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於案件的後续,十只知道电视和报纸上报导的消息。案件因主犯草加遭到逮捕而终结,成为各家媒体的头条新闻;後来也揪出相当多的共犯,进而发展成大规模的逮捕行动。
一时之间.煤体把相关新闻炒得火热,连杂志也开始制作追究真相的特刊.
至於草加本人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但从此却失明了,这也算是遭到了报应吧?在这种时候,就会让人比较愿意相信有神明这回事。
结果报导的内容只有说草加是挖眼魔、以及他夺走小孩的眼睛去卖而已,小孩的父母牵涉其中的事情完全没谈到。和草加有往来的一些人之中,也有几人被拘提到案,但真相全部都被封锁,仅仅对外宣称是一名男子异想天开想到这种不正常的赚钱手段,才犯下这些案子的。
十并不知道是政治上的判断?还是伦理上的判断?
有什么样的力量在运作才能形成这种结论.
是靠了圆的後台吗?十他们的事情也没被报导出去。
十只能感到,原来真相是可以这样让它石沉大海的。
不过他并没有不满.
电视上每一个带著孩子的父母们,都开心地笑著接受采访.
实在太好了,从此以後,就可以让孩子在外面自由地玩要了.
孩子们的脸上也恢复了笑容。
看著画面中的母亲把小孩放在膝上笑得开怀,十的心里却五味杂陈。
的确,伤害小孩们的挖眼魔消失了.
危机已经解除,大家都得救了.
可是,那些已经成为被害者的小孩呢?
那些孩子们该怎么办?.
就算贩卖眼球的组织被瓦解,相关的人也一个一个拘捕到案,但这样的结果又能补偿那些孩子什么?
事件後,草加的姐姐和父母受到了媒体的强烈批判。各方指责犯人为了赚钱,居然会残忍到把自己外甥女的眼睛挖走,家属应该为教育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人负责等等.十开始觉得看这种报导很痛苦,从此就渐渐不再接触挖眼魔的新闻了.
草加惠理要是得知这个案件的来龙去脉的话,心里会作何感想?会恨草加吗?十虽然很想知道,但他认为这种好奇心很要不得,所以就不去过问了。
更何况,十还有另一个想见的孩子。.
十和雨两人来到市内的某间大学附设医院。十原本是想自己一个人来,而雨则是理所当然地跟来了。不过两似乎没有把今天的事情通知雪姬,也许这是她对雪姬的一种报复吧.
两人在医院附近买了一束花.虽然十不知道买花给她有没有意义,但雨还是帮忙挑了一束味道很香的花.
在柜台问清楚病房的位置後,两人沿著走廊前往电梯.
十感觉自己的脚步很沉重,於是间身旁的雨:
「这样会不会很奇怪?]
「没问题的。]
事件发生当天,我碰巧遇到一个迷路的小女孩,后来听说她发生很惨的事,把我吓了一大跳。本来正在犹豫要不要去看她,刚好这时犯人也抓到了,所以想说趁这个机会为她探病,请伯父伯母同意让我见见你们的女儿.以上,就是十对镜味樱的父母所说的理由.对方当场就答应了,这让十松了一口气,但同时也感到一阵心痛。虽然他现在已经知道了真相,可是这次的事件该如何在自己的心里调适,他仍然摸不著头绪。
「眼睛看不见也一样能做梦吗?」
「我曾听说过,如果是天生就失明的话,做的梦里面只会有声音或气息。至於後天的情形,我也不是很清楚。」
「那个小妹妹最後看到的东西是什么呢」在等待电梯时,十突然想起来。雨完全没称呼过这次的事情是[案件』.雨一开始只有说最好不要和这牛事扯上关系.当初十并没有注意到这句话的用意。现在的这种结果,这种不愉快的结果.这种只会令人痛心的结果,她一开始就预料到了,而且也对十提出忠告。但十并没有注意到雨对他的体贴.[这阵子真是抱歉了.」「十大人」「我很笨,真的太笨了。」「没有这回事.」「从头到尾我什么都没注意到,只会生气而已.」「十大人,我认为这样才好。」为什么?十投以疑惑的眼神,雨则静静地回答:「如果一下子就会注意到这种事,那是很不正常的.这和聪不聪明无关,十大人不必因此而看轻自己。』[可是,我一点忙都没能帮上.』看看右手,当时打破玻璃杯时造成的伤痕遗留在拳头上.十甚至没能用这只手痛打草加一顿。「十大人,您想要有很活跃的表现吗?」雨直视著十的脸,从她那长长的浏海之间投射过来的锐利眼神,十从正面承受下来。她并没有责备十的意思。她只是想了解十真正的心情.所以,十也老实地回答:「我不知道,我原本只是希望能为那个小妹妹做些什么而已。可是,结果还是什么都做不到。」「不对。」「哪里不对?」「基本上,如果不是因为十大人插手管这件事的话,我也不会感兴趣,而雪姬和圆也不会介入。那么一来,挖眼魔现在应该还在继续犯案,也会有更多的小孩继续牺牲。所以阻止惨剧一再发生的契机就是十大人.」她的这番话听起来像是一种安慰,十默默地听了进去。如果不先稳住心情,就没办法去见那个小女孩了.电梯的门开敌,两人先让里面坐著轮椅的病人出来再走进电悌。门关闭之後,电梯开始缓缓上升,接著他们在八楼出了电梯,来到柜台所说的病房前.
名牌上写著[镜味樱』。
十敲了敲门,接著便从里面传出回应.得到进门的许可后,十伸手开门。这扇侧开式的门看起来很重,但其实设计得很好,连虚弱的老人都有办法推开,因此单手经轻一推门就打开了.
病房之中,从窗户照射进来的阳光满布每个角落。
里面有一个像是母亲的女子,十和雨向她打过招呼之役,告知自己的姓名。
「真是谢谢你们特地来看她。」
镜味樱的母亲看起有点憔悴,但很年轻,似乎还不到三十岁。
十把花交给她,把视线移向病床。
穿著睡衣的樱半坐在床头上,护士刚好在帮她更换包裹在眼睛上的绷带.樱此时正在耍脾气,一直嚷著不想绑绷带。被她闹得束手无策的护士看见有访客来探病,於是丢下一句「我等一下再来」,接著就走出病房了。
绷带拆掉後可能感觉比较轻松了吧,樱不断用手掌摩擦著眼睛四周。
母亲叹著气责怪女儿:
「樱,不要这么任性」
「妈妈你很罗唆耶.]
樱嘟起了嘴,随即发现病房有其他人在。
[妈妈,是谁来了?]
「是柔泽哥哥和堕花姐姐啊,他们来看你了。」
樱一脸疑惑,母亲只好为难地试著说明。
「你不是有告诉妈妈,说你在迷路那天有遇到一个长得很高,人很好的大哥哥吗?就是那个柔泽哥哥啊。]
「柔泽?」
十靠近病床,把自己的脸凑到樱的脸旁边。
「忘记我了啊?』
正在努力回想的樱,一听到声音立刻开口大喊。
「十!]
「记性真好.」
受到十的称赞,樱高兴地笑了开来.
雨在一旁静静地看著,而樱的母亲正准备把花束放到花瓶里。
此时,雨淡淡地说:
「伯母好像很累的样子。]
「没办法,因为很多事情要忙」
「睡不著吗?」
「是呀,最近都睡不太好。」
「我想也是,以後大概都很难睡得安稳吧?」
在这个瞬间,樱的母亲脸上露出的惊恐表情,让十在日後也久久无法忘怀。
她瞪著雨的那张丑陋嘴脸,想忘也忘不掉.
那张混杂著後侮、悲伤、责备、愤怒.屈辱的嘴脸,不但是挖眼魔的被害者母亲,同时也是挖眼魔的共犯者的表情。
当草加被警方逮捕後,那些同意把小孩眼睛卖掉的父母们,起初一定都过得心惊胆战吧!他们都相信,自己同样也逃不出被逮捕的命运。
然而,随著时间慢慢过去,警察却没找上门来,媒体的报导也逐渐退烧,最後自己的罪行并没有曝光.
这是让他们欣喜若狂的好运吗?不,或许现在还在担心受怕吧?
什么时候警察会来?什么时候会被揭穿?
所以雨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才会引起她如此敏感的反应.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在樱的母亲这种焦虑的眼神下,雨语调平静地接著说:
[为了小樱妹妹,还请您多保重身体.」
一句很普通的客套话。
听到这句话,樱的母亲释怀了.原来是自己想太多.
於是她重新挤出笑容对他们说:
「我去换花瓶的水。」
然後就快步走出了病房。
目送著她离开,十心里想:
从此以後她都要过这种日子吧?
一生都得不到心灵上的安宁,这就是自己犯下的罪行的报应.
「十,我要抱抱。
」
「好。」
十把樱从病床上抱起来。
或许是因为在医院住久了,她的体重非常轻.在樱的脸上,除了双眼紧闭这一点之外,其余和以前并没有改变,没有明显外伤,脸色也不差.
从樱紧紧抱住十的小手,可以感觉得出来她渴望著别人能给予她温暖。虽然她表现得很开朗,但那种突然被丢人黑暗中的不安感,又岂能简单克服。毕竟她才六岁而已。
感受到十的温柔正包拢著自己,樱露出幸福的微笑。
「十,你好温暖喔。』
「是吗?」
十努力地用开朗的语调回答。
即使她完全看不见,十的脸上也拼命堆满笑容。
「坏人是不是抓到了?」
「是啊.」
「果然还是有正义使者,对不对?」
「对。]
案件的经过.年幼的她到底知道多少?别人可能只有告诉她「犯人抓到了」而已吧?因为樱可能还记得被绑架时的一些细节,十并不希望让她回想起那些不愉快,所以并没有多说下去。
樱张开她的小手,像是在探索东西似地在十的脸上东摸西摸,并且不断地把自己的脸凑上来.
「怎么了?」
「还是看不到。」
樱用手掌摩擦著眼皮,颇为不满地抱怨。
「妈妈说只要我乖乖的眼睛就会治好,可是根本就看不到。」
这时十的表情已经僵住了,但樱丝毫没有发觉,又继续说道:
[一直都是晚上,天都不会亮,不能快点治好吗?」
镜味樱紧闭的双眼,再也打不开了.
草加对於将要成为商品的眼球会处理得非常细心,但对小孩却只有施以最低限度的处置。那个把健康的眼球硬拔出来的摘除手术,造成了眼睛周围的神经严重损伤,如今连要动眼皮都没办法了.
樱的眼球已经不知道被卖到哪里去了,目前警方正在追查它们的下落。
不过,就算好运地找到了,要想再移植给樱那也是不可能的事.
「记不记得我们约好的事?」
樱伸出左手的小指头。
「嗯。」
「对不起喔,要等治好才能帮你画了。等我治好,我一定会帮你画一张。」
「嗯,我等你。』
我真是一个大骗子。
十没办法再看著樱的脸,他闭上双眼,紧咬牙关强迫自己忍住眼泪。
从窗外吹进一阵凉风,拂动两人的头发。
「十,今天是不是好天气?]
[恩,天气很好.』
「天空蓝不蓝?」
「很蓝。」
「我想看.」
十睁开眼睛回应樱的要求,把她抱到窗边。
天空一片云也没有,晴空万里。
剠眼的阳光照得十眯起眼来,但樱却什么都感觉不到。
「等天气变冷、再变暖,到了春天的时候,樱花会开花吧?」
「恩,对。」
「然後我就一年级了.]
「是啊。」
「我要去上的小学,也有一棵像爷爷家一样的大樱花树唷!」
[是吗?」
「不过,还是爷爷家的樱花最漂亮。下次我带十去看,爷爷家的樱花真的好漂亮,你看了一定会吓一跳唷!」
脸上露出天真无邪笑容的樱又说道:
「等我治好,我们一起去看。]
十张著嘴却发不出声音,因为他不知道该对她说什么.
樱仰起头向上望,但不管怎么做,仍然看不见任何东西,她只好寂寞地喃喃自语.
「好想赶快治好喔」
樱的小手像是想要搂住十,紧紧揪住了十的衣服。
[一直黑黑的,好讨厌。」
十的嘴唇和肩膀颤抖,舌头也打结说不出话来。虽然他拼命压住了快从喉咙窜出的呜咽声,但眼泪还是不听话地掉了下来.
她的父母和医生是如何对年幼的樱说明她的状况呢?将来又打算如何解释呢?这些十都不知道,所以十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讲。
十咬牙忍住,不让樱听见他的哽咽声。这时,雨的手轻轻放到十的背上。
热泪盈眶的十回头望向雨,雨静静地点点头.
十把樱交给雨,走到角落,把额头靠在病房的墙壁上。
然後,低声啜泣。
听到细微呜咽声的樱很疑惑地问雨。
「十怎么了?」
「大哥哥在祈祷啊。」
「祈祷?』
「向神祈祷,天能够快点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