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NUS0030
1
倾斜的夕阳把西方的天际染成一片朱红。比邻而立的高楼落在地面的影子,也拉得越来越长。大树走在人烟较少的路上,意兴阑珊地胡思乱想。
今天班上又死了一个同学,好像是自杀。之所以说好像,是因为没有人知道确切的原因。从现场的状况看来应该是自杀,不过听说没留下遗书。
大树感到大腿旁传来震动,随即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是通知守灵和告别式日期的简讯。几天之前,他也收过同样的简讯,只是时间和地点不同而已。
「唉——明天就要期末考了说。」
大树不耐烦的关上手机,忍不住嘀咕。
大家怎么动不动就选择死亡呢?大树有种感觉,最近学校里面好像弥漫着这样的风气。
包括今天在内,这个月已经死了两个人。算来是今年的第五个。大树从来没遇过短时间内就死了这么多学生的一年。
「总觉得,事情好像越来越麻烦……」
虽然和那个死掉的学生并不是好朋友,不过毕竟是同班,所以不去参加葬礼也说不过去。一想到这个,大树就感到烦躁。换个立场想,如果今天死掉的人是大树,他并不会期待一个平常很少交谈的同学来参加他的丧礼,不是吗?自杀的那个同学,应该也是一样的想法吧。
不过,就算再麻烦,大树还是决定去参加葬礼。他可不想因为缺席,而遭到老师和同学的特别关注。
大树这个人,比较像那种不起眼的人。身高刚好一七〇公分,体型既不胖也不瘦。论长相谈不上帅气,不过也不算丑。以前常有人说,他长了一张惹人疼爱的脸,尽管如此,光是看外表,还是很难判断他是属于哪一类型的人。
但奇怪的是,不知怎么地,大树从小到大常常被人欺负。
一直等到上初中的年纪,他才找到原因。
问题就出在,他这个人太懂得掌握要领。别人花很多功夫才达成的事情,他很快就能找到快捷方式。不费吹灰之力就搞定。
若要说大树有什么特殊才能的话,大概也只有这个了。倒也不是说他做事比一般人漂亮,而是别人花很多时间做的事,他一下子就能驾轻就熟,效率绝佳。不管是什么工作,他都能比别人快一步掌握到「密技」。
至少在旁人眼中是这样的。其实,大树付出的努力比别人看到的还要多,只可惜周遭的人从没看在眼里。
总之,只要大树稍微出一点锋头,来自四面八方的阻力就会变强。还有人曾经公然对他施以暴力。但是不强出头,又让人觉得他懦弱没胆,令人厌恶。
他学到的结论,就是尽量不要引人注意。
从小学到上初中不久后的那段经验,让大树有了这样的体认。从那时候开始,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总是「不厌其烦地多做几个步骤」才把事情完成。
就拿明天开始的期末考来说吧。
就算不拿最高分,但是,在考前如果都没做准备,就拿到不错的分数,也同样会引起同学的侧目。为了不要引人注意、拿到平均的及格分数,大树至少得做个差不多程度的准备才行。
只要了解老师的个性和偏好,猜题并不是那么困难。不过,要掌握出题的范围可就不容易了。就因为这样,昨天晚上大树一直熬夜到半夜两点多才睡觉。
白天上课时,还可以勉强打起精神撑过去,可是一放学,强烈的睡意就猛然来袭,怎么赶也赶不走。
大树张着嘴,大大地打了一个呵欠。
「不小睡一下,待会儿一定撑不住……」
说老实话,大树也不懂,为何非要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不可。不过,就是因为平常太混了,所以想要在考试中拿到差不多程度的成绩——这点很重要——就不得不加把劲才行。
说起来,大树会放弃从初中开始玩的足球,原因也是因为怕惹来麻烦。
一直以来,足球都是大树非常热衷的运动。他喜欢想一些奇招来打败对方,当计划真的奏效时,那种成就感实在是无可比拟。
可是,大树表现越出色,学长们对他也就越眼红。在他们看来,大树的精湛表现是剽窃他人的辛苦所得来的。但事实上,要不是大树,别说拿分了,他们连进攻机会到了眼前都不懂得把握。很多时候还真是多亏了大树临机应变,才没有被对手得分。不过,别人总是看不到自己的错误,只想挑大树的毛病。
大树察觉到学长们的敌意,决定改变自己的踢球方式,不过,想要改变长时间养成的习惯,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
每每当他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又站在所谓的「吃香的位置」了。
最后。大树还是决定退出足球社团。因为踢球的时候顾忌这个那个的,实在太耗神了。
这个经验也让他深刻体会到,原来作假是那么辛苦的事。
大树烦躁地搔搔头,叹了一口气。
「唉——为什么连踢个球都这么麻烦……」
如果每天都要过着这种没有希望、又麻烦的日子,还不如找个风景优美的地方跳下去算了。
今天那个同学,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才选择死亡的吧。
想到这里,大树不由得摇头苦笑。
「不过我还不想死……因为我想做的事情太多了……」
大树垂着头,喃喃自语地说。就在这个时候——
「啊啊啊!」
他猛然抬头,那是尖叫的声音,而且不是普通的叫声。大树反射性地寻找那声音的来源。发现声音就来自他的头上。
有个小孩吊挂在公寓的阳台上,另一个小孩采出身体紧紧抓着他的手臂,吃力地想把人拉起,可是光靠他一个人根本使不上劲。公寓是在六楼……不、是七楼。就算现在赶过去,也一定来不及吧。
「救命啊!快打110!小孩有危险!」
一名看起来像是上班族的男子正好路过。大树眼角余光瞄到那名男子慌张的拿出手机拨打,他自己则是往挂着小孩的那个阳台正下方冲了过去。
抓着阳台栏杆的那个孩子大概是力气用尽了,整个人像在空中溜滑梯似地坠落下来。大树咬着嘴唇,发出低声的吶喊,奋不顾身地朝着加速坠落的小孩正下方冲了过去。
这一瞬间,大树突然回过神来。
「等等?我在做什么啊——!」
他不知道这栋公寓的七楼究竟有多高,不过,以一层楼三公尺来算的话,少说也有二十公尺。从二十公尺高的地方坠落下来的速度……呃,大概是秒速二十公尺。假设那个小孩的体重有三十公斤,而坠落的秒速是二十公尺的话——冲撞的力道大约是时速七十公里……
这是大树冲上去接住坠楼的小孩前,不到两秒钟的时间里,大脑里快速闪过的数宇,而最后浮现的,是电视上经常可以看到的汽车撞击实验的画面。
可以肯定的是,大树的身体绝对比不过汽车的车头那么坚硬。
小孩坠落的冲击力比预料中的要轻些。瘦小的身躯掉在大树伸出去接他的手腕上后,又高高的弹起,接着滚落到地面。虽然没有造成大树的手骨折断,但坠落的能量几乎全压在大树身上,大树的骨骼被迫在弹性范围内做了最大限度的弯曲。
大树所承受的冲击,就像是被一根小孩子尺寸的树干狠狠地重击胸口一样。他来不及自我防备,整个身体往后倾倒。更糟的是,当他的头部以时速三十公里的速度倒向地面时,撞上了水泥分隔岛的边缘。
可以确定的是,那个带有曲面的水泥块边缘,就是造成大树头盖骨破碎的凶器。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喂!不得了啦!」
那些像是哀号又像是怒吼的声音,听起来仿佛是从远处传来的。大树想把模糊的眼神转回来,却只能看到几个模糊的人影站立在一旁。
在这个过去从未体验过的冲击瞬间,大树的视线慢慢地陷入黑暗之中。他隐约意识到,自己的死亡竟然会来得这么突然。
2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死亡还真是个奇妙的体验。首先是身体的感觉。他知道自己受了致命的伤害,但不可思议的是,大树的意识却非常地清晰。曾经陷入一片漆黑的视野,也在瞬间恢复了光明。
「咦……?」
大树最后看到的景象,应该是傍晚飘着橘红色云彩的天空。那个地方距离大树居住的社区并不远才对。
那么,现在的情况呢?他眼前看到的是某个房间的天花板。而且,不管是灯具的造型、还是墙上贴的壁纸,都不曾出现在大树记忆当中。
大树撑起身体,扫视着房间内部的陈设。
那是一个单调至极的空间,几乎看不到一件像是家具的摆设,墙上贴的则是没有任何图案的白色壁纸。不过。周围倒是挤了不少人。
「啊、又有人来了。」
大树才刚坐起来,就听到有人在说话,一时之间他还弄不清楚,这句话其实是针对他说的。
「早……这里是……嗄?」
虽然大树从没想象过死后的世界会是什
么样子,不过,眼前的景象还真是令他大感意外。因为跟现实差太多了吗?不,就因为太普通了,所以更令他感到怪异。从阳台看去,可以看得到东京铁塔。外面的天色已经很暗了。不过铁塔顶端还残留着些许红色的反光。
「那是……东京铁塔吧?」
「是啊。」
回答他的是身边一个正低头望着他,留着一头半长发的女孩。
我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这是那女孩留给大树的第一印象。因为她看大树的眼神就是那么的冷峻。如果她不是这副表情的话,其实看得出来,她是个五官非常清秀漂亮的女孩。那头微微褪色的栗子黄的发丝,让她看起来成熟许多。以外型来说,是大树喜欢的那一种。大树以前曾在涩谷看过正在出外景的蕾佳。虽然两人长得不是那么像,不过眼前这个女孩跟蕾佳相比,美貌一点也不逊色。
「请……请问……?」
女孩的视线从吞吞吐吐的大树身上移开,短短地叹了口气说:
「唉,这也难怪。」
「嗄……难怪?」
「只要是正常人,都会感到一头雾水,这是理所当然的。」
大树无法理解对方话中的含意,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
「你知道什么吗?这里究竟是哪里?我不是应该死了吗?除非我的脑袋不正常……」
「应该算是正常吧,我想。而且你的确死过一次。」
女孩做了简短的回答后,不再理会越问越混乱的大树,而是转头看着房间里的其他人。
「你们想知道原因吗?」
那是不容许任何人反驳的口吻,也可以说话中带着魄力。
「我想,大部分的人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你们最好冷静下来听我说。」
「搞什么鬼!」
一名极度慌张不安、看起来像是上班族的年轻人,焦躁地瞪着那个女孩。
「我已经没时间了!为什么还要听你这种人说话?」
「既然这样,那你就等死好了。」
女孩子毫不留情面地回了他这么一句。年轻人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忿忿地瞪着她。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的那些话,一点头绪也没有。」
「我才不管有没有头绪。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如果你们不听我的话,很快就会死。我保证。」
「请、请问……?」
大树插嘴进来。
「刚才你说,我『死过一次』对吧?既然我死过一次,那我现在是不是复活了?」
现场所有的人先是看着大树,然后又抱着亟欲知道答案的眼神看着女孩。毫无疑问地,房间里的每一个人,都和大树有着同样的疑问。
此时,房间的深处突然传来嘲弄的笑声。
「明里,别白费唇舌啦。反正你解释得再多,他们也活不了多久的。」
大树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发现那里有一颗直径超过一公尺以上的黑色大球,看起来非常诡异。
黑球的后面坐着几个男人,每个人身上都穿着像是黑色潜水衣材质的衣服。刚才的嘲讽,应该就是来自其中一人。
那是一个外表邋遢的男子。留着一头长及肩膀、掺杂着缕缕白丝的乱发,显然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整理过了。一嘴杂乱的胡须也是灰灰脏脏的,从胡须间露出来的牙齿不但齿缝很宽,牙板看起来也又脏又黄。
他在和明里说话的时候,态度不逊地耸起肩膀。脸上还露出猥亵的笑容,眼神不带半点善意。那是一种会让人联想到爬虫类的、令人厌恶的眼神。
「请你少管闲事好吗?我可没有期待你和你那几个朋友会救我们。」
「随便你,不过你们最好小心点,不要扯我后腿。」
那个叫明里的女孩没有理会男子的嘲讽,转回头看着大树。
「关于你的问题,我的答案是YES。而且,在场所有人的情况都跟你一样。这样的回答,你满意了吗?」
她用一种像是带有怒气的口吻简短地说,然后瞪着那些用惊恐的眼神望着她的人。
「啊,放心吧,我也跟你们一样。不过先别管这些,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照我的指示去做,不然好不容易捡回来的一条命又要丢掉了。」
「可是,我们该怎么做……?」
戴着镜片超厚的眼镜、看起来像公司上班族的男子用颤抖的声音问道。明里回以锐利的视线,然后指着房间里的那颗黑球。
「那玩意儿马上就会发出音乐,而且还会提供装备,我们必须穿上它们。最糟的情况就是只提供『战斗服』。」
「战斗服……?」
大树楞楞地凝视着那颗黑得发亮的球体,嘴里喃喃的重复着。就在此时——
黑球好像在附和他的话似地开始发出怪响,还伴随着强烈的鼓声和吉他声。不到半晌,一个突兀的声音开始唱歌,听起来像是一首蹩脚的重摇滚乐。奇怪的是,大树觉得好像曾经在哪里听过这个旋律。
「咦……?这旋律难道是……收音机体操……?」
明里不发一语地耸了耸肩。
旋律的确很熟悉,而且是经过非常大胆改编过的「收音机体操之歌」。因为黑球唱得怪腔怪调,所以大树也不很确定是不是有按照原本的歌词在唱。
歌曲还在进行当中,漆黑的球体表面突然浮现会发光的文字。宇迹扭曲又拙劣,还夹杂着几个英文字,感觉非常诡异。
你们的life已经missing。Because,NewLife展开了。要怎么Use是你们的Free。就是这个Logic。
「……这是什么啊?」
大树低声念着。站在他背后的明里给了一个简短的回答:
「你看得懂意思吧?」
「好像挺无聊的。」
大树带着苦笑回头看向明里,却发现她脸上半点笑容也没有。
「你仔细看清楚。也许内容不是很有用,不过接下来会显示关于敌人的情报。」
大树的视线再一次回到黑球上面,刚才那些文字果然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篇新文章和图像。
「……圣德星人?」
球体表面显示的图像,怎么看都像是飞鸟时代流传下来的人物肖像画,不过那幅画充满立体感,所以大树了解那不是图画,而是照片。画中那个身穿长袍、手上拿着笏板的男子,还是鼎鼎有名的历史人物。
「圣德太子?」
原本跪坐在大树旁边,有一对细长的双眼、身材丰腴的OL惊讶地叫出声来。
照片旁边除了显示圣德星人的名字之外,还注明了相关的资料。
特征
和圣德太子有很多相似之处,笏板很危险。
喜欢的东西
圣德太子。
口头禅
不准叫我厩户太子。
宪法十七条发布。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看起来好像是一场恶作剧对吧?不过我可一点也笑不出来。」
这时。原本看不到任何接缝的黑球表面,开始浮现出几道线条。接着,球体的左右两侧和后面突然向外伸出金属架子,架子上挂着枪枝和几个带有握把的轻薄小箱子。
明里再一次看着一脸困惑的人们。
「你们赶快去架子那边,拿写有自己名字的箱子吧。」
她边说边把穿在身上的外套迅速地脱掉,连毛衣也一并脱去,露出原本就穿在里面的黑色衣服,看起来和之前那几个男人穿的完全一样。
「没时间了。箱子里面装的就是我这身战斗服。你们快点穿上。」
「真的耶……这上面都有写名字。」
一副好好先生模样的中年男子,拿起其中一个箱子,检查刻在箱子上的名字。
「这里有人叫『大树』吗?」
中年男子把箱子举起,上面的确有用蹩脚的字体写着「大树」两个字。
「啊,是……我就是……」
大树战战兢兢地看着明里。明里点头,用表情命令他去拿过来。大树匆忙地起身,走过去拿箱了。
箱子比看起来要轻许多,他怀疑里面是不是真的有装东西。不过这是多虑了。大树打开箱子,里面确实有一套折叠整齐的战斗服。乍看之下,让人以为又厚又硬的衣服,触感却意外地轻薄柔软。大树不禁想,要他们把这玩意穿在身上,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
「别开玩笑了!」
浓妆艳抹的年轻女子不当一回事地把衣服扔到地上。老实说,大树也不想穿。不过当他看到明里正瞇起眼睛,用冷峻的眼神盯着自己时,也只好认命地解开制服的钮扣。
就在这时候。
扔掉战斗服的那名女子的身体突然开始消失。正确一点形容,应该说是头的顶端好像被锐利的刀子削过一样,可是剖面却没有流一滴血。女子若无其事地站在原地,她还搞不清楚,为什么周遭的人一脸吃惊的望着她。
女子的身体继续消失中。就像被一片一片削去似的,头部消失之后,接着是肩膀、胸部、腹部,最后连手臂也完
全看不见了。
「发、发生什么事了?」
「开始传送了。」
大树完全无法了解这句话的意思,只能警觉地看着房间内的动静。看到他这副模样,明里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们现在要上战场了。大家不需要思考要如何去,总之先穿上战斗服再说。各位再不快点进入状况的话,就算穿着战斗服,我也不敢保证能活命喔。」
「这、这个吗?」
大树看着手上紧抓着的战斗服。
第一个女人完全消失之后,接着消失的是之前直呼明里这个名字的无赖。那个讨厌的家伙看起来似乎一点也不紧张。在消失的过程中,还一派从容地检查从球体拿下来的武器。
3
传送过程持续进行着。刚才房间里还挤满了人,不一会功夫就只剩下明里和大树两人。
大树楞楞的站在原地。这时候,一把设计夸张、像Y字形一样有三个分叉的手枪被强塞到他手上。大树猛然抬起头,发现已经进入传送状态的明里,正用锐利的眼神盯着他。
还来不及问清楚,明里就从眼前消失了。大树自己也开始感到呼吸变得急促,笼罩而来的恐惧感让他的身体不听使唤地颤抖。接下来到底会发生什么事?他紧紧地握着那把棱角分明的枪,手不知不觉地使劲。
突然间,眼前的视野完全改变了。视线所及之处,尽是熙来攘往的人潮,不远处还传来女性宏亮的叫卖声,吵杂的声音不绝于耳。
大树惊觉地抬起头,朝一旁的街头了告牌看去,喃喃的说。
「这里是台东的亲切交流商店街嘛……」
印象中,这条街好像是叫这个名字。他所在的那条巷道并不宽敞,两旁都林立着商店,往上看是拱廊式的天井屋顶,街道的另一头应该可以通往其他巷弄。
「这……这里是……啊、等等……!」
一名两手拎着购物袋的家庭主妇,彷佛没看到大树似地朝这个方向匆匆走来,不小心迎面撞上他。她停下脚步,困惑地看了一眼大树所在的位置后,又继续向前迈步,大树只得赶快闪到一旁去。
才刚闪开那名妇女,另一个人又朝这边撞上来。那个看似刚从公司下班的男子以为自己被他人撞到,于是抓住一个正要从他身边走过的男人质问。
「咦……?」
那个被挡下来的人,误以为对方要找碴,于是两个人开始争执,气氛变得非常火爆。大树本来想出面解释,可是最后还是做罢。他决定不要插手管闲事,免得自找麻烦。
「因为他们看不见你。」
突然听到明里的声音,大树吓了一跳,不由得叫了出来。
「啊……明……明里小姐?」
「任务开始之后,只有敌人能看得见我们。同样的,也只有我们能看得见敌人。」
「原……原来如此。」
由于眼前的街景看起来和平日并没有什么不同,大树心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他不禁想着,明里的警告似乎太严重了。虽然他也不清楚待会儿会发生什么事,不过好像没她说的那么危险。他甚至开始怀疑,明里会不会是为了制造气氛,故意说那些话吓人?说不定,这是整人的偷拍节目。观众正躲在某个地方偷偷地嘲笑我们。
明里的态度看起来很镇定。既然这样,我也没必要紧张兮兮的。大树彷佛找到了可以说眼自己的解释。
紧张的情绪得到纾解后,大树重新看着明里。果然没错,这女孩长得超正点。一定是什么艺人吧。
「你叫什么名字?」
明里看着大树,以一贯冷淡的语气问。大树以为被看穿心思,神色慌张地看着对方。
「我记得,你好像叫大树是吗?」
「是,我叫橿原大树……你呢?」
大树犹豫非常短暂的时间之后,决定鼓起勇气问明里的名字。他只知道她叫明里,不过不确定那是姓还是名?还有,那是不是她的本名?假使能问到全名的话,就能知道是不是自己曾经听过的名字。
如果她真的是出现在电视上的艺人,那么今天发生的事,极有可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整人偷拍。
「神功明里。叫我明里就行了。我劝你赶快找个地方躲起来。虽然你穿着战斗服,不过想活命的话,最好还是不要被敌人发现。」
明里瞪着大树,冷冷地说。
「啊……说得也是。我不会打扰你们的。」
尽管觉得明里不需要那么不近人情,不过大树还是决定不跟她唱反调。
神功明里这名字以前好像没听过。但不管怎么说,眼前发生的事怎么想都不可能是真实的。既然如此,那么继续扮演下去也是挺有意思的。这种经验可不是常有,就这样回家的话。小睡一会之后还不是又要开始熬夜准备考试。
大树同意明里的话。正当他转身要找地方躲起来时,明里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地抓住他的肩膀。
「不要跑太远。要是你听到脑子发出像八音盒的旋律时,就别再往前走了。」
明里对着回过头来、一脸胆怯的大树,简单地说了几句后就放开手,转身离去。
「啊,请等一下。」
大树朝明里离去的背影喊了一声。明里停下脚步,回过头问:
「什么事?」
「你刚才说会听到旋律,是怎么回事?」
「先不要想那些了,反正走一步算一步就是了……」
「走一步算一步……这……」
明里拨弄了一下头发,烦躁不安的回答。
「你就饶了我吧,已经没时间了。等我们能侥幸活下来,我再跟你解释——」
此时,明里突然睁大眼睛,举起和大树手上拿的同款式手枪,朝他背后开了一枪。大树感觉到一道强劲的风速从脸颊划过。
「咦?」
他回过头,看到有个人影被像是从明里的枪发射出去的光线束缚,身体痛苦地扭曲挣扎,还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叫声。是个小孩子,他的穿著和时下的小孩一样是T恤搭配牛仔裤。不过最引起大树注目的是,小孩的耳鬓两侧各绑着像圈圈一样的发束,眼睛细小,下眼睑有明显的眼蚕。那张脸就像教科书里的画像,活生生地出现在现实的世界一样。
「不准叫我厩户太子!」
受到惊吓的大树,本能地寻找那声音的来源。最后,视线停在身边一道高瘦的人影。大树被吓得魂不附体,身体想动也动不了。
是圣德太子。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字眼。可是他想不通,眼前这个穿着印有「BORNINUSA」字样的T恤、搭配牛仔裤,胸前拿着一块褐色笏板的男子,为什么用极为狰狞的表情瞪着他?
突然间,大树恍然大悟了。刚刚被光线束缚的小孩,就和圣德太子画像里站在一旁的童子长得一模一样。
「不准叫我厩户太子!」
圣德太子发出大声的咆哮。他的嘴角像是要裂到耳边似地向两旁扩张,连周围的空气都为之震动。下一秒,太子举起手上的笏板,猛力挥动。
这一瞬间,大树还以为自己的眼睛出问题了。只见圣德太子的笏板一挥,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变形,而且扭曲的范围还逐渐向外扩散。
大树感到耳朵内部很明显地发出鼓胀的声音,就像搭高速电梯一口气上下十几层楼一样,因为急遽的气压变化造成耳朵鼓膜的压迫。大树赶紧蹲下身,捂住耳朵,尽可能地放声大喊。这时候,他意识到头上好像有一种恐怖的力量快速划过。
还来不及反应之际,就已经发生了猛烈的爆炸。烈焰伴随着闪光迅速窜起。商店街一转眼就变成了人间炼狱。
「这……这到底是……?」
大树泛泪的眼睛环顾四周。那个被发光绳索束缚的童子,就像大树他们刚才经历过的现象一样——他记得明里好像称这种现象为传送,头顶像是一片一片被削掉似的,逐渐消失了身影。
站在大树身旁的圣德太子,泪流不止地看着童子逐渐消失后,仰天发出一声长啸。
4
大树踏着颤抖的脚步,没命地狂奔。现在,他已经无暇理会圣德太子或是明里了。
那场爆炸可不是假的。在爆炸黑烟之中,可以看到好多个像是缺了零件的人体,一面颤抖地扭曲,还不断发出痛苦的呻吟,附近还有许多难以辨识的肢体碎片散落一地。
不对,老实说,大树并不是看得很真确,他也不敢再去回想。
这一刻,他只想尽快逃离这个地方。
大树拼命地从四处逃窜的人群中钻出,朝着商店街的出口没命的快跑。
「可恶!闪开!」
大树听到熟悉的吶喊声。一张熟识的脸孔跟他一样从人潮中逃窜而出,往商店街的另一边跑去。
哔啵隆磅啵。
大树突然停下脚步,因为他好像听到了一阵奇妙的旋律。旋律……大树隐约记得有人跟他提到关于旋律的事情。当他再次转头看着刚才那个人时就在那一瞬间。
噗咻。
一个听起来像是湿黏的固体被击碎、令人感到强烈作呕的声音传来。大树
还来不及反应,视线就被染成了一片腥红。一个没了头的身体在人潮之中。毫无方向感地乱走,几步之后就啪的倒在地上。
有些路人被突然喷洒而下的鲜血吓得惊声尖叫,可是很快就被从后方涌上来的人潮带走,消失在大街的另一端。
哔啵隆磅啵。
这个音乐的旋律持续在大树的脑子里回荡着。
「……这旋律……究竟是……?」
人潮终于逐渐变少,大树带着惊恐的心情,往刚才那具断头的身体走去。可是,旋律的音量明显地越来越大声。
大树直觉这不太对劲,于是往来时的方向退回去。倒退了几公尺之后,那个奇怪的音乐声突然停止。大树被吓出了一身冷汗,整个人不住地颤抖,虽然他感到难为情,可是不管怎么压抑,还是不停地颤抖。大树再也撑不住,两脚一阵酸软,整个人就这样瘫坐在地上。
「呀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怎么会变这样!」
他看到之前抱怨的那个化着浓妆的女人跑了过去,嘴里不停发出尖叫。大树使劲地撑起身体,大声地吓阻。
「不行,前面是——!」
可是,女人完全没有理会大树的制止。刚才应该已经被「传送完毕」的童子,突然出现在那个女人面前。不对,虽然脸长得一样,可是穿着完全不同。这个童子身上穿着一件严重起毛球的毛线衣。
「啊啊~」
女子满脸惊恐地楞在原地。童子发出一种听起来像是婴儿般的奇怪叫声,接着紧握拳头,对着这女人向上挥拳。感觉上这一拳的速度并不是很快,而且并没有很用力。但是女子从胸部到脸的位置,却在瞬间化为模糊的血肉。女子残缺不全的上半身在空中做了一个大角度的翻转,因为回转的力道,造成血肉向外洒开,然后发出砰的一声,重重摔落在地面上。
「啊~」
童子瞪着豆点大的眼睛,慢慢地往大树的方向看过来。
「……咿!」
大树撑着手臂,死命地往后退。这时他才惊觉,原来童子不只一个人,另外还有一个。
就在不远的前方,圣德太子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大树。这个圣德太子穿着一套破烂的西装、下面搭配一件还很新的百慕达海滩裤,看起来非常不搭调。很明显地,他并不是之前那个圣德太子。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圣德太子直楞楞的瞪着大树,然后举起笏板用力挥下,眼前的景象又开始扭曲了。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剎那间,大树意识到有一股强大的冲击力将他席卷而起,感觉就像整个人被丢进高速旋转中的烘干机里转了一圈,然后又被狠狠地抛了出去。大树的背脊撞到路边一栋摇摇欲坠的大楼墙壁,肺部的空气像被硬挤出来一样,几乎难以呼吸,大树发出痛苦的哀号。幸好,骨头好像没有撞断。
在天地颠倒的视野中,他看到圣德太子带着像侍仆一样的童子,缓缓地朝他这个方向走近。
「吁、吁、吁……咦?枪……枪呢?枪跑哪里去了?可恶!到底放在哪……唔!」
大树停住动作,因为挪动身体所产生的剧烈痛楚,让他几乎说不出话来。
「不准叫我厩户太子!」
太子再一次举起笏板,朝大树的头上用力挥下,这次他好像打算直接劈打在大树身上。光是在空中挥一下就会制造强烈冲击波的笏板,要是被直接打中的话,会变成什么样子?大树完全不敢想象。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知怎么的,太子的头发出咚的一声,然后开始歪斜。大树不安的眨着眼睛,他看到一把泛着黑光的长刀,从太子歪斜的头部左边往右耳贯穿而出,黑色的血液沿着刀身滴落的同时,太子的身体也跟着剧烈的颤抖。
「可恶!」
在吆喝声中。贯穿太子头部的那把长刀,使劲地朝脚边直直滑落。瞬间,一大片黑色飞沫朝左右两侧啪地溅开。
太子的身体立即停止颤抖。被切成两半的身体当场倒下。
「哼,拜托,你还活着?」
听到了嘲弄的笑声,大树赶紧抬起头看。是之前在小房间里的那个和明里好像早就认识、有着一对让人联想到爬虫类眼睛的邋遢男子。他站在大树面前,把像是手电筒一样的刀柄架在肩膀上。这把刀就是刚才贯穿圣德太子头部的那把长刀。
「像这种低等的星人,没什么好怕的。」
星人……?对了,之前那颗大黑球好像也出现过星人这个字眼。对了,好像是圣德星人。原来如此,这名字取得真是恰如其分……
「……这么厉害的星人,还只是低等的吗?」
大树低头打量圣德星人的尸体,嘴里喃喃地念着。男子斜斜地瞄了他一眼,然后朝地上啐了口痰。不怀好意地瞪着大树。
「嘎呀呀呀呀呀呀呀!」
听到哀号的叫声,大树警觉地把脸抬起来。一群圣德太子的童子们正高举拳头,从邋遢男子的背后攻击而来。
「哼。」
男子不屑地啐了一声,身手矫健地躲过攻击,紧接着一个返身,举起长刀往童子身上劈下,从肩膀处将身体斜斜地画成两半。
「啊啊啊啊啊啊。」
像是黑血的液体从童子嘴里喷出。童子剩下一半身体啪答啪答地抽动,奋力挣扎着。
男子瞇起残暴的眼睛,从腰间抽出一把大口径的手枪,朝童子的头部开了一枪。枪口发出嗡嗡的动作声,听起来一点压迫感也没有。不过原本精悍的枪管,顿时展开变成英文字母的X字形。
「咦……?这是怎么回事?」
看到童子的头毫无损伤。大树非常讶异,转头看着男子的反应。
此时,大树听到不知道从何处传出的砰砰两声闷响。刚才还完好无损的童子们的头部,像是从内部发生爆炸似地逐一爆裂开来。
「啊……」
「干脆连你一起轰烂算了。」
邋遢的男子举起枪。用枪口对准呆滞的大树。
「像你这种畏畏缩缩的家伙,只会碍手碍脚。」
男子扣在扳机上面的手指慢慢地使劲。他是来真的。
「喂,石桥!过来这边!」
眼前这个好像叫石桥的邋遢男子,朝声音的方向瞥了一眼后,又对大树露出令人不寒而栗的冷笑,那是一种沉浸在杀戮快感中的笑容。
「这次算你命大。」
他丢下这么一句话,石桥转身背对着大树,朝商店街深处走去。
「可……可恶。」
大树咬着牙,忿忿地瞪着石桥远离的背影。他使劲地把自己撑着站起来。虽然身体的痛楚令大树难以忍受,但他知道继续待在这里只是等死而已。
「……到底要躲在哪里!」
他看了一下四周,忍不住大骂。星人的破坏力太强大了,就算躲在建筑物后面也根本挡不住吧。该怎么办呢?他脑子闪过唯一一个可以活下去的方法。
「混蛋!」
大树低声咒骂了一句,再次看着石桥离去的方向,然后自己也快速地跟了上去。
「妈的!你们几个到底在搞什么!真是!」
石桥看着同行的伙伴被几只圣德太子打得毫无反击能力,忍不住皱起眉头大骂。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一个留着八字眉、体型肥胖的男子回头看了石桥一眼,看得出他在流冷汗。
石桥的同伙应该有七个。除了正在说话的这个八字眉之外,还有身体结实但略微驼背的落腮胡,以及站在稍远地方的高个子。
另外,在前方不远的马路对面,有一个理平头的瘦子、穿夹克外套头戴棒球帽的中年男子,和一个眼睛下面有严重黑眼圈的矮个子。这几个人手上都拿着同样会变化为X字形的手枪——姑且就叫这枪为X手枪吧。
五只圣德星人和另外的四名童子,正和石桥的阵营展开对峙。周围的地面已经是一片血海,满地残缺不全的人体尸块浸泡在血水之中。
「都怪其他人碍手碍脚的,害城山被杀死了。」
「别管那些人了,一律射杀就行了。」
「可、可是……」
那个八字眉的胖子,望着站在稍远的距离外、正用锐利眼神往这个方向看的明里。
「哼,又是明里!」
石桥不屑的啧了一声,继续拿起X手枪四处扫射,同时快速地朝着星人的阵营冲过去。一名童子中枪后弹飞,站在一旁的圣德太子怒不可遏地朝石桥这边杀过来。
「不准叫我厩户太子——!」
「嘿嘿。」
石桥发出狡猾的笑声,随即把握在左手的长刀往圣德太子突刺而去。不偏不倚地刺中圣德太子。腹部遭到贯穿的太子没有停止,反而发出更高音频的叫声,朝石桥的方向扑过去。此时,一道发光的绳索从石桥身边穿过,将太子束缚在地面。圣德太子变成一道光束,随即当场消失。
「明里!可恶,他是我们的猎物!」
石桥用凶狠的目光瞪着明里。明里手里拿着上次那把捕获用的Y字形手枪,冷冷的看
着他们,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可恶,搞什么鬼!大家再不采取行动,我们的猎物会全部被她抢走的!」
石桥对着伙伴们发出怒吼。
八字眉的胖子像是被这句话硬推着上战线似地,突然大吼大叫,一路往前冲去。
「可恶!去死吧!」
中枪的星人发出凄厉哀号,露出黄色的牙齿,朝八字眉飞扑而上。
「厩户!」
被星人紧紧抱住的八字眉痛苦的咆哮。
「咬、咬、咬人啦,这些怪物咬人啦!」
石桥发出像是在看好戏似的笑声说:
「真是丢人现眼!你连这种小咖也甩不掉吗?」
「咿呀呀呀呀呀呀呀!」
瞬间,一团鲜红色的雾水喷出,八字眉仰天倒地。他的胸前被咬破一个大洞,连身上的衣服也被扯烂。圣德太子张着血盆大口、睁着凶狠的眼睛,又朝落腮胡那个人扑上去。
「厩户——!」
「哈哈哈、去死吧!」
落腮胡举起长柄的枪枝,对准太子的嘴巴扣下扳机。
「厩……噗唔!」
下一刻,星人的后脑杓发出磅的一声,整个后脑杓瞬间爆开。
「哇哇哇哇哇哇哇哇、血、血啊……!好痛啊!」
八字眉的脸被自己的鲜血染成一片红色,痛得在地上打滚。石桥一脚将他踢开,露出嫌恶的表情,把脚踩在他身上。
「呀啊!」
「用口水涂一涂就行啦!再哀哀叫的话,我把你的头也轰烂!」
「饶、饶了我吧,石桥!」
石桥举起长刀,正要朝逃走的星人背后用力刺去时,星人又被明里精准地捕获。石桥愤恨难忍地啐了口痰。
「可恶的明里……改个屁。」
「找机会修理她一顿。」
落腮胡对明里投射诡异的眼神。
「像她那种女人,只要狠狠地教训一次,搞不好以后就会乖乖听话了。」
「你以为我没想过要这么做吗?」
石桥用好险的眼神瞪着落腮胡说。此时,一名星人趁机对他们展开攻击。石桥的视线没有从落腮胡的脸上移开,只是举起左手的X手枪,态度从容地朝星人开了一枪。
「嘎嘎嘎嘎嘎!」
「为了教训那个女人,我不知道吃了多少亏。那丫头,说什么都不肯杀死星人,只是把他们传送走而已。」
落腮胡用忌讳的眼神盯着明里。
「当然,老是挨这种闷棍也不是办法。像她那么正的妞放着不管,实在太糟蹋了。」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呀啊啊!」
石桥的话还没说完,其他的星人又扑了上来。石桥舔了舔嘴,举起长刀往星人身上刺去。另一只站在旁边、正准备挥动笏板的星人也被他一并横刀斩杀。
「真是太爽啦!今天非痛宰你们不可!」
石桥阵营的人拿起X手枪,朝着正要逃走的最后一只星人展开扫射,星人倒在地上痛苦地抽搐着。石桥他们几个露出狰狞的笑容,继续对着星人补了好几枪,直到星人变成一滩模糊的血肉为止。
大树躲在掩蔽物后面,从头到尾看着这一切发生。
他原本以为,想要在这种情况下活命的唯一选择,就是尽可能地躲在强者附近。强者只会专心于对付敌人,无暇顾及其他。即使是那个以杀人为乐的石桥在全力对付星人的时候,应该早就忘记曾经要杀他的那件事才对。
……可是这一刻,大树清醒了。他终于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么的天真愚蠢。
「啊……怎、怎么会这样?」
星人的确很可怕,可是看到石桥阵营那种陶醉在杀人快感之中的模样,大树楞住了。他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些人能够满脸笑容的虐杀那些和人类长得如此相似的生物!不管那些星人的力量有多么超乎想象。
「啊啊——发现敌人的巢穴啦。」
那名身材高瘦的男子眼神不安地左右张望,一面走到石桥和落腮胡中间。
「快点看显示器,上面显示了敌人众集的巢穴。」
他指着套在手腕上一个细长的装置说,声音听起来有点口齿不清。
那个装置有个小屏幕,上面显示出一团白色光点。
「我就知道。这种程度的星人,怎么可能就只有这几只!看来,这次的敌人是想以数量取胜。」
落腮胡点起一根烟,眼睛锐利地看着躲在掩蔽物后面的大树。他们好像早就发现了。
「躲在那边的家伙,别白费力气啦!你这样只会被我们当成猎物的!」
大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微微地点头。
「你说的星人巢穴,到底在哪里?」
石桥这么问。那个瘦高的家伙指着大树斜后方的位置,随后一群人很有默契的一起从大树身边跑过去。
过一会儿,明里也匆匆跑过来。她朝大树的方向瞥了一眼,那眼神像是在责怪大树没有照她的叮咛躲起来。
「呃……我……」
不用解释对方也了解是怎么回事。可是,大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也是经过一番挣扎,实在是无法可想了才会站在这里。
「对呀,就算我死了也是我的事情,那女人凭什么骂人……」
大树原本想跟上明里他们,却发现自己的双脚抖得不象话,他抬头仰望天空,无奈地叹气。每次遇到无法解决的难题时,大树就会出现这个习惯动作。他会先做个深呼吸让心情冷静下来。先前以为自己一定做不到的事,也许在心情经过重新整理之后,会出现曙光也说不定……只是眼前的情况,并不允许大树这么悠哉。
「可恶……害怕是解决不了事情的。」
会害怕是理所当然的。可是,既然都是死路一条,那么与其待在原地坐以待毙,还不如有所作为地牺牲。大树对着发抖的身体这么说之后,总算能提起脚步,朝明里他们的方向追去。
5
大树很快就追上明里他们,来到一条巷子里。
在巷子后面,有一栋看起来跟闹区格格不入、感觉像是民宿的纯白色公寓。房子入口处的墙上写着「LEVIEUXLOGIS」的板子。建筑物的外观看起来非常干净幽雅,但偏偏周围都是暗灰色的老旧建筑物,所以感觉有点突兀。
石桥那对像是爬虫类的眼睛闪烁着光芒,他询问站在旁边的高个子:
「你没有弄错吧?」
「嗯,反应非常清楚。肯定是大魔头。」
石桥对高个子点点头,然后用不怀好意的眼神,朝站在不远处的明里看去。
「你觉得这些可以拿几分?嗄?」
「我怎么知道。你们还是小心不要被杀就好了。」
「我先把话说清楚。」
石桥突然一脸狰狞地说:
「这个大魔头是我们的猎物。像你那种婆婆妈妈的猎杀手法太花时间了,一点用处也没有。听好了,那些虾兵蟹将可以交给你,可是你休想动大魔头的歪脑筋。」
「随便你。」
明里用她一贯冰冷的语气回答。
「好,我们进去吧。」
落腮胡狠狠的吸了一口烟之后,把手放在门上。正打算推门攻进去时,房子里面突然发出砰的巨大声响,门像是被炸开似地向外爆开。
看到屋里的景象,大树惊讶的说不出话。那间白色公寓里竟然塞满了刚才的圣德太子。
那些星人像是被硬塞在一起似地杂乱无章,有横的有竖的,毫无秩序可言,每个缝隙都被塞得几乎密不透风。从窗户看进去,也是一样的景象。
「简直是塞爆了!」
石桥回过头对高个子笑着说。原本专心看着显示设备的高个子耸耸肩。看着他说:
「数量比刚才更多了。」
石桥听了,不在乎地吹了一声口哨。
「管它的。反正都是一样!」
脸上依然沾着血迹的八字眉喘着气,急促地说。他举起手上的筒状长枪,喀嚓地拉了一下枪机。
「嘿……嘿嘿。把这些家伙全部打死的话,可以累积不少点数呢。」
「数量越多,每个人拿到的点数就越多。」
落腮胡贪婪地笑着说。
此时,屋内一堆面无表情的圣德星人们,一股脑地朝石桥他们的方向飞奔而出。
窗户玻璃突然磅啷地进裂开来,接着传出建筑结构遭受强力挤压的啵答啵答声。转瞬间,星人一股脑似的从屋内向外喷出。那种万头揽动的恐怖景象,简直就像有数万只的蠕虫大军倾巢而出一样,令人头皮直发麻。
「哈哈哈哈,太好了,一只算一分的话,杀一百只就有一百分啦!」
石桥举起手上的长枪。开始射杀已经来到附近的圣德太子。在石桥的带动下,其他人也开始对星人展开扫射。
「哈哈哈,真是过瘾哪,尽情的杀吧!」
数不清的星人在白色公寓四周跳跃着。有几个躲过攻击的星人,拿着笏板开始挥动。
「嘎嘎嘎嘎嘎嘎嘎!」
高个子没来得及躲开圣德星人释放
出的冲击波,手臂瞬间化为模糊的血肉。
「咦……奇怪,我的手……」
手肘之前的部分完全消失不见,高个子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喊叫。
「我、我的手……我的手!哇哇哇哇哇哇,手、我的手啊,天哪——!」
「啊……背后……」
躲在掩蔽物后面的大树,看到有只星人绕到高个子背后,高个子很明显没有发现。
「啊!」
大树还来不及发出警告,星人已经从背后擒住高个子,高个子惊恐的大叫着。星人的身体开始扭动,嘴巴扩张到令人难以置信的程度。更令人惊讶的是,一只被黏液包覆的童子,就从星人的嘴里噗噜地掉了出来。
童子一落地就很快地站起,握着拳头往高个子腹部锤去。
「哇啊!」
也许是身上穿着战斗服的缘故。高个子挨了第一拳之后,只吐出少许的胃液。可是接下来的一击,他吐出的液体变成鲜红色。再一击,眼睛已经完全翻白,嘴里喷出大量鲜血的泡沫。
「这、这些家伙是什么怪物!」
八字眉哭丧着脸大喊,举起枪,对着殴打高个子的童子疯狂乱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抱着高个子的圣德太子看到童子中枪,发出愤怒的哀号,用力把高个子扔了出去。
「嗄?」
八字眉来不及闪避,和迎面扔过来的高个子撞成一团,从大树身旁滚过去。
「丸冈、龟井!可恶!」
落腮胡对准刚扔出高个子的星人连续开枪。圣德星人整个人被弹飞,但同时他把手上的笏板朝落腮胡扔过去。笏板划破落腮胡的战斗服后,深深地插入他的肩膀。
「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啊——!」
落腮胡先是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伤口,随即发出难以想象的尖锐嘶喊。
也许是听到哀号的缘故,星人们一起朝落腮胡的方向扑去。不一会儿,落腮胡整个人就被星人吞没了。
原本还在挣扎狂喊的落腮胡,很快的,就不再发出半点声音。
噗滋。
躲在掩蔽物后面的大树,听到身边传来湿润的重物砸落地面的声音。那是战斗服的手腕部分。虽然没看到断面,但是从鲜血大量流出的情况和还算完整的外型看来。里面应该是一只手。
「哇……哇啊……!」
大树拼命地压低自己的叫声,不由自主地往后退。
「可恶!小村!」
站在石桥旁边的平头男发出愤怒的吼叫,朝着包围落腮胡的那些星人们开枪射击。
「闪开!已经没救了!」
「不要阻止我!」
「叫你住手就住手!」
在石桥怒喝下。平头男楞了一下,才停止射击。
「可是……他是我们的好伙伴啊!」
「现在管不了那么多啦!先逃命要紧!」
石桥抓起平头男的领襟,用命令的语气警告他。他的手臂像摔角选手一样的鼓起,轻而易举地把平头男往最近的屋顶扔出后,自己也跟着跳上去。他对着还残存的伙伴们吶喊:
「听好!开枪!杀多少算多少!」
平头男、戴棒球帽的中年人,以及黑眼圈的矮个子一起从屋顶上朝圣德星人展开扫射。
圣德星人挥动笏板,用冲击波还击,但都被石桥他们躲过。双方激战了好一会儿,星人的数量越来越少。直到最后一只星人倒地不起,再也无法动弹后,战斗才算停歇。
之前星人躲藏的那间白色公寓,墙面的一角已经崩毁,不过建筑整体还算完整,没有受到太大的损伤,真可说是奇迹。
石桥把长枪扛在肩膀上,从公寓墙壁的破洞往屋内窥探。
「真没想到,这种地方竟然可以躲藏那么多只星人。」
「来了!」
平头男盯着手臂的显示设备,机警地拾起头说。
「大魔头出现啦!石桥!」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石桥舔了舔嘴唇,然后拿起长枪,对着墙上的破洞往屋内击发。
不知从哪里传来咕噜噜噜、唔噜噜噜的声音,听起来像人的声音,又像是地鸣。不一会儿,声音的来源终于从墙壁里面缓缓现身。
一个身穿古代的宽大长衫、脚上穿着前端翘起的鞋子、腰间配挂着宝剑的星人出现了。
那副模样就像肖像画里的圣德太子,活生生地走到现代的世界一样。
最不寻常的是,他那大得夸张的身体,头部几乎都快触到二楼公寓的屋顶。
圣德太子把手伸进怀里,取出一个比例适当的大滚动条。他熟练地将滚动条拉开,然后在自己面前完全摊开。
「这家伙想做什么?」
戴棒球帽的男子惊讶地抬头看着太子。
「笨蛋!饭田!不要停止射击!」
「只要先一步把他干掉就行了!」
饭田把棒球帽的帽舌转到后面去,同时拉动枪上的滑套,把长枪高高举起。
圣德太子睁开像是细线般的眼睛,俯视着饭田。
「宪法第十七条!」
光是这声音就令周遭的人震颤不已。将近四公尺高的巨大身躯发出来的低音频声音,连周围的建筑物都为之剧烈震动。距离最近的饭田皱起眉头,赶紧用双手捂住耳朵。
这是个致命的失误。
「咦?」
「放弃争执,以和为贵!」
饭田所站的地点突然发生爆炸。
「笨蛋!快趴下!」
石桥怒吼着。原本一脸茫然的伙伴们,像是被打醒似地赶紧趴下去。
转眼间,一阵强烈的暴风袭来。
平头男在弥漫的烟尘中,撑起身体呻吟着:
「这……这是怎么回事……什、什么都没有了。」
圣德太子前方的所有东西,包括建筑物在内,全都被暴风席卷得无影无踪。
「饭田也不见了!」
「这是音波攻击吗?可恶,竟然有这招,这样我们不是逃不了了吗?怪物!」
巨大的圣德太子缓慢地巡视四周,突然他的身体前倾做出呕吐的动作,嘴巴越张越开。黏答答的圣德星人就从他嘴里,噗噜噗噜的一只只被吐了出来。
「啊……咿呀呀呀呀呀呀呀!」
站在石桥对面的黑眼圈,被一群圣德太子压倒后,发出凄厉的惨叫,没过多久,整个人便完全被星人淹没。无数支笏板不断上下挥舞着,黑眼圈惨叫了最后一声,之后就听到一坨湿稠的重物坠落地面的恐怖声音。
大树楞楞的看着眼前的光景,感到胃里涌起一阵翻搅,下意识地用手捂着嘴。
「不行!不可以离开视线!」
是明里的声音。大树猛然抬起头,正好和低头瞪着他的巨大圣德太子四目相对。
「哇哇哇哇哇哇!」
他反射性地举起手上的枪朝太子射击。啾的一声。枪身同时呈X型展开。当然,大树并没有射中目标。太子脸上浮现狰狞的笑容,原本卷成一束的滚动条,现在又变成巨大的笏板。
呼呼呼呼呼呼呼。一阵听起来像是老旧冰箱的马达吃力转动的声音传来,这时,太子手上的笏板前端发出诡异的光芒。
也许是出于生存本能吧,大树连滚带爬、没命地逃离那个地方。才刚跨出步子。大树就感觉到一阵阵滚烫的热风从背后袭来。回头一看,映入眼帘的是笏板前端发出的光束,已经把大树刚才躲藏的地方烧成一片焦土。
「……那是雷射光剑吗?」
光束所及之处,物体都在瞬间蒸发,而且光束还一路紧追大树的身后而来。大树弓起身体,无助地看着那越来越逼近的死亡光束。
不过,正当死亡光束差点碰到他的时候,突然消失了。因为石桥已经跑到他的背后,朝圣德太子的肩膀轰了一枪。
石桥睥睨地看着惊恐万状的大树,不屑地朝地上啐了一口痰。
「我可不是来救你的!还想活下去的话,就快点离开你在的地方!」
太子流下湿黏的眼泪,带着憎恨的目光回头怒视石桥。刚才被击中的右肩膀部位已经变黑,而且还发出怪声,同时流出黏液。太子的喉咙再度鼓胀起来,他张开惊人的大嘴后,又从里面吐出一坨一坨的圣德星人和童子。
全身覆满黏液的星人们,动作比之前的更为敏捷,他们很快把石桥包围起来。
「可恶!原来刚才那些虾兵蟹将,都是这个大魔头吐出来的秽物!」
原本瞄准圣德太子巨人的石桥咂了一下舌,先射击那些逼近眼前的星人和童子。虽然那些星人迅速被炸成碎片,但是射线并没有伤及巨人。
「没射中……可恶!真是碍眼!」
石桥的右手滑出一把漆黑的长刀,他尽可能把手腕的动作范围缩到最小,像砍断杂草那样朝星人们进攻。那些将他团团包围的敌人中,有将近半数被刀从身体中间砍成两截。尽管如此,那些星人丝毫没有退缩的迹象。
更糟糕的是,在星人的包围下,石桥手上的黑色长刀不小心滑落,之前使用的长枪
也被夺走,石桥整个人被压制在地上。眼睛泛着红色血丝的童子们的嘴,扩张到耳朵附近,然后用泛黄的牙齿撕咬石桥的身体。
「哼、尝尝这个吧!」
石桥一脚把眼前的星人踹开,一个翻身捡起掉落在附近的X手枪,毫不迟疑地朝敌人的胸口射击,星人的上半身瞬间被轰烂。紧接着,石桥利用这个空隙,盯住站在后面的圣德太子巨人。
「好吧!老子送你上西天——!」
他手上的枪发出啾一声,枪管展开了。在短暂的时间差之后,圣德太子巨大的头迅速涨起,碰的一声爆开。石桥的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笑意。
「咦?这是——咦?」
石桥发现自己拿着X手枪的那只手快速地消失。这非现实的光景让他一时之间楞住。下一刻。身体开始发出喀哩哩、格哩哩的声音,他意识到自己正逐渐裂成碎片,脸上的表情顿时转为惊惶失措。
「咦?这、这是……?怎么会这样呢?」
石桥最后的声音听起来就像在哀号,但声音并没有维持很久,很快就变成混浊不清的声音,然后中断了。
差不多在同一个时间,原本包围石桥的圣德星人和童子们,突然一个个地被发光的绳索捆住、固定在地面上,原来是明里。
她拾起石桥掉落的长刀,刺进最后一个星人,将他踹倒在地后,一样用光索将他束缚起来,脚踩在即将被传送的星人身上,避免他乱动。
明里看着地上的石桥,脸上瞬间闪过一丝不忍卒睹的表情,旋即从那个原本是石桥的碎肉上栘开视线。地上唯一可以辨识的,就只剩石桥一脸惊恐的头部而已。
看到眼前的光景,大树整个人吓呆了。他从眼角的余光瞥见有东西在移动,猛然抬头张望——那个断了头的圣德巨人,正朝明里的方向走过去。
「那家伙还活着啊!」
大树很快地瞄准圣德巨人开了一枪。因为巨人的动作比之前要迟缓,所以这次大树成功的命中目标。不过,就算打穿了巨人的背部和小腿,可是对方并没有停止动作。
「咕噜噜噜噜噜噜啰啰啰啰。」
圣德太子的肚子发出像是地鸣的响声,接着举起手上的笏板像在割草一样地来回拨动。
「真是难缠的家伙。」
明里的态度还是一样冷静。她拿起石桥的长刀,往刚才被大树射中的左脚砍下去,巨人的脚顿时变成两段。失去支撑力的圣德太子倒下的前一瞬间,手上的笏板再度发出光芒。
「噗噜噜噜啊啊啊啊啊!」
巨人颈部断裂突出的气管,发出临死前的咆哮。庞大的身躯哗啦的往附近建筑物倾倒,笏板射出的光线射向天空。明里毫不迟疑,继续朝倒下的巨人开枪射击。发光的绳索覆盖了星人巨大的身躯,被固定在地上的圣德太子使出惊人的力量,想要挣脱光索的束缚。
「——已经结束了。死心吧。」
明里眉头皱也没皱地继续射击。绳索一层又一层的覆盖在太子身上,巨大的身躯终于像是力气用尽般,横躺在地上不再动弹。
没过多久,圣德太子变成一团光线,被传送离开了。在确定传送完毕之后,明里若无其事地把手上的长刀丢到一旁。
「愚蠢的人……」她朝地上石桥的遗骸瞄了一眼说。
大树循着明里的视线看去,当他看到地上那滩模糊的血肉时,身体不听使唤地剧烈颤抖,于是他赶紧把脸别过去。
这是恶梦!一定是这样。大树闭上眼睛,拼命想要说服自己。
「可恶,快醒来!快醒来啊……现实世界里不可能有这种事的。」
过去他不知道做过多少次超乎现实的恶梦,可是每一次只要他专心祷告,就能从恶梦中回到现实的世界。
可是,这次不管他怎么祷告都没有用。
大树睁开眼睛,看到明里还是跟刚才一样伫立在原地不发一语,只是脸上却露出哀伤的表情。
6
大树再次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又回到之前的密室,那颗巨大的黑色球体也还在。球体发出的光束持续在空中扫描着,又有人被传送回来了。随着光束的移动,那个人的身体一部分一部分慢慢地浮现。
大树呆坐在地板上,楞楞地看着其他人一个个被传送回来。突然,他像是想起什么,朝黑球走了过去。也许刚开始只是纯粹出于好奇心,想看个究竟,但是当他从黑球伸出的架子开口往里面窥视时,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球体中央有个全身无毛的裸体白人男子,抱着膝盖蜷缩在里面,身上接满了管子和缆线,嘴上还戴着氧气罩,发出非常规律的呼吸声。
「喂、喂……!」
对于大树的举动,白人男子毫无反应,依然闭着眼睛,动也不动一下。
「没用的。」
不知何时,明里已经来到大树的背后。
「不管我们做什么,他都不会醒来。」
「嗄?这、这是什么玩意?」
明里瞇起眼睛,俯视着黑色的球体。
「GANTZ。」
「嗄?」
「过来这边看看吧。」
明里抬起下巴,示意要大树过去。大树坐在地上,爬到球体的前面。
之前用来解释星人数据的画面,现在出现了不同的指示,但是字迹还是一样拙劣。
GANtz
「GAN……tz?」
「我们是这么称呼这颗黑球的。」
「这、这玩意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我们……?」
大树回头,发现房间另一头,有个头发微秃的中年男子正往他这边看。
被传送回房间的,大约有十个人。当然不包括大树亲眼目睹惨死的石桥,以及他的伙伴。
「刚才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差一点就没命啦,他们真的没再回来,被一群长得像圣德太子的怪物给杀死了!」
「我之前不是警告过你们了吗?」
明里冷冷地回答。
「我叫你们要穿上战斗服,只有这样才能从那些神秘的星人手上生还。」
「可是,你根本没有跟我们解释清楚!」
「那时候已经开始在传送了,我哪有时间跟你们解释那么多。至少,我已经尽可能给你们最大限度的忠告了。」
「可、可是……」
中年男子像在求援似地看着房间里的其他人,不过他们一个个把脸别开,好像在怕什么。男子发现没人帮他撑腰,表情僵硬地继续对明里呛声。
「我们完全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突然被带来这里,然后就要我们冒着生命危险和那些怪物战斗……?怎么会有这么莫名其妙的事,早知道这样,我就逃出这里啦……!」
明里耸耸肩,露出冰冷的笑容说:
「随便你。如果警察和政府官员能帮得上忙,倒省了我不少麻烦呢。」
听她这么回答,男子一时无言以对。
「这……这什么话……如果能够重来……」
男子好不容易才吐出几个字,又被明里无情的打断。
「没有重来这回事,如果有办法离开这个房间,我早就不计代价去做了。问题是,找不到可以逃出去的方法,除非死。」
最后那一句话,足以让对方哑口无言了。
「我不会一直重复解释同样的事,所以你们要仔细听好。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死过一次,而且被这个GANTZ唤醒,没有例外,所以,我们必须照GANTZ的命令去做。平常没有战斗的日子,我们可以像普通人一样生活,可是随时都可能被GANTZ征召上战场。一旦被征召,就会被强制传送到某个地方执行某个任务,就像刚才那样。」
房间里一片鸦雀无声,没有人出一点声音,彷佛连呼吸都忘记了。
「也许有人认为我可以帮助大家,可是很遗憾,我自己也是好不容易才活到现在。所以,如果你们想活命的话就要记住我说的话,剩下的就只能靠你们自己了。知道吗?」
大树觉得胃部好像被塞了一颗铅块那般沉重,连呼吸都感到非常吃力。
这么说,刚才那种恐怖的事情。还会一再发生吗?没有逃出去的方法……意思是,他们未来必须一直战斗下去,直到死亡吗?
比刚才战斗中更强烈的绝望感打击着大树,其他人脸上也都露出同样的表情。
「怎……怎么会这样……我们还要经历刚才那种事吗?」
一名身材微胖的中年妇女哭着说。另外一个看起来年纪和大树差不多、满脸青春痘的年轻人也是一脸苍白,茫然地望着空中。盘腿坐着的秃头男这时候也垂下头,双手紧紧抓着膝盖,颤抖不止。
「只要穿上战斗服就能活命对吧?我刚才就是这样活下来的。」
大树故作开朗地说。倒不是想要给大家打气,而是受不了现场那凝重的气氛。
「没用的。」
明里露出不屑的笑意,毫不留情地否定了大树的说法。原本还想继续说下去的大树被泼了冷水,只好自讨没趣地把话吞回去。
「石桥和他那帮伙伴至少还算是战力,你们能够活
着回来这里,是因为他们几个人把敌人引开的缘故。可惜,他们在刚才的战斗中都阵亡了。所以下一场战斗开始,你们只能靠自己保护自己了。」
「战斗?我们要战斗吗?」
秃头男带着不敢置信的表情看着明里。
「不想战斗也行。不过一直躲着不行动,迟早也会死的。」
大家看起来比刚才更沮丧,每个人都一脸不知所措的表情。明里像是想起什么似地说:
「啊,我忘了跟你们说,除了死之外,还有一个方法可以摆脱GANTZ的控制。」
「什、什么方法?」
大树不自觉的拉高了发问的声调。
「就是拿到一百分。只要打倒敌人,就能累积分数。」
听到明里这么说,大树回想起石桥他们几个人交谈的内容。他清楚记得当时他们好像有提到分数什么的。
「只要分数累积到一百分,就不用再回来参加战斗。大家可以继续过着普通人的生活……怎么样?大家听了之后,是不是可以打起精神了?」
「什么分数……又不是在打电动。」
长满青春痘的豆花脸,带着怀疑的眼神说。明里故意装出吃惊的表情,赞同的点点头。
「嗯,你说得真好!没错,也许就像在打电动一样。只不过赌注的筹码是自己的命。我们都是GANTZ设计的游戏里的一颗棋子。」
「你的意思是,要我们为了游戏赌上性命吗?」
豆花脸抗议的站起身来,明里还是一样冷静的看着他:
「游戏规则又不是我订的。总之,我只是告诉你们,当GANTZ需要我们时,就会把我们召唤到这里。我们必须在它给予的战斗任务中,打倒敌人累积分数。」
这时候,从刚才一直保持沉默、看起来一脸正经的壮年人开口说话了:
「可是,分数怎么算呢?像刚才的战斗现场那么乱,根本不知道自己打倒了几只。」
「我也不知道怎么算,不过GANTZ会帮我们计分。这种事解释起来很麻烦,我们还是直接问吧……GANTZ,请计分。」
明里双臂环抱在胸前,重新对那个叫GANTZ的球体说话。可是等了好一会,GANTZ并没有出现任何反应。
下一秒,GANTZ再度对着房间中央发出光束。开始传送了。好像还有人活着。
空中慢慢出现一个被复原的形体。大树记得这个人。他是石桥阵营的其中之一。
「吁、吁、吁……可恶!」
平头男完全传送完毕后,整个人痛苦地跪倒在地上,肩膀剧烈地上下起伏。
「我……我的肩膀——啊、奇怪……」
刚出现的时候,他还用左手用力地按住自己的右手臂。从那个动作看来,他原本应该受了重伤。可是现在不管怎么看,他的手还是好端端的没有异样。不只是这样,他整个人可以说毫发无伤。在确定自己平安之后,平头男站起身来看着周围的人。
「我、我得救了吗……?石桥呢?」
他发现房间里没有石桥的身影,先是露出困惑的表情,然后开始笑了起来。
「哈、活该!石桥那个混蛋!他终于得到报应啦!」
「所以呢?」
听到明里的声音,平头男楞了一下。
「……原来你还活着,这样啊……」
「要是石桥听到你刚才的话,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
「咦?怎么?你自己还不是受够了石桥那个家伙吗?」
平头男的话才说到一半。就被GANTZ发出的单调铃声打断。球体表面同时显示出这样的发光文字。
Results……
下一瞬间,画面又出现脸部图像和奇特的人名标示。
被裁员者0点\
表现太差劲,只会发牢骚
那个图像是秃头中年男子。现场的中年男子的表情顿时变得僵硬,这表示球体上的叙述八九不离十。
接着出现的是豆花脸。
米虫Opint\
毫无干劲,只顾挤烂痘痘
接下来,GANTZ逐一给房间里的每个人计分。黑球上面显示出来的有关当事人的叙述,准确性似乎非常高,连大树都惊讶的差点笑出来。不过他更在意GANTZ会怎么评论自己,想到这儿,他也无心管别人了。
那个看似正经的男子被评为「色狼」,另一个男人被取了「牛郎」的外号。等到那个脸上化大浓妆、佩戴廉价饰品、看起来像从事特种行业的女人的分数公布之后,就只剩下石桥的伙伴平头男、明里,还有大树而已。
石桥的麻吉,不,忘恩负义者\
三五points
屏幕上出现的脸部图像,就是那个最后被传送回来的平头男子。
平头男不服气地磨着牙齿,发出喀哩哩的声音。他的太阳穴浮现几条细微的血管,愤怒的瞪着GANTZ。
「怎么啦?忘恩负义的高岳。」
「你说什么!」
「难道不是吗?要不是有石桥,你早就惨死啦。好朋友死了,多少表现出哀痛的样子吧,装的也行,这样才不会遭到天谴。」
听到明里不留情面的讽刺,那个叫高岳的平头男子
的眼神变得更狰狞了。
接着是大树。
弱鸡
O点
只知道死缠着明里
胆小如鼠
大树皱起眉头。他之所以一直跟着明里,又不是因为对她有非分之想!老实说,大树还很惧怕明里这类型的女孩呢。但不管怎么说,被黑球评为弱鸡,大树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不否认自己是个只顾逃命的胆小鬼,可是,被一个日文字迹如此蹩脚、拙劣的活像外国观光地招牌的黑球写成这样,也难怪大树会感到火冒三丈了。
最后轮到明里了。
明里美眉
六七
points
高岳露出不屑的表情。大树也反射性地叫出声。
「六十七分……!」
「你……你是怎么累积这么多分数的?」
秃头男问道,他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在颤抖。大概是看到明里的分数,让他对未来重新燃起希望,所以声音比之前多了几分元气。
「这半年来,我打败了不少敌人。」
「打败敌人的话,每个人都可以拿到分数吗?」
明里耸耸肩。
「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看过有例外的。」
「这么说的话,我们只要参加战斗打败敌人,迟早也可以累积到像你那么多的分数。如果拿到一百分呢?」
「如果达成目标的话,就能恢复自由之身。虽然我没有亲身体验过,不过我见过几个这样的人。」
「既然这样,我决定勇敢加入战斗!」
秃头男站起来,面对其他人这么说。
「大家一起携手作战吧,这样我们才有机会重获自由!」
「说得真好听,多令人感动啊。」
高岳倚靠在房间偏内侧的墙上,冷冷地笑着说:
「石桥他们是我所认识的人之中最强悍的,所以我才会跟着他们出生入死。加入他们,让我有活下去的信心。现在,连他们那么厉害的人都死了,你们这些毫无战斗力可言的人,很快就会被星人杀死的。」
「可是,不战斗的话,还不是一样等着被杀死。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豁出去拼了!我太太还在家里等我,我不能就这么丢下她死掉。」
秃头男对高岳这么说,然后又转头对着明里。
「我这么说或许不自量力,可是我想请你教我们战斗的技术。我们变成有用战力的话,对你也有好处不是吗?」
明里把手臂环抱在胸前,眼睛瞇了起来。
「嗯,说得也是。」
不过,当她看着房间里的其他人,想知道他们的意向时,其他人都垂下头,抬也不抬一下。
「你怎么样?我记得你叫大树对吧?」
突然被叫到名字,大树楞了一下。
「呃……不、我……那个…………」
大树心里想,其实参加战斗也并不是什么坏事。只不过,他这个人习惯谨慎以对,所以没有马上回答。
「我……我愿意参加。」
豆花脸拾起头这么说。
「还有其他人要加入吗?」
明里看着现场的每一个人,冷静的问。但是,除了刚才那两个人之外,没有其他人举手。秃头男难掩失望的表情,不过明里却满意的笑了:
「这样的成绩已经很不错了。有两个人呢,这可是刷新纪录了。」
「老子要回去了,不陪你们玩啦!」
不知道何时换好便服的高岳,往房间的出口走去。
「回去?……可以回去了吗?」
中年女人抓着明里,殷切的问她。明里没有明确的回答,只是侧着头往高岳的方向看去,像是在说「请自便」。
女人急急忙忙地拿起放在一旁的购物袋,往高岳离开的方向走去。那个「牛郎」也像是突然惊醒似地跟了上去
。被黑球评为「人畜无害」的年轻上班族也紧跟着站起来。
「对了对了,我忘记告诉大家一件事。」
除了高岳以外的其他人,全都转过头看着明里。
「关于这里的事情,最好不要向外人透露。」
「那是当然了。」
秃头男这么说。
「这种事情,连我们自己都觉得荒谬至极……要是说出去,肯定会被当成神经病。」
「我不是这个意思。」
明里略微侧着头,举起食指顶住自己的头继续说:
「把这房间的秘密泄漏出去的人,安装在这里面的炸弹,会把你们的头炸烂。GANTZ大概不希望这里的事曝光,所以故意来这招。」
「炸弹?」
豆花脸皱起眉头,表情惊恐的说。「人畜无害」的上班族脸色比他更苍白。
「你……你刚才说炸弹吗?」
「我亲眼看过。我这么说,等一下你们应该会比较容易了解我要说的。」
明里跟大家说的内容,很明显地再度把全部的人打入绝望的深渊。
简单的说,就是被GANTZ救回一命的人,大脑都被装了一种特殊的炸弹,没有人例外。一旦参加者离开了设定的战斗范围,或是把GANTZ的秘密泄漏给不相关的外人,大脑内的炸弹就会立即引爆,摧毁参加者。
「当你们听到大脑里有音乐声响起时,就要特别小心。因为音乐声是对犯规者的警告。」
整个房间就像是被泼了一大盆冷水似地鸦雀无声。
「你的意思是……我们以后……都要这样活着吗?」
那个一本正经却被冠上「色狼」外号的男子,胆战心惊的问。
「至少GANTZ的战斗任务中是这样。不过,拿到一百分之后,也就是恢复自由之身后,这些记忆应该都会消失。」
现场再度陷入沉重的空气中。
「看来,我们真的没有别的选择。总之,只要不泄漏这里的秘密,应该不会有问题。」
听到秃头男的话,大家表情僵硬地点头同意。
7
大树自己也记不清离开那个房间之后,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不过,刚离开GANTZ的密室,走到户外的那一小段时间,还留着一些模糊的记忆。
大树依稀记得那房间是位于都市中心某大型公寓的其中一间,但他不知道平常没有任务的时候,房间的门是无法碰触的。虽然离开的时候,门可以轻易的打开,可是一旦走出去,就不能再回到房间了。
在得知无法返回房间的那一刻,除了明里之外,其他的人好像都茫茫然、不知何去何从的站在门口前面发呆。不过,当他们明白自己此刻已经重获自由时——尽管只是短暂的——大伙儿便各自打道回府了。
大树重新恢复清醒时,发现自己正独自一人走在大街上。一路上,他感觉到好像大家都在盯着他看。直到他从一扇巨大的展示橱窗前方走过时,才恍然大悟。
「咦?」
大树站在橱窗玻璃面前,终于知道为什么路人会盯着他瞧了。因为他身上还穿着战斗服。大树一手提着那把毫无遮掩的X手枪和学生制服,另一手则是拎着书包,身上没有披任何外衣,也难怪会引起路人的侧目。
大树想起明里说的话,赶紧躲到附近大楼的巷弄阴影里,在战斗服外面套上学生制服。
「这一路上都没发生什么事,表示战斗服和枪枝就算被人看到,也没有关系的意思吗?或许吧,对那些不知情的人来说,一定以为我在玩角色扮演……」
尽管如此,大树还是不想冒险。尤其要是被父母看到这副模样,一定会逼问他衣服是从哪里来的。大树穿好制服之后,把袖口和领襟露出来的战斗服衣角塞进去,再把X手枪放进书包里。然后再次站在展示橱窗的玻璃前,检查自己的衣着。
「嗯……这样应该可以了吧……?」
走了一会儿,大树终于回到自己住的小区。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稳下紧张的情绪之后,一如往常地打开家里的大门。
门才一打开,大树的母亲立即飞奔而来。
「大树,你没有事吧?」
难道,妈妈已经知道了吗——?那一瞬间,大树整个人吓得不知所措。不过他还是努力地掩饰紧张的心情,假装若无其事地看着母亲的脸。
「我听说,你为了救从隔壁大楼掉下来的小孩,自己受了重伤!可是,你现在看起来又好像没有受伤。你这孩子,到底跑哪里去了?」
大树几乎忘记那件事了。他发生意外死去的地点,其实距离家里很近。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一直在图书馆念书啊。」
「念到这么晚?」
母亲往客厅的方向看了一眼,挂在墙壁上的钟,时针已经指着九点。
「我被图书馆赶了出来,然后又去快餐店继续看书,我不知道已经这么晚了。」
听过大树的解释,母亲的脸上露出放心的表情。当他要从母亲身旁走过时,母亲又再一次担心的问:
「那么,那件事真的跟你没有关系吗?」
「嗯。」
大树伸手想打开房间的门,可是突然停了下来。他背对着母亲问:
「那个坠楼的小孩,他怎么了?」
「喔,那孩子没事。好像是那个受重伤的路人救了他一命,所以只受了一点擦伤。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是吗?」
大树关上房门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虽然今天一整天都没遇到什么好事,不过,最后总算听到一个值得欣慰的消息。
突然,大树觉得疲累到快要站不住,走到房间角落的床前,整个人完全放松的呈大字形躺了下来。
也许是紧张的心情得到纾解,睡魔很快的来袭。在朦胧的意识中,大树有种感觉,仿佛今天发生的事情都只是一场恶梦。可是,当他意识到身上战斗服的触感时,再度陷入困惑之中。还有那鼓起来的书包,也在提醒他里面塞了一把手枪。
尽管如此,大树对于大脑里被装了炸弹、以及诡异的星人这些事,还是感到难以置信。那场毫无节制的疯狂杀戮。真的发生过吗?
「……没错,一定是被恶整了。错不了,大概是什么偷拍或是催眠之类的节目在恶作剧,故意让我们信以为真。现实世界里,怎么可能发生这种事呢!」
就在大树自言自语的时候。
「对了对了。」
母亲在房间的门外说:
「你平安回家就好。不过,最近外面很不安全,以后如果要晚点回家的话,记得先打电话回来跟妈说一声。今天除了坠楼的小孩那件事之外,在台东一带的商店街也发生了瓦斯爆炸。引起不小骚动,听说现场死了好多人呢。唉,真是祸从天降啊。」
听着母亲离去的脚步,大树躺在床上,睁大眼睛动也不动。
「怎么会呢……这表示……」
大树赶紧掏出手机,按下数字电视的按键和新闻的频道,手机屏幕马上出现被大火烧毁的街景,屏幕上还出现了移动的字幕。
「台东的亲切交流商店街发生重大惨剧……事故原因可能是瓦斯爆炸造成?」
虽然接下来播报员卖力的报导意外发生的经过,不过大树几乎没听进耳里。
「……这么说,那些事……全部……都是真的了?」
大树感到呼吸困难,胸口闷得非常难受。尽管房间里灯光明亮,他却感到眼前一片漆黑。绝望和恐惧感像老鹰一样迅速的擒住他的心脏。
今天一天之内实在发生太多事了,大树的神经已经绷紧到临界点。一阵强烈的疲惫感袭来,整个人很快就陷入像河底烂泥一般深沉的睡眠中。
不过这一夜,大树睡得并不安稳。
整个晚上辗转反侧、恶梦不断,好几次梦到自己被圣德太子追杀。他挥不开身体被打成碎肉的极度恐慌,还有被那笏板射出的光束活活焚身的痛苦和焦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