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朗西丝卡想要吹吹风,于是来到了屋顶。
她注视着手中的「宝石」,然后紧紧握住。
(爱尔米娜这个阻碍已经排除了……如果就这样成为莉莉斯的契约者…………)
(我身为弗朗西丝卡的过去就会完全消失。)
自己的过去并没有什么好留恋的。
因为就连弗朗西丝卡这个名字,也只是教会捡到自己时,所安上的一个圣人之名。在教会捡回自己之前,究竟是在做些什么,其实记忆也不是很清楚。
(打从出生起,我就已经杀了人。)
最早的记忆是在一片血泊之中。
还有呛鼻的气味,以及每当跨出一步,脚边感到的湿滑感。
尸体堆积如山。那是同伴的遗体?还是自己下手杀害的?就连这些她也不晓得。
抬头望去,仿佛划破天际的月亮高挂空中。
宛如利剑般的月亮,是个散发出蓝色皓光的纤细月亮。
自己就站在仅有微弱光线的幽暗下。
下一个记忆是在纯白的建筑物里面。
被教会捡了回去,还被告知自己曾经是一位暗杀者。
大人会对小孩掉以轻心,所以要让小孩成为杀手。
似乎是因为这个念头,所以犯罪组织便收容儿童,将他们训练成暗杀者。
是被父母卖掉的?还是让人绑架的?自己完全不知道。
教会的人说之所以会记忆模糊,是因为让人灌下了危险的药物。
因此,自己就连双亲的名字也不晓得。
到底是被绑架的?还是被抛弃的?
如果只有这样,那倒也还好。
(倘若是我亲手杀了他们……)
不知何时,自己开始被这种挥之不去的念头纠缠。
一直作着一个梦。作着杀害自己未曾谋面双亲的恶梦。直到今天都偶尔还会梦见。
(就算我没有杀害他们,也没什么差别。)
自己夺去了许多生命。
甚至不记得自己杀了谁,也不记得杀了多少人。
(像我这种人,根本没资格活在这世上。)
每当想到这里,就觉得心脏像是要停止跳动一样。
好想亲手了结自己。
尽管如此,还是没能死成。自己无法亲手了断。
总觉得死不了的自己很卑鄙。
尽管夺走别人数不清的性命,却执着于自己的一条命。
自己这个人怎么会如此污秽。
所以才会在有人提到契约者这件事时,志愿成为后补。
(我想要派上用场,我想要帮上别人的忙。)
希望有人能赞美自己,如果能得到别人的感谢,便能感到心安。
直到获得其他人的认同,才能安心待在这里。
停止跳动的心脏又动了起来。
对自己而言,就连身体受伤也是一种喜悦。
因为这种感觉有如是在赎罪一样。
总觉得除了为别人牺牲生命外,已经没有其他方法可以得到宽恕了。
(所以当莫里西欧告诉我,我已经无法成为契约者时,我陷入了绝望之中。)
莫里西欧那副失望的神情至今残留在脑海里。
那时自己的心脏真的停止跳动了。
那种感觉就算想忘也忘不了。
过了几年——被莫里西欧叫去时,自己的内心澎湃不已。
(我想要帮助神父。)
想要帮忙需要自己的人。
要是不这么做,那活着根本没有意义。
(于是,我见到了莉莉斯。)
就在她现身在面前的时候。
自己不知道有多么开心!
被一种全身颤抖的喜悦围绕着!
(直到有人需要我,我这种人才能够活下去。)
才能赋予自己勇气,才能告诉自己可以继续活在这世上。
「主人。」
听见诺茵的声音,弗朗西丝卡才回神过来。
诺茵不知何时来到弗朗西丝卡的身旁,她担心地抬起娇小的脸蛋。
「我没事。」
弗朗西丝卡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诺茵的表情微微一变。
对其他人而言,那微小的变化可能需要用显微镜才看得出来,不过弗朗西丝卡知道诺茵在笑。
(我不能输,这是为了维持原来的我。)
维持原来的自己。这指的是……
*
「这东西可以让自己的愿望成真。」爱尔米娜说。
「就像是进入梦境里一样吧。」铃兰回答。
欧仁妮无法理解两人之间的对话。
不过,当他们瞬间移动到初恋学园的中庭时,她明白了一件事。
(这里并不是现实世界。)
如果是现实的话,就算施展魔法,也不可能瞬间移动隔着一个太平洋的遥远距离。
魔法无法超越物理上的极限。
(也就是说,这里是梦中世界。)
(虽然跟真的一模一样,但不是真的……)
欧仁妮兴致勃勃地环顾这个世界,然后看着铃兰。
她身上穿着制服。
「……你那打扮是怎么回事?」
「我一直很想穿一次看看。」
大概是穿上制服让她觉得很开心,铃兰轻盈地转了一圈。
她一转起圈,短裙便跟着翩然起舞。
或许是觉得很有趣吧,铃兰又转了两、三圈。
「真的那么有趣的话,那你也转学进来不就得了。」
她指的不是在梦中实现这个梦想,而是在现实世界里。
「我做不到。」
「为什么?是因为鼓太郎不准吗?应该不可能吧。」
毕竟鼓太郎对别人可是宽容到过分。
要说他连让铃兰转学这种小事都不允许的话,欧仁妮可是无法想象。
「我是使魔,不可以跟主人处于同等地位。」
「你还真是一本正经。」
「我只是不懂怎么开玩笑。」
铃兰一脸认真地喃喃低语。
「虽然我一直挂在心上,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会说笑的人,可是并不太顺利。」
欧仁妮噗哧一笑。
「你、你笑什么!我是真的很烦恼!」
铃兰涨红了脸。
「我只是觉得你很有趣。」
「一点也不有趣!我想要改变自己。」
「就算维持现在这样,我也觉得你就是你呀。」
「我就是我?你想表达什么?」
铃兰歪歪头,她根本不懂欧仁妮到底在说什么。
「我觉得,你现在这样就已经够可爱了。」
听见对方预料之外的回答,铃兰开始慌张起来。
「你、你在胡说什么!怎么可以在这地方说这种话!!」
「你就是这点不好,你老是觉得缺少什么不是好事。」
「欠缺什么当然不好。」
「你就是因为这样想,所以才改变不了吧。」
「我想要改变,所以一直在寻找改变的方式。」
「我不是这个意思。」欧仁妮露出笑容。
「你老是自己把问题复杂化。」
「我不懂,真的不懂。」
「那么,你为什么想要改变呢?」
「那、那是因为……」
铃兰含糊其词。
「你呀,是不是自己砌了一道墙啊?」
「墙?」
「你说的话和心里想的落差太大了,鼓太郎应该也觉得很伤脑筋吧?」
「主人他?」
「你想要亲近鼓太郎吧?可是,你却把自己是使魔这件事挂在嘴上,一直待在原地不肯前进。让你这种摇摆不定的状态逼迫,就算对方不是鼓太郎,也会觉得伤脑筋呀。」
「我是使魔,这点是无法改变的。」
「这是两回事啊。」
「什么两回事?」
铃兰只觉得欧仁妮是在欺负自己,于是头也跟着越歪越斜。
「如果是烦恼自己身为魔法师的能力不足,那倒还说得过去,可是朋友之间是没有高下之分的。」
「有什么不一样?」
「每个人的性格都是充满缺点的,像我就很不争气,祈梨则是内向,鼓太郎太懦弱了,而爱尔米娜过于自由奔放,不过,这不就是所谓的个性吗?」
「最后那位,总觉得不能用个性一语带过……」
「啊哈哈,说得也是。可是呀,性格没有高下之分,不是吗?所以你就算维持现在这样,也没有关系的。」
「唔。」铃兰歪歪头。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分不太出来……」
「何不试着从跟鼓太郎撒娇开始呢?」
「我吗!?」
看见铃兰如此惊讶的模样,反而是欧仁妮吓了一跳。
「我的意思是,不要平常就一直逼着鼓太郎跟你交合、交合的。」
「那、那是正当的要求啊!!」
铃兰一边涨红着脸,一边如此回嘴。
「那是忠诚的象征,仆人要为主人鞠躬尽瘁!」
「你、你的这种想法,我真的是搞不太懂……」
「仆人有身为仆人的自尊。身为莉莉斯的使魔,如果一直保持处女之身,真可说是天大的笑话。」
「嗯~~你们之间的分歧,应该就是起源于这里吧。」
「主人一直对我有所误会。」
「虽然我也不懂男孩子的想法,不过鼓太郎也一直以他自己的想法在珍惜你喔。」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好了……」
「装模作样是行不通的,你得更坦率一点才行。」
「唔唔唔……」
铃兰沉默不语,她陷入沉思。
这时,相对于单方面受到欺侮的自己,她忽然涌起一个疑问。
「那妳自己呢?」
「我、我?」
「没错,我不觉得你有资格说别人。」
「……有、有什么关系,我又不重要。」
大概是想要扯开话题吧,欧仁妮试图移开视线。
「关系很大。」
铃兰站在欧仁妮面前。
「老是处于让人指责的一方,我也是会生气的。」
「我……我从来没想过要跟谁怎么样呀。」
铃兰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欧仁妮。
「这不就是所谓的说谎吗?」
「我是真的这么认为!!」
「真可疑……」
铃兰虽然露出怀疑的眼神,不过在视野的一角,她看见了校舍的时钟。
「算了。上课钟差不多要响了,我们先混进去。」
「你有什么计策吗?」
「只要妨碍敌人就够了吧?」
敌人指的是弗朗西丝卡。
「考虑到『零之世界』的特性,敌人的目的应该是想要取代祈梨的地位。」
「祈梨的地位?」
「对方大概是发觉就算硬是与主人交合,也只是白费力气吧。只要跟主人成为情侣,自然就能成为主人的搭档。」
欧仁妮认为的确有这种可能。
「那我们要怎么阻止对方?」
「只要我或你其中一个抢走主人就行了。」
「咦~~!?」
「要是让弗朗西丝卡抢先一步,那我们就算是输了。」
「你说的抢走是指…………」
欧仁妮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就是指跟主人交合。」
「这怎么可以~~~~!」
听见铃兰若无其事、斩钉截铁的发言,欧仁妮提出反驳。
「鼓太郎已经有祈梨了唷?」
「这是轻重缓急的问题,与其让主人落入弗朗西丝卡手中,那倒不如由你我来成为主人的搭档。」
「你这么说好像也有道理……」
欧仁妮差点就要点头同意,不过,她还是摇了摇头。
「这么做还是会对不起祈梨。」
「只要学爱尔米娜就行了,等事后再成为主人妻子的话,那就没有问题了。」
「不,这问题可大了。」
面对铃兰一脸干脆的模样,欧仁妮反而有些畏畏缩缩。
「我做不到,我没办法赞同你的想法。」
「你之所以会觉得这么做不好,是因为不想惹祈梨和主人讨厌吧?我并没有那种自我意识。只要能保护主人,自己根本不重要。」
「原、原来如此……」
这也是一种爱的形式,欧仁妮同意铃兰的话也有她的道理。
铃兰也是很认真地在思考这件事。欧仁妮认同这一点。
不过,但是……
(要我去抢别人的男朋友,这种事我做不到啦~~!)
欧仁妮摇摇头,她决定采取其他行动。
「我要去见弗朗西丝卡一面,我要试着和她沟通。」
「跟她谈有用吗?」
「我不知道。」
欧仁妮说出自己真正的想法。
「虽然你可能不相信,可是弗朗西丝卡不是坏人。对我来说,她是一个很重要的人。」
说完话的欧仁妮抬头仰望天空。
*
(可是……为什么弗朗西丝卡要……)
无论再怎么想,在欧仁妮心里,都无法将她与修道院遭到破坏连结在一起。
根本没有证据,有的只是一堆间接事证而已。
然而欧仁妮越感到疑惑,就越想要信任弗朗西丝卡。
「弗朗西丝卡!」
在走廊另一头看见她的瞬间,欧仁妮放声大喊。
两人之间有段距离。
(可能会让她逃走。)
正因如此,欧仁妮想要赌一把。
赌弗朗西丝卡会停下脚步回答自己。
「弗朗西丝卡!」
欧仁妮又喊了一声,然后朝她身边奔去。
弗朗西丝卡真的停下了脚步。
她一脸讶异地注视欧仁妮。
「你怎么会在这里……」
话才问出口,弗朗西丝卡马上就察觉了问题的答案。
「妳是他的同伴吧。」
她的语气毫无感情。
那种口吻有如在两人之间划清界线。
这让欧仁妮十分难过,她根本无法忍受。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想要成为契约者这件事,你早就已经心知肚明了吧?」
「我是知道……没错。」
「我要取代祈梨成为鼓太郎的搭档。」
「你才不是那种人。」
「你以为我是怎样的人?你觉得我是那种放弃梦想、半途而废的人吗?」
弗朗西丝卡嗤笑一声。
那种嘲弄的笑法不是针对欧仁妮,而是在讥笑自己。
「你才不会希望别人不幸!」
「那是你看走眼了,其实我是一个自私、卑鄙的人。」
「才不是!」
一看见欧仁妮摇头,弗朗西丝卡便转过身。
「我已经警告过他们了,只是他们漠视我的警告,所以我才会解决他们,就这么简单。」
「等一下!」
欧仁妮一把抱住弗朗西丝卡。
「我很担心你呀!」
「我还是我,就跟以前一样。」
弗朗西丝卡边说边看了欧仁妮最后一眼。
她想要说些什么,却哽在喉头说不出来。
「………………」
她有话想说,但那却是不能说出口的话。
因此她改口说:
「如果可以,欧仁妮,我并不想跟你交手。」
*
下课钟响。
铃兰来到图书室,找到了他的身影。
(我是主人的女朋友……)
只不过是在心里想想而已,铃兰便紧张不已。
她紧握着口袋里的「宝石」,她知道自己的手心正在冒汗。
(我是主人的女朋友……)
可是该怎么做才好?这是自己的第一次,所以不太清楚。
这样真的好吗?
(虽然欧仁妮说交合要比这种事大胆多了……)
就算献上了自己的身体,仆人依旧是仆人。
但是「女朋友」可不一样。
这代表要和主人处于同等地位,真是太可怕了,简直是连神也不放在眼里的行径。
铃兰将手放在胸前,想起自己身上正穿着制服。
(这跟平常不一样……)
她紧握手心。
(能保护主人的只有我……)
一定要好好加油。
铃兰在心头立誓,然后迈出步伐。
她绕了一圈,来到鼓太郎身旁的座位。
「我可以坐这里吗?」
听她这么一问,鼓太郎回答:
「那是弗朗西……」
「我才是你的女朋友吧?」
历史开始偏移。
鼓太郎点点头。
这是「宝石」的力量。
相较之下,铃兰则是因为自己的话而小鹿乱撞。
(我是主人的女朋友……)
心头扑通乱跳。
(我是主人的女朋友……)
她并没有说出声音,而是试着只用唇瓣重复一次。
她的嘴角露出笑容。
「念完书一起去玩吧?」
听见鼓太郎这么说,铃兰大吃一惊。
「……………………」
她害羞地低下头。
虽然答案根本想都不用想。
却唯有心头怦怦乱跳。
「……………………」
她不晓得该如何回答。
铃兰在桌子底下伸出手。
她悄悄碰触对方的手。
大概是吓了一跳吧,鼓太郎露出讶异的神情。
铃兰觉得自己大概搞砸了。
(我不应该这么做的。)
懊悔的情绪在心头瞬间膨胀。
(我做了蠢事,犯了一个大错。)
就在这个时候。
有人牢牢反握她的手心。
是他的手,那是鼓太
郎的手。
(……………………)
单单如此,铃兰的胸口便涨满了起来。
心头渐渐满溢着幸福,其他什么都不需要了。
(我想要专属于别人。)
希望有人需要自己。
想要成为无可取代的人。
(我不需要自由。)
自己打从心底这么想。
并不是想要有选择的机会。
(我希望有人可以选择我。)
如果只是会让人感到不安的自由,那真想干脆放手扔掉。
(只要有一个人就好,我希望有人可以与我紧密连结。)
只消有个房间的小角落就好,只是想要一个居身之所。
(无论多小都好,我只要一个我可以待的空间。)
即使知道这个愿望有多么奢侈,铃兰还是无法放弃祈祷。
碰到鼓太郎的手之后,她心想:
(这就是羁绊。)
只要能待在他身边就已足够。
想必这便是自己一直追求至今的心愿。
「我想要永远这样下去。」
「咦?」
「在空无一物的阳光下,如果可以一直这样下去,那该有多好。」
这是铃兰衷心的想法。
*
「这……这是怎么回事……?」
弗朗西丝卡走进图书馆,却被鼓太郎与铃兰如胶似漆的模样吓了一跳。
他明明约好要和自己一起用功的。
(原来如此,那女孩也是……)
她马上就明白这是「宝石」干的好事。
绝对不能输。
(要成为鼓太郎女朋友的是我。)
为了成为莉莉斯的契约者,为了回应莫里西欧的期待,绝对不可以退让。
(我得发出比之前更强烈的意念才行。)
弗朗西丝卡牢牢紧握「宝石」。
心头描绘的影像化成光芒,她换上了一身全新的装扮。
接着,她朝鼓太郎走去。
「藤井同学,原来你在这里呀。」
「妳、妳是……」
鼓太郎十分疑惑。
因为她身上穿的并非制服,而是一袭白袍。
「我是老师,弗朗西丝卡老师。」
「老师,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透过「宝石」的力量,鼓太郎瞬间就相信弗朗西丝卡是一位老师了。
正当铃兰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弗朗西丝卡立即挡在鼓太郎身前。
「这件事很重要,我想跟他谈谈未来的出路。」
*
看见门上忽然出现「保健室」三个字,鼓太郎全身颤抖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到一股无法言喻的寒气,身体缩成一团。
「老师,那个……我觉得很不舒服……」
「哎呀,这里是保健室唷。」
「我不是这个意思,那个,我一靠近保健室,就觉得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不,应该说是不安……」
看来即使记忆遭到篡改,身体还是会记得之前的恐惧。鼓太郎非常犹豫。
「来,进去吧。」
弗朗西丝卡从背后推了鼓太郎一把。
鼓太郎跌跌撞撞地踏入保健室。
「我突然有个疑问,我们明明要谈的是将来的出路,为什么要来保健室呢?」
「藤井同学,你这样是没有办法升上二年级的。」
弗朗西丝卡砰一声关上门。
「咦,我有哪科不及格吗!?」
「是的。」
她点点头,眼神则是催促鼓太郎坐下。
可是不知为何,她的视线对准的并非一旁的椅子,而是里头的病床。
「是、是哪一科?」
「健康教育。」
「健、健康教育!?」
鼓太郎吓了一跳。
因为他从来没听过,有人因为健康教育的成绩太差而留级的案例。
「现在就开始帮你做课业辅导吧。」
「课?课业辅导?」
「来,把衣服脱了。」
说话的弗朗西丝卡华丽地褪下身上的白袍。
「不是要上课吗~~~~!?」
「我们要实际演练。」
转眼之间,鼓太郎已经被压倒在床。
「救、救命啊……!」
(我是不是太粗鲁了?)
弗朗西丝卡瞬间有些迷惘,强迫鼓太郎并非她的本意。
虽然她打着让祈梨从莉莉斯的命运中解放的名目,可是,鼓太郎只是一个单纯的被害者而已。
(鼓太郎并没有罪。)
弗朗西丝卡一边心想,一边望着压在自己底下的鼓太郎脸庞。
那副慌张失措的表情,看起来就像是自己的弟弟一样可爱。
单单看着他可爱的模样,就让人忍不住想恶作剧。
她决定以强硬的手段突破僵局。
「来,让我们一起翻开课本吧。」
弗朗西丝卡让自己壮观的上围露了出来。
「课本……老师的胸部是课本……???」
鼓太郎陷入混乱状态。
日常的知识与「宝石」的强制力在脑中激荡,造成了大量的牺牲。
至于牺牲者,当然是他的常识。
常识只不过是汇集了多数人意见的废纸罢了。
如果所有活在这世上的人类、动植物、自然的一切,都有可以学习之处的话……
那胸部又有什么理由不能是课本呢?
「可、可是……这种课本……」
鼓太郎一面望着课本,声音一面颤抖。
老师的课本是肤色的。
左右垂挂、柔软又充满弹性的肉球散发出性感的气息,简直像是为了让人搓揉而生。那晶莹剔透的光泽甚至令人有种错觉,误以为那就是这个世界的一切。
「我不敢摸……我这种人怎么可以对老师的课本……」
「没关系的,因为老师的职责就是指导学生。」
「啊……因为我是学生,所以没关系。」
「没错,就是这么回事。」
老师笑着点点头,然后脱下胸罩。
课本的全貌蹦了出来。
宛如在诉说着从内衣的束缚解放的喜悦般,课本弹力十足地摇晃着。
从填鸭式教育演变为快乐学习。
远大的教育目标就在眼前。
老师的课本仿佛地球般浑圆,有如一片壮阔的沃野。
「这就叫做『活教科书』吧?」
「是呀,你要好好学习唷。」
老师拉起了鼓太郎的手,往课本上移去。
(她的手在发抖?)
鼓太郎发觉她很紧张。
他抬头看去,发现老师的脸也红通通的。
(为了我……为了我这个健康教育不及格的没用学生……)
他的心头一热。
鼓太郎感到一股暖流涌上胸口。
(我得好好用功才行。)
鼓太郎打从心底发誓,然后翻开了课本。
「且慢!」
门喀啦一声拉开,一位女学生冲进保健室。
不用说,那个人当然是铃兰。
「我也对自己的健康教育成绩没什么自信。」
她轻解罗衫,褪下了制服。
并且露出宛如初雪般水嫩的肌肤。
「与其请教老师,我觉得同学问互相指导不懂的地方,应该比较有效果吧。」
「等等,你不要偷学我啦!」
「我有保护主人的义务。」
「这种事要先下手为强啦!」
弗朗西丝卡试图把铃兰赶下床。
「重要的不是先后,爱的真谛在于深度。」
「重点在于大小。」
「胸部是吗?你是指那对愚蠢的胸部吗?」
「你说我愚蠢!?」
两人开始扭打在一块。
「呜哇。」
惨遭牵连的鼓太郎摔下床,一头撞上地板。
于是他恢复了意识。
而且他还看见一副十分惊人的景象,两位女孩居然近乎全裸地在进行摔角。
「呜哇!怎么又变成这样了!?」
鼓太郎甚至感受到生命危险,于是赶紧拔腿就跑。
(保健室什么时候变成这么恐怖的地方了………………)
他说得一点也没错。
*
过了一会儿,场景拉回欧仁妮这里。
(我该怎么办才好……)
自己没能说服弗朗西丝卡。
既然如此,那不就只有按照铃兰说的……
(不行!这么做是不对的!!)
欧仁妮全力抹除脑袋中浮现的选项。
(这样太对不起祈梨了。)
自己跟铃兰和爱尔米娜不一样,没有那么粗神经。
(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正在思考,而就在下一秒钟……
鼓太郎从转角那头出现了。
「咦咦咦!?」
「发、发生
什么事了吗?」
「啊、啊哈哈,没什么。」
「不是你叫我来的吗?」
「咦,我叫你来!?」
「怪了,是我记错了吗?」
「不,你没有弄错……」
欧仁妮瞬间就知道凶手是谁了。
(是铃兰干的好事吧……)
『没错,来,说出口吧。』
「嗄!?」
铃兰的声音从心头响起。
她正在以念话与欧仁妮沟通。
「怎、怎么了吗?」
听见欧仁妮冷不防发出怪叫,鼓太郎十分担心。
欧仁妮笑了笑,赶紧敷衍过去。
「没、没什么,抱歉。」
『别想蒙混过去!快点给我表白!』
(我、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你刚才明明还煽动我。』
(那、那是因为…………)
『如果你真的这么喜欢祈梨殿下,那你也应该想想看,要是让那女人抢走主人,祈梨殿下会怎么想吧?』
欧仁妮试着想象一下。
在设想一番之后,她决定要好好努力。
(可……是……啊……)
却完全提不起劲。
因为欧仁妮还喜欢着鼓太郎,所以不禁胆怯起来。
『去撞个粉身碎骨吧!』
(我才不想粉身碎骨!)
即使这只是个双关语也一样。
(就算这只是我无聊的自尊,可是,我的心并没有坚强到即使惹人厌却还能维持,如果要让人破坏自己的心,还不如永远保持这样比较好。)
『那妳何不放任一次自己的感情呢?』
(咦……)
『不要想那么多,就当成是一个礼物吧。反正这里是梦境,既然是在梦里,那就让自己自由挥洒。』
(对喔……这只是梦……)
『要是觉得对不起祈梨,只要等事后抹消这件事不就得了。』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我根本做不到!)
欧仁妮死命摇头。
『不要还没尝试就先退缩了!』
「你要去保健室吗?」
鼓太郎问。
「我看你满脸通红,而且打从刚才就怪怪的。」
鼓太郎一脸担心的模样。
「那……个,就是……呃……」
由于他的脸就近在咫尺,欧仁妮的脸也涨得越来越红润了。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我、我说呀。」
欧仁妮发觉自己真的想要付诸行动,于是赶紧闭口不语。
(我、我想要说什么啊?)
尽管如此心想,心头却早已点燃了引信。
停不下来,而且无法阻止。
毕竟她早已忍耐多时了。
欧仁妮一直勉强压抑着,告诉自己不可以这么做。
已经点燃引信的火箭,又有谁能阻止它升空呢?
「我帮你叫人来吧?」
「不要走!」
她主动拉住鼓太郎的手。
(如果在这时候放手,我以后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一想到这里,欧仁妮便脱口而出:
「我喜欢你,打从很久、很久以前,我就一直很喜欢你!」她的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
(我真的说出口了……!)
几秒钟的沉默仿佛永恒之久。
欧仁妮再也无法忍受鼓太郎的缄默。
于是她撇过脸、搔搔头,然后发出莫名其妙的笑声。
「我开玩笑的啦,啊哈哈,我只是说说而已。」
「什么啊,原来是开玩笑,害我吓了一跳。」
「吓到了吧!」
「如果是真的就好了。」
咦………………?
欧仁妮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她望着鼓太郎的脸,就像是要确认一样。
他也涨得满脸通红。
「如果是真的……你愿意接受吗?」
鼓太郎点点头。
「咦、咦、咦————————————————」
欧仁妮惊讶地几乎要站立不稳。
(真不敢相信,简直像是在作梦。)
即便欧仁妮知道这是因为「宝石」的魔力,她还是无法压抑自己心头的鼓动。
(怎么办……我的心脏好像真的要停住了……)
*
欧仁妮决定先一个人冷静一下。
她冲进厕所锁上门,调整自己的呼吸。
「嘶~~呼,嘶~~呼。」
首先从深呼吸开始。
(事情不得了了…………………………)
她用双手压住自己胸口,心头鼓动不已。
心脏就像故障一样,扑通扑通地向全身输送血液。
(我这个人的个性,一旦煞车不灵,就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欧仁妮觉得这真是太恐怖了……
(我记得之前也有过一次。)
那是和鼓太郎独自出门时,一起去进行需要在外过夜的工作,因为酒醉做出了十分失态的行为。(注:其实她只是主动抱住鼓太郎而已。与其他女孩的行径比起来,她真是太可爱了(出自第9集「吻是小俩口的爱之语!」第2章)。)
(好险这里是梦境…………)
(这一切都可以抹消。)
其实就连她自己也觉得奇怪。
(我明明那么想告白……他愿意接受,我也明明觉得很开心……)
现在的自己却想要让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过。
「如何?有什么感想吗?」
「哇啊啊啊啊!」
铃兰在欧仁妮身旁现身,害她吓了一跳。
「跟主人交合吧。」
「这也太突然了!?」
「要不然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在做准备?」
「这……这有点太快了吧?」
「中间的过程要省略。」
「不要随便省略好不好!」
「嗯?你不想跟主人交合吗?」
铃兰十分不解地询问。
「为什么你和爱尔米娜,都只会在两个极端上打转呢!」
「真没礼貌!」
铃兰忿忿不平。
「我可是深谋远虑多了,才不会像爱尔米娜一样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以使魔的立场而言,自己居然被拿来与爱尔米娜相提并论,这似乎让她觉得不太服气。
「虽然你嘴巴上这么说,不过让我抢走鼓太郎,你真的无所谓吗?」
「要报答我的话,那就等改变现实世界之后,也让我加入主人妻妾的行列就可以了。」
「……总觉得这个交换条件还真是豪迈。」
「我是开玩笑的。」
铃兰笑了笑。
「无论是谁成为主人的妻子,我依旧是使魔。主人的安全是第一顺位。」
「虽然我觉得你的心意很了不起……」
「祈梨殿下已经死了。」
「不会吧!?」
「骗你的。」
「讨厌!不要吓我啦!」
欧仁妮粗声粗气了起来,她真的十分气愤。
「你现在拥有『宝石』,说起来就跟神没有两样!」
「不如这么想吧?就当成这个世界里没有祈梨殿下如何?」
「祈梨不存在的世界……」
听她这么一说,欧仁妮试着思考了一下。
「……呃,我差点就落入你的陷阱了。」
「你害怕吗?」
「才不是。」
欧仁妮摇摇头。
「我承认自己很没出息,不过不是你说的那样,不只是因为那个原因。」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只要大家幸福就够了,只要看着大家圆满就好。」
「?」
铃兰歪歪头。
欧仁妮也知道自己的话有多么没志气。
不过,这的确是她真正的心声。
「我知道自己是在故作潇洒。可是如果我得到幸福,却害得别人流泪的话,那我会过意不去的,或许我是一个胆小鬼吧。」
就像是要掩饰自己的害臊,她啊哈哈地笑出声音。
「说不定,这只是因为我根本没那么喜欢鼓太郎…………」
「没这回事,至少这点我很清楚。」
「那就只是我没有自信而已。」
「我懂了。」
「你了解我的想法吗?」
「我现在好想让你得到幸福。」
「咦?」
下一秒钟,欧仁妮失去了意识。
*
茶壶发出哔~~的气笛声。
菜刀咚咚咚地切着青葱。
欧仁妮在制服外头套上围裙,正在准备早餐。
「呼~~啊。」
从隔壁房间传来响亮的哈欠声。
是鼓太郎。
他穿着睡衣,就这么睡眼惺忪地向厨房探出头。
「今天的便当有什么菜色?」
「呵呵呵,
这是秘密。」
直到这时,欧仁妮才发觉不太对劲。
(我在做什么啊~~~~!?)
『这次的设定是高中生夫妇。』
铃兰的声音在耳中响起。
(是妳做的好事!?)
『中间的情节已经省略了。』
(不要省略啦,那才是最甜蜜的部分吧!?)
『喔,你进入状况了呢。』
(呃,不,那是……我总需要心理准备吧?)
欧仁妮的说法像是想要掩饰什么一样。
(这样太突然了。)
『如果每次都要让你拖拖拉拉的话,那根本没办法有所进展。』
(唔……)
『所以,你们的角色就是一对新婚夫妇。』
(新、新婚夫妇~~~~~~~~~~~~~~!?)
欧仁妮吞了吞口水。
(你居然把我逼到这种地步……)
『你在说什么。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帮你填平这道鸿沟。如果是夫妻,做爱不就变得很正常了吗?』
(唔~~~~)
真是这么回事吗?欧仁妮困扰不已。
『总之,就从彻底化身为新婚妻子的阶段开始吧。』
(新、新婚妻子……)
这个词汇实在太刺激了。
光是在心里想象,欧仁妮便开始晕头转向。
(要彻底化身为新婚妻子,得从哪里开始呢……)
『从接吻开始如何?就是早安之吻。』
(接吻!?)
『……才这点程度你就吓成这样的话,那我可就伤脑筋了。』
(我、我还是会觉得不好意思啦。)
『那从改变称呼方式开始如何?』
(称呼方式?)
『像是达令,或者是老公。』
(这点小事还不简单。达……)
接下来的话马上就哽在喉头说不出口。
她难为情到无地自容的地步。
脸蛋几乎要喷出火。
『这很容易不是吗?』
(……我、我只是觉得叫达令怪怪的啦。)
欧仁妮开始深呼吸。
嘶~~哈、嘶~~哈。
她调节呼吸鼓起勇气,然后试着开口叫:
「亲、亲爱的。」
可是,鼓太郎却已经消失无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