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2.姐姐、围裙、咖喱块 pinafore

姉原聪史郎很想成为唠叨老爹。

而且最好是个性很刚烈的那种。

就是像在儿童漫画中经常出现的老爹一样。每次有球飞到自家庭院打破玻璃时,就会欠缺修养地大吼大叫。附近小鬼们为他取的绰号,自然就是雷公老爹,雷公老爹要比地震、火灾更让小孩害怕,而且还要能理所当然地叱责别人的小孩。聪史郎就是想成为那样的老爹。聪史郎边整理着被人翻得一团乱的仓库,一边想着这件事。

小偷光顾姉原家已经是五天前的事了。

这栋西式建筑从明治维新的时代开始,就有靠吸人鲜血来保持美貌的女吸血鬼住在这里、或是有魔法人偶在其中阔步之类,就连住在这里的聪史郎自己也不知该说什么的糟糕传闻。替姐姐美锁将网络购物的商品送到家里的宅配业者,来过两、三次之后一定会辞职,企图趁二十世纪末地价高涨时来大赚一笔的炒地皮业者,据说后来也是躺在床上三天三夜之后,最后决定出家。

如此这般,位于银座三丁目的姉原邸大门,总是从不上锁地大方开启着。

因此实在没人想到竟然还有小偷有胆闯进这栋屋里来.搞不好这世上还真的有在钢铁心脏上还长有钢毛的人呢。虽然对方是可憎的小偷,但聪史郎仍不禁对其胆识感到敬佩。

被翻箱倒柜的房间,是聪史郎小时候当作读书室使用的仓库。这个从姉原邸在被当作魔法学院使用的时代,便将累积的许多无用物品随意堆放的场所,可说是失常的姉原邸中最为失常的一间房间。

要是将那些在令人难以信服的电视节目中登场的古董品鉴定人带来这里,或许还真能找出一、两个有不得了价位的物品也说不定。只不过前提得是鉴定人在调查这些堆积如山的物品过程中没有发疯就是了……

在这间大小几乎和学校教室差不多的房间内,堆着许多满是灰尘的木箱。这是一间各种大小不同的木箱紧闭堆到天花板高度的房间。在堆积如山的木箱最上头,则摆着约一年前美锁透过邮购购买的香蕉挂架,现在上面则挂着一个尾巴末端分岔的软胶制人偶,在上面缓缓晃动。

放在房间入口附近的木箱,则有着有人将钉牢的盖子给撬开的痕迹。透过移位的盖子所能看见的,是长有牙齿的乌龟摆饰、做成小便童子造型的陶制茶壶、泡在福尔马林里面带着耳环的猪耳朵。聪史郎不知道侵入者究竟只是在翻箱倒柜一阵之后便离开,还是真的找到了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但是几乎所有的箱子,都只是盖子被撬开后便被置之不理。

聪史郎从一个细长的木箱中,取出了一个像是武器的东西。那个东西在乍看之下,虽然像是中国武术所使用的双节棍,但一根棍子的末端却是高尔夫球杆杆头的形状。结果那只是让聪史郎完全搞不懂那究竟是用在什么时候、又能派上什么用场的道具。

不过既然难得被人这样翻箱倒柜,干脆就趁某些木箱被人打开的这个机会,将那些箱子里的诡异物品当成粗大垃圾丢掉吧。就算只是一部分,只要想到能将那些不正常的东西从这栋房子中抹杀,就让聪史郎觉得舒坦许多。

聪史郎将折成三角形的毛巾绑在脸上,开始动手整理木箱。

在移开第二个木箱之后,不知为什么,眼前出现了一个用来装咖哩块的盒子。

那只是极为平常的咖哩块。只是装咖哩块的盒子稍嫌大了一点。聪史郎将盒子拿在手中,那盒子感觉就像是一大块羊羹一样让人感觉沉重。

聪史郎将盒子翻过来。在盒装底部写着配方。

材料●40盘份

1盒(lkg)、肉…1.2kg、洋葱…8个(1.6kg)、马钤薯…8个(1.2kg)、胡萝卜…5根(750g)、色拉油(或奶油)…150g、水…约5公升。

聪史郎做咖哩的时候并不使用现成的咖哩块。而是像印度人那样,调配手中的香料来制作咖哩。会使用咖哩块的,只有姐姐美锁而已。

聪史郎也知道盒装内的东西是什么样子。里面是一块深褐色的物体。而且甚至不像一般的咖哩块那样切好刻线,外表看起来就像是失败的生起司蛋糕。而眼前的东西,就是装有一公斤那种玩意儿的业务用盒装。

初次看见这东西的时候,聪史郎当然是对姐姐发出强烈的抗议。

「妳要做四十人份干什么?难道要给大象吃吗?这世界上哪会有一般家庭去买业务用咖哩的?」

「这样比较便宜嘛。味道也没两样。还有,我也可以请历美她们来吃呀。」

「老姐妳每次都是这样!」

「我想在事物的本质上,应该是没有问题才对……」

看姐姐仍试图抗辩,聪史郎一把将咖哩块拿到姐姐鼻头前。

「在常理上有问题。总而言没收。」

「为什么?」

「咖哩要自己调香料才会好吃。妳那么想做咖哩的话,干脆我连咖哩粉都先帮妳做好算了。」

「谢啦。我会很期待喔。」

聪史郎记得曾有过那样的对话。

虽然当时聪史郎从姐姐手中将咖哩块没收,但这种好歹算是食物的一公斤咖哩块,一般家庭是不可能用完的。最后在想到该怎么使用之前,聪史郎暂时将这东西收进了仓库,但似乎就这样被遗忘在这里了。

在姉原家,做料理基本上是聪史郎的工作。因为要是交给姐姐负责,不是锅子或砧板被破坏,就是厨房发生爆炸,善后工作反而更为麻烦。就算论料理的技术,聪史郎也算相当能干。聪史郎有自信能做出不输给一般印度餐馆的咖哩。

但是,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姐姐使用市售咖哩块所制作的咖哩就是比较好吃,这也是事实。

虽然聪史郎曾认为或许是食品公司的大叔们使用了什么秘传的调配法,于是自己也试着用咖哩块制作咖哩,但就是无法做出和姐姐一样的味道。

据说从日本所消费的咖哩块生产量,能推算出日本人家庭每个月都会吃三次咖哩。虽然不知这种说法是真是假,但似乎在印度人之后,日本人似乎就是世界上最常吃咖哩的人了。

不过像咖哩那种东西,其实只要加入适量的咖哩粉,食物自然就会有咖哩的味道。听说佣兵带到战场上最好的朋友就是S&的咖哩粉,就算跟纳豆混在一起,咖哩也是仍够保持咖哩本质的坚韧食品。而且咖哩还是在少女漫画中登场的笨拙女主角为男友做菜时,会最先选择的简单料理,在这种料理上输给那样的老姐,实在让聪史郎感到不是滋味。

总而言之,聪史郎决定先忘掉咖哩块的事,继续整理房间。

这次聪史郎发现的是一个空的塑料罐。那个看起来就像是美国人制造的粗糙塑料罐,瓶内还附着了一些白色粉末。聪史郎稍微舔了一下,是咸的。看来应该是维他命C的粉末。

「老姐该不会连这种东西都加到咖哩里头吧……」

聪史郎叹了一口气。

就在这个时候,房外传来有人用应该已经坏掉的门环,在屋外敲门的声音。聪史郎起初打算置之不理,但后来想想那么做实在有些幼稚,因此最后还是决定前去应门。在只有姐弟两人组成的姉原家,既然姐姐美锁不在,那么能够应对访客的人,也只有弟弟聪史郎了。

聪史郎耸了耸肩,走向玄关。

一之濑弓子克莉丝汀娜模样十分凄惨。

不知她是否没有想过要将其拭去,从她右脸颊直到颈部的位置,有大片红黑色物体干涸附着的痕迹。弓子的衣服有许多地方都被撕裂,裙摆也沾了泥巴,和附着在她脸上相同颜色的莫名物体,几乎染遍了她的右半身。虽然这个平常总是将刻有两条蛇互相缠绕的手杖带在身边的女人,原本的穿著就谈不上正常,但今天的模样却格外诡异。彷佛就像是脑袋少了两三根筋的画家所画的抽象画一样。

此时门外还有数只乌鸦正拍打着牠们又黑又长的羽毛大声合唱,冰冷的风也摇晃着生锈的铁栏杆。对姉原家这栋著名的银座三丁目鬼屋来说,倒也是颇为相称的场景。要不是现在还是大白天,就算有几名路人向警察检举也不奇怪。不过话说回来,也没有警察会闲到为了和姉原家有关的检举。还特地前来关心就是了……

「有什么事吗?」

聪史郎背靠着半开的大门,对弓子这么说道。

但弓子却用问题来响应问题。

「美锁……她在家吗?」

「她出门去了。」

「她没有突然回来吗?」

「没有。她从昨天就没有回来了。」

「我所说的突然,是真的很突然。她真的没有突然回来吗?」

「没回来就是没回来。突然难道还会有两、三种不成?」

弓子紫色的双眼中带着冰冷的目光。她接着低声说道:

「……方便让我进去找她吗?」

「请便。」

看来老姐似乎又惹到什么麻烦事了。

美锁别说是隔夜未归,就连好几天没回家的情形都曾有过。不过大多在那之前,都会跟聪史郎知会一声。像这次这样没有任何联络而且没有返家的情形

虽然是不多见,但就算那样,一名早已成年了好几年的成熟女性外宿未归,还要只是高中生的弟弟去操心,那也是蛮奇怪的。

不过若是说担心姐姐会不会在外面给人添麻烦,要是被警察逮捕的话,可能还要大费周章将她接回来等等的情况,聪史郎倒也不是没想过就是了。

聪史郎看着弓子穿着彷佛在游乐园鬼屋中打工的幽灵装扮,开始在屋内到处寻找美锁的身影。弓子将超过二十间以上的房间房门一一打开、爬上好几年没有人出入的屋顶阁楼、打开衣柜拨开里面的衣服、甚至还探头寻找床铺底下。最后弓子让手杖前端发出不正常的光亮,窥视着垃圾通道的深处。

聪史郎仅仅只过了两分钟,便放弃继续跟下去。一之濑弓子克莉丝汀娜是不正常的姐姐其不正常的朋友中,最为不正常的人,要探究她不正常的行动有什么理由,只会浪费自己的精力罢了。因此聪史郎决定让弓子自由地搜到满意为止。

弓子花了三十分钟以上的时间,将屋内每个角落都搜过之后,弓子最后来到了聪史郎正在整理的仓库。

「你知道有什么美锁在紧急时会去的地方吗?」

看来她还不满意的样子。

聪史郎先是在烦恼着是否要将做成眼珠外观、还开了一个洞的安全帽丢掉,最后将其分类在要丢掉的箱子后,聪史郎回应道:

「不就是自己家里吗?」

「我是问家里以外的地方!例如发生某些非常状况的时候,或是跟魔法发动程序代码有关的时候,总之就是那类紧急的状况!」

「别在我面前提到魔法。」

「请你认真回答!」

聪史郎被弓子的气势震摄。

但就算那么说,聪史郎从一开始就很认真地在回答了。姐姐的生活与单纯往返于家中及大学的状况相去甚远,她经常和一些身分不明的人签订诡异的契约,并且前往各种不同的场所,但话虽这么说,她也不是到处去玩。大部分的时候,美锁每天都还是会回来吃聪史郎做的晚餐,因此这也可说是美锁没有到处去玩耍的根据。

「老姐固定的去处就只有家里跟大学而已。不过,位于六本木大楼的一间计算机公司,或许也会在紧急时跑来找她。」

「如果是大学或企业的话,她应该早就已经和家里联络了才对。」

「所以说,妳说的紧急到底是什么状况呀?她又犯罪了吗?真是够了。」

「算我求你,请再认真想一下。现在真的是非常紧急的状况。虽然我能做的都已经做了,但现在凭我的感觉,根本掌握不到美锁所在的地点。」

弓子的表情十分严肃。仔细一看,她大半个身子都染上了那怎么看都像是干涸血液的东西,似乎是在搜寻屋顶时沾上的蜘蛛网,此时也挂在弓子那头银色的头发上。和现在的弓子相比,绘画中的人物或许还更加充满生气。

但就算要说那个老姐会有什么紧急状况,老实说,聪史郎实在无法想象美锁慌张的模样。美锁是个光是要去研究室查个东西,都会被人认为天上就要下雨的女人。一定要说的话,美锁平常总是一脸快睡着的模样,只有在发生某些事情的时候,眼镜下的双眼才会闪耀着灿烂的光芒。

聪史郎只能想到一种情形。

那就是在紧急状态出现时,美锁会去一个地方买某个固定的用品。

「……她说不定,是在秋叶原吧。」

「就是这个!」

「那真是太好了。既然知道了,那就请妳快点回家吧。」

「虽然我接下来要去找美锁,但在那之前,我有一件事必须先让你知道。」

「麻烦长话短说。」

「……过去我一直认为我人生所遭遇到的诅咒,其实也是克里斯特伯尔特最大的赠礼。但是,那或许真的只是一个诅咒。无论最后是什么样的结果,我都打算负起应负的责任。」

「拜托不要卖关子。别看我这样,我可也是很忙的。」

聪史郎一边打量着新捡起的木箱,边这么说道。

此时紧握着有两条蛇互相缠绕的银杖,衣服上满是血渍的一之濑弓子克莉丝汀娜,用那对紫色的双眼直视着聪史郎。

「是我杀死了美锁。」

*

弓子仍旧穿着那身满是血渍的衣服,跑向了银座的街道。而聪史郎依旧在做不出任何反应的状态下,看着那头随风飘逸的银发。

虽然这应该是平常会用一句「开玩笑也该适可而止」就打发掉的状况,但由于今天弓子的态度,让聪史郎不禁觉得有某些不能用谎言或玩笑来解释的东西。

但就算是那样,有人突然对自己说是「我杀死了你姐姐」,聪史郎也不可能做出「喔,这样啊」的响应。

况且,聪史郎实在无法相信那样的老姐会死掉。并不是不想相信,而是聪史郎实在想不到,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让名为柿原美锁的存在,处于所谓死亡的状态。美锁身边经常会出现各种不正常的人。而聪史郎之所以能不对那些人感到惊讶,正是因为是那些人当中最不正常的人,就是美锁本人。与其说美锁是真实的人,倒还比较接近漫画中的登场人物。

虽然在记忆中,聪史郎是将其处理成幼小的自己还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但自己确实曾目击过美锁将疾驶的十吨卡车单手挡住的一幕。聪史郎也曾看过美锁从爆炸起火并且崩塌的仓库中面不改色地离开,并且还不满地抱怨一小截头发被烧焦的景象。总而言之,聪史郎总觉得这个世界上距离死亡最为遥远的人类,应该就是美锁了。

想到这里,聪史郎决定停止那堂堂在脑中运转的思绪。

这种时候就先泡一壶茶吧。

来一杯加了许多肉桂的卡布奇诺或许会比较有效。先这样让自己冷静下来,再试着想想看。毕竟那些人总是有某根筋不太正常,因此在这种时候,拥有常识的聪史郎才必须更加稳重。

走到厨房的聪史郎从冷冻库中取出了咖啡豆,然后用研磨机将咖啡豆磨碎。接着聪史郎拿下摆在橱柜上的特浓咖啡机,并将咖啡粉洒在金属滤网上。聪史郎明白这极为平常的举动,有助于整理混乱的思绪。

从冰箱中取出的牛奶正因为蒸汽而冒着气泡。

聪史郎试着用合理的方式去思考。

问题一:姉原美锁可能死亡吗?

解答:美锁也是人,因此应该迟早都会衰老而死。不只如此,要是脑袋被砍掉,应该也会死吧。不对,只是那样或许还不会死。将头盖骨打破,然后将其践踏到看不出原形的话就会死。应该会死。要杀死姐姐是可能的。

问题二:要怎样杀死美锁?

解答:用正常的方法要伤害她是不可能的。美锁拥有聪史郎十七年来一直拒绝承认的不正常力量,而且那还是相当强大的玩意儿。不过,如果是和美锁拥有同样不正常力量的人,或许有可能办到。

并且,一之濑弓子克莉丝汀娜也是拥有不正常力量的人。

弓子不会说谎。她是个就连玩笑都很少说的女人。虽然行事多少欠缺慎重,但还不至于信口开河。虽然她是自己很讨厌的女人,但伤脑筋的是,她说的话可以相信。

问题是,虽然平常是那种态度,但其实还算是相当仰慕老姐的弓子,有什么理由要杀害老姐呢?要推测这个答案,还有太多聪史郎所不知道的要素。就像没有用意式烘焙法的咖啡豆、牛奶、肉桂条、特浓咖啡烘焙机,就做不出好喝的卡布奇诺一样,要解答这种莫名其妙的状况,资料实在太少了。

「午安。」

聪史郎听见了距离紧张这个词句相差十万八千里的声音。对方是不正常老姐的不正常徒弟一号。看样子今天的姉原家真是高朋满座。不正常的访客偏偏挑在姐姐不在的日子拜访,或许也已经是这栋房子的定律之一了。聪史郎手上拿着刚煮好的卡布奇诺,前往玄关迎接声音的主人。

森下历美仅将巨大的大门推开和自己身体宽度差不多的空隙,然后努力缩起自己娇小的身子,和往常一样地探头窥看这栋银座三丁目的鬼屋内部。

「刚才我好像看见打扮很夸张的弓子很慌张地在路上跑耶……」

聪史郎没有回答,只是耸了耸肩。

「美锁姐在吗?」

「好像死了。」

「咦?咦?」

「……那个银发女是这么说的。」

「这应该…是骗人的吧?」

「谁知道啊?毕竟我也是听她在讲而已。不过老姐确实也是从昨天就没回来就是了。反正我拿螯虾和那女人没辄。」

「喔?聪史郎你也有害怕的东西啊?」

历美说完轻笑了一声。看来她是把美死锁掉这件事当成玩笑了。一般都是这样吧。就算是聪史郎自己,可能的话也想将这件事当成是一个恶质的玩笑。但是,现在聪史郎也决定刻意不去纠正历美这样的误解。

「老姐虽然不在,但妳既然来了,就坐下来喝点东西吧。如果妳不讨厌卡布奇诺的话。」

「可是、可是,那样不好意思啦……特地叫外送送来的咖啡,却让我喝掉……」

「我才没叫什

么外送。这个卡布奇诺是我自己煮的。」

「好厉害喔!你能在家自己煮吗?」

「因为有机器嘛。」

「原来有那样的机器啊。」

历美带着就像是用奇异笔绕圈圈画出的双眼凝视着咖啡杯。看来她是打从心底感到佩服的样子。

「那种东西家里多得很。妳要搬一台回去吗?」

「咦?」

「因为老姐陆续买了好几台,所以现在已经多到不知该怎么处理了。那种东西明明只要有一台就够了说。」

「该不会是…网络购物吧?」

「是网络购物。」

「那我就不客气了。啊、不是说机器,我是指卡布奇诺。」

最后两人便开始在仓库(兼过去的读书室)喝起了卡布奇诺。虽然椅子是聪史郎小学时所使用的东西,但坐在上面的历美,双脚却还能晃来晃去地碰不到地板。历美双手捧着咖啡杯,好奇地打量着内容物不断增加、用来归类要丢弃物品的箱子内容。

明明可以放着不管的东西,但历美却偏偏要伸出手指,去戳戳那瓶装有猪耳的瓶子。

就在这个时候,漂浮在福尔马林当中的耳朵突然抽动了一下。

「呀!呀!耳朵…呀!」

只见聪史郎大跨步抢到历美身边,将快要摔到地板上的咖啡杯在千钧一发之际接住。

「别那样大惊小怪的。」

「耳朵!在动!」

「那不就是在中华料理中,就算拿来吃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东西吗?」

「可是!耳朵!」

「吵死了!」

下一个让历美感到兴趣的东西,是装着咖哩块的盒装。如果不知道那其实是业务用咖哩块的事实,那种巨大的玩意儿就算被当成最近常见的某种巨大化点心也不奇怪。

历美发出了佩服的声音。

「哇。好厉害喔。」

「什么好厉害?」

「这样一个咖哩块,究竟要用多少颗咖哩果来做呢?」

「啊?」

「咦?咖哩粉应该是把咖哩果磨碎做出来的吧?」

「哪有那种东西?」

「可是、可是,我听人说印度的农田种了一望无际的咖哩树,而且婆罗门教高贵的和尚每年还会乞求丰收……」

聪史郎仰起了头。眼前是结在肮脏天花板角落的蜘蛛网。蜘蛛网上有着被自己的网缠绕的蜘蛛干尸。

「妳是笨蛋吗?」

「人、人家才不笨呢。」

「咖哩粉是用好几种香料的粉末混合而成的。哪有什么咖哩果?地球上才没有那种东西。」

「……嘉穗骗我。」

「我想人家一定只是说着玩的。况且现在就算是小学生,也不会相信有什么咖哩果的。」

「怎么这样啦。」

泪水在历美的眼睛里打转。看来原本认为是事实的东西被轻易推翻,对她造成了不小的打击。

有时聪史郎不禁觉得历美不仅是外表像小学生,就连脑袋的内容物也和小学生没有两样,不过聪史郎偶尔也会认为历美这样或许也算是种相当有用的资质吧。透过和历美交谈,聪史郎会觉得心里平静许多。这也说明了看起来又傻又笨而且怎么看都像是小学生的森下历美,也有着非比寻常的功用。不过将这种事讲出来也只会让人感到害臊,因此聪史郎并不打算明说。

要是美锁不在的话,聪史郎自己就必须更加能干。聪史郎并不相信魔法。当然,他也并不完全相信弓子的疯言疯语。就算弓子不会说谎,但由于她原本就是一个疯女人,因此很有可能用扭曲现实的方式来诠释。

只要冷静下来,其实也没有多么复杂。美锁的危机与有小偷闯入姉原家,不可能是无关的事。那两者都是发生可能机率几乎为零的状况。会认为那两件事只是碰巧同时发生,那也太天真了。在这间房间内,一定藏着某种弓子所不知道的要素。

被翻找的东西不仅止于木箱。聪史郎所使用的书桌,也有被小偷搜过的迹象。书桌抽屉的锁被破坏,所有的抽屉都被打开。位于最下层的第四空间,也暴露在外。

想到这里,聪史郎才注意到书桌抽屉已经有好一段时间没有开过了。正确的说,聪史郎在进入中学之后,便换了书桌,之后甚至连仓库这张书桌的存在本身都遗忘了。第四空间暴露在光线之下,是自从聪史郎将某个东西放入其中之后,就再也没发生过的事。

藏在抽屉里面的东西,是泛黄的成堆信件,还有已经变色,因湿气而变形的画纸。

聪史郎将画纸摊开。

画纸上是用蜡笔所画的姐姐。

「哇。是画呢。是你小时候画的吗?」

「是啊。」

「这个,是美锁姐吧?」

「没错。」

「好好喔。因为我没有姐妹,所以一直都很向往这些东西呢。」

聪史郎想起来了。包括将这张画收入抽屉后再也没打开的理由,全都想起来了。

这张画是聪史郎五岁时,在所就读的幼儿园画的。虽然自己确实喜欢姐姐,但当时自己并不是很高兴地去画这张姐姐的图画。也因为这样,原本应该是自己非常喜欢的姐姐图画,才会收在这个没有任何人能够打开的秘密抽屉中。

「让我想起无聊的事了……」

看来现在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发生了某些自己所不知道的事。在某处的某个齿轮正在失控。而那多半是件和不正常的姐姐有关的不正常问题,一般来说,那应该是聪史郎会选择视而不见的东西。

但是,那个把秘密抽屉打开的家伙,非得要他付出相对的代价不可。

「有什么好笑的吗?」

「我……刚刚在笑吗?」

历美点了点头。

聪史郎用着有些笨拙的动作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脸上的肌肉确实有些扭曲。在他人眼中看来,或许就像是在笑吧。不,其实聪史郎是在笑。因为这个世界发疯的程度,实在太可笑的关系。

因为这个世界无论何时都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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