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已是将近护卫交接的时间,古连依照平常习惯的动作穿戴铠甲。为了不让敌人有隙可趁,他练习过无数次,让自己能尽量在最短的时间内穿戴完甲胄,在穿戴速度这方面,古连有自信不会轻易输给别人。
他将大甲胄厚实的装甲,一件件配戴在穿着厚棉衣的身体上,流畅的动作一如往常,而保护艾蜜莉的工作也是同样。
但是这一天的护卫工作,对古连来说却比平常要来得特别。
明天早晨,莱凯涅王国军就要出发讨伐入侵北方的威伦斯特军。在对诺福克家的处罚尚属保留状态的情况下,古连将以艾蜜莉护卫的身份,同时也是以重骑士的身份随军出征。
他们要面对的,是日前战斗所无法比拟的压倒性大军。虽然古连并没有打算送死,也不会轻言牺牲,不过事实上这或许是他在王都最后一次的护卫任务了。
他想要赶走心中的不安,然而不安却是挥之不去,只有他的手依然没停下。
他的目光随即与房内的妹妹交会。
安表情阴暗地低着头。
自从乔瑟夫遭暗杀之后,古连无法放安一个人留在王都的宅邸里,于是便将她安置在王宫中自己的房间。不过在那之后,古连又马上参与和半岛军的战争;从战场归来之后又有护卫的任务,以及忙着与诺福克军残存的重骑士们开会,更有突然召开的军事演习,因此他和妹妹几乎没有说过几句话。
“……哥哥又要上战场了对吧?”
安有些寂寞地说道。
“是啊……”
那名个性开朗,总是笑容不绝、体现古连理想中淑女像的少女,却被自己害得表情蒙上悲伤的阴影。古连心中感到难过,更觉得没能让她破涕为笑的自己十分没用。
那时古连什么也没对安说明就前往战场,妹妹因父兄之死而失意,自己却让她更加悲伤,古连感到相当可耻。
“安,对不起,我……”
“……我不要。”
安静静地说道,眼中泛着泪珠。
“帕西哥哥的事……我已经听说了。”
古连刻意不对她提起哥哥背叛之事,当时她正遭逢血亲之死的打击,古连实在无法告诉她,那名虽出于政略安排,却与她感情要好的少年加史珀鲁,是被自己的亲哥哥所杀害。然而事实在王宫内已是众所皆知,自然不可能没传到她耳里。
安拼命压抑心中涌上的悲伤之情,她瘦小的肩膀微微颤抖。
“我不要……我要一直和哥哥在一起。”
她嘶哑地叫道。
“我想和以前一样……和哥哥、父亲一起生活,和杰洛姆哥哥、帕西哥哥、古连哥哥、还有加史珀鲁陛下在一起……!就像平常那样接受哥哥的公主教育……然后……!”
眼泪滴在礼服上,清澈的泪珠在纯白礼服上弹起,最后渗入地面。
“为什么……!为什么呢?哥哥!我只是想像以前那样生活而已!可是却……”
安无法再说下去,她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而古连只能将头盔夹在腋下,呆呆地站着。
古连能够深切体会到她的悲伤,她所说的也是古连的愿望。
古连不知想过多少次,要是父亲乔瑟夫还活着,杰洛姆也没死,帕西没有背叛……这些都是一场梦就好了。他过去强烈憎恨父亲,但直到失去后才醒悟,原来自己并不希望他死;此外,古连还想起了因自己的愚蠢而丧命的莱欧内尔。
不只是诺福克家,若是加史珀鲁没死,艾蜜莉也不用背负那样沉重的悲伤了,就算是古连自己也还无法接受年幼国王已死的事实。
身陷阴谋之中,艾蜜莉失去了许多人,古连之师麻地亚斯也是其中一人。
若说他不希望一切重新再来,那就是在说谎了。
然而古连早已明白。
“安……那已是不可能实现的愿望了。”
古连总是不轻言放弃,自从被艾蜜莉救过之后,这样的信念变得更加强烈了。即使如此,已经发生的事无法改变,也无法别过头故意视而不见,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实。
“父亲、杰洛姆哥哥,还有加史珀鲁陛下都已经不在了。”
安一听到此话,惹人怜爱的脸上立刻被悲伤所占据,即便如此,古连还是得说出这句话。
“帕西哥哥做了罪无可赦的事,他不会回来,也无法回来了。”
最爱的妹妹呜咽不止。
“但是安,我可以和你约定。”
古连走向她,将手伸向她的肩膀。
“我会用我这双手保护你,不会让你再次悲伤,我要保护你的幸福,和想要夺走你所珍惜事物的人奋战到底!所以……”
古连伸手想要拥抱她,却被她推了开来。
“那么……就请您不要走。”
她泛着泪水的黑色瞳眸注视着古连。
“我的幸福就是和哥哥在一起……我珍惜的人就是哥哥!”
她以颤抖的声音拼命挤出这句话。
“我不要您走!请您别走!哥哥!”
古连无法推开依偎在他身上的安,她的手环抱古连的腰,靠在铁制护胸上哭泣,美丽的黑色长发则因激动而凌乱不堪。
古连轻轻拥抱她,抚摸她的头发,小时候每当安哭泣,古连就会如此安慰她,只要这么做,她就会收起泪水,再次展露出那惹人怜爱的笑容。
然而现在的她却只是更加放声痛哭。
古连接替护卫的时间就快到了,可是他却无法就这样离开。
隔着铠甲拥抱妹妹纤细瘦弱的身体,他可以感受到怀中妹妹温暖的体温,古连轻抚着她颤抖的背脊。
“安……我一定会保护你的……所以……”
“我才不要您保护我!”
安将身体抽离,她泪容满面,脸上清楚地表露出拒绝的神色。少女并不整理凌乱的头发,只是紧咬着双唇,她的眼神让古连心如刀割。
“……对不起,这样大声吼叫不是淑女应有的行为。”
尽管对自己的行为感到羞耻,她还是摇着头说:
“但是……请您改天再处罚我,现在……请让我一个人静一静,要是再继续和您在一起……我会……所以……”
“安……”
妹妹没有响应,只是低头不语。
古连明白自己方才失言了,但却是无话可说,也无能为力。若是留下的确可以安抚她的伤痛,然而他知道自己不能那样做。
古连为了保护安与艾蜜莉,也为了保护一切而上战场,但是为了保护安而上战场就会伤害到她,两者本来就是互相矛盾。
明知如此,古连还是坚持自己的决定,却又无法释怀。
……我……
他还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哥哥……时间到了吧?”
听她这么一说古连才发觉,现在已经过了与雪莉娜交接的时间。
“请您走吧……拜托您。”
初次感受安的拒绝让古连颇受打击,但他却无法违背安的意思,而且现在古连留在这里也是无事可做。
“我明白了,那我走了……”
正当古连留下毫无反应的妹妹,准备要开门走出房间的时候。
“你明白什么啊!这个笨蛋~~!!”
房间中突然传出一声叫骂,随即而来是一声像是撞到头的沉重声响。
古连立即回头,想知道发生什么事,一看之下吓得全身僵硬。
床底下有人在动,虽不知对方是何时钻进去的,但就算没戴上头盔,古连毕竟还是一名护卫骑士,而自己竟丝毫没察觉到床下有人,古连不禁对于自己注意力如此散漫感到愕然。
安也以残泪未干的双眼凝视着床底下。
古连不明所以,于是挡在安的身前保护她。
“……关于刚才的声音,那是我盛怒之下,忍不住敲打地面的声音,绝对不是撞到头的声音哦?我说的是真的哦?”
对方一面编排着借口,一面现身出来。
从床底下钻出的,是一名熟识的红发青年。
只见他拂去沾在头发和衣服上的尘埃,装模作样地撩了撩刘海,他的额头似乎撞到过什么东西,看起来红红的。
那是古连的知心好友,同时也无疑是损友的随从理加德。
“……你在搞什么鬼啊?”
“我真是看错你了!古连!”
他劈头就用手指着古连骂道,而安则是被突然这么大声一叫,惊得身体颤了一下。
“你们的话我全听见了。”
“在床底下是吗?”
“没错!就是在床底下!”
见他得意地挺起胸膛,真不知那自信是从哪里来。这里是古连与安的房间,再怎么说,理加德也没有理由钻到床底下。
“你是什么时候钻到下面去的……”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古连——!”
他无视古连的质问,忿忿不平地说道:
“你是最差劲的男人!”
“钻到床底下的男人就不差劲吗?”
“是啊,差得远了
。”
他说得斩钉截铁。
“我自认至少比让唯一的妹妹哭泣的男人好多了,就算是做了不少亏心事的我也一样,再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对吧?”
他像在演戏一般手按胸口说道,本来这些话古连是能够反驳的,可是他却说不出口,因为姑且不论理加德前后的行动是否适当,至少他的言行并没有错。
“你说上战场是为了要保护安洁莉卡小姐,而且也是为了保护艾蜜莉陛下,以及其它你所珍惜之人……这我都知道,但是古连啊……那充其量都不过是你个人的意愿而已。”
他夸张地张开双手耸耸肩。
“安洁莉卡小姐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她并不希望你那样做。你是因为自己的任性,才会否定她的要求,固执的要上战场啊。”
理加德说的没错,上次战争出战时,古连也抛弃了身为艾蜜莉护卫骑士的职责,当时身为艾蜜莉装甲侍女的雪莉娜会斥责他也是当然。
虽然口口声声说要保护她们,但那只不过是出于古连自己的意思,无视其它人的阻止,而他愚蠢的选择最后造成莱欧内尔的死。
“古连,你真是个恶劣的男人,以保护这样的言词作为大义名分,借此伤害安洁莉卡小姐的心,然后自己还一副被害者似的受伤表情,既然你伤害到安洁莉卡小姐是不争的事实,那么你就更该厚起脸皮,展现一个丧尽天良恶棍的本色呀!”
“理加德……”
“干嘛发出那样虚弱的声音?虽然我和你是好朋友,但像你这样冷血的家伙,你可别指望我会安慰你!来吧!好好反省自己!看你是多么卑劣的人!然后你要向所有给他们带来困扰的人道歉!‘啊~~!请原谅卑鄙龌龊的我!若是你们觉得理加德先生比我好上千倍,那么你们就爱上他吧!’就像这样子说!还有……!”
“请别再说了!”
一道纤细的声音在房内响起,发声的人是安,她颤抖着双肩,甩动黑发发出的这声叫喊,打断了理加德的话。
“别说了……请别再说下去了。”
安缓缓抬起原本低着的头。
只见眼泪不停自脸颊滑落,她的双眼则是泪光闪烁。
“安洁莉卡小姐?”
安就像个孩子一般猛烈地摇着头,泪珠也跟着掉落至地面。
“请别说了……哥哥他……并没有错。”
“不对吧,不管怎么想都是古连……”
“他没有错!任性的人……是我,我明知哥哥的心……知道哥哥的温柔、也知道哥哥所期望的是什么,可是我却……我是哥哥唯一的妹妹,却还……”
她的话声哽咽,虽是断断续续却还是继续说下去。
“即便如此,无法接受哥哥的想法是我不好,而我自己也很清楚这点,却还是……”
说到此,她已经泣不成声,只听得到抽噎之声。
“安……对不起,我……”
“请不要……说对不起。”
古连的身体无法动弹,他无法像刚才那样冲上前去紧紧拥抱住她。自己的任性伤害到她,而她却为了原谅自己的任性更加受创伤,古连实在没有资格安慰她。
“咦?……喂!等等!不是这样吧?这里应该由指责古连的我代替他说‘来吧!你可以投入我的怀抱!叫我哥哥吧!’,原本该是这样完美的计划才对啊……怎么会……?”
理加德慌慌张张地看着古连与安。
“……你们在做什么啊,大门敞开,房外全都听到了啦。”
背后传来深深的叹息声,古连一回头便看见一名修女,她身上穿着深蓝色的修道服,身后还垂着两根辫子。
她是爱亚兰特伯爵的千金,同时也是艾蜜莉修道院的修女,海洁儿·修古·爱亚兰特。
正如她所说,古连开了门没关上,而她就从门旁探出头,一副受不了的表情,夸张地叹了口气。
“理加德先生,你真是……”
她向安与古连行一个礼,然后摇摆着垂下的肩膀跨进房间内。
“才想说你怎么不见人影……”
只见她卷起袖子,右手大大往旁边一挥。
“啊……不,等一下啊,海洁儿,你知道的,这是那个……”
“居然给我钻到床底下……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啊!”
她边说边从地面跳起,右臂跟着往理加德的脖子扫去,这一击就像割草的镰刀一般命中颈部,接着听到理加德的喉咙中传出异样的声响,而他高瘦的身体则是翻滚了一圈倒地,而且他的后脑勺似乎还撞到了地面。
“竟然钻入王宫客人的床底下……就算被打死也无话可说哦!”
“……不、不,我刚才真的差点就死了。”
“你才不是这样就会死的人呢,好啦好啦,我相信你就是了。”
海洁儿不理会他的痛苦哀号,径自转身对安说道:
“他真是对您失礼了。”
“不、不会……”
别说是安,就连古连也对眼前突发的情况茫然不知如何应对。
“话说回来,古连大人,你时间不是来不及了吗?”
“啊、是啊,没错,听你这么一说……”
由于理加德的闯入,现在已经完全超过护卫交接的时间了。
古连与安对上眼,她或许因此回过神来,只见那黑色的眼眸又再度染上悲伤之色。
“安……我……”
“哥哥……”
然而两人除此之外,再也说不出任何言语。古连已经明白她的想法,但就算知道了,他还是会依自己的意志背叛她的期待。
这是古连早该有所自觉的事,只不过他先前一直不愿去正视这个事实而已。
即使如此,古连还是不认为自己该驻足于此,因为就算会伤害到安,古连也要前进战场。既然拥有战斗的能力,那么为了保护最爱的妹妹和艾蜜莉,以及那些熟识之人,古连必须与威伦斯特决一死战,这是他在心中的决定。
……原来是这样啊。
古连视线转向倒在地上的理加德。
姑且不论他躲在床底下的行为,他在这里是有理由的。
他是要让古连醒悟。
“安,我要走了。”
古连凝视着她充满悲伤的容颜。
“但是我跟你约定,我一定会……一定会再回到这里,我会活着回来的!”
“哥哥……”
“你不认同我的想法也没关系,不来替我送行也无所谓,我只希望你记得这个约定。”
安什么也没说,眼泪从她的脸颊上滑落。
妹妹伤心的模样让古连心痛不已,然而古连想要做的事一定会让她伤心。
正因为如此,古连更必须活着回来才行。
他转身背对悲伤嗟叹的妹妹。
就在这个时候,古连看到妹妹微微地点了点头,尽管她还是时而哭泣时而哽咽,不过还是对古连点头了。
这样对古连来说就已经足够。
他在心中感谢倒在地上的理加德,然后向可能打从一开始就是与理加德共谋的海洁儿轻轻点头。她则是像往常那样吹着口哨想打马虎眼,今天她的口哨还是吹不出声音。
于是古连背向最爱的妹妹与亲切的友人,迈步走出了房间。
虽然心还在刺痛,不过古连仿佛要将心痛捏碎般手按胸口,随后动身前往艾蜜莉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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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连虽然迟到,但雪莉娜并没有特别责怪他。
她还是像平常一样面无表情地一鞠躬,然后就离开了房间。或许是因为明天就要上战场,所以她打算早点休息吧。她总是冷静地完成交付的任务,这的确很像她的作风,古连一边如此想着,一边走进了艾蜜莉的房间。其实王的房间本来是在别处,不过因为有战争的准备以及护卫的状况这些因素,王宫内的诸多继承事宜皆延至战后,所以艾蜜莉的房间还是她日前到访王宫时的同一个房间。
就算雪莉娜什么也没说,迟到的事实仍未改变,古连已经做好要受艾蜜莉斥责的心理准备。与其说是斥责,不如说是下流的骚扰。如果真是那样,那么即便错在自己,古连还是会冒着受到惩罚的风险对她施行公主教育。
“啊~不行了,我已经头昏眼花了。”
这明显是酒醉慵懒的声音,一看之下艾蜜莉正躺在床上。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那邋遢不堪、伸得直直的双脚,礼服长长的裙摆也掀了起来,大腿几乎都给人看光了。或许该说如果真想看,连大腿以上的部位都看得见,简直就是不知检点的可耻姿势。
古连忍不住别过了头。
“艾、艾蜜莉陛下,请您端庄一点,那不是一国公主……不,不是国王该有的模样。”
“唔~你在说什么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拖泥带水地爬起来。她看着古连的惺忪睡眼,目光似乎没有对焦,雪白的粉颊泛起朱红,而古连凭借着受到强化的嗅觉,不必靠近也闻得到浓厚的酒味,她明显是饮酒过量了。
起身后的艾蜜莉坐在床上,但她的裙摆依旧是掀起
的状态。
而她那张不是常常生气,不然就是不怀好意的脸,则是因酒精而显得表情松弛,古连不知眼睛该往哪看,因此无法直视艾蜜莉。
“您的脚露出来了,真不象样,要罚3佩辛!”
“哈哈,佩辛呀……原来如此,这就叫佩辛啊,呼呵呵。”
她边说边拎起裙摆晃来晃去,难以言喻的景象随即映入古连的眼角余光。
“艾、艾蜜莉!?”
古连忍不住大叫,耳朵却是逐渐发烧,见到古连生气的模样,艾蜜莉更是高兴,红润的面容看似比平常更添艳丽。
“喂喂!居然直呼我的名讳,你这家伙还是一样自大呐。”
她正想嘲笑古连,却突然露出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表情,酒醉的双眼微微一睁。
“哦~原来如此,哦~”
然后频频点头。
“艾蜜莉陛下?”
“你在害臊对吧?”
说着她故意将脚的位置一偏,维持着衣衫不整的状态,改为侧坐的姿势。当她躺着的时候,只有那粗俗的模样惹人注目,没想到换了个坐姿,衣着虽然仍是暴露,粗俗的感觉却消失了,或者该说某种让古连莫名恐惧的感觉更加浓烈了。
听到艾蜜莉这么说,古连反射性的向她看去,不小心就将她的模样尽收眼底,古连的眼睛无法从她的脚上移开,她面泛朱红的恶作剧表情,更是让古连心跳得更大声了。
“原来如此,你喜欢这调调啊。”
“不、不是的……!不是那样,我是说太不检点……”
“是啊。”
她害羞似地低头整理好裙摆,不过她的这个动作,反而让古连心中的悸动更加激烈、更加响亮。
只见艾蜜莉缓缓起身,她的脸颊依然红润,热情的双眼看着古连,而她的双唇看起来也比平常还要鲜红艳丽。
艾蜜莉走了过来,古连却无法动弹。他应该没有逃走的必要,但是不知为何,心中有个声音警告他快逃,即使如此他的身体还是不听使唤,也无法将视线从她的身上移开。
“艾、艾蜜莉陛下!”
金色的发丝摇曳,一股香甜气味扑面而来,那气味似乎混合了葡萄酒香、她身上的花香,以及可能是汗水的味道,即便是在这个时间,腰间仍挂着战锤,这正是艾蜜莉的作风。
“古连……”
呼唤自己名字的声音中带着热气,艾蜜莉的脸已经近在伸手可及的距离。
古连的心脏跳得像打鼓一样,他搞不清楚现在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该如何做,他只感到头脑火热,思考一片空白。
此时艾蜜莉伸出双手触摸古连的脸颊,古连的肩膀弹了一下,随后整个人僵住。
“……呜,我快吐了。”
艾蜜莉说出让人傻眼的一句话。
只见她缩手捂住嘴,脸色越来越苍白。
古连见状,火热的身体登时完全冷却下来。
“您喝太多了,照理说刚才那句话该处罚1佩辛,不过算了,您早点休息吧。”
见她痛苦呻吟,古连于是轻抚她的背。
“没事的,没事的……我还可以喝,还喝得下去。”
“请别再喝了。”
“恶心想吐是一阵一阵的啦,该怎么说……那就像是那个……你知道的嘛,也有其它东西也是一阵一阵的吧。”
“我大概可以想到两、三种,但您要是再说下去,我就要打您9佩辛。”
“我要吐啰,而且是朝着你吐,吐过去毒瞎你的眼睛哦!”
“本来应该总共3佩辛,不过因为您连续犯禁,所以要再追加5佩辛。先不说这些,您看起来脸色真的很差,请别多说话,先坐下休息吧。”
“我要吐啰。”
“吐了就是13佩辛喔!请您忍住!”
古连边说边将艾蜜莉扶到床上,她坐倒在床上,低着头不停地深呼吸,为了保险起见,古连手上拿了个壶在一旁待命。
……我刚才到底在紧张什么啊?
此时古连脑中忽地闪过艾蜜莉方才的模样,他赶紧摇了摇头,将脑中那幅画面驱走。
“您好一点了吗?需要喝水吗?”
虽然嘴上这么问,古连却不等她回答,径自从水壶倒了水递给她。艾蜜莉则是喝了些水,然后喘了一口气。
“……我感觉好多了。”
艾蜜莉说道,她的额头上浮现点点汗珠。
古连虽然受不了她的行为,却还是用布替她拭去额上汗水。
“嗯……辛苦你了。”
“如果您真觉得我辛苦,就应该要自重一些啊。”
“要我自重?哈!不可能!”
她对古连的话嗤之以鼻。
“你还笑!这是笑的时候吗!我是要你自重,明天就要出阵了耶,你有这个自觉吗?”
“喂喂!你这小鬼要到什么时后才能学会对主人要语气恭敬呀,你要自觉我多的是,那又怎样了!”
她从古连手上夺过布来,自己擦起颈部一带。
“呼哈~冰冰凉凉的真舒服。”
最后甚至还一脸畅快地呼了一口气。
“5佩辛!5佩辛!差劲透顶!”
“喂,你冷静点,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再怎么说都怪阳王那老头死都不肯放我走人,我才会喝成这样子啊,他一定是爱上我了。”
“老头……!?阳、阳王大人可是教会的最高统治者,同时也是负责传递天神旨意的大人物哦!话说回来,那不是什么爱不爱上的问题啦!”
“他也不是那么了不起的人物吧,叫他来就乖乖过来,那种人没什么大不了的,听说以前的阳王可是反过来对国王颐指气使哦,时代的变迁还真是残酷啊。”
“我明白您想说什么,不过这话要是给别人听见可就大事不妙了!请您真的要多收敛啦!不管是喝酒还是粗暴的言语,还有对萝蒂的恶作剧也是!”
“对你恶作剧就可以吗?那我懂了。”
“对我也不行!”
“你说这句话就像萝蒂一样可爱呀……不过话说回来,我困了!”
然后她突然一下子往床上倒去。
“这个醉鬼!至少先把衣服换了……!不,在那之前先要纠正您那散漫的态度,我现在就要让您体会您累积几佩辛了!”
“明天吧,对,明天再说,今天我已经受够了啦。”
她说着就要合上眼睛。
“想说明天就要出阵我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您的态度竟是如此过份!”
只见一支短鞭从大甲胄的护胸内滑出,那是古连一直以来用于公主教育的爱鞭,鞭子上可见深色的色泽,那正是古连挥动过数千次所留下,惯用这支鞭子的证据。
“来吧!零零总总累积下来的49佩辛!我现在就来教育您!”
“哦。”
对于古连持鞭以待,艾蜜莉却只是枕着自己的手臂,躺在床上露出狂傲的笑容。
“你做得到吗?‘公主狂’古连。”
若是换成平常的艾蜜莉,早就大逆不道的开始反抗大闹,甚至有时还不惜投掷铁球过来,但如今却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即使古连啪地挥响鞭子,她的态度却依然不变,看起来实在不像那个一要打她屁股,她就会使出全力朝脸部施以脚踢的艾蜜莉。
“难道您终于理解公主教育的必要性了吗……”
“白痴,哪有可能啊……古连,你那叫公主教育对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维持着相当于2佩辛的邋遢睡相,用大拇指指着自己说道:
“但如今我可是莱凯涅的国王!已经不是公主艾蜜莉了,呕!……我又有点想吐了!……先不管我要不要吐,这样你还要打我吗?”
“要打。”
只听古连毫不犹豫地回答。
“……什么?”
酒醉的艾蜜莉脸上首次现出动摇的神色。
“当然要打,我的使命并不是对公主施行教育,上天赋予我的使命是要培育出真正的淑女,并且导正背离淑女之道的人,使其成为真正的淑女!”
“不,上天绝对没有赋予你那种使命啦,你该不是瞧不起我们的天父吧?而且照常理而言,你那种想法比我刚才的言行还糟糕吧?”
“不准回嘴!”
鞭子在挥动之下发出清脆的声响,只要凭借着受过强化的感官,再搭配经过干锤百炼的处罚技术,要瞬间击打六个地方而不触及艾蜜莉,根本是轻而易举之事。古连挥动鞭子,鞭子破风发出尖锐的声音,立刻在床上留下鞭痕。
“既然艾蜜莉陛下已经成为国王,那么我的公主教育当然也要更上一层楼!公主教育在面对艾蜜莉女王时,自然就会变成女王教育!”
“别变啦。白痴!”
“好了!别废话,乖乖将您的屁股抬高,请您放心,我不是要让您的肉体疼痛,而是要让您的精神尝到屈辱的滋味。”
“谁要伸出去啊!这样叫我哪里能放心呀!”
艾蜜莉想要逃走,却被
古连以大甲胄的臂力所制伏。
“白、白痴!想想你现在的言行!搞清楚自己的身份!算我拜托你啦!”
艾蜜莉的声音显得有些慌张。
“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只要有大甲胄的力量,就算是艾蜜莉陛下也无法逃过女王教育,以及我这条鞭子!”
古连抓住她的腰,将她拉向自己。
此时响起了敲门声。
“艾、艾蜜莉陛下,我刚才好像听到尖叫声……?”
门外传来萝蒂的声音,她的声音听起来似乎略显紧张。
“没事的,萝蒂小姐,我只是……”
“是萝蒂吗?是萝蒂对吧!萝蒂~!!把门打开!踹开也行!现在马上!!我拜托你!”
正当古连要温和地告知她时,艾蜜莉大叫打断了他的话。
“好、好的……”
听见艾蜜莉死命的喊叫,萝蒂反射性地打开了门。
大门敞开之后,只见门另一头的萝蒂全身僵住不动。
她那头及肩微翘的黑发不安地晃动,注视房内的黑色双眼也睁得斗大;双唇则是一张一闭的说不出话,放眼可见的雪白肌肤则是每一寸都染得通红。
“为、为、为、为、为什么您要抱住艾蜜莉陛下的屁、屁股……”
转瞬间萝蒂眼眶含泪。
听她这么一说,古连稍微恢复了冷静,他看了看艾蜜莉,为了强行对艾蜜莉进行公主教育,古连抓住她的腰将她拉近。由于他将想逃走的她拉向自己,所以看起来就像古连抱住艾蜜莉的屁股,也像他正用脸颊磨蹭着屁股。
古连这时才终于发现,萝蒂一定是误会了。
“这是误会,我只不过是在管教。”
古连口齿清晰地辩解道,头上却响起某物破碎之声,同时一阵冲击传来,他便脸朝地面的倒了下去。
“少啰嗦!给我去死吧!”
头昏脑胀的古连只听见艾蜜莉放声喊叫,并将手上壶的碎片丢掉,那是古连为了酒醉的艾蜜莉拿来的壶,若不是砸在大甲胄坚硬的头盔之上,古连的脑袋就算破了也不足为奇。
才这么想的时候,艾蜜莉接着抓起手边的花瓶。
“等、等一……”
还没来得及说出等一下,花瓶已经砸了过来,古连的身体一震,撞击声在头盔中不断回荡,他的头和耳朵仿佛要破碎一般,然而他绝不能就此认输。
……女王教育!女王教育!
一瞬间即将散离的意识,也因这句话和一股涌上的义务感再度聚合,古连抓着地面想要爬起来。
“不行!”
萝蒂的话声响起,同时古连注意到放置在房间入口处的备用椅子不见了,而且不可思议的是,椅子正拿在萝蒂手中,她不知为何正高举着那张椅子。
“呜啊!”
他傻傻地哀号了一声,紧接着又一阵激烈的撞击声后,古连终于不支倒地。
一瞬间他眼前一黑,不过又立刻跳起,然后膝盖着地、跪在地上。
萝蒂挥落的那张椅子从中间断成两半。
随后又有一个钢铁块状物抵在古连的眼前,艾蜜莉正紧握着护身用战锤。
同时古连又听到某样东西在喀喀做响,转头一看,见萝蒂正高举着茶壶和一组餐具。
不管是战锤还是餐具,随时都有可能依古连的回答而挥落。
“萝、萝蒂小姐,艾蜜莉陛下也就算了,怎么连萝蒂小姐也这样,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这个问题我才想问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您刚才是在做什么?对艾蜜莉陛下的屁股……!您想对屁股做什么!屁股又有哪里不对了……”
“不,你别屁股屁股的一直喊啦,连我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话虽如此,艾蜜莉依旧以冰冷的目光看着坐在地上的古连。
“古、古连大人……您怎么可以这样……竟然利用大甲胄从事下流的行为,古连大人竟然会……”
眼泪自萝蒂的眼中夺眶而出。
“等、等一下!不是那样的!你误会了!”
“哪里是误会,不管怎么想那都是……”
“艾蜜莉陛下不要插嘴!”
萝蒂厉声说道。
“我又哪里错了……”
“你听好了,萝蒂小姐,刚才那是公主教育的升级版,女王教育。你看看这个全身酒臭味的国王!一国之王!应该是淑女的女王竟然是这副德性……而且还将邋遢可耻的模样现给别人看,这种事能够被允许吗?不!!当然不行!所以我才想要像往常一样,对艾蜜莉陛下施行公主教育的升级版,女王教育。没错!这是为了培育能肩负莱凯涅未来的女王的神圣行为!我可以向天父发誓!这行为绝对没有一丝下流的成分存在!”
古连缓缓站起,紧握鞭子高举在头上。
“啊……太好了,什么嘛,原来是女王教育啊,是我一时情急误会了。”
萝蒂放下茶壶等物品,擦拭自己的眼泪。
“喂~~萝蒂!你这么单纯可是会被坏人欺骗,然后受到各种下流的对待哦,例如某个拿着鞭子追着我跑的变态。”
古连对于艾蜜莉之言充耳不闻,只顾着与萝蒂四目相对。
“对不起萝蒂,我做了让你误会的事……”
“不,没关系的,古连大人!是我自己误会。古连大人只要谈到公主……女王教育就会变了一个人……这我也是很清楚的,这也是无可奈何。”
萝蒂抬起原本害羞低垂的头,与古连一同相视微笑。
“你这样就接受了呀?萝蒂?”
“咦?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三人中只有艾蜜莉一人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不过她终于还是放弃说服,吐了一口气。
“啊~真是的,该怎么说呢,我现在清醒得连我自己吓一跳,关于女王教育的事就算了吧……话说回来,你到我房间来是有事吗?还是只是巧合呢?有偷窥前科的修女萝蒂。”
“啊、不,我、我是……”
被艾蜜莉这么一说,萝蒂又脸红了起来。
“偷窥?”
古连向萝蒂问道。
“没、没有!不是的!我这次是那个……有话想说才来到这里,结果却听见房内有许多怪声,所以才……!”
“有话想说?是怎么了吗?”
听艾蜜莉问道,萝蒂点点头,整衣敛容一番后说道:
“那个、我……”
或许是有些紧张吧,只见她缓缓吸了一口气,分别看了看艾蜜莉与古连的脸,脸上是一副过去从未有过的平静表情。
“我打算明天就回去修道院。”
“回修道院?我是不觉得我们会输啦……不过我想这里恐怕才是最安全的地方哦?”
艾蜜莉修道院与威伦斯特军相距十分遥远,即使如此,万一莱凯涅王国军败退,那么届时那里也有遭受敌军袭击的可能。
萝蒂轻轻摇了摇头。
“不是的,我相信艾蜜莉陛下与古连大人。”
她的语气没有丝毫迷惘。
“当然,其实我并不希望你们参战,但明白我是无法阻止的。”
艾蜜莉与古连皆不否认她这番话,这一点萝蒂自己也很清楚。
“所以……我要回去修道院……在那个艾蜜莉陛下与古连大人救我一命的地方,为你们两位……不,为了大家的平安与战争胜利而祈祷。”
萝蒂双手在胸前合掌,语气开朗地说道。
“真抱歉,萝蒂。”
“别那么说……因为我所能做到的事也只有这样而已……”
萝蒂一副难为情的样子,艾蜜莉则是表情温柔地注视着她。
“不过说实在的,我们会怎样其实你无所谓,你只是担心古连担心得不得了吧,这件事我会帮你保密的。”
微笑的表情瞬间一变,转为一张随时都馋涎欲滴的低俗脸孔。
“古连出阵之后,你因为心里担心得不得了,所以跑来我房间偷窥,结果还说出会让人害羞死的热情台词想要说服我,这件事我是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然后她以淑女不该有的音量大声喊叫。
“艾、艾、艾蜜莉陛下……”
萝蒂吃惊之下真的跳了起来。
“说服?”
听到古连问起,萝蒂再次羞得连耳根子都红了,她慌张地挥舞着双手。
“不、不、不是的!那、那种事我……”
“对于记住可耻的台词,我一向是不遗余力呀,‘鞋子……’”
“呀、呀啊~……不、不是的!不是的!”
她发出近似怪叫的声音矢口否认。
“不是的!那个、对了!我、我确实很担心,不过艾蜜莉陛下也是非常忧心喔!她因为担心古连大人担心到在房间内闭门不出,那个……!艾蜜莉陛下听了我的话亲上战场,结果真的成功救了古连大人,我真是非常羡慕她,差点就要到嫉妒的地步了,但是艾蜜莉陛下做到那种地步,说不定她其实爱着古连大人!要是真的是那样的话,我……我!我每天晚上都会忍不住烦恼这件事……啊、
啊、啊……我到底在说什么啊……”
“萝、萝蒂……你、你在说什么啊……我才不可能那样!”
“啊哈哈哈,萝蒂小姐,不会的啦,只有这件事是绝不可能发生的,而且什么人都有可能,就是艾蜜莉陛下不可能会有那种想法啦,更何况如果照你的说法,那艾蜜莉陛下对我难道……?你的想法实在太离谱了啦。”
古连一边笑着否定,一边朝艾蜜莉看去。
“我说的没错吧?艾蜜莉陛下。”
先前还急忙否认的艾蜜莉换上锐利的目光,而且不知为何,那仿佛现在就要杀人一般的眼神正瞪着自己,古连搞不清楚她的杀意究竟指向何处。
“……是啊,我的确没那样想,没错,实在是不可能,以至于我没想到会被否定到这样的地步啊。”
方才她捉弄萝蒂时还是一副好心情,如今却一反先前态度,看起来非常不愉快。
“不可思议啊,我莫名地心头火起呀。”
古连明白自己失言了,不过却不知道哪里说错,若是萝蒂慌张之言触怒了她,她瞪视的眼神不知何故地始终不从古连身上移开。
“我、我说艾蜜莉陛下?我是做错什么……”
“萝蒂,我有件有趣的事要对你说。”
古连的疑问,艾蜜莉只当作没听见。
艾蜜莉原本还对激动的萝蒂不悦,现在却对她笑容以对。那假装出来的笑容灿烂夺目,古连感受到一股不祥的预感。就算五感没有经过大甲胄的强化,他也可以明显感觉出那灿烂的笑容之下隐藏着强烈的恶意。
“日前的战斗,古连真的十分辛劳,没错,这我也很清楚。”
她皮笑肉不笑地对古连表示同情。
“你也知道,我再怎么说也是这小鬼的主人对吧?所以我想说这下子不安慰他一下可不行,于是便对他说了些体贴的话安慰他,然后你知道吗!古连就像只安心的小狗,在我丰满的胸部……”
“请、请、请等一下!艾蜜莉陛下!那件事没必要提吧……”
听到这里古连已经理解到她想说什么,古连那时的确受到严重的打击,为自己的无力和没用将近自暴自弃,而那时支撑自己的人就是艾蜜莉,古连也确实攀在她身上哭泣,对此古连也由衷感谢艾蜜莉。
“怎么啦?古连,我亲爱的护卫骑士,我有说出什么不该说的事实吗?我相信你对于说出真相应该是不会有所犹豫才是啊。”
“胸部……?那、那个……古连大人。”
萝蒂的视线让古连感到如针刺一般。
“啊、不!那是……!不是的!萝蒂!”
“想到你在我怀中时的模样还真是……”
“真的非常抱歉!老实说我并不知道是哪里惹艾蜜莉陛下生气!不过总面言之,我向您赔罪道歉了!”
“哎呀哎呀,你怎么一副担心害怕的样子啊,可爱!真可爱呀~古连~!”
相对于艾蜜莉夸耀胜利的模样,古连只能向她不停地磕头赔罪。
萝蒂则是弄不清发生什么事,一脸目瞪口呆的表情,只有艾蜜莉一个人满足地点了点头。
“好啦,算了……”
艾蜜莉轻轻戳了一下古连的头。
“古连这家伙根本不值一提,萝蒂,我真的很感谢你。”
“啊、不……别这么说,我什么也……”
艾蜜莉看着脸红的萝蒂,眼神中带着温暖,甚至感觉得到像是敬意一般的情感。平常艾蜜莉若是见到萝蒂害羞,每次都一定会开她玩笑,不过这时并没有那样的迹象。
“最重要的是……艾蜜莉陛下还有古连大人以及雪莉娜小姐……请你们大家一定要平安归来。”
萝蒂的语气就像是在祈祷一般。
“我会请求天父,如果它听见我的祈祷……那么不管我会怎么样都无所谓,就算是要我献出我的身体,我也……”
“不行,萝蒂。”
艾蜜莉以强硬的语调打断虔诚修女的话,她的语气中甚至隐含着怒气。
萝蒂则是表情惊讶地看着她。
“你是能让我愉快的玩具,我不允许你说出不管怎样都无所谓的话。”
“艾蜜莉陛下……”
吃惊的表情之中,萝蒂看起来也显得有些喜悦。
“更何况你要奉献身体的对象是我才对吧?我应该有说过,【铁球公主】……【铁球王】的动力就是年轻少女的甜美叫声啊。”
艾蜜莉用雪白的手指挑起萝蒂的下颚说道。
“这、这个……”
“而且更重要的是我已经计划好了!!我要打赢这场仗,然后和古连一起回到萝蒂的身边,就在你庆贺我们平安归来的时候,我要当着你的面做出强吻古连的举动。”
“您在说什么呀……”
“到时萝蒂的表情一定很值得一看吧!能够亲眼目睹神的使徒因嫉妒而扭曲的表情……!而且萝蒂那张我见犹怜的脸蛋将会染上愤怒与羞耻之色!在那样的情况之下,见到自己所爱之人与别人亲吻,她感到一股背德的快感!真是淫荡的女孩!……我、我口水快流出来了!!”
“只、只有那件事不行!而且我也不淫荡!”
萝蒂挥舞着双手上前抗议,而艾蜜莉却是单手按住她的头,并且放声大笑。
“艾蜜莉陛下……您已经超过8佩辛了。”
见到她真要流口水的散漫表情,古连只感到全身无力,根本也没力气发怒了。
边挥动鞭子,古连发现现在的情况其实也不错。
艾蜜莉逗弄着萝蒂,而即使遭到戏弄,萝蒂也毫不屈服,这是当初两人初会时无法看到情景,明天就要上战场的艾蜜莉能够笑得如此开心都要归功于萝蒂;而萝蒂之所以会有如此转变,大概还是受到艾蜜莉影响的成分居多吧。
古连绝不会让两人现在的景象消失,为了今后也能够继续保护她们,古连要保护艾蜜莉,自己也必须活着回来。虽说这是他单方面的决定,不过古连与安也有约定,所以他绝不能让最爱的妹妹更加悲伤。
无论这场战争将会多么激烈,他都绝对不能死,也不会让任何人死去。
看着嬉闹的两人,古连无言的在心中立下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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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莉娜独自一人漫步在夜晚的王宫中。她和往常不同,身上并没有穿着大甲胄,刚才结束护卫值班之后,她便回到房间沐浴,然后换了件衣服。她换上的并不是睡衣,而是朴素的深蓝色侍女服,另外还围了件白色围裙,她就以这样的装扮走在昏暗的走廊上。只见烛台上蜡烛的火光映照之下,使她的影子倒映在地板上。
她手中拿着几张羊皮纸,那是艾蜜莉吩咐要调集的各项物资的清单,有别于军方正式的配给品、装备,那些是艾蜜莉私人订做的物品,雪莉娜大致清点了一下,确认没有什么遗漏。
此时她经过先前所在的艾蜜莉房间门前,里面传来笑闹的声音,其中不只是古连的声音,也听得见萝蒂的声音。
她的表情依然不变,只是稍微叹了一口气。
虽是出阵前夜,但既然有古连在,那么雪莉娜就没什么好操心的了,他的战斗力已经大幅超越了雪莉娜。
有点靠不住、空有满腔热血——这是雪莉娜对古连的第一印象,但在经过与艾蜜莉的模拟战,以及接连与理加德等强敌战斗之后,古连毫无疑问地已成长为一流的重骑士了。
古连超乎寻常的快速成长非关素质,而是他有为保护别人而想要让自己变强的意志。为了达到目的,他总是思考着自己需要什么,并且不断加以实践,因此才让他能达到如此快速的成长。
不论是想保护艾蜜莉的心情,还是想为此变强的心态,雪莉娜都不觉得自己逊于古连,然而两人却已有一大段的实力差距。
她用握住纸张的那只手,轻抚着无法动弹的右手。若是这只右臂能够动作,那么情况又会不同了,她发现自己少见地陷入感伤的情绪中。
从战场归来之后,雪莉娜就一直不曾与古连好好说过话。在他赴战场前的那次争执,固然让她面对古连有些尴尬,而且雪莉娜对他放弃护卫骑士的职责、抛下艾蜜莉前往战场一事仍然不能谅解,这是事实。
即使如此,雪莉娜也明白现在的古连对艾蜜莉而言是一大心灵支柱,他正如同过去的麻地亚斯一样,是艾蜜莉的【盾】;同时也是她的【战锤】。
她并非对此感到不快,那么又有什么好犹豫的呢?她思索着这个没有答案的问题,很清楚胸口的那股刺痛是来自于嫉妒。
此时雪莉娜想起了自己来到此处的目的,她并不是要去艾蜜莉的房间,而是要去隔壁的古连房间。房间的主人现在并不在房里,但是雪莉娜却听说她要找的人,正在这间应该只剩下安的房间里,事实上房间里也正传来那个男人的声音。
于是雪莉娜总之先敲了敲房门。
“安洁莉卡小姐,是我雪莉娜。”
“……好的,请进。”
一阵短暂的犹豫之后,房间的主人准许了她的进入,房内可听见有别于艾蜜莉房间的嬉
闹声。
“那么恕我打扰了。”
在此犹豫不决也无济于事,于是雪莉娜便推开了门。
进房后只见安坐在椅子上,她低着头,有什么东西似乎很令她在意,目光不停地偷瞄着房间的墙壁。
于是雪莉娜随着她的视线看去。
“对了!就是这样,萝蒂!现在正是好机会!老实说身为知心好友,比起艾蜜莉陛下我更是声援萝蒂的恋情呀!来吧!就是现在……用甜美又感伤的语气……像在耳边轻吐般地轻声细语……上吧!”
海洁儿正甩着两条辫子,耳朵贴在墙壁上偷听。
“喔哦~~!竟然同时受两位女性包围,为什么那家伙能享受这种齐人之福!怎么有这么让人羡慕的男人啊!不能原谅!绝不能原谅!啊~!可恨!真的不可原谅!话说回来,海洁儿你有没有感到身体有点火烫之类的呢?”
在海洁儿的身旁,有个男人耳朵紧贴着墙、脸颊靠在墙上对她如此呼唤。海洁儿却是充耳不闻,甚至还赏了他一记肘心顶,让他痛得欲哭无泪。那个红发男人当然就是理加德。
也难怪与他们在一起的安会不知所措,只不过对雪莉娜而言,这已是司空见惯的光景,这景象换作一般人一定觉得莫名其妙,不过雪莉娜大概能猜得到他们在做什么。
“一开始是是理加德先生躲在床底下。”
雪莉娜没提问,安就自己开始说明了起来。大概是身为受过公主教育的淑女,她不希望遭受奇怪的误解吧。雪莉娜虽然不明白为什么理加德会躲在床底下,不过这种事在修道院时也不是没发生过。
“然后……发生了一些事,后来哥哥一出去,他们就突然开始做起那种事……”
对雪莉娜来说这已是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事,因此她只是面不改色的静待情况发展。
只见被手肘击中的理加德痛苦打滚了一阵子后再度爬起。
“哇啊!不好了!安洁莉卡小姐!古连他、古连那小子从刚才就一直想要打公主殿下的屁股!他是变态!绝对是这样没错!那种男人您不如早点放弃他,从今天起改叫我哥哥吧!?”
理加德似乎听到墙的另一端有什么动静,脱口说出这样的话来,雪莉娜心想那大概是古连正打算进行公主教育吧。
“古连是变态!理加德哥哥!古连是变态!理加德哥哥!”
只听理加德如此反复唱诵。
却见安忽然起身,脸上已不见方才畏惧不安的表情。
她默默地不知从哪里取出了一条鞭子,那与古连持有的短鞭几乎一模一样,或许两条鞭子本来就是一对的吧。
接着不发一语地朝耳贴墙壁、翘起屁股的理加德走去,毫无预警地将鞭子用力挥落。
清脆的声音响起。
“咿~~!?这是安洁莉卡小姐新的爱情表现吗?还是这是求爱行动……”
“哥哥之所以会打人屁股,只是单纯为了要施行公主教育而已,这是对愚弄哥哥之人的惩罚。”
安语气冰冷地说完此话,接着便一鞭一鞭地抽在理加德的屁股上,每抽一鞭就听到一声哀号响起。
“请、请等一下,安洁莉卡小姐,我并没有那种兴趣……”
“你连公主教育也敢愚弄吗!请认清你自己的身份!接下来我要带给你肉体的疼痛,将会远超过精神上的屈辱!”
短鞭发出清脆的响声,理加德则是痛苦万分。
他维持着耳朵贴着墙、臀部翘起的姿势逐渐瘫软下去。不知是否是错觉,哀号声听起来似乎渐渐带有喜悦,但不管是不是错觉,那对雪莉娜来说都无关紧要。
而近在身旁的海洁儿似乎一点也不在意。
“啊啊……萝蒂……你竟会说出那么大胆的台词……内向的你居然变得如此积极,身为你的好友,我对你的成长感到欢喜,但又有种被你超前的感觉,让我心中不禁五味杂陈啊。”
海洁儿对发生在身旁的惨剧看也不看一眼,只是专注倾听着墙另一头的动静。
只见理加德全身瘫在地上抽搐,嘴角吐白沫,却露出一脸幸福的表情。
理加德已经翘着屁股趴在地上,这时安的目光捕捉到一旁海洁儿的身影。直到这个时候,海洁儿才像是有了反应似地背脊抖了一下。
“海洁儿小姐……我从方才就好奇你在做什么,你该不会也和这个龌龊的随从一样,是在偷听哥哥他们的谈话吧?”
安说话时表情依然不变,还是和她制裁理加德时相同,以一双无情的眼睛注视海洁儿。
“怎么会呢,您真是爱说笑。”
海洁儿露出完美的笑容以对。
“真要说的话,其实我的行动与安洁莉卡小姐和古连大人相同。”
“和我们相同……是吗?”
“是的,我当然非常清楚古连大人是一位擅长公主教育的绅士,然而艾蜜莉陛下和萝蒂尚在公主教育的途中,若是她们两人有什么失礼之处,我怕古连大人一个人会无法应对,所以为了预防万一,我才会像这样努力收集情报,好让当今莱凯涅王国另一名公主教育的先驱——安洁莉卡小姐能够及时相助古连大人。”
地上的理加德似乎想要插嘴而挣扎着爬起,却被海洁儿踩在脚下践踏。
“原来如此……确实有这样的可能性,我都没想到这一点,感谢您如此费心。”
安率直地向她道谢。
“哪里哪里,啊!?这不是雪莉娜小姐吗!还没请问您来此有何要事呢?”
“是的,其实是……”
海洁儿是怕安洁莉卡再追问下去,因此将话题转到自己身上。这一点雪莉娜心知肚明,但是她也不加以点破,因为她来此只是要传达受交托的事务而已。
只不过她要传讯的对象,如今正躺平在海洁儿的脚边。
“……咦?你该不会是要找理加德先生吧?”
“是的,请问他要多久才会清醒呢?”
屁股受到鞭打,又惨遭海洁儿践踏,理加德已经完全昏死过去。
“啊,如果是这样的话,我马上就让他醒过来,这种事我可在行的很。”
说着海洁儿将脚踩在理加德背上,然后将自己身体的重量压下去,随即听到一声如青蛙般的叫声之后,他咂了咂嘴逐渐醒转过来。正如海洁儿所言,不一会儿就会清醒了。
“话说回来……感谢您向爱亚兰特伯爵美言,我们才能在会议上得到他的支持。”
在日前的会议上,只有杰佛逊伯爵和古连,以及她的父亲爱亚兰特伯爵对艾蜜莉的言论采取支持态度。爱亚兰特伯爵本来是保持中立立场的贵族,关于他肯站出来发言,事后艾蜜莉也对此表示惊讶。
“啊哈哈,这种事你不该谢我,应该要谢我父亲比较好吧。”
话虽如此,爱亚兰特伯爵之所以会支持艾蜜莉,除了她的暗中帮助之外也想不到有其它理由了。虽然她总是爱开玩笑,但是雪莉娜也很清楚,为了朋友她甚至可以奋不顾身,所以对于她不只为了亲密好友萝蒂,也帮助了艾蜜莉一事,雪莉娜纯粹感到高兴。
“谢谢您。”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唉呀,真是的,理加德先生,快点给我醒来!”
海洁儿不停猛踩理加德,说话的速度也比平常快了。
“海洁儿小姐,冒昧请问您自明天起有什么打算呢?”
这并不是特别需要问的问题,不过雪莉娜发现自己也关心起身为恩人的海洁儿,若换成平常的她,都只会想到艾蜜莉,并不会过问其它人的事。
对于这样的心情转变,连雪莉娜自己也感到惊讶,不过想到她有恩于艾蜜莉,或许这样转变也是无可厚非。
“听说萝蒂打算回去修道院,因此我也会跟着她去。”
“去修道院吗?可是……”
现在正处于战时之下,她回去修道院并没有多大意义。而且原本海洁儿进入修道院的目的,是为了与其它诸侯的女儿建立人际关系,并且学习贵族之女应该具备的礼仪教养。
“因为发生战争,所以我的婚期继续搁置下去,再说既然我的好友要去修道院,没办法我也只好跟去。”
“可是在这战争时期是很危险的哦。”
这理加德摇着脑袋,好不容易才从地上爬起来说道。
“危险是吗……那么理加德先生明天又打算上哪儿去呢?”
“嗯?我要上战场啊,既然古连要去,那么没办法我也只好跟去。”
理加德还是像平常一样轻佻的口吻,仿佛若无其事般地说道。
“这样啊……我可是知道的哦,你的伤还没好吧?”
海洁儿拍了理加德肩膀一下。
理加德皱起眉头,发出痛楚的呻吟。在与薇儿海米妮交战时,他为保护古连所受的伤应该不浅。
“呼呼……也就是说,海洁儿你不希望我去,所以想扑进我怀里,哭着挽留我是吗?那好吧!”
理加德的双手大大地张开。
“我知道挽留你也没用对吧!勇敢的理加德先生!你就放心的去吧!”
虽然看到海洁儿开心地向
他挥手道别,理加德却还不死心,继续张开双手等她投入怀抱。
“那个……”
这时安出声了。
“……要上战场你们都不会害怕吗?而且……不管怎么说,我还是不明白哥哥为什么非去不可,明明是那么危险的地方。”
尽管感到犹豫,她还是问了这个问题。
“不,并没有人规定他非去不可。”
“那是?”
“实际上有些诸侯也是只派出军队,自己并不上战场,而且有更多人是连召集都不理会。”
理加德很干脆地如此答道。
“撇开法理的问题不谈,不管是古连还是艾蜜莉陛下都没有必须上战场的义务,只不过他们明白自己不去的结果会如何,所以才会以自己的意志选择前往。”
“但是……我讨厌哥哥遭遇危险,我不希望他去。”
安的心情雪莉娜也能理解,其实雪莉娜也不希望艾蜜莉上战场冒险,相继失去父亲及兄长的安想必更是有这种想法。
“即使如此,安洁莉卡小姐已经把自己心情告诉他,他却还是那么坚持。不过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古连就是这样的男人,这时对他说再多也没用啦。”
理加德看起来虽然还是一如往常,这时却给人有点冷漠的感觉。
雪莉娜心想可能是自己来之前发生过什么事吧,或许是他说的话一语中的,安才一时为之语塞。
“安洁莉卡应该比我更了解古连的为人,既然如此您应该也知道,一旦决定要做,他是不会听别人的劝阻的吧?”
“可、可是……。”
“不不,若是您祭出强硬手段,他也是会放弃的啦。只要您用自己的性命威胁他,还是能够阻止他的,因为他很重视安洁莉卡小姐呀。话虽如此……不论您是要强迫古连留下,还是要替他送别,这都是安洁莉卡小姐您的自由啦。”
骇人听闻的话,他却说得仿佛理所当然一般。
不过他说的几乎也是事实,古连的个性温柔,若是自己上战场的代价就是要牺牲安,那么想必他会选择留下,因为他上战场的目的就是为了保护艾蜜莉与安。
安答不出话来,她犹豫了一下,彷徨的目光移至雪莉娜身上。
“雪莉娜……你打算如何呢?”
安如同求助般地询问雪莉娜。
“我会随艾蜜莉陛下同赴战场。”
雪莉娜也毫不迟疑地回答。要上战场心中当然多少会害怕,但是身为一名装甲侍女,保护艾蜜莉既是自己的使命,同时也是她的愿望,这个信念不会有丝毫动摇。而自己所能做的,就只有为守护艾蜜莉而战,她不敢像艾蜜莉或古连一样,说出要保护所有的人那种话,那种事她根本无法想像,不过或许正因为如此,她才能够拼上性命只为保护艾蜜莉一个人周全。
这时雪莉娜忽然明白了理加德及海洁儿来这个房间的理由。
他们与只重视艾蜜莉一人的雪莉娜不同,两人都有共通的相似之处,平常看似一副不正经的样子,其实他们对周围的人都观察入微,或许这是由于理加德过去曾是随时可弃的杀手——亡灵骑士,海洁儿则是被当成政治婚姻筹码的伯爵家之女,因此两人才培养出这种处世之道吧。
两人之所以来到这房间,想必都是因为担心安,虽然这番心意可能和古连与艾蜜莉相同,最终都是为了他们所珍惜之人,不过有这两人的陪伴对安来说是极大的安慰,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他们与只以艾蜜莉为中心而思考的自己不同。
“话说回来,雪莉娜小姐有事找我呀?是因为你对我有爱吗?”
“……不,没有,不过确实是有事找你。”
突然被理加德一问,让雪莉娜有些措手不及,还好她强行忍住才没露出慌忙的神色。理加德或许察觉雪莉娜心中的懊恼,所以才转移了话题,于是雪莉娜努力平复冷静的心情,将手上的一张纸递给理加德。
“你吩咐准备的物资已经抵达了,请确认是否齐全。”
理加德将她交付的纸张浏览一遍,然后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那么我还有事要办,先失陪了。”
他装模作样地向安与海洁儿行了一个礼,随即要开门离去。
“理加德先生。”
雪莉娜不自觉地叫住了他。
回过头来的理加德,脸上依然是神色自若的表情,当他身为亡灵骑士要杀艾蜜莉的时候,也是这样的表情。那时候的事雪莉娜至今仍然无法忘怀,他杀人的时候能够面不改色,冷酷地将人杀死。
但是相反的雪莉娜也很清楚,如今的理加德是个远比任何人都值得信赖的男人。就某种意义上而言,他与自己很相似,为了主人古连他可以不择手段,若是事关艾蜜莉,雪莉娜只怕也是与他相同。
“让我们一同守护大家吧。”
本来心中有所抵抗的这句话,竟能这么轻易地说出口,雪莉娜自己也觉得非常惊讶。
或许理加德也同感惊讶吧,只见他瞪大了眼睛怔了一下。
“既然雪莉娜小姐如此要求,那么没办法,我们结婚吧。”
“很抱歉。”
在遭到拒绝而露出苦笑时,他已经恢复成平常的那个理加德了。
雪莉娜目送这个可说是另外一个自己的古连专属随从。
雪莉娜对他所说的话并无虚假。
——————————
出了房间之后,理加德一个人走在走廊上。
既然安和古连已经稍微了解彼此的感受,那样就足够了。
若是心中惦记着妹妹的眼泪,那个太过天真的友人将会带着犹豫不决的心情上战场,在面临生死关头的时候,只要内心有丝毫的动摇,都将可能左右生死。虽说古连的武艺已有急遽提升,然而理加德还没乐观到以为尚未成熟的古连,能够在那样的心理状态下存活下来。
既不懂得照顾敬爱自己的妹妹,又无法整理自己的心情,理加德一方面对这样主人感到丢脸,另一方面也觉得这才像是古连。
“待这个地方……对我来说真是太奢侈了。”
与古连的房间渐行渐远,理加德头也不回地喃喃自语道。
他先前留在那房间的目的并非为了辅佐古连,单纯是因为与海洁儿和安一起嬉闹,是一件让他感到快乐的事。
但同时也有一股无法言喻的愧疚感自胸中涌出。
理加德原本是一名亡灵骑士,他的战斗能力受到乔瑟夫的赏识。为了让自己生存下去,过去他杀了许多人,自从成为古连的随从后,他欺瞒古连,有时甚至加以利用,手里仍是不停地染上鲜血。
他曾企图杀害方才与他谈话的海洁儿和雪莉娜,在那次袭击修道院的时候,理加德一脸笑容面对她们的同时,其实心中对她们并不怀有一丝杀意,他杀人单纯只是为了达成目的而已,除此之外再无其它想法。若不是古连以实力阻止了他,那么不管是艾蜜莉还是雪莉娜,甚至连海洁儿等都已经遭到杀害了吧。
而这样的自己却发自真心与她们一同欢笑,本来这应是不能被容许的事,而且理加德也认为自己不配得到她们的原谅。
走出王宫之后,理加德来到一座沿着城墙搭建的帐篷,里面堆满了为战争准备的物资。
理加德在那堆物资中找到他所要之物,帐篷外火把的火光照射进来,映照在一个铠甲柜上。与古连等人所用的铠甲柜不同,这个铠甲柜并没有多余的装饰,理加德打开了它。
里面收藏着一副大甲胄,裸露在外的钢铁质地在火光照耀下闪动,那副装甲隐隐发亮,即使收纳在箱中也能让人感受到它的坚实厚重。
颜色虽然有了改变,不过对理加德而言,那是令他既熟悉又怀念的大甲胄。
“没想到我居然会以重骑士的身份……穿着这件大甲胄出战。”
这原本是理加德身为亡灵骑士时所使用的大甲胄,连同辉铁一并涂黑的烤漆已经完全剥落,在铁制外壳上还刻有出产编号,那是非法制造的亡灵骑士大甲胄所没有,是艾蜜莉透过某种管道,将他的大甲胄登录成为正式的大甲胄,那件甲胄如今已不再是不该存在的亡灵所穿的大甲胄了。
而这件大甲胄本身恐怕是艾蜜莉出击前往救援古连时,依照她的吩咐所准备的吧,除此之外,这里也备齐了理加德拜托艾蜜莉调集来的各式武装。
能够将自己本来的力量用来与古连并肩作战,这是一件令他高兴的事;同时,以自己的身份居然即将上战场,他也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这时听到脚步声接近而来。
仔细一瞧,只见在灯火之下,绑着两条辫子的海洁儿伫立在那儿。
她的目光注视着铠甲柜中之物,脸上表情也缺少了平常的开朗。
“理加德先生,那是那时的……”
海洁儿的声音僵硬,一点也不像是平常的她,不过这也难怪,因为那副大甲胄就是理加德身为亡灵骑士,袭击艾蜜莉修道院时身上所穿的大甲胄。那时理加德就像要捏死碍事的小虫子一般,想要杀害海洁儿。
“是啊……那时
真是做了对不起你们的事。”
他道歉的心情没有丝毫虚假,现在的情况已经和那时不同了。
“当然呀,再怎么说我们可是差点就被杀了呢。”
海洁儿像往常般想要说笑带过,然而她的声音却在颤抖,脸上表情也显得僵硬,她会害怕也是很正常的。
“是啊,我无话可说,那时我杀人也毫不心软。”
海洁儿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沉默不语。她的视线不敢与理加德相对,而理加德也找不到什么话可以对她说。
沉默降临在两人之间,只听到营火里劈啪作响的柴火声,以及在深夜却还在为备战而奔走的人们吵杂声。
“啊……对了,刚才多谢你了,谢谢你陪我演了一出戏。”
理加德勉强想找些话题来继续对话,海洁儿之所以去安的房间并非偶然,那是事先商量好的行动。
“啊……不,那不算什么,那只是为了卖恩情给古连大人。”
海洁儿尽可能使自己的语气如往常般开朗,但她的眼神却游移不定。
“哇哈哈,我也没想你的拐子会让我的脖子痛到在地上打滚啊。”
听理加德嘻皮笑脸地说道,海洁儿也想开开他的玩笑,却不知是否找不到适当话语,只见她欲言又止,笑容也转变为苦笑。
最终她的笑声歇止。
理加德与海洁儿之间又再度陷入沉默。
他和海洁儿两人在一起,像这样会话中断的情况可说是十分罕见。若是换成平常时候,不论是在怎样的状况之下,她总是能缓和周围的气氛,或许那也是她的努力所致。即便理加德只不过是一名卑贱的杀手,海洁儿还是时而嘲讽,时而开玩笑地真诚面对他,理加德对此十分感激。
因此对于曾经使她恐惧一事,更加深了理加德的罪恶感,但现在后悔也已经太迟了。
“其实我……本来就是个肮脏的人。”
连他自己也不禁想着:我是在找什么借口啊。
“但是……看来我似乎还是有良心的,该怎么说呢……能体悟到这一点,我自己也松了一口气。”
怎么尽说些废话呢,他的心中开始如此后悔,若是换成平常的自己,想必会打哈哈的一笑带过,可是如今的他却做不到,他心中焦急,话也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
“和那时候相比……我多少也有些改变了,这也是受到你们这些善人的感化啦。”
海洁儿听到他说这种平凡无奇的话,与其说是惊奇,倒不如说是吓了一跳。
“所以……我希望你相信我。不,就算不相信也没关系,我……之所以上战场,不只是为了保护古连,也是为了想要保护你们。”
说出这种话,连理加德自己也感到惊讶。他脱口而出的话句句真诚,最令他惊讶的反倒是有这样想法的自己;他感到很难为情,因为这实在不是自己会说的台词。
……这样的台词应该是古连说的吧。
理加德搔搔头,掩饰自己的难为情,随即哈哈一笑,看着目瞪口呆的海洁儿。他希望海洁儿像平常一样吐槽自己,那样心里反而会轻松许多。
“如何?你爱上我了吗?爱上我了对吧?来吧!既然如此,趁着四下无人!”
说完他张望四周,放眼所及真的一个人影都不见。
“来吧!来吧!要吻我就趁现在!”
理加德就像在安的房间时那样,大剌剌地张开双臂等待着她。
他本来想开个玩笑带过,没想到反而变得还要冷,顿时无地自容地想朝夜空大叫一声:我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然后火速奔离现场。
另一边的海洁儿则仿佛一副拿理加德没办法的神情,以慈爱的眼神看着他。
“说的也对,只有现在了吧。”
海洁儿喃喃说道,理加德与她的距离瞬间拉近。
当理加德明白是她垫起脚尖迎过来时,两人的唇已经交叠在一起了。
“……嗯。”
海洁儿闭上双眼,理加德感觉到火热的双唇紧贴,近距离嗅着她所吐出的芝兰气息。
甘甜芬芳的香味,以及怀中温润的感触,让理加德的意识都快飘到九霄云外了。
在经过一段既似短暂,又似漫长的时间之后,海洁儿终于缓缓离开他的怀抱。
不知是营火的缘故,还是有别的理由,她雪白的粉颊泛起红潮,然后露出平常那副恶作剧般的笑容。
“是呀,也只有现在,我才能做这档事呢。”
理加德茫茫然地双手张开僵在当场,海洁儿十分得意地对他如此说道。
“所以啰,我这个吻是献给即将要上战场的勇者大人的,太好了呢,你赚到了。”
“是、是啊……”
看到理加德哑口无言的样子,海洁儿似乎颇感心满意足。
“你要穿上那副铠甲,也就是表示艾蜜莉陛下指名你为骑士了吧?”
“你很清楚嘛。”
正如同海洁儿所说,理加德昨天就在艾蜜莉的专断独行之下,受命获颁骑士的位阶。
“所以我才会亲吻你啊,虽然区区的骑士阶级,和我伯爵千金的身份相比可说是天差地别,不过好歹也算是贵族阶级啦,我是勉为其难,真的是勉为其难才会给你个吻当作奖赏唷。”
平常就伶牙俐齿的海洁儿,今天说起话来更是连珠炮一般,她使起性子别过脸去的表情,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加稚气可爱。
“因此你可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啊……嗯,不、我是……”
即便是面对态度旁若无人没人能出其右的艾蜜莉,理加德也总是能够保持冷静的心境,然而现在他的心湖却波涛汹涌。
“我投降了。”
理加德想说些什么,却只能挤出这句平凡无奇的话,因为海洁儿的举动实在超出他的预料之外。
他感到心头一热,污秽的自己原本一直压抑、视而不见的某种情感,这时仿佛就要爆发出来。
“海洁儿,那个……我想……可不可以再来一次呢?”
他诚实说出心中的渴望。
只见海洁儿满脸通红,任谁也看得出那并不是因为火光的关系。
“……请你别得意忘形了,我可是只看得上金龟婿,并且也有婚约在身了……不过亲一下是没关系啦。”
理加德将闭起眼睛的海洁儿拥入怀中,自己也缓缓合上了双眼。
两人的唇再度重叠在一起,唇齿间吹吐出诱人的气息,炙热的感触相互纠缠。
理加德认为这样的幸福不是自己该得到的,亡灵骑士只配在血肉的泥沼中打滚,自己并不配留在此处。
然而现在,他只想感受着她的体温。
理加德无法像古连那么乐观,与威伦斯特的战斗恐怕将会面对超出自军一倍以上的兵力,到时势必会发生一场激战,理加德可无法自信满满认为自己一定能在激战中存活下来。
然而他也萌生了绝不能死的念头,若是能够活下来的话,自己或许就能有所改变吧。
尽管他心下冷静,知道这是自己不该奢望的愿望,还是紧紧拥抱怀中这名不知不觉中已在他心里占据莫大地位的女孩。
即使祈祷并不像他会做的事,他还是祈求希望自己永远不忘这份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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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眼望去,下方是一片壮丽的光景。
古连站立在高台之上,他的前方是所有集结于王都的众诸侯军队。
日前发生战斗的半岛军及诺福克军的确都是庞大的势力,但王都全部的兵力几乎集结于此,两者的规模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可说是残兵败将的杰佛逊军和诺福克军所屯驻的地方,如今则是聚集了莱凯涅王国的精锐部队,他们各个高举银亮的武器准备出征;诸侯们的旗帜色彩缤纷,在风的吹拂之下随风飘扬。
古连屏息俯视台下壮大的军容,此时他的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发出金属碰撞声。
一看之下,原来是理加德来到他的身旁,他也是身着大甲胄全副武装。那是件胸部与肩部大幅隆起的重装甲大甲胄,古连曾经见过这具大甲胄,甲胄表面的颜色与以前见到时不同,散发着黯淡的铁色光泽;覆盖大甲胄之上的,是一件纯白的厚重披风,不过他身上的大甲胄确确实实,就是在艾蜜莉修道院时与古连交战所使用之物。
过去曾以敌人的身份相见,古连本以为不会再看到这件大甲胄,因此这时见到心中不免颇感复杂,同时他也很清楚,眼前之人是比任何人都值得信赖的同伴。
“好了,我们走吧,古连。”
“是啊,理加德。”
古连点点头迈步向前,他的身上也已经武装完毕,虽然护胸已经尽可能修复,不过还是看得出扭曲变形之处;头盔上的角也没复原,还是缺少一根的状态,只有盾刀和投掷武器是重新更换过。
每走一步,古连的手臂和身体就会疼痛,他与艾尔尼斯特及薇儿海米妮之战所留下的伤尚未痊愈。仔细一想,其中一根肋骨只怕还是被艾蜜莉踢裂的,不过她并不是出于恶意,所以古连也不能
怪她。
理加德走在旁边,从他的身上传来钢铁与皮革的气味,在那气味中还夹杂着药味,不知是贴了药布还是抹了膏药,味道十分浓烈。在与薇儿海米妮的战斗之中,他也为了保护古连而受伤,伤也还没治好,而且那伤口是遭斧头刺中,可以说是受到了重创,以古连强化之后的五感,当然不可能看不出他的惯用手有些不灵活。
“理加德,你的伤……”
“这点我们是互相吧,而且不好意思,我也多了不能退缩的理由,你就别再多说了,不过话又说回来……”
他指着聚集而来的诸侯,以看似愉快的表情说道:
“这些再加上今后预定会合的兵力,将会有重骑士两百名,兵力也会到达两万人,能够召集到这么多人,真是难得啊。”
“是啊。”
正如同理加德所言,众路诸侯聚集而成的莱凯涅军,军容远超过当天应邀而来的诸侯人数所能想像,这是由于贝雷斯佛德公爵的正式参战,使得原先持观望态度的诸侯们有了行动,他本身也劝说那些不表明态度的诸侯参战,这也是主要的原因之一。
“即使如此……还是有不参战的诸侯啊。”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无法保证一定会胜利……或者该说从旁观者的立场来看,这根本是无法逆转的败战。”
实际上据古连听说的消息,参战的诸侯约占七成左右;而不参战的诸侯大多是在日前与半岛军及威伦斯特战斗时,跟随诺福克军或杰佛逊军同行,结果遭受痛击而溃不成军。另外也有人是部队明明没受到什么损伤,却是找借口推拖不肯前来,采取观望态度。尽管古连对那些人感到愤怒,但就现有的战力而言,莱凯涅与威伦斯特在兵力上有一大段差距,与其怨恨那些选择不参战之人,倒还不如感谢那些应邀出战的诸侯。
“毕竟敌人的兵力有三万以上……”
“听说还在继续增援中,我看应该会到四万以上吧?不过你早就有觉悟这是场不利的战争了吧。”
理加德说着朝身后指了一指。
一辆马车正从王都朝此处驶来,车上家族的徽章虽已剥落,但古连认得这辆马车,那毫无疑问是诺福克家的马车。
“诺福克家的马车?究竟谁在车上?”
古连正在疑惑的时候,马车已经停在他的面前了,只见萝蒂从马车中走出。
“萝蒂小姐,你为什么来这里……?”
她尚未回话,就有一名少女自她身后出现,那名少女飘逸着及腰的黑色长发,纤细的双足踏在碧绿的原野上。
“哥哥……”
这名从马车下来,诚惶诚恐拾起头来的少女——安呼唤古连。
“安……”
结果昨夜在那之后,古连就一直没再和安说过话,今天早上他稍微补眠之后再醒来,安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那时古连看到她点头答应,或许只是一厢情愿的误会罢了。古连自问如果安是来阻止他出发的话,自己真的能够拒绝得了吗?
“不是的,哥哥。”
安似乎看穿了古连的疑惑,摇头说道:
“我不会阻止您的,因为这是哥哥的决定,而且哥哥也答应过我,说您一定会回来……”
安漆黑的眼眸凝视着古连的双眼,她的眼眶四周看起来似乎有些红肿,或许因为下了这个决定,所以昨天晚上独自哭泣了一整晚。
安回头向身后望去,只见萝蒂向她点头称许,海洁儿也从马车中探出头微笑。
“既然这是哥哥的决定……那么我也不会阻止您。”
安下定决心又重复了一次,随即她瘦小的身体扑进古连怀中。
“就因为哥哥是这样的个性……我才会爱着哥哥。”
隔着铠甲抱住古连腰的纤细手臂搂得更紧了。
“我也是啊,安!”
古连用戴着护手的手掌,轻轻抚摸着她的头。
她一定是思考了很久吧,从她睡眠不足的脸上可以看出她是多么烦恼,妹妹能够原谅自己任性留下她离去,让古连感到非常欣慰。
古连用手梳理着安的发丝,安则是闭上眼,将她泛红的脸颊贴在古连的胸前。由于这些日子妹妹脸上始终都是难过的表情,因此这下让古连安心不少。
“安……原谅我。”
“没关系的,哥哥,只要是哥哥的希望,不管任何事我都会听从。”
“呵呵,我明白的,不过我也是和你一样任性啊。”
“啊……哥哥。哥哥!”
她的喘息声中似乎带着喜悦之情。
“古、古、古连大人……那、那个……”
古连似乎听见萝蒂狼狈的声音,但那一定是错觉吧。
“没办法啦,萝蒂,他们两人平常就是这样了。”
古连好像又听见谁说些什么,不过那应该是错觉吧,现在的他只看得见安,只听得到安的声音。
“哥哥……请您一定要回来。”
“这是当然的啊,安,我怎么可能会违背诺言呢。”
“是的。”
安羞怯地低下头,离开古连的身边
“但是我希望哥哥能和我约定,所以……”
安不知从何处取出了一支眼熟的鞭子,那是古连以前送给安的鞭子,是为了在自己不在家的时候,让安能够处罚她自己,以及预习和复习公主教育所使用,看得出那是一条经过长久使用的短鞭。
“请您将这个也带去。”
安将这条和古连几乎一模一样的鞭子交在他手里,同时如此说道:
“我还不是一名真正的淑女,昨天的……1佩辛您还没有处罚我,所以请您一定要回来处罚我,为我进行公主教育。”
她仰望着古连,眼中泛起泪珠,尽管她能够理解古连的心情,但还是免不了强忍离别的哀伤。
“所以请您一定……”
“安……你这是不相信我说的话啰?这样又多了1佩辛喔。”
古连从安的手上接过鞭子,温柔地对她微笑。
“等我回来再打你的屁屁哦。”
“啊啊……哥哥!”
听到鞭子抽动的声音,安发出了喜悦的叫声。
“那、那个……古连大人。公主教育我知道,但您这好像和面对艾蜜莉陛下时有点不一样……虽然我不知道是哪里不同,可是……”
“萝蒂,关于这一点古连已经无药可救了,我认为你还是放弃劝说的好。”
“这我知道,但是……那个、古连大人……”
“不行了,他根本没听见啊……”
古连似乎又听见有人在说话,不过那果然还是错觉。
“安,我对着这条鞭子发誓,一定会回到你身边……回到我心爱的妹妹身边!”
“是!哥哥!”
她点头答应了一声,然后放开古连,泪眼汪汪的双眼仰望着古连,而古连则是再一次摸了摸她的头。
这时古连才突然注意到,萝蒂不知何故满脸通红,他怀疑是不是受到一旁叹气的理加德调戏,于是狠狠瞪了理加德一眼,却见他又大声的再次叹气,然后露出一副打从心底蔑视的表情,古连感到一头雾水。
“那么安,我这就出发了,在我回来之前,你就待在王宫……”
“不,哥哥。”
安摇了摇头。
“我要和萝蒂小姐她们一同前去修道院。”
见到萝蒂点头,古连才知道妹妹迪言不虚。
“为什么?这怎么可以,现在那样做很……”
古连正想说危险,但见安的眼神坚定不移,于是便没有继续说下去。这可能是她自己做下的决定,既然如此,同样不顾她的劝阻,执意要上战场的自己就没有资格阻止她,虽然心里想要阻止她去,但是古连不能那么做。
“我与萝蒂小姐以及海洁儿小姐商量过了,我们要一起为哥哥的平安祈祷。”
萝蒂点头称是,海洁儿也是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而且……我也想看看哥哥曾经战斗、保护过的地方,我想更加认识我所不知道的哥哥,也想认识哥哥遇见过的人。我觉得待在那样的地方,我才能真正替哥哥声援。”
“安……萝蒂小姐、海洁儿小姐。”
两名修女和最爱的妹妹都为自己的平安祈祷,古连紧握安交给他的鞭子,深深感到自己是多么的幸福。
“我一定会回来。”
古连毫不犹豫地说道,他向艾蜜莉发过誓,说自己绝不会死,现在又与她们许下约定,因此说什么也不能违背誓言。
“我相信您,哥哥。”
安的脸上层露出开朗的微笑。
“我们会等你回来,古连大人。”
萝蒂的双手在胸前合掌,仿佛如祈祷般地说道。
“理加德先生,为了萝蒂,请你就算用拖的也要把古连大人拖回来才行哦。”
海洁儿没有下车,在马车上向古连喊话,古连则是坚定地点头答应了她。
互相许下诺言之后,两位修女和妹妹便坐上马车,逐渐远去,留在原地的古连目送着马车返回王宫。
终于马车穿过王都的城门,消失了踪影。
目送马车离去后,理加德便开口说道:
“……古连,刚才说的那些话除了最后一句之外,其余的绝对很奇怪,只有最后一句才比较像好事……特别是公主教育那一段,其实我一直都觉得很不正常。”
古连无法理解他说的话。
“公主教育是我的使命,不,现在已经变成女王教育了。”
古连双手紧握拳头说道。
“嗯,算了,这样才像古连嘛。”
理加德脸上浮现出古怪的神情,既像不耐又似佩服,接着迈步前行,而古连也随他一起,前往聚集而来的莱凯涅王国军阵中。
古连回过头,想看王宫最后一眼,从这里可以看见耸立在王宫中央的纯白宫殿。
那是他与师父麻地亚斯相遇之处,也在那里与加史珀鲁交谈过,同时如今也是古连等人与艾蜜莉的归处。
他向萝蒂和海洁儿以及安发誓,自己一定要回来。
——————————
“您是疯了吗……?啊、不,我失礼了,不过……”
一向冷静的贝雷斯佛德公爵竟显得十分愕然。
“不行……不管怎么说那都太……就算是艾蜜莉陛下也……”
杰佛逊伯爵一脸僵硬的表情。
搭建在野营地的帐篷里,聚集在此的诸侯脸上皆是惊愕的神情,大半的人都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儿地无病呻吟,就算有人说得出话,也只能表达出他们的惊讶;就连那个艾尔尼斯特也没有余力冷嘲热讽;其中更有人仰天长叹,只差没晕倒而已。
在场的古连同样大吃一惊。
在这个正式的作战会议会场上,却有人提出无谋至极,让人错愕不已的作战,也唯有她本人一脸自信满满的表情,环视在场的众诸侯。
站在众人眼前的这位,毫无疑问的就是莱凯涅王国的新国王——艾蜜莉·加斯顿·蓝格里奇,她像往常一样双手交叉在胸前,以充满自信的眼神看着众诸侯。
“这太有勇无谋了,根本不能算是策略,万一失败的话……不,我们几乎可以确定这一定会失败。”
贝雷斯佛德公爵一面极力保持镇静,一面如此说道,从他脸颊流下的汗水,绝对不只是由于夏季天气炎热的关系。
“说什么一定会失败,真是失礼的言词啊,贝雷斯佛德公爵。”
身着大甲胄的艾蜜莉敲了敲立于身后的敌军布阵图,那是根据斥候调查得来的情报所绘制,由于敌人是率大军前来,因此大致上应该还算准确。
“那么就请你教教我,从正面迎敌而能获胜的方法……不,只要提出比我的计策更为有效的方案就好。”
面对北上迎战的莱凯涅军,威伦斯特军是采取背向河岸要塞的布阵,然而莱凯涅军却不能指望要塞守备队配合夹击或掩护。
威伦斯特王国军的兵力超过四万,单论重骑士的数量也超过四百人,那几乎是莱凯涅王国军一倍的兵力,对方调派部份兵力去防备后方,又堆土堤、筑栅栏以封锁河岸要塞的行动。在河岸要塞的更北方,甚至有部队越过萨乌斯恩特平原上的大河,或是在河面上持续对要塞发动攻击,这也代表着河岸要塞已经完全遭到封锁。
“我很感谢各位诸侯的驰援,如今聚集在此处的兵力远远超出我所预期,莱凯涅的重骑士个个都是精锐,绝不输给威伦斯特的那些骑士,关于这点我甚至可以拍胸脯保证!然而!”
她指着描绘出压倒性兵力差距的布阵图。
“面对一倍以上的敌人,正面迎战根本不可能获胜,再加上这幅布阵图里不见暴龙铁骑兵的踪影。”
诸侯们闻言群情骚动,再看杰佛逊伯爵等曾与他们交手过的人,脸上都是愁云惨雾。
仅仅二十骑就能迫使三千杰佛逊军撤退,又令诺福克军溃散的钢铁骑兵队,这群由薇儿海米妮亲自率领的异端骑马军团之强悍,已是诸侯们众所皆知。
“但若是以我贝雷斯佛德军的防御力……”
古连也听说过,贝雷斯佛德军经过前代贝雷斯佛德公爵麻地亚斯的锻炼,是一支擅长防守的军队。
与其说是在夸耀自军的实力,倒不如说他是在向众诸侯征求同意,看他们是否认为自军的实力管用,然而杰佛逊伯爵对此却是心不甘情不情愿地摇头否定。
“不可能是吗……”
贝雷斯佛德公爵并不反驳,只是默然不语。
“正因为如此,我才会提出方才那样的计策。就是为了此时,我还接受工匠们的指示,命人去绘制图面过来,而且也调集好必要的装备。另外,我打算派出多名传令兵,只要有一个人能抵达那就足够了,当然,我并不会告知他们太多情报。”
当艾蜜莉在与她所传唤的人密谈时,就连古连也不在场,所以在听到艾蜜莉的计策时,他不禁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也因此诸侯们的惊慌失措他也感同身受。
“我军要以寡击众取胜的条件有二,一是绝对要打倒暴龙铁骑兵;另一个则是要将对方认为无意义之事,当成我方最大的武器。”
她张开手掌,仿佛要捏碎阵形图上的敌军一般。
“这场战争我们无论如何都必须获胜,一旦输掉我们就没有未来。所以为了获胜,只要是能够利用的事物,我们都必须要不惜一切尽情利用!不择任何手段!!”
艾蜜莉高亢的声音响彻四周。
“我相信以莱凯涅重骑士的力量,一定能够达成这个使命。”
接着,艾蜜莉转身面对贝雷斯佛德公爵。
“如何?贝雷斯佛德公爵。”
“您问如何……以计策来说充满太多不确定要素,因此根本无法采纳。”
贝雷斯佛德公爵苦笑道。
“不过幸好……在座诸位都是身经百战之士。”
贝雷斯佛德环视在场的众诸侯。
“接下来我们就来集思广益,讨论要怎样才能让艾蜜莉陛下的策略实现,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对于贝雷斯佛德公爵的这番话,诸侯们皆表赞同。
“真是不听话。”
尽管发出嗤笑,艾蜜莉却没有流露丝毫不悦的神色。
“可以,你们就绞尽脑汁,让我天才般的计策更上一层楼吧。”
“请交给我们吧,艾蜜莉陛下。”
贝雷斯佛德公爵向艾蜜莉行了一个礼,而其它诸侯也跟着仿效。
艾蜜莉满足地点了点头,然后朝古连看了一眼,即使什么也没说,从她挑战似的眼神中,古连也能明白她想说什么。
艾蜜莉所提出的计策,是一条过于粗糙、既乱来又要碰运气的策略,一旦策略失败,莱凯涅军甚至可能全军覆没;而古连在这计划中更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你办得到吗?古连。
就算没有出声,古连也明白她是这个意思。
这样的重责大任与自己未免太不相衬,不过古连也知道他必须抵达那个地方。
那么古连就只有一个回答。
……当然可以,艾蜜莉陛下。
尽管是无声的回答,艾蜜莉却仿佛听见了一样,骄傲地向他点头称许。
——————————
士兵的队伍向北进发。
夏日烈阳将他们身上的铠甲,以及手中钢铁的武器映照得闪闪发亮,这群完全武装的士兵们不断向北行军。
周围的村民们则是神色不安地眺望着士兵们,以及带队的重骑士。
这个村子地处偏远地区,不论是距离王都还是鲁鲁杰都非常遥远。
在这数周之内,邻近的几个村子皆遭受袭击,许多村民听说敌国士兵已经攻打进来。他们对不知何时又要爆发战争而不安,又为村庄随时可能遭到烧毁而恐惧,因此许多村民都显得十分憔悴。
除了这群村民之外,还有另外一群人也正看着士兵的行列,他们衣着褴褛,脸上污秽不堪。这些人是从烧毁的村庄逃至此处的难民,他们的存在更加煽动了村民们的不安。
“那群军队是敌军还是我军呢?”
“他们会保护我们吗……?”
村民们口中喃喃自语,眼中充满了恐惧与不信任。
他们之中有一名魁梧的农夫,以及一名貌似他儿子的少年。
这两人的目光所见之处与村民们不同。
行军士兵们的另一边是一处广阔的黑色森林,而在那森林深处,可以稍微窥见一座建在高台上的石造城堡,那是过去治理这邻近地区的领主所居住的旧址。
农夫与少年凝视着那座现已无人居住的城堡。
钢铁的脚步声响动,军队不断前行。
诸侯们高举的旗帜,威风凛凛的在风中飘扬,旗上车缝的金线在阳光下闪耀。
那些旗帜上有着各式各样的徽章,有恶狠狠仿佛要扑向猎物的狮鹭鸟;也有像是在保护什么般面对面的两只龙;还有描绘了大甲胄登场前所使用的剑以及盾,看起来颇为历史悠久的徽章。围绕在这些旗帜之中的,是一面格外大型的旗帜。
上面是一只巨鸟展翅的徽章,
每当旗子受热风吹拂而翻动时,就会发出仿佛大鸟在空中拍动双翼的声音。
“啊!那个不就是……”
少年惊呼一声,黝黑脸上层露开怀的笑容,抬头朝父亲看去。
“那面旗子很像呢。”
父亲粗暴地抚摸着指着旗子的少年的头,朝他点了点头。
从他们前面经过的士兵之中,有一队人马看起来格外戒备森严,队列与其它地方相比,重骑士的数量也较为浓密。
多数乘马的重骑士之中,有一位女骑士的身影。
她身上的大甲胄磨得晶亮,散发出银白色的光辉,从装饰白色羽毛的头盔缝隙中,耀眼夺目的金色发丝流泄而出。她的手臂上缠绕着粗铁链,铁链前端系着人头般大小的巨大带刺铁球。女骑士将铁球随手吊挂在肩膀上。
在大甲胄的胸前,辉铁的光辉描绘出一只展翅的鲜红大鸟。
“大姐姐!”
只听到少年突然叫出声来。
村人们听到吃了一惊,急忙就想捂住少年的嘴。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马上的女骑士举手下令停止行军。
她注视着少年以及站在身旁的父亲,微笑的水蓝瞳眸中似乎带着怜爱之情。
女骑士大力挥动着没有握住铁球的那只手,看到少年与父亲高举双手欢声回应,她露出了笑容。
那是一副既爽朗,又看似凶猛的笑容。
女骑士与父亲似乎心有灵犀的朝对方点头示意。
然后军队又再次开始前进。
只剩下村民们在原地目送这支向北前进的军队,在众人充满不安的目光中,只有少年与父亲似乎相信着什么,眼神皆是坚定不移。两人就在原地目送着这支军队,直到这如长蛇般的队列通过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