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碎的雨声传来。现在刚到五月中旬,所以距离梅雨时节理应还有一段时间,可这三天却一直在断断续续地下着雨。
午后三点钟。
翔所住的公寓楼的房间里。
在场人们的气氛久久地沉寂着。谁也不想先开口。
以翔为首的哈密瓜、奈染弥、红豆子、美咲和葡萄子围坐在餐桌旁。
可是,往常必定会出现在这里的人物现在不在了。
耶儿不在了。
三天前,据可乐的空罐少女可洛亚所说——耶儿已经被杀了。
之所以说是听说的,是因为在伙伴们当中目击到了那一幕的人只有奈染弥。
即使奈染弥将此事告知了翔,翔也无法断然相信这件事是真的。
可现实就是耶儿不在这里。
她三天没回来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无论是谁都不得不接受了这一事实。
再加上——
有个人明确宣称自己杀死了耶儿。
“为什么那个人……会做出这种事呢……”
如玩偶般瘫坐在椅子上的红豆子无力地嘟囔道。
从那之后到现在。
这一直是所有人都在思考的问题。
东风摇花。
本来应该是翔等人的……朋友。
大家本来都是很喜欢她的。
拿她当朋友。
可是,为什么她会做出那种事——…
“——因为,我要亲手终结这场战争”
三天前。
在雷生轰鸣的暴雨中。
她站在路口的信号灯上,如此说道。
“因此,我决定将一切都摧毁掉”
翔等人当时仰望着东风摇花的身姿,哑然了。
摇花当时那单手拿扫帚,面带着令人厌恶的笑容俯视众人的模样,俨然如同真正的魔女一般。
当时的摇花与翔等人此前熟识的摇花截然不同。
她充满着恶意。
——这就是那家伙的真实面目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由随从在摇花身边的可乐空罐少女如实地述说了。
突然现身,手持纯黑大剑,接连突袭其它空罐少女们——而且是杀害了耶儿的可怕敌人。
翔等人此前为了方便,把那个少女称为“阿尔法”。可是,稍晚些赶到现场的男屋秀彦叫她“可洛亚”。从男屋当时那极度愤恨的表情中足可以窥探出他与可洛亚之间有着深深的因缘。
摇花当时面对男屋,称呼他为“爸爸”。
这句话令翔等人感到了双重的惊讶。
一是对这二人是父女关系这一事实而感到惊讶。
还有就是这么重要的事翔等人却一无所知,这令他们再次吃了一惊。
回想起来,此前谁也没有去摇花家玩过。所以对于她的家人,以及她平时过着怎样的生活几乎一无所知。
明明和摇花认识了这么长时间,却没有一个人触及过她的真实面目。
所以,或许这既不能说是“背叛”,也不能说是“剧变”。
因为也可以说摇花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的人。
即便如此,这还是让翔倍受打击。
——没想到东风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来。
当时在场的所有人——哈密瓜、奈染弥、红豆子、美咲、葡萄子、拳介、舞、木崎,甚至连男屋——也一定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难道说,她与我们一起度过的时光,全部都是谎言吗……!
翔虽然经常和摇花吵架,但是在心底某处还是对摇花寄予了某种信赖的。
他把摇花当成是无可替代的朋友。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做这种事……你说为了结束这场战争是什么意思啊!”
翔全身被雨水淋透了,他对站在信号灯上的摇花质问道。
“如果是为了结束选拔赛的话,为什么你还要对耶儿做出这种事啊!?我不是说过吗,我们根本没打算要战斗啊!”
“那是因为你变强了哟”
摇花理所当然般地回答道。
“你们也见识过可洛亚的【压榨重剑】了吧?就是她那柄黑色的双刃大剑呀。那可是能够吸收所有的金属物质,并积蓄力量的究极之剑。可是,一般金属也没有多大的能量啊。这一点来说,空罐就非常合适。越是吸收强大的空罐,压榨重剑的力量就会增加,可洛亚就能变得越来越强大。”
“你、你说什么……”
“我们打算击败所有的空罐少女,将她们的力量积攒起来。”
她这种若无其事的口气让翔的疑惑超过了愤怒。
——这、这家伙在说什么呀。
“到、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我完全不明白呀”
“真是的,一一跟你解释真是费事,不过,要是以后每次见面的时候你都问我缘由我得烦死,所以我现在就告诉你吧”
摇花夸张地耸了耸肩,继续说道。
“你们有认真地思考过空罐少女这一存在本身吗?还有,想过站在那边的我爸爸他们的目的吗”
“男屋他们——?”
翔看了看站在他旁边的男屋。
男屋淋着雨,脸上没有血色,面孔如幽鬼一般苍白,沉默地仰望着摇花。——不对,与其说是看着摇花,倒不如说是看着站在摇花身边的可洛亚。
和男屋一同赶来的木崎带着有些畏缩的样子注视着自己的这位上司。
“你们该不会真的以为,这场空罐选拔赛战争就是单单为了经济产业省统一易拉罐规格而举行的比赛吧?没错,正如笨蛋大地你隐隐察觉到的那样,这场战争是有内幕的。这个内幕只有一部分人知道,其实这是一项机密计划哟”
“这是……机密计划?”
“正是”
摇花向翔回答之后,又再次把视线落到了男屋身上。她看男屋的那种蔑视般冷漠的眼神,让人实在是想不到这是在看自己的血亲。
“根据我的调查,防卫省、警察厅、公安、内阁调查室等机构均与这个计划有着很深的联系。这些机构都是拥有情报机关的组织。我爸爸他们——”
“……摇花。把那个空罐交出来。”
在无数的湿润雨声中掺杂着男屋那强硬的声音。连站在他身边的翔都几乎不由得颤抖了一下,男屋的表情很冷酷。
“我要是把它喝了呢?”
另一边,摇花毫不动摇地嘲笑着自己的父亲。
“你也是知道的吧,可洛亚是你的——”
“啊嗯,我当然知道啦。可洛亚曾经做过的事我都知道哟。可是,那又如何呢?”
“你是认真的吗?难道是可洛亚对你灌输了什么吗?”
“灌输?谁知道呢?”
摇花看了看身边的可洛亚后别有深意地笑着。可洛亚毫无表情地站着,一言不发。
“可洛亚!给我下来!为什么你要做那种事!?”
男屋颤抖着身躯如野兽般吼叫着。
可是,可洛亚还是缄默着。
“怎么了!?要是你有什么辩解的就说出来呀!”
“唉,爸爸你真是什么都不懂啊。就连现在的可洛亚说不了话你都不知道”
“——说不了话?”
男屋一脸意外的表情。
“没错。自从十几年前那件事之后,可洛亚就说不了话了呀。连这件事都没发现就一直追踪可洛亚,你可笑得都有些滑稽了啊。”
——那个空罐少女果然说不了话吗。
正如翔原来所想的那样。即便是与翔等人激战的时候,可洛亚也一言未发。
“嘛,可洛亚还是会写字的,所以还是能够笔谈的哟。不过,她并没有向我灌输什么奇怪的东西哟。我只是让她把事实如实地告诉了我而已哟。”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袒护可洛亚。即使她那样做你都……”
“虽说可洛亚曾经做过那么过分的事情,可是爸爸,你有资格责备她吗?爸爸你现在在施行着多么恐怖的计划啊……而且你此前干出了多么恶毒的事情啊……”
摇花面带着别有深意的含笑,看了看翔和奈染弥。
奈染弥只是在摇花突然现身的时候流露出了吃惊的表情,现在她的脸宛如能乐面具一般毫无表情了。
摇花带着紧张的声音继续说道。
“我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爸爸你们这些——政府及各机关部门的人集中起来组成的【A机关】,想利用空罐少女作为军事用途。”
翔吃惊地叫出声来,“军事用途!?”
“空罐少女这种存在,难以用现代的科学解释清楚。所以利用方法有很多种吧。使用强力的清凉饮料魔法来暗杀敌方的重要人物这种事还是轻而易举的。”
“怎么可以做那种事”
带着哽咽的声音说话的人是美咲。接着,葡萄子举起双拳,粗声粗气地说。
“淫家才不会去做那种嘻呢”
“当然了,有很多空罐少女即使是收到那样的命令也不想去做吧。可是假如说她们的持有者被抓住,被威
胁着听命于人又会如何呢?而且,那些人也在进行控制空罐少女感情的技术研究。此外还包括促使空罐们少女化的装置呀,让死去的空罐少女复活呀之类的研究哟。”
听到这句话,原本愤慨的葡萄子突然猛地颤抖了一下肩膀。
“葡萄子你是不是还隐隐约约地记着呢?在你死后将你收容的统合自然科学工业研究所。那里正在进行着各种各样的研究哟。”
葡萄子再也没说什么,胆怯了似的躲到美咲的背后去了。
不知是因为被雨水淋的冷了,还是摇花的话太可怕了,红豆子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紧贴着翔,攥着他的衬衫衣角颤抖着。
“我爸爸之所以召开了空罐选拔赛也是为了研究哟。因为通过让空罐少女们互相战斗,既能筛选出强力的空罐,又能回收被打倒的空罐进行研究。甚至,借助这场选拔赛让空罐少女们之间产生不信任感,使她们不容易拉帮结派。……真是一石二鸟、一石三鸟之计啊。这项计划的行动代号叫【万知港计划】。这项庞大的计划就是,以空罐少女为杠杆,如同驱使舰船返回港口一样将各自分散的谍报组织集中到一起!”
摇花手拿着扫帚大大地挥舞起来,
“这种痴心妄想的计划,也就只有恶人才能想的到吧!不愧是人称经济产业省未来的事务次官候选人啊。我都不得不佩服我爸爸呀!”
受到女儿充满厌恶的讥讽,男屋摇了摇头,抖落了粘在头发上的水滴,吐出了一句“那只不过是场面话而已”。
然后他眼珠上翻,一脸凶相地盯着摇花,
“既然你都知道这么多了,那你应该已经非常清楚我的目的了吧。万知港计划只不过是调动政府的权宜之计罢了。——我这一切都是为了找到可洛亚。十几年前,可洛亚杀了我妻子咲夜然后潜逃了,我是为了找她复仇。”
男屋指着信号灯上面,发出了粗暴的声音。
“可洛亚!你竟敢背叛了我这个持有人。咲夜的仇,我一定要报!”
淅淅沥沥的雨声变大了一些。
男屋放出的话冲击性太大了,所以翔一时间哑然了。
——怎么会,可洛亚是、男屋的……?
其他人也都满脸惊愕地呆立不动。
只有可洛亚和摇花还面不改色,超然地伫立在原地。
打破这片沉默人的是塔堂拳介。
“男、男屋的妻子那不就是——东风摇花的老妈嘛!?她竟然和杀了自己老妈的空罐少女联手啊!”
在他这声惊呼的带领下,舞也开口了。
“就是呀,那太奇怪了吧!男屋发火也是理所当然的嘛!”
翔也终于回过神来。
“对了——话说男屋啊,你刚才说自己是【持有人】了吧……?”
男屋看都没看翔这边,回到道:“……没错。”
“那家伙、也就是可洛亚是我所持有的空罐。从她少女化到现在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她是地球上已确认的空罐少女中,最早诞生的。”
“不会吧……难道你是……可如果是那样的话,为什么那家伙会和东风在一起啊。还有你说她杀了你太太……”
完全让人摸不着头脑。
男屋好像陷入了沉思般暂时闭上了嘴,然后摘下沾满雨滴的眼镜,放进了自己衬衣的胸前口袋里,慢慢地再次转身面对着翔。
男屋平时朝气蓬勃的面孔此时看上去和他的年龄越发的相称了。
“……因为我做错了选择啊”
“哎……?”
“并不是说我所选的答案是错误的,错在我当时优柔寡断。”
“就和现在的你很像哟。”
“————”
翔吃惊地抖动了一下身体,
“哈哈……你那是什么意思啊”
翔摆出了抽搐般的笑容。
“你那是什么意思啊,我一点都听不懂。”
他的心中焦躁起来。
“就是说那导致了现在这种情况吗……”
男屋不再回答。
翔不由得回头看了看站在自己身后的哈密瓜和奈染弥。
她们二人拉开了微妙的距离,带着毫无生气的、人偶一般的面孔伫立着。
——“并不是说我所选的答案是错误的,错在我当时优柔寡断。”
翔心中的躁动渐渐变为彻骨的恐怖。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啊。
……为什么我会有如此不好的预感啊!
“东风!”
翔逃避般地再次面向信号灯。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要对我们做这种事啊!回答我!回答我呀!”
翔发出了尖利的喊声,几乎让自己的喉咙感到了刺痛。
摇花无奈地叹了口气,
“笨蛋就是这点让人头疼。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我要将这场战争全部终结呀。空罐少女拥有现代科学难以解释这一特性,是非常破格的存在。有时这会刺激人们的欲望,可能会给世界带来灾难。我爸爸向政府提议将空罐少女用于军事,而政府接受了这一提案,这就是最好的证据呀。这种东西怎能存在于这个世上呢?所以我才决定将你们打倒呀。”
摇花毫不迟疑地回答道。
能够接受的意见……实在是想不出来。
“那就是你的理由吗?骗人的吧?”
可摇花不会说那种伪善的话。
即使是伪恶,但为了世界这个动机不可能会动摇。
“你其实还有其它理由吧?有不能对我们说的……迫不得已的隐情吧?是吧?”
这种说法只不过表露出了翔反倒希望她有隐情。这一点翔自己也很清楚。其实伪善的是自己才对。可是他又不能再问一遍。
摇花露出很意外的表情扬起了眉毛,赞赏般地长出一口气。
“哎呀,真让我吃惊啊大地。看来我有点太过小看你了。”
“这么说你果然——”
翔的表情明朗起来,摇花侧着脑袋说了句“没错”,
“刚才我说的的确是谎话。正如我爸爸蒙骗了政府一样,我这也只不过是权宜之计。其实啊,”
然后,她就像柴郡猫一样露出了一丝微笑,(译注:柴郡猫,出自爱丽丝梦游仙境,总是带着平静、诱人的微笑来掩饰自己胆怯的个性)
“我只是单纯地,想要把这个世界终结掉哟。”
“哎——”
接着,摇花开始朗朗地宣唱起来。
她提高了沙哑的嗓音,变换着肢体动作和手势,宛如宣读演讲词一般。
吾之所想,魔女辩【理】。
“倾听吧!倾听吧!倾听吧!愚昧之大众啊!
我乃东风摇花!居于远东之魔女。
何为魔女?挑战不可能的事才是魔女!
颠覆以往之理才有意义。就像将贱金属变成贵金属的炼金术师,就像最初实现动力飞行的莱特兄弟,我就是超越世人所定的理所当然事象的魔女。
现代有什么事不可能?在这个载人火箭飞向月球,显微镜将微米分离,潜水艇可以潜到海沟的最深处探险的世界里,能成为最棒魔法的又是什么呢?目前人类尚未能到达的领域是什么?
自然界中已经没有人到不了的地方了!剩下的就是【社会】!只有人类创造出来的社会有机体啊!将会刷新这一纪录的正是魔法!我要推翻社会的常识、社会的日常!试想一下暴力、权力、法力、富力还有所有理想状态的人力改变后的样子吧!多么大快人心啊!空罐少女就有这种能力呀!
可是!可是啊!岂有此理的是竟然没有人想要实行这一计划!你们这群凡庸的持有人,竟然只是把这么难得的强大力量当成交友过家家来使用!以前哈密瓜和耶儿打斗时的那种压倒性的战斗欲望跑到哪里去啦!那才是能够实现世界变革的力量啊,可是现在的这副狼狈相算怎么回事啊!五个空罐少女一起上竟然都打不倒可洛亚!
真是堕落到家了呀!这很大一部分都是持有人的责任。
竟然说不让空罐少女们互相伤害对方?你这想法真让我想吐哟。那样哪里还有原本的【生】存在呀。
当今世界最应该唾弃的不就是【什么都不做】嘛。既然生为人类,就必须经常活动。纵使这样做会伤害到某人,正是因为有了这个伤,人才能有作为人类的自我意识啊。伤害对方。被对方伤害。这才叫生存,才会成为连接过去、现在和未来的纽带。什么都不做——只能说明把时间和存在这种东西全都丧失掉了!
你们这群人!!那边的空罐少女哈密瓜、红豆子、葡萄子和舞啊!你们还记得自己是从哪里来的吗!是那片夜空呀!那没有光照的宇宙尽头啊!拥挤在那里的你们,才是非连带状无我存在的【空罐少女】的本体呀。你们原本都是宇宙诞生以来,一点点积蓄起来的沉积物、碎屑般的物体。你们在那里飘荡了超过几亿、几十亿、上百亿年的时间!!
不记得了吗?想想当时那种压倒性的孤独感!可洛亚还记得。我从她那里得知了一切哟,知道了【什么都没有
】是多么悲剧的事!只是有和没有是道义哟!不变的存在不就是不变的无吗!空罐少女们呀!寄宿于只有地球世界才有的【容器】易拉罐里的空罐少女们呀!为什么你们少女化了!?不是为了活动身体吧!?只是因为想存在下去对吧!而且存在本身对于我们人类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这个世界实在是太懒惰了!打发时间的方法都非常发达,很多时候人们只是欺骗自己,让自己觉得无聊的时间过得很有趣!你们也都有这种印象吧!正是那种时间才产生了【无】。无价值、无意义、无感、无生——即为虚无。这又有多少人类注意到了呢。明明不活这件事比死亡这件事更恐怖啊!
所以我来告诉你们吧。本魔女与可洛亚一起来体现给你们看。空罐少女这种强大无比的力量,这种能够改变社会的力量,我要洋洋得意地笑着使用,让所有人都见识见识。
——正如此理,我决定终结这世界。”
摇花如同音乐指挥一般陶醉地张开手,结束了她的演讲。
在她闭嘴的同时,雨声再次回到了这片世界。
所有人都哑口无言。
“——嘛,不过”
摇花的神情严肃起来,低声继续说道。
“不过,或许就连那也不是我的真心吧。”
啥——翔瞪大了眼睛。
摇花用鼻音发出了享受般的哼笑声,紧接着她耸耸肩,用充满恶作剧意味的样子继续说道。
“因为我心爱的奈染弥看上了某人之后,都不理我了呀。不管则样她都不打算去主动追求,所以我就干脆让世界大乱,比她去主动追求——这极其庸俗的动机或许就是我真正的目的吧。”
“就、就因为这个理由——”
翔红着脸,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奈染弥。
可是在下一瞬间,他的背脊就不由得一阵发凉。
因为奈染弥看着翔……笑了。
就像小孩子在恶作剧被发现时的那种坏笑,可是那笑容中还渗透着些妖艳。
“——”
翔为了避开这笑容,再次面向了信号灯。
这时,
“骗你的啦”
摇花带着明亮的声音说,
“我说谎呢”
她带着满脸天真爽朗的笑容这样说道。
翔插嘴问道。
“说谎……从哪里开始是谎言?”
——从一开始,全部都是谎言哟。耶儿还活着呢。
翔真希望她会这么回答。
翔真希望她能变回原来的样子,变回那个自己所熟知的、爱说谎的、神秘兮兮的摇花。
可是她——
“当然了,只有刚才关于奈染弥那部分是谎话哟☆”
她像蛇一样吐了吐鲜红的舌头,
“其它的全都是真话哟。比如可洛亚杀了我妈妈呀,把耶儿及其他空罐少女杀死后吸入压榨重剑中了呀,要把这无聊的世界毁灭掉呀,这些都是真正的实话哟,全都是事实!啊哈哈哈!!”
“东风!你这家伙——”
翔怒上心头,向前迈出了脚步。
——可是,身后传来了奈染弥的奸笑声,翔被吓住了。他不敢回头看。就连紧紧抱着翔的红豆子也一直在颤抖着。
另一方面,站在他身旁的男屋对这些丝毫不在意,迈步上前。
男屋用被雨水腐蚀般的声音说,
“把可洛亚交出来。要是你再阻碍我的话,摇花,我连你也不放过。”
摇花略带鄙视般地哼笑了一声。
“你什么意思啊,说得好像我还有可原谅的余地似的。我们俩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在一起生活过了,你还认我这个女儿吗?”
“早知道会这样的话,我当初无论如何也应该把你留在身边的。”
“然后你打算让我也加入到为妈妈复仇的行列中吗?真是感人的母女情啊。”
“没错。那样也比你现在的做法更人道吧。”
“——我又想起来一个,自己之所以投身这次的计划中,最真实的理由哟。因为没有得到过父母的爱。所以误入歧途才做出这种事的,这个理由怎么样?你不觉得这个理由很贴切吗?”
父女两人,一下一上相互对视着。
可是这两人的表情已经不是寻常父女之间对视的表情了。
“我现在就要杀了你,可洛亚。”
可洛亚对着杀气腾腾的男屋,突然表情舒缓下来,微微地笑了。那笑容既像是在嘲笑,又像是圣母慈祥的笑容。
“你真是太可笑了,爸爸。”
摇花夸张地嘲笑着。
“要杀了她?你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杀了她?可洛亚此前可是战胜了无数的空罐少女存活下来的,你还想干掉她?”
“手段多的是。我们有全副武装的自卫队的精锐部队,还有机动队。只要能找到可洛亚的踪影,要解决掉她一个人易如反掌。”
“那可不一定哟。爸爸你所了解的只是以前的可洛亚吧?现在的可洛亚已经大不相同了哟。——刚才还吸收了耶儿的力量,现在压榨重剑的力量又增加了哟。”
“你说什么,你这家伙——!”
在愤怒的驱使下,翔向前迈了一步。
可是这时,从他身后突然传来了惨叫声。
“奈染弥……!?”
翔连忙回头望去,发现奈染弥用手捂着脸蹲在了地上。
“呀啊啊,啊啊啊啊!”
“怎么了!?”
“不要说了!不要再说耶儿了!”
奈染弥一边堵着耳朵,一边痛苦地摇着头。看来,她那原本勉强保持着平静的心,再也承受不了刚才摇花的话了。
“奈染弥,冷静下来,没事的!”
翔抓住她的肩膀呼喊着。
这些非常轻薄的安慰话语连自己都觉得讨厌。可是翔现在只能做到这些了。
——翔的身后有一阵强风吹了过来。
“哎!?”
一看,原来是哈密瓜开始了清凉饮料魔法的准备动作。
哈密瓜双手交叉向前推,迸发出的旋风包裹住了她的全身。
她的眼中燃烧着怒火,瞪着信号灯上的两人。
“哈密瓜!”
“要是我一直默默地听着,她会尽情地对我们说个没完吧。”
她表情僵硬着,吐出了一句充满杀气的声音。
完全是想动真格的了。
“呜……不行!哈密瓜!”
翔打算起身上前制止她。
可是——身下手腕还被紧紧地握着。
是奈染弥。
她蹲在地上低着头,握住翔的手不放。
“奈染弥……!?”
“……”
她微微地摇摇头。被雨水打湿的刘海贴在了她的额头上,翔看不到她的表情。
与此同时,哈密瓜蓄力调整着攻击姿态。
在她交叉的双手间,通过清凉饮料魔法具现化的网纹哈密瓜出现了。
“你竟敢杀了耶儿……!!”
包裹着哈密瓜全身的旋风如战斗机引擎般越转越快,把她的头发和衣服吹得肆意地飘扬,把天上落下来的雨滴吹飞了。
可洛亚单手抱住摇花的身体,向后方高高地跃起。
落在了过街天桥的扶手上。
哈密瓜将网纹哈密瓜挥过头顶。
“我不会饶恕你的!我现在就为耶儿报仇……!!”
“喂,等等!哈密瓜!”
翔慌忙喊道,可是因为奈染弥不松开他的手,所以翔无法上前去阻止哈密瓜。
就在哈密瓜发射网纹哈密瓜之前――她在旋风之中将视线投向了翔。
“――――”
她什么也没说。
只是,用一种想要抗议什么却又看似失落的眼神盯着翔。
――哈密瓜……
翔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哈密瓜像是要驱散踟蹰一般摇了摇头,再次紧紧盯住了头顶上方的可洛亚,
“哈密哈密――哈密瓜!!”
高举的双手挥下。
原本包裹着哈密瓜全身的旋风一口气都汇集到了她那交叉的手掌心中。
网纹哈密瓜被风推了出去,如炮弹一般瞄着可洛亚飞了过去。
可洛亚的右手不知何时握住了上次那个物体。
长度与身高相等,笨重的纯黑色双刃大剑。
——【压榨重剑】
可洛亚的黑发泛起了如鲜血般的绯红。看来,她变出这把剑的时候发色也会发生变化。
发射出去的网纹哈密瓜高速旋转着飞了过去。
可洛亚把剑横于面前,挡住了这个攻击。
网纹哈密瓜撞上了剑之后碎裂成了粉末。
可洛亚出了口气,拿起剑来。
看着前方。
这时。
——哈密瓜已经迫近到了可洛亚的眼前。
发射完网纹哈密瓜之后,哈密瓜迅速地一跃而起,突进到了可洛亚面前。
“——”
刹那间,可洛亚的表情僵硬起来。
“接招!”
哈密瓜攥紧了拳头朝着可洛亚脸上挥去。
可是,可洛亚用自己没有握剑的那只手敏捷地伸向了哈密瓜身前。
“什么!?”
哈密瓜的身体朝后方弹飞了过去。
是强烈的碳酸气体。
其威力比哈密瓜的要高出一个档次,强大无比。
哈密瓜迎面挨了这一击,就像被杀虫剂喷落的飞蛾一样朝着地面落了下去。
身下几米处就是车辆穿行的车道。
“哈密瓜!”
翔本想奔向下落地点。
可是,身后的奈染弥抓紧了他的衣服,拽住了他。
“你、你这是干什么呀奈染弥!哈密瓜她!”
“……”
奈染弥面朝下摇摇头。
幸好哈密瓜总算是在空中重新调整好姿态,从手掌中发射出碳酸气体,将自己弹向旁边的人行道并安然着陆了。
摇花笑了。
“哼哼,哈密瓜很久没这么认真地战斗了吧。在我的观察纪录中,非常少见,”
——嗙
突如其来的干燥声音响彻雨空。
刹那间撕裂空气,掠过摇花的头顶,然后消失在了夜空中。
摇花保持着刚才嬉笑的动作僵在了那里。
男屋把手枪对准了摇花。
枪口处一缕烟升起,火药的味道向四周扩散开来。
——原来是男屋朝摇花开了一枪。
男屋的脸被雨淋着,冷酷而阴暗。
既看不出担忧也看不出踌躇。
“男、男屋……你”
翔上气不接下气,喘息了起来。
原本哑然了的木崎总算回过神来,刚打算连忙上前阻止男屋。
“请、请等一下,男屋先生!”
可是男屋没有搭理她,再次将枪口对准了过街天桥上的摇花。
“——”
只是这次可洛亚先下手为强了。
她一瞬间搂住摇花的身体,迅速地飞向了空中。
“这已经是战争了对吧。爸爸”
摇花将手握的扫帚指向男屋,在空中无情地放出话来。
“今后我会好好地教教你,与我为敌是个什么下场。啊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摇花带着魔女的嘲笑,被可洛亚抱着高高地飞起。
仿佛是为了回应她一般,枪声再次响起了。
子弹没有命中目标,她们两人就这样消失在了夜空中。
“…………”
男屋无言地看着她们离开,之后慢慢地将手枪收进了西装内。
木崎似乎被惊呆了,软绵绵地瘫坐在地上。男屋收起手枪之后把手机掏了出来,貌似是打算和谁联络。
“喂——”
翔颤抖着嘴唇,来到男屋身旁。
可是,当翔看到回过头来的男屋的表情的时候,他说不出话来。
男屋的表情从刚才冰一般的冷漠直接一转。
变成现在这样,吊起眼角,咬着牙根的——愤怒的样子。
“你要阻止我吗?”
男屋用压抑的声音说道。
“大地翔,你有权力阻止我吗?”
“——”
男屋并没有对翔怒吼,可是翔的背脊却充满了紧张。
男屋带着凶恶的表情说,
“老婆被杀,连女儿都背叛了我,难道你想对我说不要杀可洛亚吗?”
“我……”
“我连续追踪了可洛亚十年以上,一直背负着绝望,你理解我的心情吗?像你这种小子能理解我的心情吗!”
男屋迈步离开。
与吓呆的翔擦肩而过。
“我与你的游戏已经结束了。”
擦肩而过的同时,男屋在翔耳边轻声说道。
“像你这样轻易就陷入绝望的人,不要去揣测我所感受到的绝望。”
“——”
然后,男屋扬长而去。
刚才吓得瘫坐在地的木崎终于站了起来,踉跄着追随男屋而去。
雨哗哗地下着。
翔身后的奈染弥仍然抓着他的衣服站在原地不动。
哈密瓜似乎很痛苦般地捂着身体,让自己站了起来。
翔固执地闭上了眼睛。
哈密瓜和奈染弥——无论是谁的表情他都不会看到了。
他什么也不想看了。
时间流逝,现在时钟正指向下午四点钟。
翔的公寓楼内长期陷入沉默当中,此刻的钟鸣声打破了沉默。
“啊……”
翔正要站起来,哈密瓜却先他一步站了起来。
她一言未发,迅速地朝门口走去。她的态度仿佛就是在无视翔。
自从三天前的那件事之后——自从翔与奈染弥接吻那一幕被哈密瓜看到之后,翔就一直没能和哈密瓜好好说上话。
——要说话,那到底该说些什么好呢。
耶儿都被杀了,自己竟然还和奈染弥接吻了……翔连借口都想不出来。他自己也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哈密瓜。
另一方面,自从那件事之后,翔与奈染弥也几乎没怎么说上话。即使偶尔开口说话,也全是说与这次事件毫无关联的事情。
哈密瓜面前的大门处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几个脚步声正在接近。
“哟”
穿着休闲裤配上T恤打扮的拳介打了声招呼走了进来。身旁还有蔬菜果汁的空罐少女,舞。
“我从其他家伙那里得到了些消息。”
拳介淡淡地说完,将后背靠在了房间的墙壁上。不知是他讨厌坐着还是讨厌余人结伙,拳介总是不坐在椅子上。
“可洛亚和东风的动向散乱地分布在各地。看来她们现在是到各地去捣乱。”
这几天,那些持有者们在自己的空罐被杀害之后,纷纷电话告知并上街搜寻线索。
之前那个失去了橙汁空罐少女瑞佳的大二学生、茨木和美也加入到了这一行列当中。此外,加入的人还有本应与耶儿战斗的咖啡空罐少女三人组的持有人。本应与葡萄子战斗的营养饮料罐的持有人。本应与舞战斗的甜酒空罐少女的持有人。另外还有香蕉汁空罐的持有人。西印度樱桃汁空罐的持有人。奶昔空罐的持有人等。
其中既有学生,也有社会人员。
此前原本毫无接点的人们,现在都在齐心协力地寻找着可洛亚。
她们都不想让牺牲者继续增加下去,因此带着热泪与思念展开了行动。
另一边,翔等人却几乎一事无成。
在这种混乱的状况下,盲目行动会很危险。因为连耶儿都不敌那个对手。而且,翔也觉得自己现在有必要待在奈染弥的身边。
“可洛亚和东风似乎是以还留在东京的空罐少女们为目标的。不过现在还不得而知那两人是如何查到受害人的住所的。”
“有人……又被干掉了吗?”
翔恐惧地问道。
“有两个”站在拳介身旁的舞开口了。“可可茶和苹果汁空罐。”
说完这句话之后,舞焦躁地扭过脸去了。
“可恶……”
翔要紧了牙根。拳介接着舞的话继续说。
“被干掉的那两人事先也收到了警告通知,一段时间内还和几个空罐少女呆在一起警戒敌人。听说是在她们落单的时候遭到突袭的。……该死的”
拳介吐露出焦躁心情般地骂了一句。
红豆子、葡萄子和美咲三个人聚在一起,似乎很不安地看着对方。
翔怒不可遏地仰视天花板。
“东风那个家伙……她说过那把黑色的剑里吸入了被打倒的空罐少女吧……开什么玩笑”
听说据此可以提高压榨重剑的力量。
……可是,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又有很多疑问涌上心头。
可洛亚在打倒空罐少女后吸收其力量,都是最近才开始的事。像以前葡萄子那次,可洛亚只是将其打倒,并让她变回了罐子形态就不管了。
为什么当时她没有将打倒的空罐少女吸入剑中呢?是有什么原因吧。她们当时还不想把事态搞大吗?
“还有啊,那两个卑鄙小人竟然故意暴露自己的行动。她们一定是在挑衅我们。真让人不爽”
拳介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咬牙切齿地用指甲挠着墙壁。
“有耶儿的消息吗?”
哈密瓜询问道。
拳介和舞都摇了摇头。
浓重的沉默再次笼罩了此地。
“……接下来,你要怎么办?”
哈密瓜俯视着翔说道。
“我……”
翔看了看坐在他身边的奈染弥。
奈染弥就像上课时那样表情平静,紧闭嘴巴。
翔突然想到。
——在这样耗时间的同时,自己与奈染弥所剩的时间也在不停地减少。
奈染弥即将跟着她父亲一起去美国了。
七月三十一日出发。
现在已经是五月中旬了,还有不到三个月。
一瞬间,比起空罐少女们的事,
翔更在意奈染弥。
自我厌恶感袭来,可是,自己如此在意奈染弥也是没办法的事,翔也这样想着。
——回想起此前在雨中的那件事。
奈染弥对翔表达了爱意。
甚至连接吻都做了。
虽说自己当时是为了鼓励她——可如果说自己心中对她完全没有特殊的爱——也不是那么回事,翔如此想着。
奈染弥仍未从失去耶儿的打击中摆脱出来。
既然如此,自己就必须要保护好奈染弥。
“你要怎么办?”
仿佛是对优柔寡断的翔感到烦躁一般,哈密瓜再一次问道。
“……我觉得,还是再斟酌一下对策比较好”
“为什么呀!”
哈密瓜拍了一下桌子。
“从那之后都已经过了三天了哟!?你还想再斟酌些什么呀!”
“这……可是现在行动很危险。”
“待在这里危险也丝毫不会消失吧!?也不知道摇花和可洛亚何时会袭来啊!?”
“这个、可是……”
“为什么你那么畏首畏尾呀!耶儿都被杀了呀!”
下一瞬间,哈密瓜带着惊慌的表情连忙捂住嘴,看了看奈染弥。
不过奈染弥并没有心慌意乱,她表情呆滞地说,
“……耶儿?”
她就像幼儿在说梦话一般嘟囔了一句,然后闭上了嘴。
看来,她还是没有调整好对于耶儿的心态。
“还是再观望一下……”
翔只不过是想照顾一下奈染弥而已,这令哈密瓜怒吼起来。
“算了!你们就在这里磨叽吧!?我们几个要去搜寻可洛亚了。”
哈密瓜吼完之后,朝大门走去。
“喂、喂——”
翔本想拦住她,可是自己该说些什么话来挽留她呢?
哈密瓜中间回过一次头,可是看到翔什么也没说,她咬着牙带着凶恶的表情向外走去。
墙边的拳介和舞也无言地跟着哈密瓜离开了。
红豆子不知所措地摇摇头。
“红豆子,走啦”
哈密瓜不由分说地催促到。
红豆子用像是在问如何是好般的表情看了看翔。
翔只得默默地点了点头。
相比较红豆子跟着战斗力高强的哈密瓜、舞和拳介三人一起离开而言,留她在这里太危险了。
在红豆子之后,美咲和葡萄子也寻求许可般地看了看翔这边,翔再次微微地点了点头。
“定期地……跟我打电话联系。我们也……”
翔本想说我们也会做些力所能及的事的,可是那肯定是办不到的。
自己陪伴这奈染弥,还能做什么呢。
——“像你这样轻易就陷入绝望的人,不要去揣测我所感受到的绝望。”
正如男屋所说的,我所品尝到的绝望只不过是非常渺小的东西吧——
我越来越弄不明白了。
哈密瓜她们成群结队地向外走去。
可是就在这时,大门那边又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哥哥”
“……啊,是步?”
紧跟着声音之后,翔的妹妹大地步呱嗒呱嗒地进了房间。
三个月前举行的i·con·test结束之后,步就搬到了这座公寓楼的一楼来住了。她平时总是穿着朴素的红豆色运动服,扎着自然不做作的发型,可是今天,她把头发散了开来,身着清黎高中的校服。
“哥哥!哥哥!不好啦!”
“怎、怎么了”
翔吃惊地问道。
跟空罐少女有关的事翔对步是绝口未提的。
“步步要出道了!”
“出道?”
嗯,步带着明朗的表情点点头。
即使是她自己的妹妹,翔也很久没有见到过她这种表情了。
“你说出道,要当偶像歌星吗?”
“真是的,除了这个还能是什么呀。难道你以为是AV吗?”
哎——?原本在大门口换穿高跟木屐的红豆子回过头来。和葡萄子一起带着“那是什么意思啊?”的表情对视着。
美咲慌忙说了句“快走吧”,就拉着二人的手离开了。
“那个,步步这次要上电视了哟。歌曲节目。步步终于要以星流翔子的身份在电视上唱歌了哟。”
“啊,啊啊……是嘛”
翔暧昧地附和着声音高昂的步。
“是直播哟。是一档午后节目。你知道什么时候播出吗?竟然是八天之后哟。今天社长告诉我日程的时候让我大吃一惊啊。真是迫在眉睫了呀。社长说呀,出道还是不要过多地练习,上场就演,保持紧张感比较好哟。……哥哥?你听着呢吗?”
“哎,啊啊,那真是太好啦。嗯,真是太好了。”
翔挠着头嘀嘀咕咕地回答道。
如果不是现在这种情况,翔一定会更由衷地高兴的。
“八天后的周日,下午三点开始,7频道播出的歌曲节目哟。”
“是嘛……”
这时步稍稍沉默了一下,盯着翔看。
然后她仿佛按下了重播键一般,
“八天后的周日,下午三点开始,7频道播出的歌曲节目哟。”
“哎?啊啊,刚才我听见啦”
翔皱着眉头在想这家伙说什么呢。
步一直用渴望的眼神盯着哥哥看。
“……?怎么啦”
“哥哥,不要看哟”
“不要看步步唱歌哟”
步用强硬的口吻指着翔说道。
“不是……”
“不要看哟”
她如同叮咛般地再次说道。
“知道啦,知道啦”
翔一边说着朝大门方向瞥了一眼。
哈密瓜站在门口,侧眼看着他们的交谈。
接下来哈密瓜她们将要抱着决一死战的心情去搜索可洛亚,唯独自己却这么悠闲地在聊天,翔感到了愧疚。
“哥哥……怎么了?”
“哎?”
“你的表情从刚才开始就很阴沉哟。……其他人也是”
步一脸担忧的表情。
“出了什么事吗?”
“什么事也没有呀”
翔侧过脸去。
“你说谎。一定在骗我。你是骗不过步步的眼睛的。一定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吧”
“什么也没有。你说的我都知道了,你回去吧。”
“为什么你要撒谎?有什么话不能对家人说吗?”
“…………”
翔无法回答。
要是原来的步,一定说不出这种话来吧。
i·con·test那件事呀,通过与其他人交流呀,她也相应地在成长。
所以翔再也没有脸去面对步了。
翔不希望让步知道自己这种可悲的境地。
步攥紧了裙边,不满似地了鼓起了脸蛋。
“算了,哥哥你个笨蛋!”
步吧嗒吧嗒地跑了出去,推开了站在门口的哈密瓜扬长而去了。
接着,哈密瓜也,
“——再见啦”
这么说完,慢慢地离开了。
吧嗒。
门被关上了。
房间里就剩下翔和奈染弥两个人。
没有了说话的人,房间里陷入了沉默。
——咚。
一股让人痒痒般的重量落在了翔的肩膀上。
坐在他身边的奈染弥侧着脖子,把脸贴到了翔的肩膀上。
“奈、染弥?”
从翔身边飘来了她头发的香味,翔慌乱了起来。
“就剩下我们俩了呀”
奈染弥的声音与翔不同,非常地淡定。
“……啊啊”
翔一边不去看奈染弥的脸一边回答道。
“我都……弄不清了”
漆黑的夜空。
这是宇宙积年累月凝缩成的【】。(译注:原文中这个引号里就是空的)
并不是因为没有光才会黑暗,而是因为闻所未闻的惊人数量的【】互相拥挤,所以混沌的黑暗才会笼罩天盖。
她每次仰望夜空的时候,就会为那份理想而焦虑。那并不是幻想,是理想。
她从存在于大地上的那一瞬间起就知道了,那种物象存在于现实当中。
她对于在这【】的缝隙间闪耀的星星月亮都没有兴趣。或许她感觉到自己与闪光的物体终生无缘吧。
从地面上仰望夜空的时候,她的存在是宇宙中最孤独的。
要说为什么的话。
因为她的身体也只不过是堆积在宇宙中的【】。
——我是【】。只是凝缩而成的无意义的存在。
可是,我这飘落于此世的身躯,到底是何等可悲的存在啊。宛如无法飞翔的鸟儿,无限的矮小、卑微,充满了滑稽。
夜空是一面能够将自己映出多面的无限镜。每次入夜,她就瞻视自己那无数的身姿。
这些【】们——非也,或许用‘们’这种复数词并不合适。或
许这是一种群体,可是它们之间并没有互相关联。它们各自毫不怀疑地孤立于群体。
只是堆积、凝缩而成的【】本不应该拥有自我意识。
——可是我。
她不同。
——她爱上了他,并且……
【】没有名字。
这种存在既非生命,又非电磁波一般的物体。
可是,如果非要给【】加上一个世人的定义的话,
【沉淀物】
【尘芥】
【无用之物】
或许可以用这些词来形容吧。
另外它还寄宿于,
【罐子】
这种东西里,还有一位少年在二十多年前给它第一次起了个人名。
【可洛亚】
这就是她的名字。
是与名叫男屋秀彦的人类初次相遇的、最初的空罐少女。
在平凡的居民区当中,有一座奇怪的三层建筑宅邸。
四面围墙那不起眼的混凝土已经剥落,形成了直线型的夹角。可是不知是什么原因,唯独屋顶铺着日式房屋用的瓦。它的品相可以说是中西合璧,却并不美丽,仿佛只是拿来后加上去似的。
这座宅邸还有更不可思议的地方。房屋的正面外墙上沾着奇怪的东西。不对,那东西本身并没有什么奇怪的。那是任何人都司空见惯的东西。只是这个东西安在了过于高的位置上让人觉得很奇怪。
那就是门。
三层楼高的外墙上,带着门把手的木门安在了错误的地方。
门周围并没有设置阳台。只有一扇门存在于那里。
如果有人从家中打开那扇门向外迈一步的话,那个人一瞬间就会摔落到院子里吧。
像这种带有不可思议之处的建筑物,俗称叫做【托马逊建筑】。
大多数情况下都是由于改建失误造成的,不过这家自从建成以来就一直是这个样子。
附近的居民们从以前开始,每次经过这家门前时就会仰望那扇门,感到非常惊讶。
这扇门原本就有门的功能吗?会不会和屋顶上的瓦一样,只不过风格迥异的一种装潢,只是贴在墙壁上无法打开的呢?——也有的居民这样认为。
不,也有人主张认为那就是一扇真真正正的门。
因为有一个如天方夜谭般流传下来的传说。
曰——每到满月光辉照耀的凌晨零点,那扇门就会从那户人家内侧轻轻地打开,身穿漆黑外套的魔女就会出现。她的身旁还侍奉着一个恶魔,那个女性一跨上竹扫帚,就会借助恶魔之力自由自在地在夜空中翱翔。
——魔女。
那座宅子里住着魔女,这个传说在小孩子们之间传得像真的一样。
当然,大部分大人都不相信这些。可是,在大人中也有屈指可数的一些人声称他们曾亲眼见过那扇门从内侧打开了。事情的真相一定就藏在那扇门里吧,传说到此画上了句号。
——然而现在,午夜零点。
传说中的那扇门仿佛是为了迎接高悬的明月一般,轻轻地从内侧打开了。
“你又在看吗?看那片夜空。”
声音从下面传来,她——可乐空罐少女、可洛亚,将原本仰望天空的面孔慢慢地朝下望去。
她看到的是东风摇花那被月光照耀着的脸。
可洛亚现在正待在房顶上。在铺满了赤紫色瓦片的斜面上,她抱膝而坐。
摇花从三楼外墙的那扇门内向外探出身子,仰望着可洛亚。
她那身弓月学园校服上披着漆黑的长披风,手里握着长满了穗尖倒刺的竹扫帚。
“已经五月了。现在的星星不像冬天那样看起来那么清楚了吧。”
“…………”
对于摇花的话,可洛亚暧昧地应和着。
到了夜的最深处,周围居民区已经全都睡去了。月光把外表不到二十岁的可洛亚的脸庞照的越发苍白,如一时兴起般吹起的夜风,把她那黑色的长发梳理地越发性感起来。
可洛亚从以前开始就喜欢爬到屋顶上去。屋顶这里比地面更接近天空。
“总是仰望着夜空,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摇花毫无表情地说道。
她如同瞳孔细小的猫科动物一般凝视着可洛亚。
可洛亚再次把视线移向了空中,微微地动了动嘴唇。
“——、…、——”
她虽然不能发出声音,但长期与她共同生活的摇花却可以根据她嘴唇的动作读懂她的意思。
“……你说‘能够回到那里吗’……是吗”
摇花也透过窗户仰望天空。
“你是说你后悔了吗?”
“……”
可洛亚眯起眼睛沉思了一段时间之后,慢慢地动了动嘴唇。
——…
摇花读懂了她那无声言语中的意思,稍稍把视线低了下去。
“……这样啊。抱歉,我问了个愚蠢的问题啊。”
可洛亚微微点头回应了之后,再次仰望天空。
摇花也再次抬起头来。仰望着悬挂在半面地球上的夜空。
可是她眼中所映照出的东西截然不同。
摇花看着空中的月亮。
可洛亚依然在望着夜空。
“——很快,一切就将被终结了。”
摇花的声音如深海鱼一般悠闲地游荡在夜空中。
“让我们为这一切画上句号吧。为此前十几年的时间,全部画上句号。”
“——”
可洛亚毫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这时,当场的空气一瞬间凝重了起来。
切,宛如咂舌般尖锐的撕裂风声被可洛亚的耳朵捕捉到了。
可洛亚对事态的察觉非常敏感,她迅速地将左手伸向背后。
她的嘴无声地动着。
【压|缩】
左手掌控住了身后某个空间。
她的能力是使物象【掌控】【压缩】。
她那只手没有掌控不了的东西,也没有摧毁不了的东西。
宇宙自身的本能——操纵万物之理。
她掌控住背后的某个空间,然后向手边一拽。
结果——可洛亚手中吸入了一根长长的棒状物体。
是弩箭。原来是有人从可洛亚身后朝她发射了过来。
可是可洛亚通过自己的能力,能够将身后的空间压缩成真空,弩箭就射进了那个空间中,被吸入了她的手里。
可洛亚立刻准备反击动作。
她面向弩箭飞来的方向,单膝跪地,左手的五指弯成筒状,让弩箭从那里通过。这个手的形状实现了枪身的作用。
另一方面,她的右手集中碳酸气体,高高挥起。
眼睛与脑中构想着刚才弩箭飞来的方向。敌人的身姿被卷起的黑暗掩盖地看不清了,不过敌人应该还位于那个射线末端。
可洛亚将箭头对准了那个方向,确定好了目标的大致方向。
“——”
然后可洛亚顺势将高举的右手敲击弩箭后方。
集中在右手的强烈的碳酸气体强力地吹过左手筒中。
弩箭一口气加速,射出了手筒,箭羽平整地高速飞了出去。
和吹箭同理。可是其威力与弩箭不相上下。
几秒钟后,院子里传来了弩箭插中地面的沉闷声音。随后还有男人们颤抖般的声音。
可洛亚定睛一看,看到很多身着暗色服装的男人们,从院子里的针叶树下呀,还有镀锌铁皮仓库的阴影里如小蜘蛛一般四散着跑了出来。
然后,他们一边叫喊着什么一边纷纷把手中的枪对准了可洛亚。
看来他们最初是打算用静音性好的弩来干掉可洛亚,可是由于他们发现这招行不通,所以不管三七二十一了,决定用枪解决。看来他们无论如何也要在这里射杀可洛亚。
这显然不是普通的警察组织的武力。
而是军队级别的,而且一定都是受过特殊训练的人。
可洛亚弯下腰来,像猴子一样奔跑起来。
向着与敌人相反方向的屋顶边上跑去。
在那屋檐下,摇花从三楼外墙的门内探出身子。
可洛亚从屋檐跃起。摇花也配合着她,握着扫帚跳了出去。
两人的手在空中握在了一起。可洛亚立刻用闲着的那只手掌控住大气,如吊钩一般吊着,承受住了摇花的体重。
摇花麻利地坐在扫帚上,可洛亚从上方抓住那把扫帚。
然后,可洛亚的手掌中释放出了强力的碳酸气体,她们就飞向了空中。
她们如同被满月吸住了一样不断上升。
可洛亚的身姿融入了夜空,看起来就好像摇花独自在驾驶着扫帚飞行一般。
地面上的男人们放弃了开枪,纷纷散去。
在这深海般的夜空中,两人畅游般地飞翔着。
远处的下方,四散着如银河般街道的灯光。
“——终结这一切吧”
坐在扫帚上的摇花对可洛亚说道。
“我们必须要让其终结。”
可洛亚飘
荡着黑色的长发一边仰望天空。
仰望自己的故乡、永远的【】喧嚣着的夜空。
——东京都日本桥,兜町。
在这条因证券交易所而出名的街区里,林立着很多商住大楼。男屋的办公室也位于此处。
他将某座大楼七楼的所有房间都包了下来。
万知港计划事关政府、自卫队、警察厅、公安调查厅等错综复杂的多个组织的人员。
可是这毕竟是机密计划,所以连政府也无法随意插手。
实质上取得指挥权的人是经济产业省的参事官男屋。这座大楼的办公室说成是万知港计划的指挥所也不为过。
因此,知道这个办公室存在的人也屈指可数。
男屋的秘书木崎爱铃当然也是知道这个办公室的人之一。
深夜两点多,出去巡视的木崎回到了办公室来。
“男屋先生,打扰了”
木崎敲了好几次门之后才进入了房间里。
房间的照明设施受到限制,有些昏暗。
最里面放着一张办公桌,男屋坐在一把带有头枕的椅子上。
平时他总是面朝门口坐着,可是现在他把椅子转了过去,朝相反的方向坐着。
木崎毫不介意地冲着他的背影搭话道。
“关于可洛亚和摇花的行踪,又新出现了六起目击报告。正如您预料的那样,她们的目标好像是剩下的空罐少女们。向各个空罐少女及持有人那里派驻监视员果然是正确的呀。”
“…………”
男屋背对着她一句话也没回答。
木崎把视线放在了带来的文件上继续报告着。
“昨日,路上自卫队的特种部队对她们两人所潜藏的东风宅邸发动了突袭并失败了。不过或许还是增加搜索部队的数量比较好吧。新人员的分配方案由自卫队提交了上来,您看如何呢?”
“…………”
他还是一句话也没说。
“?男屋先生?”
木崎向着办公桌走去。
微微的呼吸声传了过来。
木崎带着疑心,绕过桌子绕到了男屋的正面。
果然如她所料,男屋安稳地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呼呼大睡着。
他还带着眼镜。衬衣的第一个纽扣也解开了,领带也松了开来。
瘦白的面孔、略带胡须的男屋看起来比他的实际年龄要年轻得多。
简直就像是天真少年累了之后呼呼大睡般有趣。
可是另一面,他的眉间也能够看到只有老成的人才会有的凶恶的影子。
这个人还是给人以成人的感觉。
他对于尚处在二十多岁的木崎来说,是非常遥远的存在。
没错,非常遥远——
“……为什么以前没对我说过呢”
男屋以前结过婚。
还有个女儿,就是东风摇花。
他曾是世界上最早少女化的空罐少女可洛亚的持有人。
而且他的妻子被可洛亚杀害了,为了复仇才一直奋斗到现在——
“……之所以提出万知港计划也是为了有组织地把可洛亚逼出来啊。凭男屋先生他自己花多少年也找不出来啊。”
雇佣木崎也全是为了找到可洛亚并打倒她。
为了给自己的妻子、名为咲夜的女性报仇。
“为什么……你一直都没对我说过呢”
男屋不会回答的。
对此木崎至今仍是一副随时要哭出来的表情,可他却毫不在意地睡着了。
以前男屋曾经有一次回忆起往事般地露出了寂寞的表情。
木崎偷偷地看到男屋隐藏的一面,心中兴奋起来。
——只要有我在他身边,男屋先生也……
即使她们两个是上司与部下的关系,可也说不定自己能够去除掉他的忧郁。
木崎这样想着。
可是这都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
因为在男屋孤独的表情背后,一直都有一个女性。
至今男屋仍然思念着那位女性,追逐着她。
在十字路口的那件事让木崎知道了他那强烈的思念。
因为男屋为了报仇,甚至能向自己的女儿扣动扳机。
他是那么地……爱着咲夜。
“——太狡猾了呀”
这是她对男屋、以及对咲夜这名女性悄悄的抱怨声。
“我怎么可能赢得过死去的人呀”
男屋仍然没醒。
他的睡脸是那么遥远。
心中难受起来。
随着时间流逝,过去的事变得明朗——木崎就会感觉到男屋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自己怎么做才能接近男屋呢?
“……请告诉我。”
木崎带着哭腔嘟囔着注视着男屋。
他那无防备的、苍白的睡脸。
——木崎的视线自然而然地就被他那微微张开的嘴唇吸引了过去。
“男屋先生……”
木崎慢慢地贴近他的脸。
再靠近些就能贴到他的脸了吧——?
自己的嘴唇向着他的嘴唇靠了过去。
可是在两片嘴唇即将重叠的那一瞬间,男屋的嘴唇微微地颤抖了一下。
“……老师”
木崎吓了一跳,慌忙把脸挪了回来。
老师?
男屋闭着眼睛。没有醒来的迹象。
可是他的嘴唇微微地嘟囔着什么。
他的睡相似乎总算平静了下来。
男屋那原本紧皱的眉间如少年般天真无邪地舒缓了下来。
因为男屋他,正沉浸在往日的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