦?是这样吗?”
“嗯,其实绝大部分是奈染弥与吉葛罗照的。”
“那么,您身边没有照相机吗?”
“有啊?假使是千圆左右的便宜相机是有啦。”
“那个……那么,我有一个请求,希望翔先生可以答应……”
红豆子微微低着头,不断来回蹭着穿有布袜的趾尖。
“不知道……能否请您帮我拍一张照片……?”
“照片?可以呀。”
“真……真的是非常谢谢您!”
红豆子开心地微笑着,轻巧地从翔的大腿上跳下来。
翔从抽屉中取出相机,对着红豆子问说:
“要在哪里拍呢?这里就好了吗?”
“是、是的!麻烦您了!”
红豆子低头鞠躬,接着整理起自己的仪容。在这种地方拍照,老实说一点都不好看,不过既然红豆子觉得可以也无所谓啦。
“摆这种普通的姿势好吗?之前不是有教你如何摆慢动作的太极拳吗?”
“不、不用了,那个有点……”
“也对,毕竟那是奥义啦,可不是那种拍成照片四处跟人炫耀的廉价东西。”
“呵、呵呵……说、说的也是。”
“那我拍啰,要拍几张呢?”
“啊……只要一张就好了,另外……”
红豆子像是有些犹豫般深吸一口气,接着才开口说:
“……拍好的照片能放在翔先生的相簿里吗……?”
“喔,这是当然的啦。”
“嗯!真的是非常谢谢您!”
红豆子放心地绽放出微笑。光是这点小事情就那么开心,真的是个好孩子。
“那么,我要拍啰——”
“好、好的!”
红豆子双脚并拢,双手按在身体前,整个人打直了腰杆。
“再放轻松点,你的表情很僵硬唷。”
“那、那个……这样吗?”
“就算摆出那种胜利姿势、达成目标的表情也有点……”
“咦?那、那该怎么办才好……”
红豆子一副手忙脚乱的模样,拼命变换着脸上的表情。但无论她如何变化,都只有“吃麻糬噎到喉咙的表情”、“看见动物尸体的表情”以及“‘成为本王的伙伴吧’大魔王如此勾引勇者的表情”而已,简直就像在表演变脸。
“好吧,就来一个最基本的好了……一加一等于?”
“二对不对?”
“嗯~~红蛋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不过你那副理所当然的表情也不适合拍照啊……
“啊,那这样好了,红豆子就试着想象出自己最喜欢的画面,然后说出最喜欢的台词。这么一来,应该会露出很好的笑容才对。”
话一说完,红豆子眨了眨眼睛,接着她仰头望着半空中沉思,到最后好不容易才想到什么,开口说:
“——大哥哥。”
接着绽放出如花般灿烂的笑容。
翔带着笑意按下了相机的快门。
◇ ◇ ◇
圣诞节前夕的这天,简称“革恋派”的“革命性恋爱共产主义同盟会”成员们,纷纷将那激动高昂的情绪提振至最巅峰。
当第二学期的结业式完毕,在教室内召开的导师时间结束后,便是准备迎接寒假的放学时刻。
三笨蛋一如往常地站在教室角落的书桌上,大肆煽动在场群众。
【各位同志!!这日子终于到来了!!此刻正是决战之时!!就在象征这恋爱差别社会的圣诞节当天起义,付诸武力发动革命吧!!】
十几位聚集在周围的男同学们纷纷发出“唔喔喔喔!!”的怒吼声。
【一同讨伐独占私有财产的卑鄙富豪,并逼迫邪恶的情人制度废除终止吧!身为诗人的田村隆一说过‘诗歌乃万人所有’!同理可证,呃!情人应同样乃万人所有啊!!】
在场众人纷纷举起拳头,齐声鼓噪——看来这群人似乎兴奋到连三笨蛋说话咬到舌头也全然不知的样子。翔当下不禁认为,眼前情况依照破坏活动防治法来处理似乎较为妥当。
翔坐在椅子上混在该团体中,然而并不是他主动要与之交流,而是因为这群家伙的所在位置就是教室角落,恰好翔的座位也在那里,就只是这样而已。
隔壁桌的哈密瓜毫不在意那群家伙,只是专心地看着联络簿。那是老师刚刚在导师时间时交给她的,内容大致上就像翔原先所预料的那样,但是嚣张的哈密瓜似乎依然受到了不小的打击,表情上全写满了“为什么我的评价那么差嘛”;再加上耶儿似乎没有这么糟的评价,导致情况更是火上加油。不过哈密瓜却态度强硬提出“当笨蛋知道自己是笨蛋时,就已经不是笨蛋了”的坚持。坦白说,还是干脆地承认自己是笨蛋会比较好。
……真没办法,寒假得好好指导她念书不可。
不过啊,翔认为这样也不错。
自从红豆子来了以后,两人单独在家相处的时间就大幅减少,让人倍感轻松——
【那么,我等就先对大地氏施以血祭,来作为圣战响箭吧!】
“……啊?”翔将撑在桌上的脸抬起来说:“你们刚刚说啥啊?怎么好像一瞬间听到有人打算将弓月学园第一男子汉施以血祭,如此笑掉人大牙的蠢话啊?”
【正是如此,请觉悟吧,大地氏。非也!应当是‘奸贼’大地翔!!】
“胡说八道的混账,你这话是啥意思啊?”
【别在那死不认账!!诸如那些拢络数位美少女之恶行,我等岂能就此坐视不管!】
“别血口喷人喔!!我可是——”
“……听说最近还将一名十岁左右的幼女收为己有。”、“虽然本人坚称是哈密瓜的妹妹,不过天知道此话是否属实。”、“此乃鬼畜也,大地翔,鬼畜罪名成立也。”、“应处以极刑。”
“……喂,哈密瓜,快帮我说句话啦。”
“那个……这个‘1’应该不是指最好的意思吧……”碎碎念……
真是个派不上用场的家伙,翔翻了个白眼如此低声抱怨,接着遭受到更严重的追击。
“小翔~~关于今天派对的事~~”
“奈染弥,你这个KY{注:在日文中,表示不会看现场状况或他人脸色的流行用语}。”
“KY?”
真是的,这家伙是个脱线的大小姐,根本就不懂得看看现场的状况——反正周遭的人都会自动看她的脸色行动。话说回来,记得这家伙在热带国家有个像岛一样的别墅吧;想必就连在那个毫无空气的海底所绵延无尽的珊瑚礁上,一定还特地刻上KY两个字。
“谁是KY?”
无所不在的摇花忽然冒出来。
“你这个根本不会懂流行语的家伙滚啦。”
“闭嘴,这事跟你这家伙一点关系也没有——甘字,过来一下。”
“咦咦!?我吗!?”
完全置身事外的吉葛罗惊讶地瞪大双眼。
“除了你这家伙以外,这里还有谁啊?总之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谈,过来。”
“嗯、嗯。”
吉葛罗的眼睛“啪”地绽放出光芒,他抓起书包随着摇花步出教室。
错愕地呆站在原地的男同学们纷纷开口说:
“……圣诞”、“即被女孩子单独叫”、“出去,难道说……”
让人感受到其强烈负面灵气的这群人,在气势惊人地大吼“仇敌!必诛之!”的台词后,争先恐后地冲出教室追赶吉葛罗。说真的,吉葛罗在这种时候最方便了,因为总是能漂亮地转移矛头到自己身上。
“嗯?对了,耶儿跑哪里去了?她在做什么吗?”
“嗯?耶儿呀,她现在——”
碎碎念……“这样的话不就完蛋了……?咦?这评价分成十个等级吗!?不会吧!”
无视因震惊的新事实而错愕的哈密瓜,奈染弥理所当然地说:
“变成了麋鹿小姐唷。”
◇ ◇ ◇
没错,正是麋鹿。
“Merry~~~~~~!”
公寓的大门被人用力推开。
“Christmas~~~~!”
一位身穿圣诞装的人活力充沛地闯入,还啪啪啪地拉响手中的拉炮。红豆子受到惊吓,差点从翔的腿上跌下来。
这位身穿毛茸茸红色连身圣诞套装的人正是奈染弥,头上还戴着一顶尖端有个白色小球的红色圣诞帽……总之那怎样都无所谓啦。那只将奈染弥横抱在手中,用两只脚走路的奇怪生物是啥啊?
“……喂,耶儿,你这身打扮是啥啊?”
“是鹿。”
“不对啦,是麋鹿啦。头上不是有长一对很大的角吗——?”
“算了,反正不管是哪个都差不多啦……”
耶儿穿着一件深褐色麋鹿装,不过并非像球团吉祥物那样包住全身,而是在麋鹿的头部上开了个大洞,然后从那里露出一张脸。老实说,看起来真的是让人有些不舒服;而且因为那对角的关系,整个身体看起来特别长。
接着,又有一组圣诞老公公与麋鹿进入房间内。
“快快快,赶快前进,麋鹿,别拖拖拉拉的。”
啪!啪!
“呜!呜!对不起,圣诞女王殿下!”
穿着同款麋鹿装的吉葛罗趴在地上,努力拉着雪橇进到房间内。至于那位坐在雪橇上的狂妄家伙,正是身穿圣诞装的摇花。她一手拿着鞭子,毫不留情地鞭打已经累到东倒西歪的麋鹿。
“快跑快跑,你这只家畜。”
啪!啪!
“啊!对不起!对不起!”
“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才让你生活过这一年的啊!”
“是——!我会加油的!为了圣诞女王殿下……!呼~~呼~~”
……反正,麋鹿本人似乎非常开心的样子。
“不过说真的,这里可是有位小朋友喔,别搞那些蠢事啦。”
“呃,翔先生……今天是……”
“嗯?啊,红豆子还不知道圣诞节吧?不过话说回来,你都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跑去帮忙人家装饰房间跟圣诞树啊。”
翔对着坐在腿上的红豆子,简单介绍了一下圣诞节。
“原来是这么回事……圣诞老公公会在晚上跑来家里送礼物吗?”
“没错,只要将写有愿望的纸装入袜子里,然后放在枕头旁就行了。”
“那我也那么做的话,就能得到某个礼物吗?”
“咦?嗯、嗯,大概吧,只是价格过于昂贵的愿望,圣诞老公公可是会伤透脑筋喔!”
“嗯?那些礼物都是圣诞老公公花钱买来的吗?居然特地买来送给全世界的小朋友们,圣诞老公公还真辛苦耶。”
“没错,因为他很有钱喔。”
“真的吗——!圣诞老公公真是太厉害了!”
红豆子钦佩地睁大双眼,看来她似乎打从心底非常尊敬圣诞老公公。啊~~天真无邪的小朋友真好,翔如此心想着,不过同时也感受到某种危机——自己应该要教导她这世界上并非全都是好人才对。
“不过啊,圣诞老公公绝对不是为了慈善活动而做这些事情喔。”
“咦?不过他是拿自己的钱……”
“这都是为了逃漏税。”
“税?”
面对天真歪头思考的少女,翔点点头,严肃地淡淡说道:
“这位人称圣诞老公公的Santa Claus,他其实是在故乡格陵兰挖掘出海底油田,可说是位亿万富翁的老先生。仔细看圣诞老公公的身材,那脑满肠肥的模样看起来不就很像是有钱人吗?如此一来,理所当然会被国家课征许多税金,圣诞老公公因此便想到买礼物赠送给所有小朋友们。因为送礼等同于赠与,在申报所得税时可以列为扣除税金的款项,所以他其实是打算借此来减少所得,压低需要缴交的税金。而且像这样推行慈善活动,也能符合社会规范。在欧美有句话是“noblesse oblige(权贵者有履行社会责任之义务)”,就是指有钱人推行慈善活动,等同于在履行社会义务那样。因此这么一来,就能成功躲避国税局与社会大众的耳目,并且还能让所有小朋友喜欢他。听我这么解释,应该就会觉得圣诞老公公其实是个讨厌的糟老头吧?”
“咦!?那个、咦?那个……?”
红豆子的双眼此时呈现漩涡状不断旋转,脑筋陷入一片混乱。看来要她理解成人世界的黑暗面,似乎还稍嫌过早。
“总之这件事就先暂时不管,红蛋你想要什么东西呢?只要不是太贵的东西,我……不对,圣诞老公公说不定会买来给你唷?记得今天晚上要把许愿纸放在袜子里。”
“嗯——……”
红豆子不知所措地烦恼了一会儿之后——
“……我不用,没有关系。”
“咦?可以不用客气喔。”
“不是这样的,因为……”
就在此时,放学后暂时分开行动的哈密瓜回到家中。
“……今天晚上,我应该没办法将这张许愿纸交给圣诞老公公。”
“咦?”
“喂!你们怎么自行开起派对来了!”
哈密瓜一边大声抱怨一边走近,两人间的对话就此打住。
“没有我根本就开不了派对吧!你们难道是笨蛋吗!?”
“吵死了,是你迟到不对……喂,你这身打扮是要做啥啊?”
哈密瓜一身厨师服与黑色长裤,外面再加一件白色长大衣。不过这衣服并非是使用普通的扣子,而是以绳子结成球状的钮扣,穿过钮扣洞固定的款式。至于理由,是为避免烹煮时扣子不小心落入食物之中,以及热汤溅到身上时可迅速脱下。另外她的脖子上还绑有一条红色围巾,头上“顶”着厨师帽——其实是因为帽子恰好会卡到哈密瓜头顶右侧的马尾与发饰,因此只得避开这些障碍物斜戴在头顶。
“因为我在Lacpale{注:哈密瓜打工的咖啡厅简称}先做了点东西啦。”
哈密瓜左手叉着腰,得意地挺起胸膛,右手现宝似地高高举起了某个东西。
那是个上头有个手把、约二十公分大小的四方形白色箱子。
“那是什么啊?定时炸弹吗?”
“对对对,到了午夜十二点就会碰——才不是这样哩!”
“……啊,第一次看到小密来段顺势吐槽……”
“别故意让人做出这种事……!不对,这是蛋糕啦!蛋糕!圣诞节不是都要吃蛋糕吗?所以我就亲手做来给大家吃。”
“啥~~?真的假的?你会做蛋糕啊?”
“是霸妮教我的。只要我想做,这根本就是小事一桩。”
“该不会又放只乌龟在里面吧,快给我看看。”
“不行!要等到最后才能看。”
哈密瓜的心情显得特别愉悦。明明自己又不能吃,做个蛋糕有什么好开心的,真是令人搞不懂。
不过奈染弥却一副明白的表情低声念道:
“……原来如此,想用食物来引人上钩啊。”
“才没有呢,圣诞节有蛋糕是理所当然的啊。”
“……奈染弥可不会输喔。”
两位少女表现出一副斗志高昂的模样,只是翔一点都不明白眼前的状况。
接下来,一如往常会让人虚脱倒地的派对就此拉开序幕。
◇ ◇ ◇
三小时过后,所有人果然都虚脱倒地。
大家各自带来的食物几乎都被扫光,只剩下果汁之类的东西。大家虚脱地随意躺在客厅里的矮桌旁。
“呜嘿、呜嘿嘿,所以说~~!只要小翔你也喝下这个的话,一定马上就跟着醉老(倒)了啦~~!所以来喝一口、喝一口嘛!”
奈染弥因为喝了哈密瓜汽水而陷入碳酸醉状态。至于哈密瓜,也从刚刚开始就一副骄傲的模样粘着翔。
“虽然你总是‘笨蛋笨蛋’地骂我,但我有办法背出1964年阪神队获得优胜时
所有的球员名单喔。有吉田、本屋敷、山内以及远井嘛……”
“咿嗝、嗝、喂!喂!你这个臭麋鹿!圣诞女王养的畜生!咿嗝、快在天空飞飞看啊!快载我飞上天去!快点!快点啦!”
啪!啪!
“咿呜!圣诞女王殿下!这对我来说太勉强了!对不起!对不起!”
“…………”(←这是耶儿。她身穿麋鹿装,端正地坐在垫子上,用力撑开双眼,以骇人的表情注视着奈染弥喝哈密瓜汽水)
翔不耐烦地站起身,坐于右边的哈密瓜随即气呼呼地拉住他的裤管大叫“给我等一下!我还没全部说完耶!”。至于坐在左边的奈染弥则是笑容满面说着“滚滚滚~~!小猫咪滚滚~~!”如此意义不明的台词,然后像攀岩般直接挂在翔的背上。翔有如一只想摆脱长印鱼的鲸鱼,拼命扭动身体甩掉两人,动动已经僵硬的肩膀后,走向厕所打算去洗把脸。
翔一来到厨房,便发现红豆子正在厨房清洗餐具。她踩在平时用来垫脚的小椅凳上,为了避免和服沾湿,还用一条白色带子将两侧袖子卷起绑好。
“哎呀,其实不用一个人清理,等等会叫大家一起来做的。”
“没关系,因为也没有很多……已经洗好了。”
红豆子手脚利落地洗完餐具后,将所有东西摆上晾干的篮子内,拿起毛巾擦干双手。
接着她解开绑在身上的白色带子,轻盈地从椅凳上跳下来。
“翔先生,真的是非常谢谢您!”
红豆子对翔深深一鞠躬,慎重到连头顶上的可爱发旋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啊……怎么忽然说这些?”
“因为我真的很开心,所以想道谢。”
“啊哈哈,搞啥啦,这些又不是什么需要特地道谢的事情。”
翔不好意思地伸手抓了抓自己的头。
“这样也好,看来红豆子你似乎也玩得很尽兴嘛。该怎么说咧,因为那群家伙老是做些有的没的,只要一兴奋起来就会完全无视周遭状况。”
所以翔才会始终非常担心红豆子没办法融入。
“翔——!差不多要打开蛋糕啰~~!”
人在客厅的哈密瓜大声呼唤,翔应了一句“喔!”之后,便对红豆子说“我们过去吧”并迈步走向客厅。
“是……那个,翔先生,我可以拿红豆汤喝吗?”
“嗯?当然啦,喝吧喝吧,那可是你的饮料喔。”
翔随口回应着,同时往哈密瓜等人的方向走去。
红豆子站在后面,以像是能听见又近乎听不到的音量呢喃说:
“……真的是非常谢谢您,翔先生。”
翔没有注意到,仍一直走向客厅,再次坐于矮桌旁边。
“要打开蛋糕啦?这到底是什么口味?”
“哼哼~~你就好好享受看到会大吃一惊、吃到会错愕不已的震撼吧。”
“等一下——!在那之前~~要先颁发奈染弥圣诞礼物获奖者的礼物才行唷~~!”
奈染弥手中拿着两个绑有红色蝴蝶结的纸袋,硬是从旁拦住准备掀开蛋糕盒的哈密瓜。
“这、这算什么嘛!原来你有准备这个啊!?”
“嗯哼哼,圣诞节送礼物是理所当然的呀~~”
“……居然想用礼物钓人上钩,真是个卑鄙家伙。”
“小密根本没资格这么说人家。”
两人就这样以翔为中心,手里拿着各自准备好的道具,大眼瞪小眼互不相让。
翔心里不解地想着,这两个家伙到底在争什么啊?最近总是这样,特别是红豆子来了之后,居然还越演越烈。
“那么,最先是……来!摇摇☆”
“是给我的吗?”
喝了“心情舒畅饮料”而满脸通红的摇花,有些惊讶地扬起眉毛。当她反问“可以打开来看吗?”时,只见奈染弥以天使般的笑容点头说“嗯!”,之后摇花小心翼翼地解下蝴蝶结打开纸袋。
“这是……”摇花从中取出一个折叠整齐的东西继续说:“围巾吧,还挺长的。”
“嗯!因为这是双人围巾嘛。”
“啊——话说回来,之前在美术课的时候,你跟耶儿就在织这个吧。”
“谢谢,我正好想要一条呢,不过一个人使用这条围巾似乎有点太长了。”
“咦!那、那么,东风同学,跟我——”
“就让热恋中的我们一起围吧,奈妹。”
“说的也是呢~~”
“…………算了、算了。”躲在角落的那只麋鹿开始耍起性子说:“……反正我就是一只普通的麋鹿,而且这打扮也不会冷,呜……”
“啊,对了,吉葛罗同学也有礼物唷。”
“咦!?是什么、是什么!?”
宛如忍者般迅速变身的吉葛罗,根本是一名轻浮的男子。
“来,就是这个,鹿仙贝。虽然不懂是为什么,不过商店里有在贩卖唷。”
“…………”
吉葛罗默默地收下礼物,毫无表情地拿出一片放入嘴里嚼着,并且还以极恶劣的情绪说出“其实我和父亲好像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为什么会送这个?难道吉葛罗已经不被当人看了吗?而且明明是只麋鹿却收到鹿仙贝{注:京都卖的鹿仙贝是用来喂梅花鹿的},假如再顺着因为是“虽然不懂是为什么,不过商店里有在贩卖唷”这种程度的理由才买给他……真可说是个吐槽满点的礼物。
“…………有米糠的味道……其实没那么难吃耶。”
这样啊,吉葛罗,那真是太好了,这下子你也可以昂首阔步地在奈良公园出道表演啰。
翔以遥望远方的眼神,想象吉葛罗开心返回大自然的光景;不过在转眼的刹那便把吉葛罗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目光停驻在奈染弥手里拿的另一个礼物袋。
“那个也是双人围巾吗?”
“嗯!没错!”
“可别醉过头啦,蠢蛋,就算我收下双人围巾也没有机会使用。还是说要我像中尾彬那样,硬是绑一绑搞成领带状吗?”
“哼哼~~站在这里的人是谁呀——?”
奈染弥双手食指顶着自己两侧脸颊,用像是惠比寿{注:日本七福神其中一位}的表情如此询问。
“天空寺奈染弥。”
“答对了——只要跟奈染弥配成一对就好啦——!”
“啥——?”
“拜托,为什么是你啊!?一般来说应该是我才对呀!”
“因为这是奈染弥做的,而且小密也不怕冷对吧——?来来!小翔!快解开那袋子的蝴蝶结一口气脱光光吧☆不对,是打开来吧———”
“等一下!比起这种东西,翔应该比较在意我做的蛋糕才对!”
“是围巾!”
“是蛋糕!”
看着为这无聊小事吵架的两人,翔更是错愕无奈。
真是的,这两个家伙是几岁啊,先看哪一个又不会怎样。但是照这样发展下去,选了其中一个,到时另外一个必定会闹别扭让他更烦躁,非得想出个稳妥的方法才行……
“……啊、对了,红豆子觉得先看哪边比较好呢?”
就让她来选吧,翔抱着这样的想法朝人在厨房的红豆子大叫……但是——
没有任何回应。
“红豆子——?快来这边唷——红豆子——?”
由于叫了几声都不见人影,翔还以为红豆子是在洗东西而没听到自己呼唤,于是他站起来走向厨房那里。
但是,却不见红豆子的身影。
“————”
翔又迅速推开厕所的大门,却还是没有。
“喂、喂!红豆子不见了!”
位于客厅的所有人齐声发出惊呼。
“该不会是出去买东西了……”
“在这么晚的时间?而且还没有对任何人说喔?不可能嘛!”
“难道没有任何征兆吗,大地?”
所有人全都站了起来,神情极为不安。
翔脑中忽然闪过一段先前与红豆子的对话。
“!”
翔迅速转过身,急忙冲向冰箱旁边的纸箱——补充用的红豆汤罐就堆放在那里。
但是,箱子里已经空了。
原本应该放在那里的饮料,全数消失。
“……她离开这里了。”
翔看着纸箱不由自主说出的这句话,令在场众人一片愕然。
其实从刚刚开始,红豆子的态度就非常奇怪。
而且在派对一开始的时候小声说过这句话——
‘……今天晚上,我应该没办法将这张许愿纸交给圣诞老公公。’
“……没错,就是这样。仔细想想,就连昨天特地要我拍照也很奇怪……那家伙,根本是打算离开这个家!”
翔感觉自己脸色顿时刷白。至于其他人也都差不多,特别是哈密瓜与奈染弥两人,完全就是一张犯下大错的表情呆愣在原地。
“怎么会这样……难道那孩子把我们的话当真了……”
“你们知道原因吗!?”
哈密瓜与奈
染弥互看了一下对方,然后羞愧地低下头。
“喂!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了!”
经过短暂的思索后,脑袋已恢复清醒的奈染弥吞吞吐吐地表示:
“……之前,奈染弥我们……对她说跟小翔太过亲近不好……只是没想到她居然会就这样当真……”
“什么!?你们真的是——”
“不是啦!我们不是真的要指责她——那个……”
“对呀,那只是个玩笑话而已嘛……其中的确有些话说得太过火,可是、可是,奈染弥我们并没有打算要赶走小红豆啊!”
看着眼前两人拼命解释,原本盛怒的翔逐渐冷静下来,看来两人说的应该是真的。
“可是你们为什么要对她说那种话啊?”
“呃、呃,这是因为……”
面对翔的疑问,奈染弥一脸难以启齿的模样。
“因为翔是萝莉控嘛!”
接着哈密瓜毅然地叫道。
……啥?
“你说啥……?萝莉控?”
“对啊!”哈密瓜直指着翔如此大吼,接着又认真地说:
“这是为了不让你对那孩子乱来嘛!因为假如再这样继续下去,事态说不定会变严重!所以才在问题发生前叮咛她,要她小心点嘛!”
“……是这样吗?大地,你真的是萝莉控?”
听到手伸进圣诞装的裙子里,表情极为骇人的摇花如此询问,翔慌慌张张地放声吼道“才不是咧,笨蛋!”,接着脑中反复思索哈密瓜所说的话。
——萝莉控?是指我吗?我对红豆子?
“你们啊……之前三不五时就骂我是萝莉控,难道那些话都是认真的吗……?”
“还不都是因为……!你总是只在意红豆子,而且还常常说那孩子很可爱呀……”
“笨蛋,这些话没有那种意思啦!就只是像在对待妹妹那样而已!我怎么可能会认真去追年纪差这么多的小朋友嘛!?”
“骗人,这怎么可能……不过……对了!这又要怎么解释!?”
哈密瓜匆匆忙忙地跑回客厅,跪在床铺前,宛如一只爱挖洞的獾将头钻进床铺底下,只有下半身还留在床铺外面,经过一阵东翻西找之后,伴随一声“……找到了!”,再次将身体扭来扭去爬了出来。
她的手上,抓有一本B5大小的薄薄写真集。
“这就是证据!红豆子之前说过喔!你亲口跟她说这里面有很多红豆子那种年龄的小朋友照片!这本书就是那个吧?刊出许多小女生猥亵照片的书籍对吧!?你这个变态!”
哈密瓜就这样对翔的恶行恶状指证历历,并且将此重大罪证用力摊开在众人眼前。
……里面确实刊登许多小女生的裸露照片。
“…………咦?”
不过,那些全都是小狗。
【精神饱满小汪汪大集合!大家都是可爱汪!】
标题内容正是如此。
各种可爱的幼犬,以一丝不挂的俏皮姿态收录在书里。
“嗯~~挺可爱的嘛。”
摇花只手撑着下巴,兴致勃勃地看着写真书。手拿此书的哈密瓜,宛如遭梅杜莎瞪视般浑身僵在原地。
翔胡乱搔了搔头发,叹一口气说:
“……我真的很希望,红豆子能觉得来到这里真好。”
接着像是指责哈密瓜与奈染弥般,翔静静地说:
“你应该可以理解吧,哈密瓜?红豆子现在应该是非常不安才对。毕竟单独一人忽然来到这个世界上,对任何事情都不了解……你刚开始不也一样?”
由于吉葛罗与摇花都在现场,因此无法把话说得太直接,然而自己的意思似乎已充分传达给哈密瓜,她顿时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至于奈染弥,也状似想到了什么而低下头。
“只有我们这些人能待在她身边不是吗?甚至也可以理解她的心情。还是说,你们很讨厌红豆子?”
听见翔的询问,两人想了一会儿后左右摇了摇头。
“不……没这这回事。”
“奈染弥也一样。”
“……话说回来,我……完全不了解红豆子……”
“嗯……总觉得自己想太多事情,完全没有顾虑到小红豆的心情……奈染弥到底在做什么呀,真像个傻瓜。”
翔见状不禁露出笑容。
既然如此,当然就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了。
“——要行动了吗?”
“没错,现在应该还不会走太远。”
“嗯,她现在自己一个人应该非常寂寞才对。”
吉葛罗与摇花也坚定地点了点头。
翔觉得一定没问题的。
只要大家团结一心,再也没有什么好害怕,不管什么事情都可以办到。
我们一定可以的。
“赶快走吧!耶儿!可以先脱下麋鹿装——奇怪?耶儿?”
奈染弥左右环视周围,接着发出错愕的惊叫声。
“耶儿不见了!?”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所有人皆异口同声发出惨叫。
因为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耶儿离开了。
◇ ◇ ◇
寒空下,荡秋千摇晃的金属声回荡着。
在住宅区角落的某个小公园里。
有如聚光灯的路灯下。
一位稚龄少女兀自荡着秋千。
“…………唉~~”
由于握住荡秋千铁链的手相当冰冷,红豆子不断地朝掌心呵气。那冻僵的手指因为温暖而不再麻痹,却反而感觉到一股痛楚。
红豆子痛得皱起了眉,内心深处涌起一丝丝想法——是否应该就这样一直维持冰冷,不去管它会比较好呢?当尝过一次温暖,就会了解冰冷的恐怖。假使一直处在冰冷之中,应该就不会去寻求温暖,也不会感到疼痛了——
梦中见过的片段光景在红豆子的脑中闪过,那漆黑狭窄的孤单之处,等待他人购买、抛弃的地方……
红豆子的内心蓦地一阵纠结,她紧紧抱住自己的身体。这么一来,多少感觉比较暖和,似乎能感受到温暖。那孤单一人的温暖,然而冰冷的内心溶化后又是一阵痛楚。
“……啊……好痛……”
这声音如幻梦似地消失于夜幕之中。
红豆子脚边有个红豆色布包,里面只有装着许多先前从公寓带走的补充用饮料、翔买给她的几件替换衣物,以及肥皂、牙刷等东西而已。
红豆子这样就想去到其他地方,但她并不知道‘其他地方’是哪里,只是觉得自己再继续待着,会给其他人带来困扰。
回想之前哈密瓜与奈染弥对自己说过的话,其实当下出现在内心的想法,比起悲伤与彷徨,反倒是有更多“又搞砸了”的懊悔念头。自己总是三不五时地犯错,带给大家诸多困扰。
即使自己充分了解,明明也都谨慎行事,却又再次搞砸了。到最后,还导致她们两位特地出言叮咛。然而说实话,这种事应该先有所自觉才对……是的,红豆子就是像这样一再地责备着自己。
她们两位一定相当无奈,认为我怎么这么愚蠢、不灵光、毫无自省能力……自己一定是个沉重的包袱。因为老是做出给人添麻烦的事情,会这样也是当然——所以,她们才总是那样称呼我。
“…………‘她’……‘那孩子’……”
哈密瓜与奈染弥不时会如此称呼红豆子。
每当听见这样的称呼,红豆子就会感受到没有表露在外的疏离。我……我果然只是个罐子而已;就算拥有人的形体,依然只是个得化成垃圾的普通罐子——
自己不是“红豆子”,只是“罐装红豆汤”而已。
——但是,他们却不一样。
无论是翔、哈密瓜或是奈染弥,大家都确实存活着,确实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纵然双方是不同的个体,依然相互认同彼此,相互需要对方……
他们不是孤单一人,是一体的。
像自己这样的异物,不应该在那里。
所以红豆子想出发,这并非离开,而是出发。因为那里不是自己的容身之处,自己的归属之处应该存在于其他地方。一定……存在于其他地方,所以得自己主动出发寻找。
本来打算在夜深人静之后,大家都已沉睡再动身。不过这对自己来说,实在是勉强,根本无法再继续待在那里。大家在派对上玩得如此尽兴,自己根本不应该出现在那里,到时一定又会给其他人带来困扰,所以……
“……我果然……不能继续留在那里。”
红豆子紧缩着身体,如此告诫自己。
就这样一个人静静地活在遥远而不会给她们带来困扰的某处吧。虽然不清楚以自己现有的补充用饮料能存活多久,也不知道任何赚钱的方法,但是自己依然得这么做,非得这么做不可。
“……加油,就算我是自己一个人也可以努力的!”
红豆子像是激励自己般有些用力地说道,她将手伸进和服里,从里头取出了某样东西。
“……
果然不能依赖这种东西。”
那是一只左脚的袜子。红豆子将它紧握在手中,里面则塞有一张折叠整齐的信纸。
翔有说过,因为今天是平安夜,只要将写上心中所要礼物的纸张放到里头,圣诞老人就一定会替自己达成心愿;因此红豆子坦率地写上了自己想要的东西。那是红豆子现在最想要的,却不是一个可以放入袜子之中的东西。话说回来,那根本不是一个实物,但自己依然还是写上去,有如耍赖般如此祈求。
然而——她果然没有办法将装有信纸的袜子放在枕头边。
因为这样的愿望根本是太厚脸皮了。
“像这种的愿望,无论是对圣诞老公公或其他人,根本就是太失礼了!我是个大笨蛋!笨蛋!笨蛋!这种东西……”
红豆子打算扔掉手中的袜子,她高举手臂抬头看向前方。
就在此时——
“……哔!?”
看见某人站在公园的入口前,红豆子的屁股当场吓得离开椅子三公分。
一个宛如图腾柱般脸部极长,用两脚步行的奇妙生物出现在眼前。
那是一只头上长有复杂硬角的——麋鹿;更仔细说明,是位身穿麋鹿装的人。那服装的喉头部位开了个大洞,那里有张熟悉的脸孔。
“耶儿……小姐……”
她独自来到这里,带着一如往常的扑克脸,踏着稳健的步伐走过来。由于穿着上半身过长、双脚肥短的布偶装,走起路来看似困难辛苦,但是其举手投足却似乎全然不以为意。红豆子一阵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那个、那个、耶、耶儿小姐,我、那个!”
“…………”
耶儿依然沉默&面无表情,摇着尾巴笔直地走了过来。
“我、那个,不想再给大家添麻烦,所以!”
“…………”
她经过荡秋千前的安全杆,站在红豆子面前。
还以为耶儿会像过去那样盯着红豆子的脸,这次却是慢慢将手往前伸近。
“呜!”
她生气了!
红豆子反射性地闭上双眼,双手抱头全身缩紧。
…………但是——
摸摸、摸摸、摸摸、摸摸……
“……咦?”
头顶感觉到一股温柔的碰触,红豆子战战兢兢地张开双眼。
耶儿用布偶装那巨大的手掌,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头。
“耶儿小姐……?”
“…………”(点头点头)
耶儿像是能够理解般直点着头,默默地抚摸着红豆子。
摸摸……摸摸……抚摸……
“……耶儿小姐。”
“…………”(点头点头)
摸摸……摸摸……摸摸……
“啊……”
那抚摸的方式是那么地笨拙生疏却又相当温柔,让红豆子紧绷的表情逐渐放松,就连冻结的内心也……
——啊~~怎么会如此温柔、如此暖和……红豆子满足地眯起双眼。
——明明耶儿小姐的手……看起来是那么地冰冷……现在却是如此温暖……是因为她穿着布偶装吗?不对,没这回事,绝对不是这样……因为这股舒服的温暖……
是孤独一人绝对无法体会到的温暖。这不是先前那抱住自己勉强维持的温暖;是某人陪在身边,给予他人的特有温柔;是告诉对方并非孤独一人,可说是世界上最温暖的手掌。
耶儿的表情与往常差不多,依旧是平淡的扑克脸;然而——正因为如此,红豆子明白这就是她打从心底最真实的温柔。
红豆子内心深处涌现一股暖流。因为她了解至今总是凝视自己的耶儿,尽管面无表情却并没有恶意。
随着耶儿的抚摸,红豆子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某个光景。虽然看似幻梦如海市蜃楼,却是极有真实感的生动情景,那是个烙印于本能之中的原始光景。
——那是自己还是婴儿时,被母亲抱在怀里所见的景象。
当然,红豆子没有亲身体验过那样的时间。当她以空罐身份少女化,就一直是现在这副模样,是个不可能有体验过的情景。可是,红豆子却不可思议地认为,这是个确实存在过的感受。
……那是个在遥远过去中,如梦境般的朦胧记忆。
一道温暖自然地从红豆子脸颊上轻轻滑落。
……我变成了一个小婴儿
让母亲抱在怀里
轻轻呼气,舒适安稳地进入梦乡
母亲对着如此的我
温柔地轻轻抚摸
那里是个一望无际的广阔高原
天空湛蓝辽阔延展
微风徐徐,脚边花草为之摇曳
小鸟们立于枝头上啼鸣高歌
让人倍感温暖,是个光明四溢的美梦
是个不禁让人潸然泪下的温柔世界
我始终沉睡着
母亲则露出温柔的笑容,轻轻抚摸不曾停歇
没有间断,永不止息
两人是这世界上最为幸福的两人
直到永远,化为永恒
没错
宛如永世
如同不会苏醒的美梦——
“耶儿小姐……我……”
红豆子抬起头望向耶儿,双眼中流出斗大的泪珠。
耶儿依然还是一边点着头,一边像是轻轻拥抱住红豆子那样,继续温柔抚摸她的头。
“呜……呜……耶儿小姐……”
“…………”(点头点头)
“耶儿小姐~~……”
红豆子再也忍耐不住地呜咽出声。
耶儿依然继续摸着红豆子的头。
摸摸、摸摸……
就像心疼自己的孩子那样……
——寒空下,荡秋千摇晃的金属声回荡着。
——在住宅区角落的某个小公园里。
——有如聚光灯的路灯下。
——一位稚龄少女兀自荡着秋千。
不过,她已经不是孤单一人。
先前那孤寂的寒冷,已经消失无影踪了。
◇ ◇ ◇
木崎轻轻叹了口气,从新宿的某间居酒屋中走了出来。
弓月学园教师们邀请她参加此次的尾牙忘年会。尽管木崎认为自己并非全职教师,应该不会受到过于热络的邀约,但实际上却出乎意料之外地受到同事们的大力邀请;由于盛情难却,只得勉为其难地参加聚餐。
事实上,自己不是自愿接下教师职务,再加上她本身又不擅于喝酒;最重要的是,自己相当讨厌饮酒作乐那种吵闹的地方。原本打算在餐会中间趁机离开,却因为周围的人几乎都拉着她不放,只好安静待着。年轻男老师尤其吵闹;再加上大家常说黄汤一下肚,本性就会流露——如此丑态百出之人居然能成为教师,实在是令人无言以对。
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中忍耐近两个小时半左右,她终于抓到空当脱身,然而时间也已逼近晚上九点。
木崎快步走向车站,街道已染上圣诞气息,步道上的年轻情侣们感情融洽地来往穿梭;附近的百货公司正在举办活动晚会,光是站在此处便可听见熟悉的圣诞歌曲。至于挂在店门口那些毫无节操的大小铃铛,就像冬季风铃般频频发出响亮的声音。
真是的,要不是因为浪费那么多时间,打乱了她的原定计划,这时候早就已经将礼物送到那个人手里了——
突然,木崎看见闹区大马路旁停着一辆红色跑车。那是一台米色敞篷的双门跑车,造型偏长方,从前面看去则有点像是一条鲶鱼。
此外还有一位身材高挑的男子靠在该跑车侧面。他嘴上叼了根点燃的香烟,任由烟头上的烟雾冉冉升起。
由于那模样实在太潇洒,路过的情侣们都不禁回头多望一眼。不过那名男子对这些视线全然不放在心上,只是带着有些忧郁的表情,静静地抽着香烟。
木崎在见到那个人后不禁倒抽一口气,并且烦恼该如何开口。经过一段时间后,她才吞吞吐吐地开口说:
“这台车是怎么回事?”
“是Aston Nartin的V8Virage Volante,记得是87年制。”
男屋秀彦将香烟夹在两指间,如此解释着。他的西装上加了一件羊毛长大衣,脖子上还围有一条格纹围巾。
“是男屋先生的车子吗?记得您平常都是开那辆国产……”
“怎么可能会开这么引人侧目的车去省厅呢,只有偶尔才会开这台出来晃晃。”
“这样啊……那么,您为什么会在这里?”
“当然是在这里等你啊。”
木崎微微一愣,自己确实在尾牙忘年会前就已通知男屋,会稍晚一点再去找他,也有告诉过他居酒屋的地址……
“反正就算待在办公室,所有人也早就都去参加尾牙等聚餐而没有办法继续工作,所以就来这里接你了。”
“啊……那个……谢谢。”
由于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反应,木崎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这时候刚好看见车头引擎盖上有几张影印纸。
“——那是……关于之前的RGA报告?”
“没错,统理研送来的报告。你先等我一下,这根马上就抽完了。”
男屋话说完,再次将手上的香烟叼在嘴中抽着。
从刚刚开始,木崎对于他那模样始终有股说不上来的怪异。
“男屋先生,您有在抽烟吗?”
男屋从嘴中吐出一口烟之后,简单回了一句“一年一次而已”。
“一年一次?所以是只有今天?”
“没错,我是如此告诫自己。”
“好抽吗?”
“一点都不,毕竟这香烟放了超过十年。”
“咦……?难道,从十年以前每逢圣诞节就抽一根吗!?”
“没错。”男屋以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说着。
木崎无奈地说:
“简单来说,不管是这跑车或是抽烟,就是为了耍帅吗?”
男屋傲慢似地打从鼻子哼了一声笑道:
“我一年也想耍帅一次嘛。”
接着他潇洒地两手一摊,并弯起膝盖躺靠在那辆自豪的跑车上。
木崎实在是看不惯他说的话与态度,便不禁严肃地问:
“您该不会是在追我吧?”
“……”
男屋当场愣住。
“……噗、啊哈哈哈哈哈!!”
然后捧腹爆笑。
“哈哈!原来如此,我看起来像是在追你啊!这有趣!简直是太妙了!!啊哈哈哈哈!!”
“……不需要笑得那么夸张嘛。”
刚刚的发言让木崎觉得自己简直就像一个自我意识过剩的国中生,她不由自主地缩起了身体。
……咦?不过刚刚男屋先生似乎是说‘我{注:男屋平时是以“私(わたし)”自称,这里是用“俺(おれ)”自称}’……?
“真的好久没有笑得那么痛快了,从来没想过能在这天这样开怀大笑。谢谢你啰,爱铃小姐。”
在说完让人莫名其妙的句子后,男屋便将只剩一小截的香烟丢在地上,用他那擦得闪闪发亮的皮鞋踩熄烟头。
脸上仍带着微笑的余温轻声道:
“……看来……已经过很久了。”话一说完,男屋迅速回到往常那淡然的表情说:“上车吧,又有关于先前事故的新情报了。”
男屋拿起引擎盖上的资料后,伸手指了指副驾驶座,自己也跟着进到驾驶座内。木崎则像是故意想让人听见般重叹了口气,并且像是有点闹脾气似地说了句“……真是的”之后,才伸手打开副座车门。
由于是外国车种,所以副驾驶座是在车子的右边。至于车内空间,果然如同一般跑车一样狭窄;如果是敞篷车,晴天时想必会打开才对。因为木崎是第一次坐这种车,所以整个人感觉有些紧张。
男屋确定木崎已系上安全带后,便转了转钥匙发动引擎,并且在热车的同时,将资料交到木崎手中。
“看一下资料内容吧,里面写了些非常有趣的事实。”
“是……”
“怎么了?有什么不满吗?”
“没什么,请别在意。”
果然找我是要说关于工作的事情,木崎一边想着,一边状似沮丧地看着资料。至于内容,则是记载关于前几天搬运RGA时发生事故的报告书。
——根据港区的统合理学产业研究所本部指出,两名研究员驾驶小箱型车,搬运“RGA”经由环状八号线前往练马区的羽泽分部途中,在穿过井萩隧道后约一公里处,由于驾驶操控方向盘失当,与左方安全岛发生擦撞,车子瞬间冲上了人行道,随后又于车道上翻覆——
木崎迅速将三张报告书看完。内容大致就是箱型车以翻覆的状态停在马路上,消防队在事故后二十五分钟赶到,并救出车上两名研究员。虽然情况相当严重,幸好两名成员只有头部撞伤与轻微皮肉伤,但是……
“……驾驶还没恢复记忆。”
驾驶完全丧失事故发生前后的所有记忆——虽然仍保有经过井萩隧道的记忆,但是关于穿过隧道后的记忆却完全消失。因此,方向盘操控失当的原因依然尚未明朗。
“另一位研究员的状况如何呢?他应该是坐在副驾驶座吧?”
“他似乎是在打瞌睡,因为他说当自己醒来时,人就已经在医院了。”
木崎无奈地叹了口气。总之根据周围目击情报来推断,这应该不是人为事故,于是警方便以“因大雨视线不良所导致的事故”结案。
“想要让你看的内容是这里。”
男屋从旁凑了过来,伸手指向资料右下方所记载的事故简易示意图。
“寻获RGA的所在地点……是在……这里吗?”
“没错,至于事故发生地点则是在这里。”
“——两边隔得真远,少说也有三百二十公尺。”
事故发生当初,装于箱型车后座的RGA消失不见。幸好最先接获通知赶来处理的统理研成员,在木崎等人到达前成功寻获,不过没想到是在离这么远的地方——
“就算是重量轻微的东西,会因为事故的冲撞飞得如此遥远吗?”
“这实在很令人匪夷所思。而且虽然RGA是装于硬化铝合金箱内——不过这箱子被人发现时,却是遭人破坏放在后座。”
男屋一边说着一边调至低速档,让车慢慢向前推进;接着将车切至二档,一口气将时速加到六十公里。
“实在是难以想象那种程度的事故可以破坏硬化铝合金箱,所以比较有可能是经由其他外力破坏的。”
“——难道说……”
因为剧烈加速而整个人重沉在座位上的木崎,整个脸色铁青。
男屋也沉默不语,脑中来回思索着某些事情,脸上带着工作时特有的冷酷表情,驾驶着跑车向前疾驰。
◇ ◇ ◇
翔等人气喘吁吁在住宅区内来回奔走。
时间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九点钟。如果是在闹区还可能有些机会,不过现在这里已经没有半个路人,就连要打听都没办法。
想说与其像个无头苍蝇分散四处搜寻,倒不如一起行动适时交换意见会比较有效率,于是五个人一同行动寻找红豆子。由于搜寻行动开始至今已有三十分钟,依照红豆子的脚程应该不可能离开太远。既然来到这里都无法发现她的踪影,难道根本是找错方向了?果然大家分头寻找会比较恰当?还是因为警戒着我们而躲了起来……?各种可能性在脑海中闪过。
“小红豆~~!”
“你跑到哪里去了!赶快出来啦!笨蛋!”
率先跑在前方的两人,脸上明显露出焦虑的神色。
如果不赶快找到红豆子,她真的就会离开这里——一想到红豆子孤伶伶的一个人,翔更是焦急。
……红豆子,你这个笨蛋,真的是个彻头彻尾的笨蛋家伙。
翔一边往前狂奔,一边咬牙切齿地想着;心急如焚的同时,也有着懊悔。
……反正一定又是擅自会错意了吧?像是以为自己已经不被需要什么的。这根本就是错到非常离谱啊,红豆子。你仔细看清楚,不管是哈密瓜跟奈染弥,就连我、东风和吉葛罗都非常担心你耶。
“红豆子!在这里的话就赶快回话!红豆子!呼、呼,真是的!耶儿那笨蛋,这种时候是跑哪里去了嘛!”
“啊!那里有人!我们去问问看!”
一行人撞见一名看来刚下班的上班族中年男子,于是匆匆忙忙拦住他,询问他是否有看见一名身穿和服,年约十一岁左右的少女。
“呃……没有看见耶……”
‘这样啊……”
翔等人非常沮丧,不过这位上班族却接着说:
“不过有看见一个人穿得跟那边那个男生一样喔。”
“咦?我吗?”
吉葛罗意外地指着自己。他身上是穿着麋鹿装,也就是说……
“是耶儿!大概是多久之前的哪里看到的!?”
请那位上班族告知目击地点后,五人再次向前狂奔。这名上班族是在十分钟前看见一名身穿麋鹿装的人在附近公园里。
来到先前得知的地点后,确实看见了一座小型公园。而且在这座公园内的荡秋千那里,有个分外醒目的麋鹿布偶装与……
“红豆子!”
翔他们慌忙冲进公园内。
红豆子正坐在荡秋千上,耶儿则是坐在一旁的地板上。
然后……
“……因为主人最近都不在意我……”
“这样啊……”
摸摸摸。
“平常总是在注意着翔大人……该怎么说呢,感觉自己就好像痔助先生那样,存在感越来越薄弱了……”
“我能了解这种心情。”
摸摸摸。
不知道为什么,红豆子正在安慰耶儿。
坐在荡秋千上的红豆子看似同情地频频点头,并一副熟练的模样轻轻摸着意志消沉坐在地上的耶儿其头顶(虽然实际上是麋鹿的头顶)。
翔等人冲过来,见状后却差点滑倒。
“为啥你是被
安慰的那个啊!”
听见不禁冒出的这句挖苦,红豆子两人注意到了翔一群人。
“啊……大家……”
“真是的,原本担心得要命,火烧屁股拼命赶来这里……”
翔边碎碎念边走近荡秋千。
红豆子则像是尿床被人发现的小孩子一般,表情颓丧萎靡。
“那个……翔先生……我……”
翔先是安心地松了口气,接着便思考该如何开口才好。
这时,哈密瓜忽然从旁插了进来,站在红豆子的面前。
“哈密瓜小姐……呜!?”
叩!
哈密瓜朝红豆子的头顶轻赏了一记。
“你怎么擅自跑出来呢!不可以这样子啦!”
她两手于胸前交叉,气呼呼地低头瞪着红豆子。
“……真的是非常对不起。”
红豆子原本以为又要挨一顿骂,神情十分沮丧——
“如果有事情要外出,事先跟我说一声嘛!这样会让人很担心耶!”
“咦……?”
红豆子抬起头。
看见哈密瓜不悦地将脸撇向一旁,却以让人倍觉温暖的语气说:
“……因为……你可是我的妹妹耶。”
“…………哈密瓜小姐。”
红豆子语带哽咽。
哈密瓜有些不好意思,接着将离开公寓时一直抱在怀里的白色蛋糕盒递至红豆子面前。
“你看啦,就因为一路上都用跑的,蛋糕都变成这样了。”
一把掀开盖子,里面果真如哈密瓜所说的那样混乱。那看起来像18寸大小的奶油蛋糕状的物体,已凌乱地糊成一团,
不过最引人注目的地方是蛋糕中央,原本应该是放巧克力做成的小招牌或糖果屋等等的位置,现在则有一坨状似海参的黑色物体坐镇于该处。
“呃,难道这是……”
“看就知道了吧,是萩饼啦。”
“咦、那个……”
“还是说丑到看不出来?”
红豆子拼命左右摇着头。
“可是这个……”
“来,这是你那份。”
红豆子顿时瞪大了眼睛。
“这是……特地为了我做的吗?”
“对啊……不过,我实在不会做红豆馅,所以那个是买来的。”
“…………”
红豆子愣愣地直注视着在歪扭白色蛋糕上,完全不合时宜的那个萩饼——哈密瓜亲手制作的那个萩饼。
“你很喜欢吃这个吧?”
哈密瓜动作随便地再次推出蛋糕盒。
红豆子像是受到某种牵引般,慢慢伸手拿起眼前的萩饼。
轻轻地咬了一口。
小巧下巴缓动咀嚼着。
纤细的喉咙咽下了萩饼。
接着她张开空无一物的嘴巴说:
“……好硬。”
“因为已经放得有点久了,所以这也是没办法的嘛。”
红豆子再次咬了一口萩饼说:
“……好咸。”
“萩饼怎么可能会咸嘛,是你的错觉。”
红豆子的眼中不断流下斗大泪珠,然后又咬了一口萩饼。
然后她语带呜咽地说:
“…………很……好吃。”
哈密瓜得意地挺起胸膛回答。
“这是我做的嘛,当然好吃啦。”
是啊,红豆子哽咽地如此回应,并专心地吃着萩饼。
翔无奈地叹出一口安心的气息,接着便看见奈染弥走向前,在红豆子的脖子上围起了一条红色围巾。
“来,应该很冷吧?”
“奈染弥小姐……”
“原本是要给小翔的,不过还是送你好了。因为仔细想想,小翔根本就不怕冷,耶儿与小密则是非常怕热,也只有小红豆一个人最适合了嘛。”
“那、那个……”
“另外……还有这个。”
奈染弥从衣服口袋里取出一个小纸袋。红豆子有些仓卒地将萩饼塞入口中,用空出的手接过。
“可以打开来吗?”红豆子以鼓得像只花栗鼠一样的脸颊问着,奈染弥也轻轻点头回应。于是,红豆子用她那冻到发僵的手指努力打开纸袋……里面是一双红色的小手套,是四指相连的连指款式。
“呃,这手套……也送给我,不需要给翔先生吗……?”
“那不是给小翔的。”
“咦……?啊!”
红豆子像是察觉到什么,迅速将手套戴上。她顿时一阵吃惊,因为就像先前所说的那样,尺寸与红豆子那双小手相符。
“那个……这是……”
红豆子惊讶地抬起头。翔见状便像故意强调般问:
“喂,这是手工的吧,难道是你做的?”
“因为围巾编完成后,还有剩下毛线呀。如果不用,浪费妖怪会生气跑出来嘛。”
奈染弥的模样有些不好意思,又有点不知所措。
“老实说哟,是耶儿建议要这么做的。”
“主人。”
“没关系,因为这是事实嘛……奈染弥在没听到这个建议前,完全没想到要送圣诞礼物给小红豆……对不起唷,之前还对小红豆说了那种话,其实奈染弥没有那个意思,说话时应该要更体谅小红豆的心情才对……”
“没这回事!应该是我……!”
“小红豆没有错,都是奈染弥不好……”
“奈染弥小姐……”
面对奈染弥慎重地低头道歉,红豆子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一样,只是握着脖子上那条过长的围巾。
翔决定为两人化解尴尬,他以开玩笑的口吻说:
“哎呀,反正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一直互相道歉也不是办法。话说这围巾跟手套都是奈染弥的心意喔,戴起来应该很温暖吧?”
“嗯……真的是……非常温暖。”
红豆子就这样将尚带泪光的脸庞埋进围巾,并且将戴有手套的双手贴在脸颊上。
“这样啊,那就好……不过啊,手套是没啥问题,这围巾就太长了吧?前端都快拖到地板了。要是勉强绑在脖子上,简直就跟相扑腰带没两样耶。”
“嗯、嗯,那就把多余的部分弄成那个嘛!像是中尾彬绑的围巾那样卷来卷去……”
“呃……”
“嗯?怎样?”
“这个……如果可以的话……”红豆子犹豫似地扭扭捏捏着,然后像偷瞄般抬头望着奈染弥说:“……想跟奈染弥小姐一起围这条围巾……”
“——”
奈染弥的表情瞬间凝固。
“……可、可以吗?”
“————”
还在奇怪奈染弥紧握住的双拳与肩膀怎么都在发抖时,她却忽然扑向人在荡秋千上的红豆子。
“哔!?对不起!”
“河合小姐!”
“……咦?”
奈染弥笑容满面,频频用脸颊摩蹭红豆子叫道:
“小红豆是河合小姐!”
“咦?啊?咦??”
“嗯~~!真是太可爱了~~~~!”
“呜!”
脸部被奈染弥固定住并攻击的红豆子,无从反抗地只能两眼翻白。奈染弥则是兴奋到头上的呆呆毛整根竖起,双眼闪闪发亮地说:
“小翔!这孩子就送给奈染弥吧!没错!这样最好了!只要小红豆来住奈染弥家就可说是一石二鸟!一个人独占实在是太卑鄙了!”
“呜!呜!”
红豆子被欣喜若狂的奈染弥翻来转去,整个人几乎要口吐白沫。荡秋千摇来晃去,眼睛已开始成漩涡状打转的红豆子差点从上面摔了下来。面对如此和乐融融(?)的光景,耶儿焦躁得像是很想加入其中一样。
翔等奈染弥心满意足地停下疼爱举动后(大概长达三分钟之久),苦笑地对红豆子说:
“红豆子,还记得昨天我有说过自己不喜欢拍照吧?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终于获得解放勉强镇定下来的红豆子,困惑地眨了眨那双乌黑大眼,左右摇头回答:
“不、不知道。”
“因为啊——”翔像是想掩饰害羞般轻咳了一声。
“如果想要尽情享受眼前最棒的风景,比起将它拍成照片,其实还有个更简单好用的方法。”
红豆子不解地张大双眼。
翔笑着回答:
“像现在这样就是啦!如果看见最棒的光景,与其拿起相机拍照,当然是拉着大家一同欣赏,才能享受到最棒的感动喔。”
翔抬头挺胸,一派自在地摊开双手,借此表达自己是指眼前的所有人。
“如果想留下作为回忆,那只要留在大家心里就行了。因为无论过多久,只要大家再次聚在一起,必定就会回想起那时所发生的事情——你说是吧?”
听完此话,在场众人皆露出温柔的笑容。
红豆子像是瞬间脑袋放空般目瞪口呆。
接着,她仿佛摆脱了某个紧紧束缚自己的东西,以爽朗的表情说:
“…………是的!”
脸上同时绽放出发自内心的灿烂笑容。
在确认红豆子(以及像是一直在闹脾气的耶儿)已经冷静下来后,翔替红豆子拿起她带来的布包,在公园里恣意走着。
“那么我们回去吧。唉,真是的,都已经这么晚了,难得的圣诞节都泡汤啰。”
对不起……红豆子怯生生地开口道歉……不过——
“你在胡说些什么啊!话说回来,整件事都怪你不好。”
“对呀、对呀。”
哈密瓜跟奈染弥居然说这种话。
“虾米!?为啥是我啊!?”
“还不都怪你自己做出那些让人怀疑是萝莉控的事情!”
“对呀、对呀!都怪小翔只在意小红豆!”
“你、你们这两个家伙……两人明明平常是那么合不来,偏偏却在这种时候一个鼻孔出气。喂!错完全不在我才对吧!?”
翔转头对着耶儿、吉葛罗、摇花三人如此发问。
“我个人认为是翔大人不好。”
“应该算是翔的错吧。”
“大多邪恶坏事皆因你而起。”
面对宛如套过话般口径一致的指证,翔当场差点摔倒。
“……这样啊,反正无论如何都想把我当坏人就对了,真是不错嘛。”
翔嘴边露出邪恶的笑容,并且像是科学怪人般诡异地伸直两手,一步一步慢慢逼近哈密瓜等人。
“我就如你们所愿化身成坏人吧……哼哼!”
“呜?你想做什么?打架吗?”
哈密瓜警戒地往后退,并且早已伸手遮住马尾——看来因为平常总是被翔拉扯,到最后似乎已完全熟悉自己的弱点所在,不过翔本次的攻击目标并非在那里。
“啊哒!!”
翔发出龙争虎斗电影中特有的高亢叫声,使出私下偷偷习得的中国四千年历史衍生而出之武术【蛇拳】。
——以掌拟蛇之口——将臂化蛇之躯——右手以某种生物之姿呈现于众人眼前——电光石火之间,一口咬向哈密瓜的胸部。
翔直接将手伸向哈密瓜身上的双层厨师服,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口气解下胸前四颗钮扣。
白衣的胸口位置瞬间大敞于众人眼前。
“你!?你!?”
哈密瓜匆忙伸手护住毫无防备的胸口。翔却没有因此停下动作,他的蛇拳尚未获得满足,反手又直窜向一旁奈染弥的大腿。面对那温暖舒适的圣诞连身裙,蛇迅速咬住其裙摆,在奈染弥有所反应之前一把往上掀起。
“呀!?”
奈染弥慌慌张张压住被人用力掀开的裙子。
“等、等一下!小翔!”
“你在做什么啊!!”
“啊哈哈哈!!吾乃邪恶魔王,大地翔是也!!”
翔一边发出与其说是魔王,更像是怪盗的奸笑声,一边朝着公园出口快速跑去。遭受性骚扰的两名少女满脸羞红,纷纷开口大叫“给我站住!!”、“等等~~!!”紧紧追在翔的背后。哈密瓜更是气到当场变出一颗网纹哈密瓜,像在抓流星锤般捏住藤蔓部分不断旋转。
“哇哈哈哈!!听到等一下就会等的只有小狗啦!!”
“你到底在搞什么啦!这个变态!我要宰了你啊!不对!是直接宰了你!”
“耶儿!快抓住他!”
“遵命。”
“大地这个混账,居然对奈妹做出此等之事……绝对要将此教训深深烙印在你心底。”
“啊!等等啦,东风同学~~!”
所有人吵吵闹闹地追在翔的背后。
因为事情来得太突然,红豆子独自一人被留在原地,焦急得手足无措,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
翔背着布包向前猛冲,用力跃过公园围篱,在空中转了一圈——
“喂!别在那里拖拖拉拉的啊!红豆子!我们走啰!”
翔一边笑着一边大叫,着地后又继续逃命。
紧追在后的哈密瓜与奈染弥也纷纷回头大叫:
“你还愣在那里做什么!红豆子!我们快追!”
“小红豆!时间可是个浪费妖怪唷!”
“——”
原本一脸呆愣的红豆子,闻言后惊讶地睁大双眼——
“————是!”
红豆子脸上绽放出笑容,一边踩着木屐发出清脆响声,一边从其他人身后赶上。
虽然寒冬冻彻心扉,不过……却是个倍感温暖的夜晚。
……我是红豆子。
……我的名字是……红豆子。
……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红豆子!
红豆子相当开心,身体深处甚至有着无可压抑的蠢动近乎痛楚,让人莫名想大叫出声。
于是她开口大喊。无可按捺、一鼓作气地大声对着所有人喊说:
“红豆子在这里!现在马上就过去!”
红豆子眼中满是喜悦的泪水,带着一脸灿烂的笑容从后面追上。
此时,来自空中的白色祝福妖精,开始轻盈地舞落至地面。
◇ ◇ ◇
男屋驾驶的车停放在中央区日本桥的中央警察署停车场里。
木崎直到停车前始终沉思着,就连已经到达自己所住的公寓前依然没发现。
“到这里就可以了吧,记得你是住在警察署附近。”
“咦……?唔……您特地送我回家吗?”
“只是顺路而已,因为我有点事情得去警察署一趟。”
男屋将引擎熄火走下车,木崎也慌忙照做。男屋锁好车门后,只是随口说了一句“回去路上小心啊”,然后就直直走向警察署方向。
木崎虽然瞬间有些迟疑,却依然下定决心开口说:
“那、那个!”
男屋随即回过头来。
“如果可以的话……请收下这个……”
木崎紧张地将手中的纸袋递到男屋面前。
由于相当不好意思,因此将纸袋递出后木崎便低头不语,完全无法直视男屋的脸,心跳就像鸣击早钟一样。这是昨天在家拼命做出来的,如果他不愿收下——
男屋就这样杵在原地一段时间,慎重地接下该纸袋,取出放在里面的白色方盒。
“……这是?”
“法式巧克力蛋糕……基本上……是我做的。呃,算是之前万圣节时您送我芳香花袋的回礼。”
“…………”
男屋当场粗率地打开方盒,盯着里面的蛋糕两秒钟后,接着哼笑说:
“你是在追我吗,爱铃小姐?”
木崎抬起头。
看见男屋一脸的贼笑,像是把人当傻瓜那样嘴角可恨地微微勾起。
木崎沮丧地回说:
“怎么可能。另外,请不要直呼我的名字。”
男屋再次大笑出声。
不过并非像平常那样,像是要一口吞掉对方的那种奸诈狂笑,而是像个十来岁的少年般,轻轻拨起头发仰望着天,发自内心的愉快大笑。
那模样极为天真、开心——甚至隐约之中带有悲伤。
木崎在那当下很想紧紧拥住那样的他。
“谢谢你,木崎小姐,请务必让我收下这个礼物。今天还真是个好日子,没想到我居然能笑得如此尽兴。这是个非常好的礼物,真的很谢谢你。”
男屋推了推因为大笑而有些滑落的眼镜,并且以平常绝对不会表露的温柔声音如此说道。接着,镜片后方的双眼慢慢移向木崎——他那宛如柔和阳光般,温柔孤独的寂寞眼神……
“呃——”
此时木崎觉得自己非说什么不可。
她绝对不能让他孤单一人。
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安涌上心头,木崎往前跨出一步,准备伸手拉住对方。
“男屋先生……”
不过这个时候,手机铃声响遍整个停车场。
男屋将手伸入西装的胸前口袋,从中取出手机接起。
“——是,怎么了?有出什么状况吗?”
接着开始与电话另一端的人一句、两句地交谈着。木崎原先跨出一步伸向前方的手落了个空,只得轻咳一声让自己先冷静。
接着她随意望向男屋的脸——木崎顿时僵住。
因为男屋的表情——
“……这样啊,了解,我马上过去。”
——就像是一只发现猎物的爬虫类生物,变得极为冷酷无情。
面对如此的骤变,木崎不禁收回往前跨出的脚。
“男屋……先生……?”
“木崎小姐,快回到车子上,现在得马上前往统理研的羽泽分部。”
男屋的长大衣随着脚步轻轻摆荡,脸上带着让人为之一颤的诡异笑容快步走来。木崎莫名显得狼狈。
“咦!?请问……”
“果真就如先前所料。”
男屋从木崎身边经过,笔直走向跑车。
木崎回过头,注意到男屋的背影丝毫没有先前那股柔弱气息,只是不断散发出宛如钢铁般的强烈意志。
唉……根本无法触及这个人,木崎不知为何忽然冒出如此思绪,并且开
始感觉悲伤。
男屋头也没回地开口说:
“RGA破坏了研究所之后脱逃了,我们根本是被反将一军。既然对方无需持有者就能少女化,希望下次可以打从一开始就先说清楚呐。”
仿佛预告即将发生惊涛骇浪的动乱般,无数的不祥白影缓缓从空中飘落——
◇ ◇ ◇
——我不断向前狂奔。
在白雪降下的圣诞夜街道,无止尽地狂奔。
“哒哒”的脚步声有如大鼓般轰隆作响,管他强劲冰冷的大楼风不断迎面吹来!就算是这样,依然让人兴奋难耐地向前冲冲冲!
接着强行从一对看似幸福的情侣之间穿过,不管是工作完一脸疲惫的大伯、大姐、大哥或是家庭,以及那些岁数一把还甜甜蜜蜜的白发夫妻们,还有不知为啥一个人在那里闲晃的这位老兄、那位先生与坐在椅子上的兄弟,总之无论是看似幸福或是可怜没人爱的家伙,我、哈密瓜、奈染弥、耶儿、红豆子、东风以及那只忘记名字的老土男,全都又叫又笑地从他们身旁疾驰而过,奔跑并大叫着。
“Fucking Christmas!!嘎哈哈哈哈哈!!”
“给我站住!你这个混蛋~~!”
“小翔——!这次绝对不会原谅你的——!”
我背着红豆子的布包继续向前跑着。
无法停下脚步啦!呀呼!
把爱毫无保留地洒向四处!
“喂——!!Merry Christmas!”
我笑着对擦身而过的人如此大叫。
无论是旁边的大哥大姐叔叔嫂嫂小鬼小妞爷爷奶奶,就连情侣朋友夫妇亲子孤男寡女,职业是什么全都没有关系,我就是对他们大叫,对着他们大叫——笨蛋家伙,Merry Christmas!要过得更加更加幸福喔!
“HOHOHO——!Merry Christmas——!”
我跳到路人面前大叫(Merry),拍拍他们的肩膀大叫(Merry),把脸凑到低头沉思的人面前大叫(Merry),我一边大笑一边大叫(Merry),叫到自己都觉得很烦还是继续大叫(Merry)。
至于大家的反应也都各有不同,只是大部分的人都是吓到而已。但我毫不在意,我会以无差别的方式无差别地对待任何人,无论对方是谁都会直接凑过去,一鼓作气地直接凑过去。背上不断传来“锵锵锵!锵锵锵!锵锵锵!”的声音,看来连布包都跟着High起来啰。总觉得现在的自己就像个小偷一样,当结束其中一人马上又找往下一位,接着再找向下一位,然后又找去下一位下一位下一位,有千千万万个下一位,东奔西跑搞得四处鸡犬不宁,碰到的人通通都赏一颗偷来的爱之炸弹。而那个炸弹,就是笑容,是个像笨蛋一样的笑容。
“让开让开!快让条路给本大爷过啊——Fucking!耶——!!”
“臭东西——!快给我站住!你这个大笨翔!真的是吵到最高点耶!”
“快来人啊——!请帮忙抓住前面那位十足像个笨蛋的先生——!”
在人群中飞奔疾冲的我,听见背后传来大伙儿的声音。
喂,你们这群笨蛋有没有跟上啊?可别丢下本大爷不管喔!本大爷我可是会擅自继续向前冲喔,可别因为太急被雪给绊倒啦。
我稍微向后瞄了一眼。
我见到气得乱叫,并将手中网纹哈密瓜当成流星锤不断旋转的哈密瓜。
奈染弥抓狂到头顶呆呆毛立成一只角。
东风那混蛋则是手持扑克脾,像个忍者一样不断把牌射过来。打得中我才有鬼哩,该死的东西,你就乖乖被雪滑倒,然后撞到后脑勺吧。
至于紧追在东风身后的麋鹿吉葛罗,则一副像是在乡下种田的落魄表情;另外不知是否因为身穿布偶装不太好跑,两腿完全呈现O字形,简直快断气般不停挥着手臂往前跑。至于身穿相同布偶装的耶儿,则是以一张扑克脸快步奔走。
最后一位就是慌张努力跟上的红豆子。虽然可以理解她拼了命在舞动两腿,但是因为身穿木屐与和服根本跑不快,所以距离越来越远。而且从刚刚就一直只看着我,整个人摇摇晃晃,完全没在注意脚下的情况,着实令人捏把冷——啊!
◇ ◇ ◇
翔先生跑在我的前面。
他一边背着布包,一边迅速穿梭在人群之中。
我光是为了不要落后就已经卯足全力了。
翔先生似乎对着路上的行人们大喊些什么,以愉快的笑容对他们打招呼。大致上可以听见是——美丽酷里司马司。
‘美丽酷里司马司’……记得好像是……用来祝福今天为圣诞节的话语。
翔先生一边跑着,一边对街上的所有人如此大叫。虽然大家都非常惊讶,不过却都很开心。无论是神情悲伤的人,或是寒冷受冻的人,当翔先生笑着对他说出一句“美丽酷里司马司”,大家就会露出笑容;就连原本大发脾气的人,到最后也同样是满脸笑容。这真的是非常不可思议,简直就像是翔先生在对所有人施展笑容魔法。
“快给我站住!要不然就发射哈密哈密哈密瓜喔!”
“周围的人~~~!前面那位先生是小偷!请一同帮忙抓住他——!”
……小偷先生?翔先生是小偷先生?
翔先生背个布包,看起来确实很像小偷先生……不过,与其说他在对别人偷窃……反倒更像是在赠送某种东西给其他人。
“啊……原来如此。”
就是这样没错。
忽然间,我想通了某件事情。
翔先生其实就是圣诞老公公。
他背着那个大布包,让所有人都获得幸福。
谢谢,真的是非常谢谢您,圣诞老公公。
就连我装在袜子里的那个愿望,也一同实现成真了。
我所想要的东西,就在这里。
一直……一直想要的东西,但是却害怕到不敢说出口的东西。
那就是,可以容纳我的安身之处。
那地方就在这里。
哈密瓜小姐、奈染弥小姐、耶儿小姐、东风小姐、甘字先生,以及……翔先生。
大家都特地前来找我,并且还对我说……可以待在这里。
我从哈密瓜小姐那里收到了萩饼圣诞蛋糕,吃得我好饱好饱。我从奈染弥小姐那里,收到了毛线织的围巾与手套——这是我的圣诞礼物,我再也不会感到寒冷了。
能收到这么棒的两项礼物,今天真是非常棒的日子。假如套一句翔先生曾经说过的话,就是“最棒”这两个字。而且这最棒的一瞬间,能像这样与大家一同度过,确实可说是最棒的感动。
谢谢。
真的是非常谢谢您,圣诞老公公。
我已经不要紧了,我已经……不会感到寒冷,也不会感到痛苦了。
我可以继续在这个世界中努力活下去。
这里并非一片漆黑,我会在这个光明灿烂的世界中活下去。
我会与大家一同活下去。
至于明年的圣诞节,已经不需要祈求什么礼物了。
但是……如果可以的话……
如果愿意为我实现一个任性的愿望……
“圣诞老公公(翔先生)……在明年的今天,也请陪伴在我的身边……”
我什么都不需要,只希望圣诞老公公能陪伴在我的身边。
并且像这样,再次与大家一同开心度过。
红豆子的愿望就只有这个而已。圣诞老公公,一切都得麻烦您了。
……白色雪花不停歇地从空中落下。
这就是雪吧,虽然非常冰冷,不过真的好漂亮喔。
这阵雪,也是圣诞老公公特地从天上降下来的吗……?
“不过……真的有点滑……哔——!?”
木屐忽然滑了一下,我就这样倒在——咻!
“啊呼?”
并非坚硬的地板,而是一个柔软的东西从背后支撑着我。当我小心翼翼地张开眼睛时,耶儿小姐的脸就出现在眼前——是她前来拯救差点跌倒的我。
“谢、谢谢……你……”
“…………”(点头点头点头)
耶儿小姐点了好几次头之后,忽然用两手一把将我抱起。
“哇!”
我就这样以鱼先生游泳的姿势,被耶儿小姐抱在她的侧边。
耶儿小姐微微一笑(耶儿小姐第一次对我露出笑容!)之后,让我继续维持鱼先生的姿势紧紧抱住,朝着翔先生飞奔而去。
虽然我有些惊吓,但随着耶儿小姐以飞快的速度向前奔跑,我也渐渐跟着开心起来。
“……哈!”
耶儿小姐真厉害!
这样的话,不用多久就可以追上圣诞老公公了!
◇ ◇ ◇
就在我大叫的同时,耶儿在千钧一发之际接住了红豆子,接着像是在抱冲浪板那样顺势将红豆子抱在腋下,直接朝向这里冲来。红豆子被耶儿紧紧固定住,一脸惊讶,手脚无力
下垂——那模样简直就像个货物。
总之不管怎么说,见到大家都紧紧跟在后面,真的是让我感到非常开心,非常兴奋,因此我当下更是大声歌颂。Merry Christmas,Merry Christmas,Merry Christmas。没错,与其说是大叫,更像是在歌颂。在这种最棒的日子里歌唱,与大家一同歌唱。好想更加尽兴地歌颂,好想与大家一同分享这宛如笨蛋般的喜悦心情。
“喔?”
发现似曾相识的熟面孔,而且还一口气三张,是三张相同的熟面孔。
搞啥鬼啊,是三笨蛋耶,重点是还穿着相同款式的老土烤焦色双层外套。班上的同学们也在那里耶。一、二、三、四……总共大概有十只左右,居然还大摇大摆地聚集在便利商店前。明明就全是些跨下夹蛋的混球,别那样聚在一起啦,看了就反胃。到底是在搞啥花样啊?啊~~是那个,没想到居然还真的是为了想毁掉圣诞节而聚在一起。明明只是群连屁都放不出来的蠢货,那就来尝尝我这招吧。
“喔啦喔啦喔啦!三笨蛋——!”
“啊。”、“大地。”、“氏。”
我顺势一脚踹飞三笨蛋!
【噗呼!!】
三笨蛋就这样融洽地同时发出惨叫声。啊,对喔,忽然想起来了,之前那更衣室借刀杀人事件,还没对他们展开报复耶。话说这群家伙也是共犯,因此我对准有如不倒翁小法师般起身大骂【你在做什么啊!】的三笨蛋,发动一记回旋踢再次踹飞他们之后,便朝向其他人一边吐口水,一边极尽所能地破口大骂“吵死了!蠢蛋!就让你们通通都重感冒错过看红白的时间!”诸如此类的诅咒,然后再次转身逃之夭夭。随即没多久,哈密瓜等人也迅速通过便利商店门口。
“……可恶,大地氏。”、“此仇不报。”、“非君子!”
背后不断传来男性雄厚的咒骂声。虽然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是那群笨蛋不断在背后发出大军开战的怒吼声,直直朝我冲来。算了,反正也没啥大不了,装作没看到就行啦。
我继续往前狂奔。
无论经过何处,无论到达何方,依然不断继续往前疾驰……
转眼间,我的背后出现了许多人——有听闻骚动赶来的警察,还有因为遭受我的无差别爱之呐喊而情绪激昂(也可说是火冒三丈)的群众,以及只觉得有趣却搞不清楚状况跟来的凑热闹观众,就这样吵吵嚷嚷地蜂拥而至,情况一发不可收拾。“隆隆隆隆”宛如地震般的阵阵脚步声紧追在后。喂喂,当我是鲁邦啊,还是成田机场的贝克汉姆!不过挺有趣的嘛,蠢蛋们,就好好跟在本大爷的背后吧。
我就这样装作没看见,继续往前狂奔。
率领着大家飞驰。
在降雪的白色圣诞里,我跑得气喘如牛、浑身是汗,模样十分地狼狈,同时像个笨蛋一样幼稚又天真,无须顾虑任何琐事,只是一味地往前奔跑。
并且开口歌颂。
我以无远弗届的声音,开口歌颂。
——就是Merry Christmass啦!Fucking!
☆ ☆ ☆
嘶嗯 嘶嗯 嘶嗯 嘶嗯
嘶嗯 嘶嗯 嘶嗯 嘶嗯
雪应该没有任何声音,不知为何总觉得有听见这道声响。
整个街道尽是这样的声音环绕,却有其他各种声音将它阻隔在外。
有谈话声、脚步声、器械声、音乐声。
少女在这些声音环绕之下,漫步穿梭于大街上。
那数不清的群众,宛如推挤着少女般自前方走来。少女的身材娇小,因此眼前状况如同汹涌浪涛。而这一阵阵的浪涛,在发现对向这位步履阑珊的娇小少女后,全都一脸惊讶地退至两侧。
少女的表情阴暗,脚步沉重,身体燥热,仿佛此刻即将燃烧殆尽的模样,但少女依然没有停下前进的脚步……不,是连一丝停下的意念都不存在。少女此时根本尚未具备与常人相同水准的思考能力,脑海中只有想着一件事情,只有一股坚定、强烈的意志。
……非去不可 非去不可
非去不可 非去不可
“得去……那个人身边。”
两道浪涛重重撞向少女,那娇小的身躯一个不稳,硬生生地摔倒在冰冷的柏油路面上。尽管周围的人稍微瞄了几眼,不一会儿就失了兴致,再次三三两两地向前走去。少女摔倒在地,擦伤如红叶般的手撑起身体,慢慢地站了起来。
雪花轻轻飘落在少女惨白的面容上并末溶化,即便体内一片燥热,外表依然冰冷。但是少女毫不在意身上逐渐堆起的白雪,再次跨出步伐向前走去。虽然脚步踉呛,但是却她只带着对那个人的思念而已……
“啊……”
……非去不可 非去不可
非去不可 非去不可
——要去谁的身边?
少女小巧嘴唇如痉挛般颤抖。
“…………实、希……”
嘶嗯 嘶嗯 嘶嗯 嘶嗯
嘶嗯 嘶嗯 嘶嗯 嘶嗯
——点点雪花缓缓洒落。
“……咦…………?”
少女忽然停下脚步,仰头望着如海市蜃楼般飘渺的天际。
路灯强烈突显出黑夜与白雪。
少女的嘴唇再次颤抖。
“……我……刚、刚……说了、什么……?”
话语消失于半空中,却依然得不到任何回应,唯有雪花持续在她身上堆积。
少女思考了一会儿,却还是无法想起任何事情,到最后甚至连回想都忘记,再次缓缓向前走去。然而她的内心仍只想着一件事、只有一股意念,几乎可称之为本能,宛如婴儿在寻求自己的亲生母亲。
——啊……
“非去不可……非去不可……非去不可……”
少女意识不清地开口低念,零星话语不断重复。
走着、走着、走着,往那位无论是名字、面貌、地点都不清楚的那个人身边走去。就连自己是谁都还不明白的状况下,只是专注地想着非去不可。
“快点……快点……到那个人的身边……”
这一定是因为……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
最后少女已经听不见周围的吵闹。
只有寂静的雪声传入耳中。
那个人必定也在某处听着这白雪礼赞。
少女听着这样的声音,不停彷徨前走。
天空降下白雪,只有无尽的……白雪。
嘶嗯 嘶嗯 嘶嗯 嘶嗯
……点点雪花缓缓洒落。
嘶嗯 嘶嗯 嘶嗯 嘶嗯
……点点雪花缓缓洒落。
嘶嗯 嘶嗯 嘶嗯 嘶嗯
……点点雪花缓缓洒落。
仿佛想埋藏起某物般,天空不见停歇地降下白雪。
(第五罐 喝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