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镇魂圆舞曲 第四章 羁绊之所在、为了朋友

在薰子懂事前,在那遥远模糊的记忆中,只有一个回忆如烙印一般,让她难以忘怀。

薰子的家曾经是古老的神社家系,不过她的父亲并没有继承家业,而是靠自行创业获得了庞大资产,再借由捐献与神道界保持着关系。

当时年幼的薰子正与双亲一同坐在飞往欧洲的客机上。

那是突然出现在高空一万公尺的死亡风暴。

祸津神出现在机内。

一名乘客突然发出痛苦的呻吟倒在地上。

当那男人再度站起的时候,他已经不是人类了。

祸津神造成的第一名牺牲者是薰子的母亲。

那恐怖的怪物在杀了母亲后还笑得很愉快。

随后薰子发出悲鸣。

恐怖与疯狂就以此为引爆点,在机内迅速扩散。

有的人想对抗突然出现的怪物而被吸取生命。

有的人则是为了让自己先逃命,四处杀害妨碍自己的人。

然而飞在天上的客机内根本无处可逃。

祸津神简直像是理所当然一般,随手杀害遭遇到的人,他砍断求饶者的头,挖出逃窜者的心脏,就连死者的尸身都遭到践踏。

就这样,祸津神的魔手终于伸向趴在母亲亡骸上哭泣的薰子。

什么都还不懂的薰子并不恐惧,只是想着自己要被杀掉了吧。祸津神散发出的死亡气息,甚至连年幼的孩子都可以直接感受到。

就在干钧一发之刻,有一名和服——如今她知道那是狩衣,是神乐主的正式服装——少年冲入阻挡在父亲和自己之间。

薰子只记得她拼命抓住少年的胸膛,之后的记忆就是一片空白。

事后薰子被告知生还者只有她一个人,她询问救了自己的和服少年后来怎样了,但对方却说乘客中并没有那样的人。

新闻报导客机是被卷入乱流,因气压差而产生了爆炸。

薰子知道新闻报导是错误的,不过她却守口如瓶,什么也没有说,因为她怕把真相说出去,祸津神的身份也会为人所知。

那个祸津神的脸孔,就算到现在薰子也记得十分清楚。

那是薰子的父亲。

眼露凶光,四处猎杀性命的形貌,以及在他胸前隐隐发光的勾玉。

那就是薰子记忆中父亲最后的模样。

后来薰子才知道,父亲由于巨大的投资失败,为了弥补亏损才将凭依玉带往国外,打算以高价卖给国外的珍品收藏家。

真是愚蠢的人,薰子只有这样的感想。

以前她时常梦见那时的光景而恐惧颤抖。

也曾害怕夜晚的到来。

是从何时开始不再做过那样的梦呢?

又是从何时开始能够安心入睡呢?

一切都是从她来到苇原神社的那一天开始。

「已经不能再回到那样的生活了吧……」

骤雨拍打屋顶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寂寞。

仿佛就像是能发出孤寂音色的打击乐器一般。

抬头仰望天花板,可看见老旧的灯泡挂在上面。

而在灯泡周围则有一只小飞蛾正飞来飞去。

「看来会是场大雨呢。」

一道苍老的声音让音矢猛然回神。

「我端茶过来了,还带了浴衣过来,寒酸的小地方没什么好招待,不过还是请你慢用。」

「……真不好意思,谢谢您了。」

她手伸向冒着蒸气的茶杯,拿起来啜了一口茶。

茶没有香气也没什么味道,只不过是与白开水没什么差别的粗茶,不过喝了温热的饮料,还是多少让情绪平复了一些,她又再喝了一口,然后将茶杯轻轻放回托盘上。

薰子现正投宿在海岸附近的民宿。

那是个能否称为民宿也很可疑的老旧廉价旅社,除了薰子外看不到其他客人。

看来平时替来享受钓鱼乐的钓客出船才是这里的主要业务,也就是所谓的船员旅馆,并不是单身女性会选择投宿的场所。

尽管薰子留书出走,却并没有直接前往车站。

她并不是害怕在等首班列车的期间被音矢等人撞见。

而是明明已经有所觉悟,闭上眼就会浮现音矢、弦而及巫女们的笑容。

大家围绕着温暖的餐桌,一团和乐的日常生活。

对薰子而言那是无可取代的重要回忆。

这些景物在脑海里挥之不去,让她无论如何都提不起劲前往车站。

一想到那些日子一去不复返,她就胸口难过得想要哭泣,但她也知道就算再怎么哭泣也是无济于事。

薰子心情抑郁地坐在窗边,茫然眺望着烟雨蒙蒙的街景。

她对自己的行为感到羞耻,恨不得马上就离开此地,又想忍下羞耻回去集训,过着和往常一样的生活,两种心情在心中纠结冲击,就像化作泪水般在薰子心中不断沉积。

「是不舍吗?」

薰子呢喃自语,但就连这呢喃细语都被雨声无情地掩盖。

「喔?真稀奇,有客人呀?」

此时窗下传来男人的声音。

薰子心想这没气质又下流的声音,反而排解了忧郁的心情,她无意识地看了看窗下男人的脸。

一名男人穿着令人不敢恭维的夏威夷T恤和短裤,站在窗户下方。他抚摸着过时的飞机头,抬头仰望上方的薰子,他的身上各处都是绷带和0K绷,让人看了不免触目惊心,不过那些伤不管怎么看应该都是他自作自受吧。虽不知他是这家的儿子还是下人,但是他那不怀好意的笑容却让薰子感到毛骨悚然。

那个男子就是在夏日祭典的夜晚,向斋她们搭讪的小混混之一,身上的伤就是被斋和真那实殴打所致,然而薰子并不认识他。

「……我会暂时在这里打扰。」

薰子向他点头打招呼,而男子也笑嘻嘻地向她点点头,光是看到他的笑容,薰子就感到一阵恶寒,至于会这样的原因为何,薰子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比起那种事情,今后该何去何从就已经够让她烦恼了。

集训住处正因薰子的失踪引起一阵骚动。

「……也就是说,薰子是强迫音矢未果,于是逃回家去了吗?」

听完事情的经过,弦而表情苦涩地对音矢询问道。

只见弦而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深深叹了一口气。

「那些家伙……老是自作主张胡来!」

「爷爷,该怎么办?要快点去把薰子小姐找回来才行呀。」

「不用去找。」

弦而像是放弃般的说法,让音矢感到火大。

弦而所说的那些家伙是指薰子老家的神职人员,这点音矢当然不可能知道。

「怎么可以那样!你明明说过她和我们就像一家人。」

「等等,音矢,别那么生气,薰子又不是死了,她是回老家了对吧?而且也不会因御神乐而遭遇危险,如果她能在某处过着宁静的生活,那么我们就祝福她吧。」

弦而说的并没有错。

只要继续参加御神乐与祸津神战斗,一有差错就可能丧命。

薰子虽然脱离了战线,但死亡的可能性也会因此激减。

可是那样的理由无法让音矢认同。

「薰子是我们的家人吧!?难道你不想设法叫她回来吗!」

「叫她回来?为了什么?为了让她再强迫你生孩子吗?」

弦而这一问让音矢无言以对,尽管生气却找不到话反驳。

音矢握紧拳头,愤愤不平地瞪着弦而就已是他的极限,但弦而本人却还是一脸苦涩的表情仰望着阴暗的天空。

「音矢,车站的人都说没看到像是薰子的人!」

「车站的服务员也说没有见过长得像薰子的女性。」

去车站找寻薰子的风花与小梅气喘吁吁地回来了。

「这样啊,那她可能是搭乘计程车之类的来代步吧。」

「呜……如果是那样就没有线索了呀,该怎么办?音矢。」

「真伤脑筋呀,就算知道她回家了,我们也不清楚薰子家在哪里……」

听了风花与小梅的对话,音矢转而面向弦而。

弦而则仍是眉头深锁。

「爷爷,你知道要怎么连络薰子小姐家里吗?」

「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告诉你。」

「为什么啊!」

看到弦而明明知道却装傻,就算是音矢也不禁快失控了。

「我说啊!」

但是先情绪失控的却不是音矢,反而是弦而。

「叽叽喳喳的吵死人啦!!」

弦而突然的怒吼让音矢不由自主地缩了缩头。

弦而明显表现出焦躁的样子。

「话要思考过才说出口!你是想要我怎么做!」

「所、所以说就是连络薰子小姐家,把她叫回来啊。」

「叫回来做什么?」

「还问我做什么,就是和以前一样啊。」

「薰子就是觉得做不到才自己离开的啊!只要她不是自愿回来,那就算带她回来,她还是会再次离开啊!还是说怎样?你要强迫薰子回

来,然后用绳子把她绑在仓库里是吗?」

弦而在对音矢如此大吼过后,原本激昂的情绪总算又冷静下来。

「唔,不行,就算对音矢发怒也无济于事啊……」

「可、可是爷爷,我、我……」

只见音矢咬着嘴唇低下了头。

音矢该责怪的人是自己。

然而弦而责怪的人既不是音矢也不是薰子,而是下达无聊的指令,扰乱薰子她们心情的那些分派人等。

但是现在事情演变到这个地步,弦而也已经无法可施了。

「到处都找不到薰子姐。」

「会不会已经在往她老家的路上了……」

另外一组寻找薰子的真那实和斋也回来了。

「啊,咦?都这种时候了,音矢和老爷爷还在吵什么啊?」

「哼!都是这笨蛋拒绝和薰子生孩子,才会害得薰子回老家去……自己有错不说,还要我把薰子叫回来,说什么傻话啊!」

「咦~~~~!」

斋、真那实,以及风花都是这时才听说薰子失踪的原因,她们一齐惊讶得大叫,只有小梅低着头,紧握着巫女服的袖子。

「其、其实我本来是想当成我和爷爷的秘密啦。」

既然弦而说出口,一切就都白费了。

事到如今再隐藏也只会让事情更复杂,于是音矢便老实地将昨夜的事告诉大家。

「原来发生了这样的事……」

「薰子小姐豁出去了啊……」

原本以为听说事情经过后风花和小梅会发脾气,但她们却是陷入了沉思。

而斋则是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凝视着薰子所留下的信。

「什么嘛!怎么可以那样做!居然无视音矢的意志强迫他,薰子姐是疯了吗!?」

只有真那实一个人满怀愤慨。

「再说那是什么规矩啊!说什么生小孩,什么不让神乐主的血脉断绝……那种事只要结了婚,两人感情好的话,宝宝就会一个接一个生出来啦!」

姑且不论宝宝是不是想生就生得出来,真那实的意见倒是相当合理。

一般而言,确实是如她所说。

弦而则是安抚着真那实说道:

「真那实说的没错,虽然我也认为很正确,但是我们家从很久以前就是依循这样的规矩,为了延续神乐主的血脉而努力至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自己就是这样生下来的,儿子响一郎是如此,音矢也是同样。」

尽管弦而如此对真那实晓谕,但身为现代小孩的真那实毕竟还是无法接受。

然而弦而接下来的话就让真那实不得不闭嘴了。

「既然是年轻男女,放着不管孩子也的确会生下来,只不过真那实应该也很清楚,我们的对手可是祸津神哦。」

只是听到这个名字,真那实就不禁吓得缩了一下身体。

光是回想起来,深植于脑海某处的死亡恐惧又会重新复苏。

那是一种世上万物都被死亡所取代的感觉。

即使如此,真那实还是不能认同这种做法,她认为不能那样做。

或许大家会说她太任性、太自私,不过如果真那实不说,那么不论是音矢的心情,还是什么才是常理,这些事都会被大家忘记了。

所以真那实要说出口,为了大家说出理所当然的事。

「可是我觉得还是不能那样做,大家都只顾自己,完全忽视音矢的感受,还说什么孩子、继承人的……」

「真那实,我……」

留下继承人有多么重要,这点音矢也十分清楚。

不过他不想为此而伤害到人。因为那样做就等于是,在对自己的所作所为都不明白的情况下,任意践踏他人的心情。

如果受伤害的只有自己就无所谓。音矢考虑过抱一个陌生人来解决事情,但那一定也是办不到的吧,因为就算是陌生人,在见面的瞬间就不是陌生人了。

真那实沉默不语,只是全身颤抖着,小梅此时将手轻轻放在真那实的肩上。

「冷静一点,真那实,没有人说要无视音矢的感受啊。」

「那薰子小姐又该怎么说呢?薰子小姐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事!」

「其实强迫夺走音矢的血脉这种事,薰子也不觉得自己做得到吧?」

「那又为什么!」

「即使如此薰子还是非做不可吧,就算明知自己做不到。」

而且薰子想达成使命却失败,自己则是不惜违背命令也决定要留在苇原神社,这绝不代表薰子懦弱,也不代表自己坚强。

只是薰子要是能像自己这样不认真就好了。

薰子只是个性认真,而且太过温柔了。

没有伤害到任何人,只有自己受伤的离开。

「薰子一定非常烦恼吧。」

「嗯,应该是吧……」

音矢用力握紧拳头,握到手都要发白了。

他们只是每个人都不想伤害到任何人。

或许那只是害怕自己受伤害的胆小表现吧。

然后就这样伤害到自己,躲在没人知道的地方哭泣。

不管是薰子还是真那实、斋、风花都是这样,而小梅一定也是吧。

若是伸手可及,音矢想替她们拭去泪水。

如果自己的手能够再长一点……

如果自己能再多一点勇气……

或许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

「我是想保护音矢才参加御神乐的,可是现在我没那样的自信了。」

真那实自言自语地如此说道,随后就低着头走出了房间。

「……真那实姐。」

默默静观事情发展的风花,这时则是寂寞地叫着真那实的名字。

平常总是活力十足的风花,如今却是沮丧得低头看着地面。

「我去泡茶吧,大家先休息一下比较好。」

小梅像是突然想起似的说完这句话便走去厨房。

房间里只剩下音矢、弦而、斋,以及风花留在原地。

他们每个人都不发一语,各自保持沉默。

「……是音矢不好。」

风花突然小声地嘀咕道。

「都是音矢不好!」

音矢听了风花的话抬起头来,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正如同弦而所说,就算那是出于命令的行动,但薰子之所以会那样做,归根究底也是自己到现在还无法决定选谁的责任。

结果由于音矢的拒绝,让薰子失去了容身之处。

一切问题都是出在音矢暧昧的态度。

现在先不决定选谁,大家一起进行御神乐——自己这个想法是错误的吗?当然,对于御神乐所代表的意义,他并没有抱持轻佻的态度看待,然而这样的结果他是责无旁贷。

「……对不起,或许是我做了错误的选择。」

「既然你知道错了,就现在立刻决定要和谁生孩子吧。」

「对不起,风花,这件事我也办不到。」

现在先不选任何人的这个选择,也是音矢经过反复思考得到的结论,并不是错了就可以尝试别的选择。

不是的,不是那样的。

可是自己究竟要怎么做?该如何做呢?

「什么嘛!音矢!事到如今你还要拖拖拉拉的吗?」

音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们太差劲了!音矢和薰子姐都是……还有我,我是最差劲的人!」

风花擤了擤鼻子,声泪俱下地开口说道:

「我收到分家来的连络,命令我马上和音矢交合,然后带着孩子回去。」

原本静静听着的弦而,目光因风花这句话而变得锐利。

「一开始是分家来信寄给我们三人,在那之后我的信上浮现了文字,要我马上把神乐主的血脉带回,但是那种事我做不到啊。」

风花将因眼泪而模糊的视线移向音矢,然后哽噎地继续说道:

「因为我喜欢大家,和音矢、爷爷、薰子姐还有小梅姐一起生活很快乐,自从斋来了后,音矢也醒悟要当一个神乐主,大家的感情变得比以前更深厚,要我做那种事情,我做不到……」

风花痛苦地抽泣着吐露心声。

不管是音矢、弦而还是斋,大家都不发一语,静静倾听风花说话。

「可是薰子姐她太认真了……明明办不到的事还要去做,擅自失败又擅自离开。」

风花用力紧握着拳头,接着猛然抬头。

「早知道会这样,就由我!我来用强迫手段把音矢……!」

风花大声叫喊,然后就直接趴在茶几上大哭起来。

「风花小姐,不要这样责备自己。」

斋能够深切体会风花的心情。

薰子是抱着怎样的心情逼迫音矢,如今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打算回家,这些对斋而言,感觉就像是自己的痛苦一般,话虽如此,她并没有要责备音矢的意思。

无法责备任何人的悲伤难过之情充塞在斋的胸口,让她难过得快无法喘息。而说要倒茶而离席的小梅想必也是相同的心情吧。尽管小梅极力想装得若无其事,但她的内

心绝不可能平静。

她的心情音矢也十分清楚。

都是自己的错,这个想法不断折磨着音矢。

原本以为一切顺利,结果却变成这样。

御神乐因为缺少薰子一人,大家心中都已产生动摇,现在已经是四分五裂的状态。

在这样的状况下根本不可能组成完整的御神乐。

「……老爷爷,我有话要对老爷爷说。」

只见哭得如泪人儿般的风花抬起头看着弦而。

「音矢先生……」

斋摇了摇音矢的肩膀。

她以眼神示意音矢离开,于是两人便悄悄退出房间。

留在原地的只剩下风花和弦而。

「好了,你想说什么呢?又是要我叫薰子回来吗?」

「不是的,不是那样。」

风花的眼泪滑过脸颊低落地面。

「风花啊,刚才你说直接下令,要你把神乐主的血脉带回去是吗?」

「对,我想薰子姐大概也收到同样的命令,不然薰子姐不可能突然做出那种事,说不定小梅姐也有收到相同的命令。」

「这样啊……」

弦而低声沉吟,双手交叉在胸前思考着。

以前弦而曾经前往分家作过说明。

弦而恳求在音矢决心要成为神乐主之前,希望他们能够多宽限一些时日,而这个请求他们应该也答应了才是。

而且那同时包含『怀下音矢的孩子』之事也希望暂缓的意思。

可是躁进的派阀,以及想取得神乐主血脉的派阀也的确存在,上层大概也无法完全掌控他们吧。

结果等不及就想偷跑吧——弦而如此推测。

事情一旦曝露,整个派门也难逃责任的追究,但那样并不能让薰子回来。

弦而摸着秃顶沉吟着。

「不是要叫回薰子,那又是什么事情?」

「嗯……」

风花轻轻擤了擤鼻子,然后轻巧地贴着弦而的身体而坐。

「嗯?哦~~是觉得寂寞想向我撒娇吗?」

弦而好色地露出微笑,不过看到风花认真的神色,他脸上的表情不禁僵住。

「老爷爷呀,你很好色对吧?」

「诶?还、还好啦,或许是有一点好色啦。」

不不,我是足以向人夸耀的色情狂,弦而虽然想像这样重新改口,但看到风花的神情,感觉似乎不是说这种话的气氛。

「我就算怀的是老爷爷的孩子也不在乎喔。」

「……啥?」(插花:我笑抽了……)

你刚刚……说什么?

「因为考虑到音矢的感受,我就无法强迫音矢生孩子了啊!」

「这个嘛,你的心情我也不是不能体会啦……」

「老爷爷,给我你的孩子!和我生孩子吧!」

「等、等一下等一下!突然这样说我会很困扰啊!」

弦而慌张得交错挥着双手。

「困扰?我不行吗?」

「风花的确既年轻又可爱又很有精神啦,话虽如此也不能随随便便就生孩子啊!」

弦而虽然平时以性骚扰为嗜好,不过说到生孩子又另当别论了。

面对风花突然的请求,弦而的狼狈模样更甚音矢,但或许是该归功于年岁之差,他很快就恢复冷静。

「我必须要怀下神乐主的孩子,可是音矢又是那样……」

风花也不想伤害音矢。

只见弦而清清喉咙,然后端正坐姿。

想到风花对这件事情如此烦恼,他就不能用玩笑蒙混过去。

「风花,你仔细听我说。」

「好。」

「我的身体已经无法生孩子了。」

「咦?……什么!?」

「你看这个。」

弦将上衣拉开一半,露出留在他身体上的伤痕。

「老爷爷,这个伤是……」

弦而的伤在水垢离的时候,风花就看过好几次了。

不过越是仔细看,风花越觉得受了这样的伤还能活着真是奇迹。

背上的大伤口和侧腹的伤口相连,一定是身体被砍成两半才会有这样的伤痕,但是弦而的身体却还连在一起,这实在是不可思议。

「你摸摸看。」

「不会痛吗?」

「这是旧伤了。」

风花依言提心吊胆地触摸伤口,伤口上愈合隆起的肉在她触摸之下隐隐发光。

「这是小斋那时的……?」

「不是的,这是十八年前受的伤。」

「十八年前……是『大灾厄』吗?」

关于大灾厄的事情,风花也不是很清楚。

只听说过在十八年前曾与祸津神发生大规模战争,音矢的父亲就是在那时丧命。

「风花啊,我在那场战役失去了儿子响一郎,也失去了自己的半身。」

「半身?就是半边身体吗?」

弦而点点头,就如字面上的意思,他在那时失去了半边身体。

「多亏了那位大人,我才能延命至今,我的半身已经不是人类的身体了。」

「老、老爷爷,不是人类?」

「不用害怕啦,我也是勉强维持着半边人类的身体,但是这身体已经不能生育了。」

风花的手指再次触摸弦而的伤口。

只见橘色的光随着手指划过之处而浮现。

「反正剩下的半边肉身本来就快不举了啦,哇哈哈哈。」

弦而如此说着想要逗风花笑,但风花却没有笑出来。

怎么可能笑得出来,平常有说有笑的弦而拖着这样的身体,他才是拼命为了使命,为了音矢而活。

「对不起,老爷爷,我什么也办不到,也没办法为你做什么事。」

风花扑在弦而的胸前眼泪流个不停。

「我一直认为音矢就算不是选我也没关系,不管是小斋还是薰子姐、小梅姐都好,甚至是真那实也没关系,这样一来大家就可以像一家人一样生活……」

「……你就责怪音矢吧,把错都归给音矢也没关系啦。」

「那种事我做不到啦!刚才那样责怪音矢,我现在就已经后悔了,因为我对他说了很过分的话……」

在对弦而倾诉过心情之后,风花就像溃堤一般号啕大哭起来。

「……风花是个温柔的孩子,不过这是音矢要走的路,必须要音矢自己决定才行,最终要做出抉择的人是那孩子啊。」

风花哭个不停,弦而抚摸着她的头温柔劝慰道。

「只要时候一到,不,时候一定会到,到时事情自然会照它该运行的方式进行,那就是所谓的宿命喔。」

弦而露出连孙子音矢都不曾见过的慈爱笑容,不断安慰着放声大哭的风花。

雨势下个不停,音矢等流行音乐社成员都集合在寺庙的主殿中。

在此之前一直制作中的新曲也因豪铁写好鼓的部分,可以说已经算是接近完成了,接下来只要合过音,再做细部修改应该就可以了。

然而薰子的失踪却让流行音乐社的活动连带受到影响。

「只要音矢活着,总有一天会结婚生子,那样不就一切都解决了?不是吗?」

「要是在那之前有凶恶的祸津神出现破坏,到时就为时已晚了。」

斋与真那实并排而坐,视线注视着地上。

「在那之前?自从我与祸津神扯上关系,包括我被祸津神附身那次在内,到此已经有三次面临生命危机了耶?」

「所以大家才会这么急着需要下任神乐主,而最后期限就是音矢先生的十八岁生日……」

「十八岁吗?虽然你说十八岁,但并不是音矢一到十八岁,就会有强敌出现让音矢死掉吧?若是这十八岁期限是有明确证据那我还能理解,要是音矢死了我也会很困扰。」

真那实也知道自己有些语无伦次。

可是她无法不说出口。

她知道大家都很痛苦,但是她认为最痛苦的人是音矢,为什么这样悲惨的命运非要音矢来承受呢。

而斋尽管知道说什么也无法安慰真那实,但她还是如辩解般地回答她。

「过去也曾经出现过许多位神乐主,但正式的神乐主只有音矢先生的嫡系,而为了不让神乐主的血统断绝,才会定下十八岁前必须生下孩子的规定。」

当然那对斋而言也是必须遵守的规定,因为自己就是因循那样的习俗被扶养长大,现在才会站在这个地方。

「那样就可以无视音矢的感受吗?太不讲理了。」

「我当然也不想无视音矢先生的感受。」

「所以小斋到现在的夜袭才会都没成功吗?」

「是啊……」

真那实说的没错。

就算古老的规定对自己再怎么重要,她也不能强迫别人接受。

「但是……」

斋继续说道:

「我不想失去音矢先生,音矢先生对我而言就是我的一切,所以我要做好我能做的事。」

「我也是一样啊,可是……」

自己和斋不同,并没什么特殊的力量

只不过是个和音矢在一起的时间比较长,稍微会弹一点贝斯的平凡女孩而已。

斋却是不同。

「真那实学姐,我有时很羡慕你。」

「我才更羡慕小斋啊。」

「音矢先生在和真那实学姐一起演奏时都会露出非常美好的微笑,在练习御神乐时虽然威风凛凛的很帅,却从没有那样笑过。」

「不过那样救不了音矢的性命啊。」

「是这样吗?音矢就是珍惜那样日常的生活,所以才会赌命战斗不是吗?」

或许真如斋所说。

不过真那实也知道,音矢并不只是为她而战。

斋可能不知道,在学校的下课时间,每当音矢谈到斋时那种温柔的笑容。

于是这个话题又回到原点永远不会有答案。

「我们能为音矢做些什么呢?」

「就是呀……」

两人交互叹息了一声,随即又抬头仰望下着蒙蒙细雨的天空。

而另一方面,音矢则是在主殿的正中央静坐,不断绞尽脑汁思考着。

「……唉,该怎么办才好。」

打从刚才音矢就只能这样唉声叹气,什么事也做不到。

看到斋与真那实两人意气消沉的样子,音矢找不到话可以对她们说。

如果她们是在生气吵架,那只要让她们把愤怒的矛头转向自己就好,或许还有方法可以解决。

看是要鞠躬道歉,还是像捣米槌似的下跪磕头道歉……

道歉手段音矢多到可以大拍卖,但是他却不知道安慰女孩子的方法。

薰子的事也是如此,自己完全无能为力。

悲伤流泪的风花去找弦而后就没有回来。

这一切都怪自己太没用了。

此时豪铁倚靠着另一边的土墙,正在用随身听听音乐,王子则是将耳机接在音箱上,一个人弹着吉他自得其乐。豪铁与王子两人都表现出事不关己的态度,这对音矢来说算是求之不得。

事实上,音矢现在正处于无计可施的状态。

其实只要音矢做出决定,事情就可以圆满——或许还说不上,但至少可能已经解决了。

现在后悔也没意义了。

这种情况别说是新曲的合音,就连练习也办不到了。

「……该怎么办啊。」

音矢凝视着窗外下的雨,无可奈何地发出叹息。

在同一个时刻,有另一个人也和音矢同样看着雨发出叹息。

「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手肘撑在窗边不断哀声叹气的人,不是别人就是薰子。

随着时间的经过,她打算离开苇原神社的决心已经开始产生动摇。

薰子没有达成怀下音矢孩子的责任,对于回到分家后将要承受『无用』的污名,她没有一丝犹豫。

那是理所当然的事——薰子是如此看待这件事。

薰子之所以会烦恼,其实是有数个理由。

——舍弃如同一家人般度过的那段日子,今后她又该如何是好呢?

——伤害了音矢却以失踪的方式逃避,这样可以吗?

——少了自己的御神乐,以后不会问题吗?

为了不使神乐主的血统断绝,必须要有抛弃一切的觉悟全力以赴,薰子就是接受这样的教育长大,在对音矢做出如同偷袭般的举动时,她也有舍弃一切的觉悟。

然而那些都要以『成功』为前提。

行动失败的现在,抛弃一切的觉悟已经轻易溃散,不论是要出发还是回去,薰子她都做不到。

虽说战败之兵下场悲惨,但悲惨的并不是指战败这件事。

将一切都投入战争中的人,在战败后失去战斗的意义和目标,以致于生活过得有气无力,这才是悲惨之处。

「我如果怀了音矢的孩子回到分家的话……」

这样仿真的能像她对音矢所说,斋和真那实、小梅及风花都能像之前一样要好吗?薰子如此坚信才展开了行动,不过现在回想起来,那样不切实际的结局实在不太可能实现。:

薰子本身并不知道,若是能够将神乐主直系的音矢血脉带回去,那么派遣薰子的分家对本家的影响力将会大增。

就算音矢又与谁生下孩子,灵力强的孩子必然将会成为神乐主。

即使薰子所生的孩子灵力稍有不及,对本家的发言力也必定会提升。

结果薰子也只受被分家内部的权力斗争所利用而已。

「……到了这个地步还想回到那段时光,这种想法也未免太自私了吧。」

薰子大大地叹了口气,无意识地注视着烟雨蒙蒙的视界前方。

在灰蒙蒙的景色之中,只见一个人正漫步离去。

那是一个穿着夏威夷T恤和短裤的男人背影。

是薰子隔着民宿窗户打过招呼的那名男人。

由于薰子在与那男人打招呼时,曾经一瞬间感到莫名的寒意,以及他包满绷带的样子太过怵目惊心,因此薰子记得他的模样。

男子在雨中伞也不撑,摇摇晃晃地蛇行走在道路上。

——该不会是大白天就喝醉酒吧?

薰子虽然心里这么想,不过并没有将他放在心上,视线又移动到海的方向。

他看到日前大家还一起玩要的海滩。

音矢等人一手建造也一手破坏的沙堡,还是维持着崩毁的状态留在原地。

此时薰子的视界模糊,仿佛笼罩一层薄雾。

「音矢、宫司大人、小梅、风花、真那实、小斋……」

薰子呼喊着万分想要挽回的人们之名,可是一想到如今那已是不可能的奢望,她只能流着泪,心中不断挣扎。

「等一下等一下!完全不对啊!」

一直垂头丧气也没有意义,于是真那实便提议大家来合音。

音矢心想如果那样能让真那实发泄一下心情又有何妨,于是便拿起吉他在手,而豪铁与王子尽管并没什么干劲,却还是无奈地跟着音矢开始练习。

一开始每个人都只是默默地在演奏,不过才不过五分钟不到,提议合音的真那实就歇斯底里地大叫。

「搞什么嘛!节奏都乱掉了!加持,你的鼓太急了!」

「有吗?我打得很确实呀?我感觉是来栖走调了耶。」

「才不是呢!我是被你的鼓拉走的!」

看到真那实怒气冲冲的样子,豪铁也只能无奈地耸耸肩。

「是真那实的贝斯节奏乱了。」

音矢也小声说出与豪铁相同的意见。

他也明白真那实内心的焦虑,不过那是两回事,不能公私混淆。

刚才很明显是真那实太快起步,扰乱了节奏。

「什么?连音矢也说是我的错吗?」

「来栖的贝斯确实乱了节奏,简直就像才刚玩贝斯一两天的外行人。」

王子难得插嘴表示意见,平时的王子虽然懦弱,但对于错误他是直言不讳的个性,尽管他这个性并不十分为人所知,不过确实是如此。

「……哦~~你们要联合起来把错全都推给我啊。」

「不是的,我也觉得真那实今天的贝斯有些不对劲,豪铁和王子他们也是这么认为,所以才……」

「……说到底这都是你的错,音矢。」

音矢原本想要辩解,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与斋争执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才开始练习……真那实却是不高兴到极点的状态。

虽说她愤怒的矛头依然是指向音矢以外的人,但就算如此也不能说与音矢完全无关,因为一切事出的原因都是音矢的优柔寡断所致。

「……不好意思,乐曲没完成我就无法跳舞了。」

斋啪的一声将舞扇阖上,无视于其他人说出如此的抱怨之言。

平常总是和颜悦色,脸上挂着微笑的斋,如今却散发出让四周为之冻结的寒气,让音矢吓得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哦,的确是如此呢,小斋,毕竟舞姬只为了音矢而舞嘛,我的意见你怎么可能听得进去呢。」

「……真那实学姐。」

见到斋脸上浮现出自责的表情,真那实也不禁为之语塞。

不管真那实还是斋,她们其实都没有恶意。

若是为了其他的事,她们或许还不至于如此交恶,但她们如今却是彼此无法容忍对方而对立,在这种情况下不管音矢说什么,都只是火上加油而已。

「我说啊,我是不知道你们两个为什么沮丧,又为什么焦虑啦,可是再不练习真的会很不妙喔,来这里集训也没意义了啊。」

豪铁终于出面劝阻她们两人,若是音矢来劝阻,反而会让斋和真那实更想反驳,不过换成豪铁的仲裁,她们就没有理由抱怨了。

「嗯,那我们就从头再来一次吧。」

真那实用力握住贝斯的琴颈,默默地开始弹起弦来。

尽管多少有些急躁的感觉,真那实的贝斯还是刻划出旋律。

豪铁则是配合真那实敲出强而有力的鼓声,其实本来应该是贝斯配合鼓的节奏弹才是。

「好!」

音矢的吉他也跟着加入,王子的吉他则是毫无窒碍的弹奏着主旋律,整体来说虽然节奏有些赶,但是感觉得出乐曲创作得很成功。

「…………」

斋配合旋律张开舞扇,脚步轻巧地开始跳起优雅的舞蹈。

表面上看来,乐曲和斋的舞步都编得相当成功。

然而音矢却感到些许的不协调。

真那实和斋之间有一道鸿沟。

很明显就是那道鸿沟造成了不协调。

真那实和斋都刻意不接触对方的目光,看起来只是适当的做好自己负责的部分。

——两人的心有很大的隔阂。

这不是平常那种『总觉得』的暧昧感觉,而是很清楚明白两人的心渐行渐远,这一点王子似乎也感受到了。他弹吉他的同时频频看着音矢的脸,而豪铁也是尴尬的面对着鼓。

以往那个和乐融融的空间并不在此处。

「……OK,我们再从头来一遍,先整个演练一次。」

——要是这次两人能认真演奏,专心跳舞的话……

音矢在心中如此祈祷,再度展开吉他的演奏。

上次以这样的心情弹吉他,是在他舍弃音乐的那一天。

手上的匹克感觉似乎格外沉重。

「……曲调一团混乱呢。」

弦而在阳台喝着绿茶,听了音矢他们的演奏后如此喃喃说道。

「嗯,贫僧并不懂音乐,不过音色听起来像是失魂落魄呢。」

豪力与弦而同样盘腿坐在阳台,嘴里吃着羊羹。

而在两人身后,风花以坐垫为枕睡得正熟。

风花似乎是哭累了,然后就直接睡着了。

「弦而兄,原因果然是那个吗?」

豪力弯下巨大的身躯向弦而问道。

「嗯,虽然很丢脸,不过就是如此。」

「贫僧觉得出走的傲娇眼镜妹的心情,贫僧多多少少也能够体会。」

豪力的语气像是对此事有『某种程度』的了解,他注视着雨中庭院如此说道。

「薰子只不过是遵循规定而已,可是并不是那么简单就能想通吧。薰子还太年轻,并不像我们这么达观,而且我们若是站在同样的立场可能也会迷惘吧,特别是牵扯到感情这种东西啊……」

对于弦而之言,豪力用力点头深表赞同,他虽然是个超乎常人的好色和尚,毕竟还是高深修行的僧侣,设身处地体会受苦之人的心情,对他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

「受到那件事的影响,所以才会演奏得那么差劲。真是的,感情好也该有个限度吧。」

「就是有替彼此着想的心,才会容易受到好或坏的影响,在多愁善感的年纪更是如此。弦而兄,依贫僧之见,这件事或许会意外的顺利解决哦。」

他们彼此不愧都是修行深厚的圣职者,两人的对话都似乎颇有寓意,却不是无情的说教,而是充满温暖包容的气氛。

「嗯,我也希望是那样,不过会有那么顺利吗?」

「哈哈哈,修行深厚如弦而兄,也会有灰心的时候啊。」

「如果是我自己的事倒还无所谓,一旦换成年轻人的事就不免如此啦。」

弦而苦笑地说道,豪力听了则是大笑道:

「虽说年轻有时会看不清事物,但也有些事是年轻人才能体会,世事应该就是如此吧,贫僧——」

说到一半,豪力突然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他锐利的眼神仿佛老鹰寻找猎物般在庭院搜索。

弦而则像是要探查某种气息般竖起耳朵,绷紧了每一条神经。

「弦而兄,你察觉到了吗?」

「嗯,这个气息是……」

两人警戒着四周,同时缓缓面向对方。

「趁现在把年轻人们带来这里……」

「不,已经太迟了,主殿已经落入敌人的结界之中了。」

抬头仰望如极光般变色的天空,弦而紧咬着嘴唇。

有自己在居然还会陷入结界中,真是太粗心大意了。

「咦?叔父啊,你什么时候有在阳台喝茶这种高尚的嗜好啊?」

朝声音的方向转头看去,只见豪铁和王子一脸悠哉的表情站在那里。

「喔喔!是你们啊,练习结束了吗?」

「也没什么结束不结束,是来栖和小斋大吵了一架,所以没办法练习啊。」

弦而立刻目光锐利的瞪着两人。

「有谁还留在主殿?」

「主殿?呃……有苇原、大内、来栖,还有……大胸脯的巫女有端茶点过来。」

王子将留在主殿的成员告知弦而。

见弦而与豪力非比寻常的样子,豪铁感到疑问。

「出了什么事吗?叔父。」

「嗯,豪铁,你看那个。」

豪铁与王子朝豪力所指示的方向望去,只见一道发出如极光般异样光芒的光之壁,让他们看得目瞪口呆。

「叔、叔父!那究竟是什么?」

「豪铁,去把法衣和法具取来,事情变得有些麻烦了。」

「好、我去拿!」

在豪铁前去取法具的这段期间,弦而从怀中取出怀纸和笔。

「那是……?」

见他振笔疾书的样子,一向对其他事物不感兴趣的王子询问弦而。

目睹眼前发生的超自然现象——王子自己被祸津神附身时也曾经张过相同的结界,不过他不记得了——就算只是些微小事,他也无法视而不见。

「嗯,这个是要这样用。」

弦而将写好的符贴在王子背后。

「呜哇!好烫好烫!」

符一贴到背上的瞬间,王子立刻感到如灼烧般的痛楚而跳了起来。

「做、做什么啊!你贴了什么!?」

「别担心,只是小小的护身符,只要有那个东西,你就不会死……大概。」

「大概……」

「好了,接下来有件工作非做不可,你是王子同学吧?可以来帮我个忙吗?」

「喔、喔……」

王子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不过从天空出现异样的墙壁,以及豪力与弦而火药味十足的行动,他似乎也有『发生不得了的大事』如此程度的认知。

「你看就知道我老人家无法战斗。」

「战、战斗是指……」

弦而不理会发抖的王子,又开始动笔书写数几张符。

就在同一个时间。

「——音矢先生,有异样的气息包围住了主殿。」

斋的舞扇在手,以无比锐利的目光注视着周围同时告知音矢。

「嗯,我也感到不寻常。」

音矢望向宽敞的主殿走廊,察觉到异样的气息。

「什么什么?发生什么事了吗?」

「这确实是结界的气息呢。」

原本抱着贝斯发脾气的真那实,以及端茶点来的小梅,两人不安的在主殿中四处张望。

「……斋,这果然是结界吗?」

「是的,音矢先生,看来是有人突破了这间寺庙所张设的普通结界,侵入之后又在内部张了一道新的结界。」

「咦?那该不会是……」

「应该是祸津神所为。」

斋的话让在场全员忍不住一阵战栗。

事先完全没有预兆——若是有预兆有时也可以防范于未然,不过考虑到对方在没有任何人发现的情况下将他们关入结界,要不是寺庙所张的结界太脆弱,就是对方是灵力远远凌驾于结界,只有这两种情况。

「音矢……这里的结界算强力吗?」

「嗯,虽然还没有到我们神社结界的程度,即使如此对方居然能不破坏一物就侵入……」

音矢重新抱好吉他,准备应付随时会袭击而来的祸津神攻击。

「音矢先生,这闾主殿已经被包围了。」

「也就是说我们出不去罗……豪铁和王子不会有事吧?」

「从学长他们没回来这点看来,应该是在结界将主殿完全封锁前就出去了吧。」

「这样啊,那只能靠现在在这里的成员设法解决了吧。」

「是的,既然选择以结界压制,我认为祸津神的目的就是这里。」

音矢和小梅互相看看彼此,点头认同斋的判断。

在过去与祸津神的战斗中,不是他们要找的地方都不会布结界。

「……虽然现在拿的是贝斯,但我要参加御神乐。」

即使真那实没有关于结界的知识,也了解发生什么事了。

为了准备抵御祸津神的攻击,她抱着贝斯连接上音箱。

「嗯,拜托你了,真那实。小梅小姐可以吗?」

「是的,为了随时都可以组成御神乐,我都随身携带这个。」

她从双峰中间取出被称为『高丽笛』的横笛。

真那实虽然很在意她把将近四十公分长的高丽笛收在胸部的哪里啊?不过现在并没有时间管这种事。

「斋的舞吗?不要紧吧?」

「是,我随时都可以开始。」

斋点头答应,

同时打开了舞扇。

「那薰子小……」

说到一半音矢才突然惊觉。

薰子并不在此处,他并不是忘了这件事,只不过每次御神乐薰子都一定在场,对音矢来说已是理所当然的事,所以才差点喊出薰子的名字。

「……对了,风花也不在啊。」

重新看了一下四周后,他才发现不只是薰子,风花也不在。

——因为风花找弦而哭诉后就直接睡着了。

「虽然薰子小姐和风花不在,不过身为神乐主的我会尽力保护大家,所以希望大家也全力帮助我。」

「不管是怎样的状况,我都是尽全力跳舞。」

斋以威风凛凛眼神对音矢坚定的点了点头。

「我也会努力!就算薰子小姐不在,我也会设法弥补过去!」

「即使编成不完整,我也会努力加油的。」

「嗯,拜托大家了,我一定会保护大家的。」

正当大家打起精神的时候,撼动结界的噪音传人众人耳中。

鼓膜就像气压改变时发出低鸣,而明明是夏天,他们却感受到脚下被异常寒冷的空气所包覆。

「……来了!」

音矢众人凝神应敌。

此时放置在主殿正面,刻有『奉纳』两字的青铜制巨大香烛台突然裂成两半。

香烛台发出钝重的声音往左右滚落,在其后方有一名男人飘然出现。

「啊……」

音矢看到男人的相貌,不禁抱着吉他哑然失色。

包裹在男子头上的绷带滑落,绷带的前端软弱地垂下,然后掉落地面。

他的手臂从醒目的夏威夷T恤裸露出来,上面还缠绕了一层如甲胄般的东西,那就是祸津神附身的证据,硬化的飞机头就像钻子般尖锐。

「啊~~!你是那个时候小哥啊,竟敢妨碍我的恋爱之路,喂!」

男人笑嘻嘻地露出变态独有的下流笑容,并且对音矢叫嚣。

「……是那时的小混混啊。」

男人站立在不停落下的雨势当中,身上却没沾到一滴雨水,全身都还是维持干燥状态。

仔细一看,男子的周身有一层如皮膜之物覆盖,替他阻隔了雨水。

「我是来请你把恋人还我的,小哥。」

男人缓缓踏步向前,损坏的香烛台立刻破碎四散。

而那碎片笔直地朝位于主殿的音矢飞来。

「——喝!」

斋挥动扇子,飞散的香烛台碎片随即在空中静止,然后落在地面发出啪啦啪啦的声响。

「嘿,好美的巫女啊,当我的女朋友好吗?」

攻击被化解男子也毫不在意,脸上仍是挂着贼笑缓缓走近,他每走一步,境内的石地就会产生龟裂,碎片四处飞散。

「你这个变态乡下小混混!被扁得那么惨你还不学乖吗?或许应该说你就那么想要女朋友,甚至不惜被祸津神附身吗?」

真那实抱着贝斯,以冰冷的眼神对男子斥责道。

「我当然不甘心啦,毕竟我没有女朋友的时间可是有二十三年历史耶。」

「二十三年?你现在到底几岁啦?」

「今天就是我二十三岁生日,大家一起来帮我庆生吧!」

男人口水直流,笑嘻嘻的又向前踏出一步。

破碎的石板浮在空中,成为飞石往音矢冲撞而来。

音矢一弹奏Stratocaster,飞来的石块立刻在空中粉碎,然后如烟尘般掉落在主殿的地上。

「我不准你对她们出手,那个时候我就说过了,你没听到吗?」

「啥?说那种话,你想一个人独享啊?别那么小气嘛,小白脸,也让我尝尝甜头啦。」

「说什么甜头,我……」

音矢本来想设法说服男子,但在看到男子闪烁异常光辉的眼神后,他便放弃说服男子的想法。

虽然还不完全,不过祸津神对男子的侵蚀,似乎已经到了相当深重的地步。

——要是再给他任何刺激,一旦神化进行下去,到时想救也救不了他。

祸津神的神化是直接与被附身者的欲望和烦恼相关连。

被附身者的欲望和烦恼越强,神化就会更进一步。

若是神化到达最终阶段,被附身者将会完全受祸津神支配,再也不能恢复成原来的人类,在祸津神受到净化的瞬间,也就是男子迎接死亡到来的时刻。

「喂!小哥!别不吭声,快把女人交出来!」

「……我虽然也想交给你,但我们也有我们的不方便。」

「谁管你啊!把我的女人交出来!」

男子完全展露出执念,大叫着挥舞拳头。

就在男子拳头挥落的瞬间,飞机头的前端突然发出激烈闪光。

「呀~~!」

只听到真那实发出悲鸣,她被弹飞至后方,尽管身体没有受伤,衣服的一部分却已破裂,露出了她的肌肤。

「哎呀~~哈哈哈!好呀好呀!能直接观赏肌肤真是太棒了呀!」

每当闪光发动,那光线就会化作如剃刀般的锐利光刃,朝音矢等人飞来,由于无法直视男人,要估算发射时机便十分困难,这样子根本无法完全避开,正当音矢如此想的瞬间……

「喝!」

斋以舞扇弹开光刃,回头对音矢说道:

「音矢先生,御神乐!」

「我知道了!」

音矢扶起因脚软而瘫坐在地的真那实,然后再度握好Stratocaster,而真那实也将破裂处的衣服绑起遮掩肌肤,随后也同样握住了贝斯。

贝斯与吉他的音色轻柔响起,而小梅也配合演奏起高丽笛。

贝斯与吉他的音色从音箱流泻而出,与高丽笛清澄的音色绝妙的结合在一起,让主殿也因此震动起来。

「……大内流大内斋,敬奉神明的镇魂之仪!」

刷的一声,斋展开舞扇,以华丽的舞步向前迈进。

「喔喔喔!真性感!居然要表演附音乐的脱衣舞秀给我看啊!」

男子高声欢呼,虽然那是男人擅自误解,不过男子『想要女朋友』的欲望若是能因此稍有缓和,那么也可以延迟神化的进行。

「嘿嘿嘿,巫女美眉再跳啊!而且也要脱啊!」

看到男子欢喜的给予喝采,音矢不禁疑惑寻思。

——不会吧?御神乐完全无效吗?

过去以御神乐演奏『镇魂响音』时,都是马上就会起某些变化。

像是变得情绪激昂,或是感到痛苦,然而男人却是高兴地观赏斋的舞。

斋似乎也同样感到不对劲,只见她神色略带困惑的在跳着舞。

「什么嘛!让我这么期待,结果你不脱吗!」

男子不耐烦地叫嚣,随即手朝斋一挥。

「呜!」

斋遭到闪光袭击,尽管及时以舞扇避开直击,裤裙的一部分却被闪光割裂,从红色裤裙的裂缝处隐约可见斋雪白的脚。

「呀哈!隐隐约约的真性感!要是再多露一点更棒啊!」

男子兴奋大叫,然后又让飞机头发出闪光,每当闪光瞬动就会有锐利的刀状物飞出,朝斋、小梅和真那实的方向飞去。

「危险!」

音矢弹奏吉他的弦,以声压弹开袭击而来的攻击。

虽是阻止了直接攻击,御神乐的威力却还不到足以展开反击的程度。

「小梅小姐的音量要更大一些!真那实用快弹,别让音停下!」

「是,音矢!」

「我知道了,要快弹对吧。」

即使两人遵循音矢的指示演奏『镇魂响音』,却没有平常的威力。

「可恶!果然是人数和音数减少的关系,所以才会减弱吗?不,只要我更努力些应该就可以了。」

音矢以稍嫌过度用力的气魄弹奏着吉他的弦。

自祸津神喷出的寒气覆盖了主殿,但只有音矢一个人满身大汗弹着吉他。

「哦~~小哥很会弹吉他嘛。」

男人似乎对『镇魂响音』没什么兴趣,反而佩服音矢的吉他而鼓掌叫好。

「换首更来劲的曲子,让美眉们跳脱衣舞给我看啊!」

「抱歉,这个我办不到。」

御神乐完全无效让音矢感到非常焦虑,不过这时灰心丧志一切就结束了,被祸津神操纵的男人会杀死他们。

「不然你介绍女人给我啦!」

「不行,这个我也办不到,因为在场的女孩子全都……」

爱上我了,这种话他毕竟说不出口。

音矢弹响吉他取代回答。

「这里有这么多可爱美眉耶,我知道你很舍不得,不过帅哥你别那么小气嘛,反正只能选一个,总不可能这个也要那个也要吧?」

男子意外说出口的常理,让音矢的吉他在短短的瞬间顿了一下。

「我也只要一个就好了啊,不过反正很快就会杀了,再找下一个女人啊!」

这句话让音矢紧握琴颈。

自己的心要坚强才行,因为他必须保护大家。

男子似

乎是满脑子想着女人,而这份烦恼可说是到了顽固的地步,所以才会被祸津神附身吧。

「喂,快点把女人交出来啦,那我就会让你死得爽快一点。」

男子步履异常沉重地踏出第一步。

方才他每踏出一步都具有粉碎石地板的破坏力,现在看起来却是普通踩着地面而已。

——虽然缓慢,不过御神乐的效果已经出现在男子身上了。

音矢如此确信之后,又继续以快弹演奏『镇魂响音』。

御神乐编成不足的部分,就以快弹增加音数来弥补,这就是他的作战计划。

「只要我、只要我更努力些!!」

音矢的这份思念脱口而出,仿佛就像歌词一般不断重复唱着。

就在音矢等人与祸津神对峙的时候。

薰子正在民宿的玄关处准备穿上鞋子。

「哎呀,客人,你不住一个晚上明天再走吗?」

「不了,谢谢您的照顾。」

薰子站在民宿的玄关前,向年老的女店老板鞠躬致谢。

「不然至少等雨停再走如何?而且我已经收了你一晚的住宿费了,你不用在意,就照我说的做吧。」

「谢谢您,只是留在这里也解决不了问题……」

薰子向女老板吐露了心声,尽管薰子烦恼了许久,她还是无法像信中所写的回老家去,因为她的家人并不在那里,正如她所说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她没有地方可去,但一直待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那至少拿个伞去吧,就算是本店特别招待。」

「谢谢您,那我就收下了。」

收下女老板送的伞,薰子无意中望向寺庙的方向。

烟雨蒙蒙的山腰处可见寺庙与神社耸立。

「……?」

薰子发现寺庙的一部分有着如气泡般的皮膜。

当然,薰子是个受过严格训练的巫女,她马上就明白那是灵波之膜。

一瞬间薰子还以为是弦而因为某种理由而张设的结界,不过若是那样,应该不是张设在寺庙,而是张设在神社才合理。仔细一看,可以发现结界正发出有些污浊的黯淡光芒。

——是发生什么异变了吗!?

具有灵力的巫女直觉,推动薰子朝寺庙的方向迈进。

直到刚才薰子还想着要前往车站,到苇原神社收拾行囊,然后返回分家,然而现在那种想法已经抛至九霄云外了。

薰子转身冲进旅社,迅速换上巫女服装。

——大家一定要平安无事啊。

薰子带着祈祷般的心情,朝通往寺庙的道路直奔而去。

「咕……!?」

音矢弹奏吉他的手指渗出血来。

琴格线被血沾湿,弹动琴弦的手指也麻痹了。

「再跳啊!再脱啊~~~~!」

男子毫不留情的发动烦恼闪光攻击而来。

若是对方用音波来决胜负的话,那么就算是现在的编成也足以抵挡。

然而对方却是操纵光的祸津神,这样的战斗对音矢来说还是第一次,而且以少数编成也无法随心所欲的应战。

再加上音矢等人的状况也开始恶化。

「小梅小姐!高丽笛的音慢了!」

「小梅小姐很努力在演奏,是真那实学姐弹太快。」

「什么嘛,小斋,你要说是我的错吗?」

「没错,从刚才到现在,就是真那实学姐在扰乱御神乐。」

真那实与斋开始起了口角。

其实一切的起因,是在于对不畏惧御神乐的祸津神所产生的焦虑。

真那实终于受不了,便主张「要更快一点才行」,而斋对此却以「那样会很难掌握舞的拍子」反对,这就是口角的引爆点。

「音矢,你是神乐主吧,要确实掌握节奏啊!」

「那并不是真那实学姐该下的指示。」

「什么嘛!小斋只要闭嘴安静跳舞就好了啦!」

「只要真那实学姐的拍子正确,不用你说我也会静静跳舞!」

「你们两个,现在可不是吵架的时候呀。」

小梅看不下去于是介入仲裁,但由于嘴离开高丽笛,主旋律之一便因此中断,而闪光就像趁虚而入般闪动而来。

「呀~~!」

斋发出小声的悲鸣,裤裙已经被撕裂到迷你裙般的长度,雪白的大腿以下都露了出来。

「斋!你没事吧!?」

「是、是的,只是裤裙被割破而已。」

「你退下!我在前面应战!」

「不、不行,我要负责防御。」

「不用了,快退下!你那个样子只会更刺激那家伙!」

音矢弹着吉他迎向前去。

——事到如今,只有靠我一个人与祸津神战斗了。

本来就已缺少了薰子和风花,现在斋和真那实又在吵架,御神乐已经不行了。

音矢打算背负一切而向前迎战。

「什么?小哥闪一边去,我对男人没兴趣!」

男人慵懒地看看音矢,抚摸着他自傲的飞机头。

「既然你不攻击,我就先下手为强!」

音矢不顾因快弹已受伤的手指,猛然的弹起吉他来。

「咕哇!搞、搞什么啊!好恶心的声音!受不了啦!」

对于音矢演奏的『镇魂响音』,男子终于表露出不快的感情。

「停下来!那种怪音乐!快点停下来~~!」

男子虽然想要用手捣住耳朵,但『镇魂响音』并非对耳朵产生作用。

男子露出苦闷的表情,垂死挣扎地闪动飞机头。

只见闪光激射而出,朝音矢笔直飞来。

音矢虽是以吉他抵御攻击,但毕竟只靠一把吉他实在无法抗衡,因为就算有真那实的贝斯和小梅的高丽笛辅助,他也无法完全挡下攻击。

只见数个像是光波回力镖的东西划过音矢的身体,刚才斋和真那实都只是被割破衣服,可是音矢的手臂却浮现如同被剃刀划过的伤痕。

「音矢先生,这里由我来!」

「咕!斋用神乐铃帮忙增加音数!」

「对不起,神乐铃不在这里!」

为了进行御神乐的练习,斋有将神乐铃从苇原神社带来,可是却放在寺庙再上去的神社主殿里了。

「我、我知道了,斋就保护真那实和小梅小姐吧。」

被男子闪光割裂的伤口还阵阵作痛。

湿暖的血沿着手臂流下,从握住琴颈那手的手肘滴落至地下。

「哦;看来这东西也可以用来杀人呢,学到一招了。」

男子好笑着舔了舔嘴,然后将飞机头对准音矢。

「我决定在把小哥大卸八块之后,再来将美眉们剥个精光,然后再好好的疼爱你们,到死为止哦!」

只见男人将飞机头的前端,对准用满身疮痍形容也不为过的音矢。

「唔,这个地方居然有结界的裂缝。」

弦而与豪力在露天澡堂附近发现了结界崩坏处。

「弦而兄,这个裂缝并不是由外部之力造成的啊。」

「对,是从内部施力造成破裂的裂缝……应该就是这样吧。」

「能从外部破坏这结界的人也不多。」

「……也就是说,这是结界内的某人破坏的。」

可是想要从结界内破坏结界,首先就要先侵入结界中才行,这两者颇为矛盾,至少这不是祸津神所能办到。

总之祸津神附身的男人似乎就是从此处入侵的样子。

有人从内部破坏结界,然后又另外有祸津神从这个结界裂缝钻了进来——这么想自然就合理了。送信给小梅的乌鸦是在结界之外,送信给音矢的式神也并没有穿越鸟居,那都是因为有这个强力结界的关系。

「弦而兄。」

「嗯,我来破坏敌人的结界,并且修补破裂的结界。」

「拜托你了,那么失陪了。」

豪力身穿法衣手持法具,率领豪铁以及抱着吉他的王子前往主殿。

「……好了,我也来做我的工作吧。」

弦而取出数张画有星形纹章、桔梗印的白色护符,撑着拐杖,踩踏着地面,开始进行净化的工作。

就在同一个时间,奔出民宿的薰子也正朝集训地前进。

若是平时的薰子应该是可以跑得更快,薰子对于现在无法全力奔跑的自己感到恼火。

——都是对音矢使用那样的术法,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种情况。

为了夺去音矢的行动能力,薰子在灯笼的火上动了手脚,但如果自己也中术法就没意义了,所以为了避免受术法影响,她对自己施了抵销用的咒术,而那咒术的效果意外地久,她的身体无力,手脚也相当沉重。

意识急着要早一刻赶到音矢身边,但身体却没办法跟上,以这样的状态参加御神乐又能有什么作为呢?——薰子一瞬间产生这样的想法,但却还是不由自主的前往寺庙。

笨蛋。

自己是无可救药的笨蛋。

她明明重视家人更甚一切。

听从分家命令的

是自己,伤害同伴的也是自己,让家人四分五裂的还是自己,那是薰子加诸在自己身上的枷锁。

自从父亲杀害母亲的那一天起,消灭祸津神就是薰子最重视的事情,而响一郎则是她心灵的依靠。

在得知他死讯的那天,薰子要消灭祸津神的意志更加强烈。

但那又是为了谁呢?

就算打倒祸津神是自己的愿望,那又是为了谁而打倒呢?

不。

音矢在斋来之后所学到的事,薰子应该也亲眼目睹才是。

自己明明一副过来人的态度,一直看着他们。

「我……真是笨蛋。」

不知何时,原本握在手中的伞已经离手。

薰子奋力奔跑。

大家可能正面临危险。

这么理所当然的事,居然直到那一刻才发觉,薰子一边奔跑,一边咒骂自己的愚蠢。

「快点、我要快一点才行……」

薰子因晕眩而模糊的视界,此时看到的是通往寺庙的漫长石阶。

「呜哇啊啊啊!」

音矢翻滚一圈后倒在主殿的地上。

血沬从被割开的伤口处喷出四散,地板被染成红黑色。

「音矢先生!」

「音矢!」

「音矢!」

斋、真那实、小梅三人一起奔向倒地的音矢。

「不行!你们要继续演奏御神乐!」

「可是音矢先生,你的伤势……」

「我没事的。」

音矢对忧心忡忡的三人露出游刃有余的笑容。

要装得游刃有余是有点勉强,尽管音矢也有所自觉,不过他无论如何都想拯救大家,就算力有不足,只要身为神乐主的自己多努力一些,就一定可以度过难关的。

「不管发生什么事,斋你都要保护好真那实和小梅小姐,因为要是她们两人受伤倒下,我会是第一个晕倒的人,这样就算是能赢的战斗也会输啊。」

音矢再度下达指令,并且拖着身体缓缓站起,似乎是耳朵或头部有擦伤,只见血滑过脸颊,从下颚处滴落。

「音矢~~!」

真那实看不过去大叫起来,看到音矢浑身是血还要战斗,真那实不可能坐视不管,这一点小梅和斋也是同样的心情。

可是音矢身为神乐主,他的指示是绝对的。

「没事的,你别担心,真那实。」

见音矢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重新握好吉他,男子似乎觉得很不可思议。

「……小哥,你还活着吗?」

「不好意思,我是不能死的,因为我必须保护重要的同伴。」

音矢将全身之力都灌注在吉他上。

只见爱用的Stratocaster电吉他开始发出微薄光芒,琴弦就像霓虹灯管般发亮。

这该说是受伤又被逼到绝境,激发出音矢火灾现场的爆发力吧。

尽管还不足以使光衣显现,强力的灵力却是逐渐从吉他中满溢出来。

——好,这样或许就可以了!

音矢有了自信,于是毫不保护已破皮的手指,奋力演奏『镇魂响音』。

「咕、呜哇啊~~!不要啊!这曲子让人不舒服!快停!快停啊!」

四处乱射的闪光,与音矢吉他所弹奏出的乐音在主殿人口处冲击,弹开的闪光刺入主殿的墙壁和柱子,再转为黑色后就消失不见了。

「音矢占优势了!」

「真那实学姐,请你更灌注灵魂去弹贝斯,这样才能掩护音矢先生。」

「说得好像你很了不起啊。」

「我才没有说我很了不起!要是神乐铃在手,我自己就会支援音矢先生了!」

「没有也没办法啊,你这就叫做死不认输!」

斋和真那实又开始吵起来,其实斋和真那实心里也很清楚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但是她们就是压抑不住激荡而出的感情。

一边争吵,真那实还是一边演奏,斋也持续保护着两人。

而小梅则是心里七上八下的继续吹着高丽笛。

那样不安定的感情对御神乐而言,是致命的不协和音。

「呜啊!什、什么!?」

只见音矢吉他上的光消失了,一度压倒对方的攻击,如今却一口气转弱,看到音矢露出破绽,男子毫不留情地发动闪光攻击。

「音矢先生!」

闪光从天而降,斋为了保护音矢而大幅度挥动舞扇。

接着敌人的攻击就像樱花花瓣受风吹拂一般翩然飞舞,然后落在地板上融化不见。在千钧一发之刻,音矢躲过攻击而没有直接命中,不过……

「为什么要妨碍我!差一点就可以杀死他了啊!巫女小姐,如果你再妨碍我,我就把你脱光后再杀哦,嘻、嘻嘻嘻嘻……」

露出下流笑容的男子,开始对斋展开『死亡的求爱行动』。

男子的神化已经相当严重,从绷带和OK绷脱落之处,开始露出如甲胄般的皮肤。

「……我要攻击了!」

单只防御根本无济于事,斋如此判断后便转守为攻。

她以华丽的舞步避开、或以舞扇弹开男子的闪光攻击,可是或许是御神乐的支援太过薄弱,他的巫女服装到处都被割裂开口。

「斋!太危险了!攻击让我来,你防御!」

「不行,音矢先生,请你专心演奏『镇魂响音』!」

斋勉强避开不断袭来的闪光攻击,一步又一步地向敌人逼近。

「什么……」

靠近祸津神附身的男子一看,斋小声地惊叫一声。

神化非但没有因『镇魂响音』而减缓,反而比刚才更加严重了。

——神化到这种地步,是不是已经来不及了呢?

御神乐本来的目的是用来净化祸津神,拯救遭到附身的人类,

最糟的情况就是一旦对方完全神化,就要将祸津神连同被附身的人类一同净化,而现在或许就是那样的情况了。

他露出的皮肤已经大半变成甲胄,眼神也已经开始变得不像人类了。

一旦让他完全神化,到时别说是无法拯救,甚至还会带着祸津神本来的灵力袭击而来,事情若是演变到那个地步,依目前的编成可说是毫无胜算。

「真是的!那家伙是怎么回事啊!御神乐完全不管用呀!」

持续弹奏贝斯的真那实相当焦虑急躁,再加上疲劳的关系,使她厌恶地大叫。

而小梅也因为不停吹奏高丽笛而呼吸急促,她肩膀上下起伏,痛苦地喘着气。

音矢则是全身伤痕累累,露出明显疲惫的表情,虽然一道道伤痕都是小擦伤,但数量一多也可能会成为致命伤。

然而音矢还是抱着吉他,脚步踉舱地来到斋身旁。

「斋,我会保护大家,一定会保护大家的,所以请你支援防御。」

音矢不断重复相同的话,斋也看得出他已经疲惫不堪了。

即使如此音矢还是演奏吉他,想要净化祸津神。

「我要反抗神乐主、音矢先生的命令!」

她以舞扇挥落接连而来的闪光之刃。

可是光是挥落就已竭尽全力,根本无法展开攻击。

这也是因为斋没有发挥出她本来拥有的灵力。

不协和音。

心中极其细微的歧见,都会让御神乐产生重大偏差,逐渐将音矢等人逼入绝境。

「我厌烦了,你也差不多去死吧,这时候也管不了那么多,先杀了再脱光你衣服好了。」

神化严重的男子就像小孩玩具玩腻般,以不在乎的语气如此喃喃说道,随即便朝音矢等人跨步而出,打算给予他们致命一击。

「哎呀……」

就在男子差点跌倒的瞬间,闪光自飞机头放射而出。

在此之前,男子所放出的闪光都是回力镖状的光之镰刀,而这个朝意外方向飞出的闪光则形成一颗光球。

只见光球触碰到由青铜制成,约四公尺高的菩萨像。

被光球触碰到的菩萨像发出巨大声响,受到挤压变形而弯曲。

光球依然留在原地,随即青铜制的菩萨像就像蜡做的一般开始熔化。

光球具有能熔化青铜的惊人热量,熔化菩萨像的热气甚至传到音矢等人之处,从天而降的雨也在半途蒸发,原本潮湿的石板地也有蒸气升起。

「该、该不会已经完全神化了吧?」

音矢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哦~~我很厉害嘛,这还真不错。对不起罗,小姐们,你们在成为我女朋友前就会蒸发了吧,哇哈哈哈哈!」

只见男子摇摇晃晃地定近,他的眼神已经不是人类了。

「斋、真那实、小梅小姐!你们三人到我背后来!」

「你想做什么呀?音矢!」

「别说了!快绕到我后面排成一列……然后尽可能把身子压低!」

——无论如何我都要挡住这次攻击,就算万一挡不住而直接命中,只要大家躲在我的身后,就有可能得以逃过一劫——

音矢抱着一死的觉悟握紧了吉他。

这可说是绝望的状况下,音矢所能做的也只有这样了。

——我来当大家的挡箭牌!

男子笑嘻嘻地露出仿佛已获胜般的低级笑容,他将手缓缓举起,准备发射飞机头。

「音矢~~!!」

「音矢先生!!」

「音矢!!」

耳中听着背后必须守护的三人声音,音矢奋力动起匹克。同时,男子的飞机头也放出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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