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愚昧者的选择 第三章 愚者的足迹

「您是说和雪姬吗?」

「恩.」

放学後,一如往常地在置鞋柜和雨碰面的十,一开口就把昨天想到的理由说了出来。

说他正在和雪姬交往.

当然是以男女朋友的身份。

接著十又补上一句,说等一下要去和雪姬约会。

要能和雪姬一起行动,又不被雨怀疑的话,十认为这是最恰当的办法,而这个判断似乎是正确的.

听完十的说词之後,雨虽然吃惊,但似乎没有质疑,也没有表示反对的意思.大概是她认为自己身为随从,没有权力干涉主人的恋情吧?她那种一厢情愿的思考方式,在这种时候倒是满有用的.

「所以说以後放学後和放假的时间,我会比较常和她在一起.你也不用陪我了,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吧!」

「是。]

「对於雪姬和我交往的这件事,你有什么看法?」

虽然这个问题混杂著自己的好奇心以及一些坏心眼,但雨很冷静地,至少表面上看不出有任何改变地回答:

「雪姬虽然有些让人困扰的地方,不过本性其实很善良.只要十大人喜欢的话,我并不会反对.」

「是喔?顺便问一下,你喜欢哪一种男生?」

这也是有点坏心眼的问题.从昨天开始,十就有点变成这种心态了。

他很在意昨天那个叫草加的到底和雨谈些什么,也在意光看见十丢脸的样子後有没有向雨打小报告.这两件事一直让他耿耿於怀,可是却不好意思开口问,问了也只是让自己难堪而已.

之所以会这么想,都足因为自己无聊的自尊心在作祟的关系.

十轻轻摇了摇头,把这些想法赶出脑袋。

不要再想了,现在自己应该做的事和想做的事,和那些都没关系。

雨默默不语,看起来不像在烦恼,而是为了生平第一次遭逢的问题而困惑著.

「我没想过。]

这种回答虽然无法令人满意,但也很像她会做出的回答。

「这样啊。」

十的回应也自然变得轻描淡写。

我在期待她什么样的回答呢?

她也在期待我些什么吗?

这两个疑问,十完全不知道答案为何。

这一天,两人在公寓附近分别的时候,雨望著十的时间好像比平常稍长。她一如往常地用两手提著书包伫立在原地,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不过,这可能只是十的错觉吧?

十回到家里之後先洗把睑转换心情,再换上方便行动的便服之後就出门了。

时间是下午五点。明明夏天都已经结束,天气却仍然热得要死,新闻也说气温是历年以来最高温.温室效应这个每年都出现的名词早就听烦了。如果换成是冰河时期,就会有一种全世界的生物即将灭亡的感觉。但温室效应呢?不是应该相反吗?还是说生物灭亡和热量之间根本没有关系?不过,尸体都一样是冷冰冰的,没有任何尸体是死了以後还反而变热.但如果星球把热量燃烧光就算死了的话,那么星球就不算是生物.可是很多人经常会形容地球是活著的,关於这点,我们又该如何加以解释?

一面想著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十一面在夕阳余晖下的道路上慢慢走著.今早他仔细看了新闻,电视并没有播报太多关於挖眼魔的消息.被害者的家属理所当然地拒绝了采访,也没有记者会白痴到去对失去双眼的小孩作突击访问。虽然这是个骇人听闻的案件,但媒体的报导好像有点马虎,可能有一些十不知道的规定在操作著吧?今天早上的头条新闻是一个前自卫队队员打算在地下铁散布在退伍时偷偷带出来的瓦斯武器,但是却被乘客发现而发生打斗,最後他眺下月台去撞正在进站的电车自杀死了.而关於挖眼魔的案件,只要没出现新的受害者,恐怕很难透过新闻媒体找到可用的情报。所以如果雪姬真的有办法弄到情报的话,那就靠她吧,别再坚持什么无聊的自尊了.

十照著约定的时间,来到昨晚那间速食店,然後寻找雪姬的人影。从旁人的角度来看,可能会以为他是来约会的,不过十根本没有那种闲情逸致。

在跟昨天同样的座位上,有个人正对著自己挥手,仔细一看果然是雪姬。

「嗨.」

雪姬好像已经先叫了饮料。她把十的饮料推了过来,一看之下又是乌龙茶。

坐到椅子上之後,十重新端详了一下雪姬的穿著.

「我差点就认不出你来了.」

「不好看吗?」

「看来很适合活动。]

今天的雪姬头上戴著棒球帽,身上穿著尺码有点大的衬衫,再配上一件穿上去会显得曲线苗条的牛仔裤。棒球帽上面印著「SABER」的字样,从衬衫的胸口部分可看出她丰满有致,让人不知道该把眼睛往哪里摆;不过一想到眼前事态的严重性,现在也没空去介意了.而长发上仍然绑著白色锻带这一点大概是她的坚持吧。

「因为考虑到行动的方便性,所以我就不穿裙子了,」

「正确的决定。」

「啊,莫非柔泽同学比较喜欢我穿裙子?想看我的腿吗?」

「我先问你,你身上没带刀子吧?」

「咦?为什么问这个?」

「你不是喜欢刀子吗?」

「喜欢是喜欢,可是又不能经常带在身上,要不然我会变得想割很多东西。」

很多东西是指什么?十也不作多想,准备进入正题.他先喝几口乌龙茶,补充在路上因为流汗而失去的水份,在吐了一口气之後才开始说话.店里的客人比昨天多了不少,但没有人注意他们。

现今的社会上,无论是店员或客人,别人的隐私都是不可侵犯的.坐在正情话绵绵的情侣隔壁桌的学生却在商量堵人时的细节,再隔壁一桌有一群小孩兴高采烈地聊著电玩,这就是现代社会。

十把乌龙茶放到托盘上,放低声音说:

「昨天你说要收集情报,有结果吗?」

「我带来了.』

雪姬从牛仔裤俊面的口袋拿出一张折成小块的影印纸。原本以为雪姬只会带过期杂志来的十满脸怀疑地打开纸张,然後表情转变成惊讶。

「这东西你从哪里拿到的?」

这张纸上记载著挖眼魔案件的每一位被害者的姓名与照片.案件发生的日期时间舆地点、以及从失踪到发现为止的经过等等,甚至连被害者的地址和电话都有.而最后一栏上,则印著镜味樱的名字和照片,果然正是那天的小女孩。

这么详细的资料就连电视或杂志都不曾公开过。

「我拜托圆去找的.」

「圆堂?」

「恩,不过是怎么找来的就是秘密了.』

「她爸妈该不会是警方的高层之类的吧?」

「想知道得更详细吗?」

「不,只要说她有人脉就够了。」

「」

「怎么了?」

[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形都会追问下去,可是你都不问。』

「那是不问不行的事吗?」

「倒也不是」

「那就无所谓了.」

他并不想知道太多别人的私事,大概是因为他缺乏好奇心,也可以说自己不喜欢被这样对待。如果有人间他关於红香或父亲的事,他也会很不高兴.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这个人际关系的基本道理,十在小时候曾经被红香教导过.虽然不可能一辈子都能遵守,但至少在还能做到的时候,就应该坚持下去。

十的反应让雪姬惊讶地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才露出欢喜的微笑.

「你这个人果然很不错.」

[什么不错?」

「我可能会爱上你唷!」

「别乱开玩笑,赶快办正事。」

问题是,要如何去运用这个资料。

有这么详细的资料是件好事,但具体的行动却还没有定案.

当十正在思考的时候,雪姬提出建议.

「要不要先去案发现场看看?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

「这样也好。」

十表示赞同.於是两人离开速食店,搭上电车朝资料上写的地址移动。

挖眼魔案件的第一个牺牲者名叫草加惠理,当时四岁,正在上大鸠幼稚园小班的女孩。

照片里,她给人一种很听话的感觉,像是会静静坐在幼稚图教室的角落里,一个人玩著积木.

惨案是距今至少二年以上的冬天,从幼稚园回家的途中发生的。惠理上下学都是搭公车,当然身边跟着大人.

那天的天气很差,从早上开始就一直下著倾盆大雨.行人们大多带著雨伞,再加上天寒地冻的缘故,公车里的乘客都穿得很厚,车内显得更加拥挤.而且路上又塞车.公车走走停停的,乘客里开始有人站到不耐烦,也有人累到站著就睡著了。在这种状况下,要一直牵著小孩子的手恐怕不太容易吧?小孩子的耐性不如大人,一下子就撑不住了,随行的大人看惠理昏昏欲睡的样子,一找到空位就让她坐下.在这种情形下让小孩子坐在座位上睡觉,

也算是妥善的做法若说有过失的话,就是那位随行的大人后来也累到睡着了.

那个随行的大人抓著吊环打了一下瞌睡,不久後被车子的振动吓醒.他睁开眼往惠理的方向看,确定一个穿著黄色雨衣的小身影还坐在那里,这才松了一口气.数分钟後,公车到达自家附近的公车站,随行的大人正想要叫醒睡著的惠理时,他立即吓得脸色惨白.因为坐在那里的不是惠理,而是个虽然一样穿黄色雨衣,却完全不认识的小女孩。由於那个小女孩和惠理的年纪差不多,又穿著类似的雨衣,因此让他认错人了。那天随行的大人正好刚去配了新的眼镜,所以当时戴的是度数不合的旧眼镜,这也是害他认错人的原因之一.随行的大人立刻在公车里寻找.不过还是找不到惠理的踪影,

头一个能想到的可能性就是她被绑架了。家属在一个小时後报警,希望警方展开搜索。

然而光是处理重大刑案就忙昏头的警方并没有认真地看待这件事,即使如此,家属也只能交给警方处理了。等到警方正式受理这件事为失踪案件时,已经是当天晚上了,而找到草加惠理的时间是隔天的清晨。一个等待首班电车的酒醉上班族,发现了在车站前的花坛里睡著的年幼女童.一看到女童脸上包裹的绷带渗出的血迹,上班族大吃一惊,随即便跑去附近的派出所报警。

以上,就是挖眼魔第一次犯案的过程.

虽然想去案发现场,但人是在公车里不见的,所以十和雪姬去的地方,是草加惠理上课的幼稚园。他们两人从门外眺望空无一人的幼稚园内部.

其实不止挖眼魔,最近还有其他专找幼儿下手的变态,因此幼稚园放学的时间也提早了.太阳已下山的现在,园内就连一盏灯光都没有,看来职员也全都走光了。

「到底是谁发明溜滑梯和荡秋千的呢?」

雪姬带著一脸怀念的表情,望著学童玩耍的游乐区.

十低头看手上的资料,将就著路灯微弱的灯光来读其中的内容.

有几名声称目击到犯人的情报,但每一个的可信度都很低,案情算是陷入了找不到赚犯的困境.一开始警方漠视的处理态度,可以说是造成事态恶化的因素之一.

就连警方也料想不到.这个案件竟然会成为之後数十件相同惨案的起点。

被害者的人数,至今已经多达三十四人.受害者全是四岁到六岁的幼童,男童十三人,女童二十一人,看来是以年龄为基准来选择的,但意图不明,欲走眼珠的理由也不明.不过犯人并非使用蛮力来挖走眼珠,而是具备了相当程度的医学技术,取走眼珠之後还会做止血的处理,所以犯人的目的应该只在於眼珠,对幼童的性命似乎没有兴趣。由於被害者全是年幼而且又失明的孩童,根本无法把案情发生的经过说清楚,也因此警方对犯人的手法完全一无所知.毕竟对於这些小孩子来说,比起自己是如何被拐走、犯人是什么样的人的种种问题,要去习惯突然到访眼前的一片黑暗就已经是竭尽全力了.即使是大人,万一遇到那样残忍的对待也难保不会精神错乱吧?所以小孩子会这样也是无可厚非.

从过去的例子来看,像这种连续犯案的事件,大多会固定在同一个地区发生。但挖眼魔的案件却不符合这种模式。按照雪姬给的资料,案件有三分之二发生在市内,其余则在郊区,从这一点能看出什么端倪吗?

有一些是距离很远,没办法当日来回的地方。如果要全部都去看过一次恐怕不太可能,不过十还是决定要尽可能地走一遍.

「柔泽同学,我刚才发现一件不得了的事啃!」

「什么事?」

「幼稚园,和中国人的名字一样,都是三个字耶!」

[]

「托儿所,也和中国人的名字一样,都是三个字耶!」

「我揍你喔!」

「不要啊!」

两人从大门开始移动,在幼稚园的周围走了一圈.这附近大部份是住宅,晚上很安静,看不到有什么人在外面走动。

走在十身旁的雪姬,双手随意乱摆,眼睛滴溜溜地四处乱看,简直像个过动儿似的定不下来.

「感觉好刺激,或者该说是兴奋吗?说不定我意外地喜欢黑漆漆的地方呢.」

「小声一点,已经很晚了.」

「哇,好像老妈子一样.」

真是讨人厌的比喻。十向正在笑的雪姬瞪了一眼,好让她闭嘴.

「给我正经一点.」

「好嘛好嘛,嗯,简单来说,当时犯人也应该在那个叫做草加惠理的小妹妹搭的公车里面吧!」

「应该吧.那个带她一起放学的舅舅,叫草加圣司的人,好像也曾经被当作是嫌疑犯,但很快就被释放了。所以犯人应该混在其他的乘客里面.』

「草加圣司?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雪姬沉吟了一下,然後双手一拍.

「啊,我想起来了,搞不好是那个草加先生。」

「你认识?」

「可能是同名同姓,不过我想应该是同一个人,雨也认识他唷!」

雨也认识?

然後十也想起来了。

那一天,在雨的家见到的男子好像就叫草加。

资料里的草加圣司是那个男的吗?

「他是怎样的人?]

「我想想喔。」

雪姬抬头望著夜空,追溯著记忆回答。

「那是去年年匠的事了。我想你大概不知道,每年夏天和冬天的某几天有一个大型的活动,是会大量聚集喜欢动漫画的人的祭典,我和雨、圆也有去。然後,在那个活动的最後一天,我们在回家的路上因为肚子饿了,想说吃点东西再回去,所以我们就到闹区随便找间餐厅吃饭.可是因为正好是年底,街上到处都是人,每一间餐厅都客满了,不跟别人并桌的话.根本就找不到位子坐.没办法,我们就只好和别人并桌了。不过,啊,我想起来了。这时候圆就不高兴了,说她会在意别人的目光,所以死都不肯把刚买的同人志拿出来。真是的,不知道应该说是她的羞耻心在作祟,还是说她的觉悟还不够]

「不重要的部份跳过,直接讲重点。」

「好啦好啦,后来」

那时,和雪姬她们并桌的就是草加圣司.草加一面抽著香烟,一面喝著咖啡和别人讲手机讲个不停。雪姬她们也不介意,自顾自地聊刚才的活动和同人志。过了一会,就发现草加直盯著她们看.

「他就像这样一直盯著我们看唷!我还以恕他想干嘛,结果他突然就安静一点!的吼出来了.我本来想说反正店里已经那么吵闹了,所以没关系,可是吵到别人讲电话就不太好意思了.所以正当我想跟他道歉时,被雨抢先一步这样说了」

打扰到您,真是对不起。

雨向草加微微鞠躬,接著又继续说:

不好意思,这里是禁烟席。

草加像呆住了一样凝视著雨的脸,雨则是面不改色地看回去。就这样双方不发一语,足足互瞪了几分钟;在一旁的雪姬捏了一把冷汗,圆则是大大地叹了一口气。过了一会儿,草加终於承认自己的错,并且向我们道歉。

「然後我们就和草加先生聊起来了。」

简单的做完自我介绍後,草加聊了很多话题.起初雪姬还能跟他说上几句,後来话题尽是一些宗教或现代犯罪学之类的内容,雪姬就跟不上了,最後只剩雨和草加在对话:至於讨厌男人的圆本来就没在听草加说话,从头到尾都默默地看同人志.

「我觉得草加先生一开始就只想找雨聊吧.」

雨看起来并不想多聊.完全只是礼貌性的应答而已。不过,草加却非常认真的样子.每当听完雨的回答,就一副佩服的模样.

两人的对谈一直到草加的手机响起才总算告一段落。

「那时候是草加先生替我们付帐的,所以当时我觉得他人还不错,不过]

过了不久,草加竟然打电话到雨的家里了。看来是透过雨的名字,进而调查出她家的地址和电话.

在这个时代,个人情报是可以利用金钱来轻易取得的。

「草加先生好像对雨很中意的样子.上次听小光说,他现在偶尔还会写信给她唷!」

「信的内容是什么?」

「我不知道。」

「雨觉得那个草加怎么样?」

「不晓得,这种事情,你自己去问她不就好了?」

能间的话早就问了。

「你对他没好感吗?」

「才不呢,他又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雪姬好像对草加完全没兴趣。在这方面,她的好恶就表现得很明显。

十不再继续问下去,开始仔细看他的资料。

草加圣司,二十四岁,在大药厂上班。家人和友人对他的评价都很好,人品端正,没有前科,在邻居之间的评价很好,惠理也很黏他,因此这样的他很快就从嫌疑犯的名单上排除了.而且後来发生的第二个案件,被害者和草加圣司之间没有任何关联也是理由之一。

的确,草加圣司没有对连自己的外甥女在内

的三十四名幼童下手的理由。

脑袋里还是一片混乱,十放下手上的资料让大脑喘口气.

雪姬把双手枕在後脑勺,斜眼看著十.

「我们要不要趁这个时候再做一次自我介绍?」

「为什么?」

「因为不知道彼此的底细的话会不太放心吧?万一在危急关头被对方背叛的话就是一大危机啦.」

「到时候再说.」

「真是年轻喔,真好.」

「」

「其实我也有好多事想问你.譬如说,被雨叫『十大人』的时候,你有怎么样的感觉?有快感吗?]

「和你没关系吧?」

「那我们来制造关系吧。」

「你能不能认真一点?」

「当然可以.」

「看不出来.』

「真没礼貌。别小看我,我也有被住在家附近的欧巴桑称赞过说,雪姬好认真哦!]

「那是什么时候?」

「我五岁的时候。」

「那是十年前的事了吧?]

「那又怎样?人类可不会这么容易改变的.」

和这家伙合作.可能是一大失策。

不过算了,事到如今也没有其它方法可想。

不知道有没有察觉到十的复杂心情,雪姬依然自顾自地继续说:

「没关系,关系可以慢慢加深,现在就先暂时回到正题吧。柔泽同学,你认为犯人是怎样的人?]

关於这点,十也多少心里有数.在遇见镜味樱的那天,她正被一个男的缠著不放,那个男子到底企图对她做什么呢?早知道後来会发生惨剧,当初就应该把他抓起来交给警察才对。但现在就算後悔也来不及了。虽然不能确定他就是犯人,不过至少可以肯定那家伙绝对心怀不轨。

「犯人应该是变态,或者是心理不正常的人。」

「恩,有可能.]

「但如果只是普通的变态,绑架的手法也未免太热练了吧。」

「绑架很简单吧!」

「会吗?」

雪姬才一点头,就同时出手抓住十的右手畹,身形一闪,瞬间就绕到他的背後,然後把右手腕向上一扭,再用左手捣住十的口鼻。一眨眼的工夫,就制住了十的行动能力.

「你看,很简单吧!之後只要拉进停在附近的车子里就完工了.车里只要有三个人左右,就算是体力很好的男生也逃不掉。或者是用电击棒,还是吸一两口就会昏睡的迷药之类的手段也可以。其实绑架比想像中的还要简单,如果对象是小孩子的话就更不用说了.]

雪姬放开十,若无其事地开始详细解说.

「原来如此。」

一面搓揉被扭疼的手腕,十同意了雪姬的说法.雪姬的腕力只有一般人的水准,但要是遭到如此出其不意的攻击的话,就连十都没有反抗的能力。雪姬是正确的,要让六岁大的小孩连喊出声都来不及就被绑走并不困难.

「你对这种事还真熟。]

「柔泽同学,你知道一年之内被强暴的女生有多少人吗?如果不懂一点犯人的手法的话,就没办法保护自己了。对住在都市里的女孩子来说,这算是常识唷!特别是我一个人住,当然就要更注意了。』

十表示赞同。

「绑架不难,这点我同意。不过你不会觉得人数未免太多了吗?有三十四件耶!怎么可能作案这么多次都没有目击者?」

「恩这么说也对。」

雪姬逐一伸出右手的手指。

「可能性有四种。第一种,犯人的运气超级好,每一次都让他幸运得手。第二种,犯人的脑筋超级好,而且会在做好了完善的计划之後再执行。第三种,犯人使用了某种超能力.第四种呢」

雪姬说到这里突然停止不说。十等了半天,仍然等不到答案.

「第四种是什么?」

「啊我忘记了.」

抱歉抱歉,雪姬伸伸舌头道歉。

「我实在不擅长思考太复杂的事情。」

「总之第三种绝对不可能。」

「我也这么觉得。如果是能使用超能力来抢走别人的眼珠的人,老早就被一些特殊组织拉拢走了,不可能放著没人管。」

十所说的『不可能』并不是指这种意思,不过他也没有加以纠正:毕竟雪姬是雨的友人,脑袋里八成也装满了天马行空的东西吧?

「第一种也不可能。按照常理来判断,应该是第二种.」

假如光靠某种街动来重复犯案,那这个人未免太走狗屎运了。

犯人应该是头脑相当精明,而且脑袋也秀逗得很厉害的人.

也就是会把疯狂的行为正当化的家伙。

「反正,多半是想用这种方式来发泄自己一肚子混浊的负面感情的那种神经病吧。]

「我倒觉得,感情没有所谓正面或负面的分别耶!」

「是吗?」

「人可能会因为希望而失去一些东西,或者从绝望里得到一些东西。如果把感情用二分法来一概而论的话,是一种很危险的想法唷!」

原本令人看不出是否认真的雪姬的这番话倒颇发人省思。而且,也和雨的思考方式有少许类似的感觉,也许这部份正是她们能一直维持朋友关系的原因吧!

「你认为犯人的目的是什么?警方似乎是判断可能是有特殊癖好的人干的。」

「恩会是什么呢?」

十想起了暑假前的事件。

那时候犯人的行动原理也让人难以理解.

他遵循著以气象预报为基准来犯案这个自定的规则。

那挖眼魔也是如此吗?

他会不会也是遵循著某种规则来行动的呢?

诱拐年幼的孩童,再挖去他们的眼睛.无论有任何理由,十都不会原谅犯人,这种蠢事怎么可以原谅。

於是,一步一脚印的搜索行动就这么开始了。

又是无聊的数学课.平常十都会从头睡到尾,但今天却是集中精神,让脑筋全力运转。

不过他思考的内容却和上课完全无关。为了整理思绪,他试著将想到的东西写在没有做过笔记的空白笔记本上.

挖眼魔挖走了小孩的眼睛。

为什么这么做?

犯人的目的是什么?

写到这里,十抬头看著快退休的数学老师,原子笔在手指上转来转去。从窗外照进来的阳光,反射在老师的白头发上,显得有点刺眼.

挖眼魔应该不是以此为乐的心理变态吧?因为感觉不太像是如此.虽然也有可能是他有看到小孩失去眼睛就会感到快乐这种低级兴趣,不过,他冒险连续做了这么多次的案件,理由又是什么?

三十四个人,人数未免太多了,到底要怎么说明他的动机呢?

想想还真是恶心。

对於如此认真想著挖小孩眼睛的理由的自己,十突然感觉一阵作呕。

暑假结束时,当十治好伤准备出院的时候,雨曾经这么对他说过:

「当你看著黑暗,黑暗也同样在看著你,这是古代贤者的名言.它的意思是说,想去了解黑暗的话,如果不能确实掌握自己所处的位置,自己就有可能会被黑暗同化。这是一个警告.所以请十大人务必注意,一定要经常确认自己的立场到底在哪里。」

这女人真是杞人忧天当时虽然十这样想,不过现在倒是有点心领神会了。原来如此,不断地揣摩犯罪者的心理,久而久之或许就可以了解对方的想法,但那同时也会侵蚀自己的思考,最後成为自己的一部份.

据说在研究犯罪心理的学者当中,有人和重刑犯长久接触之後,在探讨对方的思考模式的过程里,最後竟然表示认同了。也曾经有学者向社会宣称,他要为一名强奸并掐死了一百个女人的男子辩护,以保障该男子的人权。这些例子,都是学者在进行研究时,以为只要和研究对象保持距离,再把立场分清楚就行了:但久了之後,彼此的距离越来越靠近,然後终於融合为一体.

这时十注意到老师正朝著他的方向看,似乎想要叫人起来回答黑板上的问题.於是十赶快避开他的目光.

结果隔壁座位的学生被叫到黑板前面去了。

十再度让视线落在笔记本上。犯人要的是「小孩的眼睛」?还是「挖走小孩眼睛的行为」?如果那些被挖走的眼睛有什么功用的话,那会用来做什么?

是要在某种宗教的仪式上使用吗?总觉得像是会在恐怖片里出现的情节.犯人会不会是受到那种东西影响的异常狂热者,而想要依样画葫芦呢?还是说世界上真的有这种疯狂的宗教存在呢?

也有可能是收集狂干的.就像恐怖电影里的情节,一打开犯人家里的冰箱之後,里面满满排列著孩子们被挖走的眼珠。

犯人有没有可能不止一人?光靠一个变态就能犯下这么多案子,手法未免太高明了.如果有同伙的话,就可以更有计画地进行绑走小孩以及释放的步骤了吧?不过变态们有可能会联手吗?

从资料看来,到目前为止好像已经有不少人被当成嫌疑犯,而且也被彻底调查过,但後

来全部都证明他们是清白的,也得不到有力的证词。也就是说,仍然没有和犯人有关的任何线索.连犯案的间隔时间和地点都找不到规则性,也找不到一定的模式。

犯人到底是谁?他又是怎么做案的?

把小孩绑走,挖掉眼睛,再把他们放走。

这些事情在一天之内就能全部完成的犯人,或犯人们。

不管怎么想,犯了这么多案子却没被警方逮到,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柔泽,你来解第七题.」

被数学老师指名回答的十慢慢站起来,彷佛自言自语地说:

「我不懂。]

「算了,你坐下.」

老师的语气不太高兴,但十似乎没听到,又喃喃自语了一次。

「我不懂。」

犯人在想什么?他用了什么方法,才能一直不断犯案而不被发现?

到了午休时间,匆匆吃完午饭的十跑去一个他自入学以来从未进去过的地方,也就是图书馆.他走下二楼,通过走廊,来到校舍的另一端。

一踏进去,迎面而来的是一片寂静。学生们敏感地对开门的声音作出反应,所有人的视线同时集中在十身上,当发现来者是柔泽十之後,又同时把视线转开来。

午休时间待在图书馆里的人,比想像中还多。对那些喜欢看书.和十这种人完全无缘的学生而言,十的到来不外乎是一种打扰.

十走到柜台对女图书委员说:

「喂。」

「是、是。」

她吓得後退了两步。

你这种野蛮人为什么会来这里?别过来!别找上我!她的眼神正透露出她的心思。

对这间学校里的学生来说,这是很正常的反应.

不会害怕十的,大概只有雨而已。

十努力挤出生硬的笑容,尽可能地用缓和的语气说:

「我想找一本书,你能不能告诉我在哪里可以找到?」

「哦.好.」

虽然非出自本愿,但她仍然克尽她的职责。图书委员在桌上的键盘上敲了几下,作出搜寻书本位置的准备.

「书名是什么?」

「随便,只要是推理的就可以了。」

「只说随便的话,我也没办法」

「我想看关於不可能的犯罪之类的东西。有没有那种字少简单又容易了解的?拜托你。]

面对这么繁琐的要求,她可说是竭尽心力地来应对:大概是怕万一处理得不好,会惹得十当场发怒吧.她并不是依赖电脑,而是动员脑中的记忆,从书柜里抽出二本推理小说,然後拿到十的面前。

「我想这个应该可以.]

「简单吗?」

「连小学生都看得懂,」

虽然这句话可能是在挖苦他,不过十还是向她道了声谢,拿起那二本书走到学生们正在看书的桌子边坐下.

虽然四周的学生一脸嫌恶地朝十的方向注视,但十完全不理他们,自顾自地打开书本开始阅读。首先看到剧情大纲上面的汉字都有标上读音,果然很容易读.当他看完事件发生的来龙去脉後,马上翻到最後去看解说篇.这种看法完全失去推理小说的本意,不过十根本不管规则,用同样的方式又看完了第二本。

这是他第一次看推理小说,他也不懂好不好看.只知道一开始会先发生不可能的犯罪,接著担任侦探的角色去调查,最後找到犯人然後结束,基本的流程就是这样。

十想了解的是到底有哪些不可能的犯罪,以及怎么做才能破案。书里写的犯罪,每一种都是异想天开、超出想像的手法。而担任侦探的角色会漂亮地把它们解决。

看完後,他明白了一件事。

无论犯罪有多完美,最後一定可以破案.从这点来想,在所受的限制又远远多於虚构世界的现实世界中发生的犯罪,想破案也就不是不可能了。毕竟现实中不会有宇宙人或超能力者这些超自然的力量牵扯进来。

加害者是人类,被害者也是人类.

既然如此,人类没理由解决不了这个案件.

道理很简单,现在想不出解答只是因为自己想的还不够多.

从推理小说中得到勇气的十,带著书走到柜台,又向图书委员道了一次谢。

「谢谢你,帮了我很大的忙.]

「不.不客气」

从十的手中收下书,她睁大著眼睛惊讶不已。

她大概感到很意外.连恶名昭彰的学长们都畏惧三分、号称校内第一不良少年的十竟然会有这么老实的一面?

「没想到柔泽同学你]

[嗯?」

「没.没事,欢迎下次再来.」

他还是搞不懂女生们的想法.

十认为这八成是因为自己和暑假前的那个杀人事件牵扯上关系,结果给人的印象变得更差了吧?走在学生们自动让给他过的通道上,十一打开图书馆的门就看到堕花雨站在面前。

「十大人.」

「呃.啊啊,真巧,竟然会在这种地方遇到你」

雨抱著一本书,看来是来还书的。

书名是『食人之恋』,大概是小说之类的吧。

「十大人会来这里还真是难得.」

「没什么,我只是突然想找点书来看而已。」

「找到您想看的书了吗?」

「没有,这里的书果然还是不适合我看。」

十藉由看手表把视线从两身上移开,确认午休时间只剩下十分钟.

「就这样,我要回教室了。」

十迈开大步准备离开,但雨叫住了他。

「十大人。]

虽然可以不理她,但十仍然老实地停下脚步.真恨这样的自己。

「什么事?」

「您和雪姬交往得还顺利吗?』

「还好,普普通通.」

「是吗?」

会不会是错觉?

雨的声音好像比平常少了一点活力,感觉不太有精神。

「你是不是感冒了?」

「没有。」

雨摇摇头。

该不会和上次我说跟雪姬交往的事情有关吧?

怎么可能?十立刻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不会吧,我相这家伙根本不是那种关系.

[下次你如果有看到什么有趣的书的话,就拿来念给我听吧。」

十心里感到不忍,所以就对她说了这样的话.

「十大人不自己看吗?」

「你很会说故事,听你用讲的比我自己看要轻松多了。」

很任性的理由,但雨好像没有感到不高兴的样子.

相反的,她看起来似乎有那么一点恢复了精神.

[好的.有机会的话,请您务必赏光.」

「嗯,就交给你了。」

十向雨道别後便走回自己的教室去。

照著资料来展开行动的第二天.

十和雪姬来到住宅街里的一座公园里.周围建了许多民宅,也就是所谓的住宅区。居民多代表小孩的数量也多。有学者发出警讯,说因为出生率降低的缘故,日本人已经开始缓慢地步向衰亡了.但就十来看,要到那种阶段还早得很。

小孩们开心地在傍晚的公园中跑来跑去,几个认识的大人聚在一起聊天,但眼光仍然跟著自己的小孩,免得他们跑太远;不过其中也有因聊得太起劲,而完全没去注意小孩的人.

「喂柔泽同学!快过来嘛!」

坐在荡秋千上的雪姬对十招手.

十只好往她的方向走去,同时注意四周的环境。

这里就是发生第二次案件的现场.

时间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当时,在公匾里有很多购物回来的主妇和小孩.

而在这些人当中有一名小孩失踪了,到隔天才在住宅区的停车场里被发现。

当然,眼珠也已经被挖走了。

根据这份资料所述,在那个时间带里虽然有很多人声称看到可疑的人,不过大部份都是正要回家的上班族或宅配业者,没有一个人有嫌疑.这是犯人趁父母不注意时做的案,但照这状况来看,也算不上是不可能吧?这么多人里突然少了一个小孩,恐怕也没办法马上发现.

十坐到雪姬旁边的秋千上,默默地踢著地面.

雪姬愉快地荡著秋千,然後说:

「你知道吗?根据统计,有小孩而且夫妻没离婚的家庭,在美国还占不到三成耶!』

「那还真惨。」

「如果这是先进国家的命运的话,那日本也差不多快了吧?」

「我家早已经是这样了。」

「柔泽同学的爸妈离婚了吗?」

「我不知道。」

「你爸爸是怎样的人?」

「不清楚。]

「妈妈呢?]

「是一个怪老太婆.」

「你讨厌她吗?]

「不是那种单纯的感觉:」

「哦哦,烦恼多多的青春期喔.」

即使和雪姬说话,十的视线仍然不停地移动,不过并没发现到什么特别的地方。如果这里有

线索,应该早就被警方找到了吧?虽然到案发现场观察不见得没有用,但十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意义。

在观察的过程中,要说有什么发现的话,就是那些正在嬉戏的小孩里面,有几个小孩好像很难过地戴著眼镜的样子,显然是还不太习惯戴眼镜.大概是他们的父母相信杂志曾经报导过的挖眼魔不会对戴眼镜的小孩下手这种说法,因此才强迫自己的小孩戴的吧?但由於这种说法的可信度并不高,所以信以为真的人只占了少数、

有没有戴眼镜真的是挖眼魔挑选对象的基准吗?

的确.到目前为止,成为被书者的小孩全部都没有戴眼镜。

难道犯人有什么理由吗?

「你很没精神喔!明明跟这~~~么可爱的女孩子两人独处耶。」

「已经六点了吗?』

「哇,竟然不理我。」

十往地面一蹬,让秋千高高地荡起来,变成和雪姬同一个高度。

风吹在脸上的感觉好舒服。

有一点被唤醒了小时候的回忆。

「柔泽同学,有想到什么了吗?』

[完全没有。」

「是吗?不过,我认为你做这些事并不是完全没有用唷!]

「不用安慰我.」

「我不是在安慰你啦.因为我们做这些事情,至少也能预防事件再次发生呀!像我们这样到处巡的话,就算犯人真的出现,他也不敢乱来吧。」

「哪有可能在同一个地点再犯一次案?』

「好像大家都这么认为耶!」

雪姬望向前方,那里有几名聊得正起劲的主妇.

「所以警觉心就放松下来,小孩也丢著不管了。」

在这里发生的事件已经过了二年以上,也没办法责怪她们说当时的危机感为什么荡然无存,大部分当妈妈的人都是这样吧

公园没有被关闭,而危机感也随时间而消逝,现在只有这片和平的景象.

一直保持危机感的话,对身心都是很大的折磨,所以这也是自然而然形成的结果吗?

「堕落真好。』

「你啊」

十正想对雪姬说些什么时,却发现小孩们不知何时已经聚集在秋千的周围。不晓得是对高中生玩荡秋千的样子觉得稀奇,还是重要的游乐设施被抢走而心生不满,一群小孩子全都盯著十和雪姬两人猛瞧。

十用脚踩在地面上停下秋缰,并随口问了那群小孩:

「你们知不知道挖眼魔?」

小孩们看了看彼此。

「知道啊.」

「那是妖怪!」

「他会挖人眼睛!」

「他超强的喔!」

对小孩子而舌,挖眼魔这个名词,大概和以前的裂嘴女或人面犬差不多吧!其实以挖眼魔的犯行而言,即使被当成鬼故事也不奇怪;对父母来说,与其告诉他们那是变态,不如骗说是妖怪还比较快。

其中一个仰著脖子看著苦笑的十的幼童突然冒出一句:

「大哥哥,你们是男女朋友吗?」

小孩就是会把电视或漫画里看到的单字拿来乱用。

十顿时愣住不知如何回应,一旁的雪姬就回答说:

「是呀!我们是男女朋友。」

十瞪了过去,但雪姬一脸不在乎地荡著秋千哈哈笑了起来。

「那你们会不会结婚?」

「会呀!』

「会你个头!」

「太过份了!柔泽同学,那我肚子里的小孩怎么办?』

「不要乱讲!」

听到十这么一吼,小孩们也跟著大喊「离婚、离婚』的开始起哄.

最近的小鬼实在是。

不,自己在他们这种年纪的时候说不定也是这样.

那么为什么会变成现在的自己呢?

[大姐姐,怎样才能生小孩啊?」

「那要两个彼此相爱的人在棉被里」

「别乱教一些有的没的!」

「咦?这很重要耶!」

在夕阳染红的公园里,一面看著雪姬和小孩们笑成一团,十一面在心里想:

再这样下去好吗?

开始和雪姬一起搜查後的第一个礼拜天。

两人这次去的地方位於东京都内的某间百货公司顶楼.这天也是个晴朗的好天气,人潮多到几乎要满了出来.游客大部份都是一家人或情侣,总之到处充满了活力。然而,在四处都是享受愉快假日的笑脸之中,只有十不同於其他人,他表情严肃地注意周围的环境.

「柔泽同学,乌龙面要烂了唷!」

坐在十对面的雪姬,从碗里挟起乌龙面呼噜噜地吸到嘴中.

「面要趁热的时候赶快吃才行。」

「喔。」

不得已,十只好把注意力集中在用餐上.

当他们抵达百货公司时.正好是吃午餐的时间,所以两人使决定先填饱肚子.十原本打算随便吃个热狗就好,但雪姬却说她想吃鸟龙面.她指著乌龙面店前的人龙,坚持要和十一起排队买。经过大约十五分钟,两人终於排到柜台前买了乌龙面,然後找到空位坐下用餐、

不愧是要排那么久的队才买得到的鸟龙面,味道确实不差,不过十却高兴不起来.

他心里想,现在哪是做这种事的时候.

但他同时也告诉自己急也没有用。

总之只能一步一步地进行,而且本来就没期待一开始就有很大的成果,只能做多少算多少.或许这只是为了满足自己而做的白工,但即使如此,也比什么都不做来得好。一面这么想著,十一面端起保丽龙碗,咕嘟咕嘟地把乌龙面的汤喝得一滴不剩。

催十快点吃面的雪姬反而还没吃完,因为她叫的是大碗的。

把碗扔到垃圾桶後,十看著雪姬吃面的模样。虽然不算粗鲁,但吃法有如小孩子一般充满稚气。虽然外表一副天真烂漫,不过这只是她的其中一面;这个叫斩岛雪姬的少女,实际上似乎并不简单。

「你喜欢吃东西?」

「喜欢呀!只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任何东西都变得好吃了。」

十到现在仍然搞不清楚雪姬究竟认真到什么程度.自从暑假前的那件事之後,十就会对别人的善意产生怀疑,所以遇上像这类的事自然就会保持警戒了.

[呼好好吃,我吃饱了.』

说完後,雪姬在胸前双掌合十,接著把碗丢进垃圾桶。

十本来想立刻动身,但到处都是人挤人,看不到有能钻出去的空隙,因此只好先暂时坐在椅子上等.

在这里也有遭到挖眼魔毒手的小孩。时间是某个礼拜天的正午,刚好就如同现在一片混乱的时候,一个小孩消失了.然後眼睛被挖走,再被释放。

在这种满满都是人的环境下,和父母失散的小孩应该有很多吧?恐怕多到连店员也疲於应付.而现在,广播也正在播送寻找走失小孩的消息。目光所及,有些小孩牵著父母的手、有些走得摇摇晃晃、有些到处跑来跑去、有些赖在游乐区里睡倒、有些在玩躲猫猫。就算其中有人突然失踪,似乎也不无可能。就算有人假装是父母亲把睡著的小孩抱走,其他人会连想到这是犯罪吗?不随便千涉别人是这个城市里的规则:即使发现有异也会假装没看见,反正顾好自己就好了。这就是现代的社会。

「好怀念喔!」

雪姬用手遮住刺眼的阳光向远方眺望。十也朝著那个方向看过去,只见一群小孩聚集在舞台前,他们的父母也站在背後。看来那里好像要开始什么表演的样子。过了一会儿,从扩音器传来轻快的音乐,小孩们便随著音乐开始哼起歌来.

甚至连雪姬也跟著哼了起来,十诧异地看著她.

「这是爆笑战队笑话人的主题曲啦!不止是战斗,还要用搞笑拯救世界,这种创意很有意思唷!演员也很帅,很受家庭主妇欢迎的,特别是演蓝队员的人还是个美男子呢!」

「这是给小孩看的吧?」

「女孩子不管到了几岁都是女孩子嘛!」

雪姬嘻嘻一笑,高兴地把歌唱了一逼。虽然是没听过的曲子,但十发现雪姬其实还满会唱歌的.

表演开始.舞台上出现了穿著怪兽戏服的人,正挥动著巨大钳子很卖力地吓唬小孩.小孩们的反应有很多种,有的大笑,有的大哭.他们的父母则是在背後欣赏自己小孩的一举一动.对表演没兴趣的家庭也不少,可是扩音器传出来的音量实在太大,就算不想听,仍然吸引了小孩的注意.有些父母直接把小孩带下楼,也有些父母因为小孩耍性子赖著不走,乾脆硬抱起来快步离开.

诱拐小孩的机会原来出乎意料地多.大多数的人都还相信日本的治安很好,即使现在犯罪率有增无减,大家仍然对这个概念深信不疑,说是全民的价值观也不为过。

十并不排斥这种和平痴呆症,但这到底是好是坏,他就没有自信了.

在舞台上,英雄们穿著五颜六色的戏服登场了,并且和怪兽开始进行战斗。小孩们也大声呐喊加油,顶楼的气氛瞬间变得热闹非凡。

「以前我真的以为世界上有正义使

者呢!相信他们会为了保护大家,把坏蛋都打倒.]

「那是因为你还小吧!」

「不过等长大以後,就知道那不是真的了.知道了这个世界虽然有坏人,但是却没有所谓的正义使者的现实。』

「这就表示你长大了.」

雪姬望著因为英雄表演而兴奋不已的孩童们说道:

「真奇怪,为什么要让小孩去相信不存在的东西呢?又为什么要让小孩相信真的有正义使者的存在呢?」

这个问题,十也答不出来

是为了孩子们的教育吗?

让小孩相信正义使者的存在,是为了他们好吗?

英雄这种东西,只不过是玩具厂商用来卖商品的招牌,想在当中寻找什么重要的意义简直是愚蠢的行为.

那么,正义使者是愚蠢的吗?

明明真的有坏人.明明他们会伤害人们。

明明会挖走小孩的眼睛。

正义使者是愚蠢的吗?

十并不认为。

以前他在路边看到几个混混围著行动不便的老人,并抢走老人的钱包时,十想都没想就出手打跑了那些人.

会这么做,是因为深植於内心的正义感促使自己的吗?

还是受到小时候看过的英雄节目的影响呢?

「这么说起来,以前我问过我家的老太婆」

[妈妈,真的有正义使者吗?』

那是还没上小学的时候,年幼的十向红香问的问题.

『笨~蛋,怎么可能会有。』

红香叼著香烟这么回答,不过可能是看到儿子听完後的样子有点不忍吧?她又补充说:

『你记住,十。这个世界没有正义使者,不过这样才好,没有正义使者才是对的.或者应该说,不可以有正义使者。』

[为什么?』

『因为如果有正义使者的话,大家就都只会依赖他们吧.那样的话,人类就会变得没用了。所以我们不需要正义使者.就是因为没有正义使者,我们才会痛恨邪恶,深爱正义,然後努力奋斗下去。』

红香这番话的含意,当时的十连一半都听不懂,不过现在好像有点明白了.

「你妈妈真了不起。」

「如果你遇到她本人的话保证会幻灭。她这个人很乱来,已经麻烦到没药医了.而且每次都只会想到她自己,根本就完全没考虑到我的心情你干嘛?」

雪姬把手肘靠在桌上,撐著脸颊笑咪咪地看著十.

「柔泽同学在谈到你妈妈的时候表情好像小孩,好可爱唷!]

开什么玩笑,十赶紧用手掌把脸抹了又抹.

雪姬浅浅地笑著说:

「柔泽同学就是太认真了。虽然还满有魅力的,不过那也是一种缺点.」

「我认真?」

「你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像这次的事件也是一样,这会让问题变得有些麻烦。」

「什么意思?]

「那就要靠你自己体会罗!」

雪姬嫣然一笑,让十独自去伤脑筋。

和她认识的时间并不长,但可以知道她的个性很难捉摸。既温和又有严苛之处,看起来蠢蠢的却意外地聪明.会让对方自然而然地如此认为,也是她深藏不露的地方.

难怪会成为那个堕花雨的好友。从许多角度来看,她都不像是普通的女孩.

扩音器又传来主题曲的音乐.表演好像已经结束了,但小孩们并没有故去的意思,反而开始在舞台前排起队来。

队伍前头站著穿著红色戏服的英雄。

「柔泽同学,我们也去吧!难得有这种机会耶。」

「那是要干嘛?」

「握手会。」

「我死也不去。」

「等一下啦;!」无视苦苦哀求的雪姬,十快步离开了顶楼.

走出百货公司的十从口袋取出资料,雪姬则是因为阳光太刺眼,而把棒球帽脱掉再重新戴好。

「下一个地方距离这里有点远.]

从这里要移动到资料上的地址,搭电车要一个小时左右,而且还必须再走一段路.

反正现在太阳还是高挂在天上,时间还早。

走向车站的两人马上就被人潮吞没了.百货公司前有政客在宣传车上演讲,虽然名字忘了,但十记得曾经在电视上看过他。由於四周挤满了政客的支持者以及一大堆看热闹的路人,让他们难以继续前进。有很多逛街买东西的游客也被挤到进退不得,只能站在原地乾著急:

在这种情况下,十只好走地下道.地下道因为有空调所以比较凉,感觉没那么热。这里的行人也不像外面那么多,可以很顺利地前进。十走了没多久之後,忽然被一副景象吸引了他的注意。有一对被都市人特有的快速步调排除在外,在路边用极缓慢的速度移动的人。其中一名是男的,另一人则是年幼的小女孩。十先看向那个小女孩,发现她的手中拿著一根白色的手杖.她先用手杖的前端在地面上轻轻敲打,确认路面高低和墙壁的位置後,再慢慢跨出脚来前进。从她闭著双眼的情形看来,可以知道她的双眼失明.而身旁那个像是保护人的男子,则是默默地看著她行走.

那名男子的脸,十似曾相识.

是草加圣司。由於那天的距离太远,只记得是个戴著细框眼镜,长相有点神经质的男子,身高大概和十差不多吧?

回想资料里的照片,和草加身边那个小女孩一对照,果然没错。那个小女孩正是草加惠理,也就是第一个被挖眼魔挖走眼睛的小孩.案发当时是四岁,现在应该是六岁吧?

十的心跳开始急促起来,呼吸也变得紊乱。

雪姬轻拍十的背。

「柔泽同学,放轻松一点。」

「我知道.」

十镇定下来俊,再把视线移到草加身上。

这么一来,就可以确定资料里的草加圣司,和在雨的家前面见到的男子是同一个人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正当十还在犹豫时,雪姬突然有了动作.

「嗨;草加先生,好久不见。]

「你是」

草加看了看十和雪姬,然後浮出笑脸走了过来.

「好久不见了,斩岛小姐。]

「你怎么都只写信给雨,不写给我呢?」

「啊,那是因为』

听到两人的交谈,惠理用像是问著「谁?」的表情,仰头望向草加。

「是舅舅的朋友。」

惠理听了这句解释之後就乖乖地在一旁等候,

「那边那位应该就是柔泽小弟吧?」

草加抢在还在思考应该如何打招呼的十之前先开了口。

「为什么你知道我的名字?」

「我从堕花小姐那边听到不少关於你的事.」

「从她那边?」

草加没有回答十的问题,继续又对雪姬说:

「没想到我顾小孩的样子会被你看到,真是不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这位是你的外甥女吗?」

看过资料的雪姬应该早就知道了,但她仍装作一无所知地询问。

「是的,她是我的外甥女惠理。今天我姐姐去探亲戚的病,所以我就陪她出来散步了.」

惠理一言不发,静静地站著。

正如资料上的照片给人的印象,惠理是很听话的孩子。看她安静地待在一旁不吵大人讲话,就知道她很懂事.

哪像我小时候,每次听大人们在头上七嘴八舌的聊天,就烦到受不了。

当十正这么想的时候,一个快步跑过去的路人擦到惠理的肩膀,使得她小手握著的手杖掉在地上.

「啊」

不知道是因为太慌了,还是想捡手杖,惠理失去平衡向前跌倒,幸好十即时伸出手把她扶住,才没真的摔倒在地上。十庆幸著自己拥有那么好的反射神经,同时也瞪向在一旁袖手旁观的草加.

「喂,你干嘛不扶她?你不是她的保护人吗?」

「你叫我『喂』?我可不想和对长辈这么没礼貌的人说话.」

察觉到因为自己而使气氛闹僵的惠理开始不知所措.为了安抚她,雪姬蹲在惠理的面前.把脸凑到她失明的眼睛前方.

「嗨,我叫雪姬.」

听到开朗而温柔的声音,惠理的情绪稍微缓和了下来。

[是个小美人呢,惠理妹妹今年几岁?」

[七岁.」

「喜不喜欢糖糖?」

「咦?』

[这是什么呢?」

雪姬从口袋拿出糖果,放在惠理的小手上。惠理一时搞不清楚状况,但很快就知道那是糖果,然後便露出小孩子该有的笑容。接著,雪姬牵著含著糖果的惠理,把她带去不会挡到路人的地方,在那里继续哄逗她。

十用眼角看著这一切,心中对雪姬表示感谢。

感谢她制造出能和草加一对一交谈的状况。

「她很有当保母的才能呢。」

草加只说了这句话,就把视线从雪姬移开,转到十的睑上.

「好了,你到底在生什么气?」

「我问你,为什么你刚才不帮助她?」

「不为什么,没有特别的理由.」

语气自然,这是草加的真心话。

正因为如此,让十更加火大了.

[你没资格当她的保护人。」

「就凭你这末成年的小鬼也敢说我?]

「也有不成熟的小鬼才会懂的事。」

「那我问你,你知道堕花小姐的价值所在吗?」

「那家伙的价值?」

完全意料外的问遥,十以前从来没想过。

看到十困惑的表情,草加大笑:

「就凭你这种凡人根本不可能会懂的!」

「你是想找我干架吗!」

「怎么?以为大声吼我就会害怕啊?」

十握起拳头,草加也摆出架势.

两人接下来的动作被惠理的哭声打断了.察觉到气氛不对劲的惠理放声大哭了起来,雪姬再怎么安抚,也无法让她停止哭泣.草加耸了耸肩,十则是把一肚子的火气硬吞下去,然後走到惠理的身边。

「抱歉,吓到你了.」

被抚抚自己的小脑袋瓜时,惠理刚开始还很害怕,但没过多久就稳定下来了。接著换雪姬摸著她的头,柔声向她道歉。

草加冷眼看著这些过程,然後说:

「不久前,惠理遇到一个意外,在那以後就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只要遇到一点小事就哭半天,麻烦死了。」

听到草加这种完全不带同情怜悯的口吻,十虽然想反唇相讥,但想不出该说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十的心情,雪姬就代为开口了:

「是不是挖眼魔?」

名为雪姬的少女把别人难以开口的事毫不犹豫地讲出来.

草加的脸上露出了不高兴的表情.

[是那件事没错,那又怎样?」

「其实,我们正在找挖眼魔。」

「你们?」

草加先是愣了一愣,接著放声大笑。

「惠理啊,这个大哥哥说要去找那个把你的眼睛抢走的犯人耶!你要帮他们加油喔!]

这家伙真的很欠扁.

十正想再握起拳头时,却听到惠理抽抽噎噎地说:

「真的?」

声音很小,可是充满了真诚.

「真的在找他吗?]

「没错.」

十点了点头,但猛然想起她的眼睛看不见,於是握住她的小手.

「是真的。」

「那、那,如果找到他的话,帮我跟他说」

从紧闭的眼角流下两行眼泪,惠理说出她内心的愿望.

[请他不要再做那种事了。」

她心里明白。她知道自己是第一个,後来还发生了很多次同样的事件.知道仍然有人受害,也知道有很多和自己一样的小孩。

「我知道了。」

十双手紧紧握著惠理小小的手。

「如果找到他,我会帮你这样告诉他,一定会.」

惠理的脸上稍微恢复了笑容,十也欣慰地笑了。

但高兴的心情,让背後草加的嘲讽打碎了。

「你们就努力地找吧!」

说完之後,草加一把从十的手中拉开惠理,然後无视十的存在,只简单地向雪姬致意之後,就住地下道的前方走去,混入人群之中,很快地失去了踪影.

十握紧了拳头,这不堡仅是愤怒,更注入了坚定的决心。

我就找给你看!

在恢复了干劲,大步向前迈进的十旁边,雪姬微笑著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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