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斯坦布尔/土耳其国家情报机构伊斯坦布尔分局(MIT)/地下》
被厚厚的混凝土墙包围的,一个窗子都没有的阴暗的房间,从天花板上吊下来的灯泡,发出微弱的光。
有着被爪子抓过一样的痕迹,与坑脏而显眼的古老的木质桌上,好像是被谁遗忘了的指甲盖,感觉像是从干燥的指头上剥离了一样,保持刺进桌子的状态。
十河正臣,两手两脚,都被镣铐拘束在审问用的椅子上。
坐在桌子对面的,是一个穿着西装的土耳其人。有着轮廓清晰面庞的土耳其人,用被挡在阴影中的双眸盯着正臣。
男人的香烟的烟雾,在微暗的室内弥漫。
正有种退役军人的感觉的男人——厄兹古尔坎。是所属与土耳其谍报机关的国家情报机构(MIT)的特工。
正臣和禊被那个杀手少女打倒以后,就被国家宪兵队所包围,最后被抓走了。然后,被MIT接管,才到了这个地方。
所谓的MIT,是土耳其,美国,欧洲,联合的,为了打击实行恐怖组织计划的库尔德工人党(译注:PKKK,自己上百度搜,是土耳其的一个奇葩组织)而成立的,作为专门进行暴力工作的机关而闻名。
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审问、绑架,实在不行就暗杀……是不择手段的武斗派,并不是什么善解人意的机关。
「正臣·十河……是叫这个名字吧?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么?」
厄兹古尔坎向他问到。
「……」
正臣沉默着。当然,并不是说他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只是,没有这个必要而已。
「……在我还年轻的时候,当时发生了伊兹密尔(译注:土耳其第三大城市)的酒店被劳动党占领的事情。第七天的拂晓,我率领部队突入了旅馆……压制这栋楼很简单。犯人并不是有组织有纪律的团伙,倒不如说,都是些十几岁的小屁孩。但是,当我们在镇压集中了很多人质的餐厅的时候,藏起来的最后一个人端着一把AK冲了过来……想起来,这家伙就算是在那群人中间,也算是非常年轻的了」
将香烟的烟雾吐出,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样,摸摸下巴的胡茬。
「……没有任何问题,我出手了,头上来了一发。小鬼比成人要弱,要杀的话很简单。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不论是女人还是小孩都不会留情……但是,我真的就没有想过要杀死他」
「……现在呢?」
「想让我说出来吗?」
「不,果然还是算了」
忽然,厄兹古尔坎用手押住通信用的耳机,听着什么,然后眼睛微微眯起。
「……真是个走运的小鬼,虽然有点可惜,但是我们该说再见了」
将已经吸得短短的烟头,压在桌子上,他站起来。
「我们再见吧,朋友哦」
说完,他打开钢铁的门扉走了出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白人男子走了进来。
那是个,有仿佛像个病人一样的脸的男子,他用手在背后关上门,坐在正臣对面。
「哟,见到你真是太好了,你能这么精神真是再好不过了」
男人眯起浮着黑眼圈的眼睛,说到
「没什么时间好浪费的,自我介绍就省略吧,我知道你是谁,你也——」
「当然知道啊,初次见面请多指教,Mr·诺伊兹」
「我才是,请多指教,黑猫君」
诺伊兹,这么说着,想和正臣握个手。
正臣望向手铐的方向。
「噢哟,这下失礼了。不过请放心,马上就能解放了。同伴和货物都没事,还是可以顺利出售的。当然我有个条件」
「刚才那个人看起来像是要杀了我呢?」
「不,他只是想杀掉你而已」
「……感觉气氛很沉重呢」
「光是能从这个地洞里逃出去你就该对我感恩戴德了。你认为我到底送了他们多少礼啊?」
「非常感谢,但是,我有这么大的价值么?」
「嗯,当然啊,你对我来说是重要得不能再重要的弃子啊,在这种地方就将你舍弃是在是有点不舍得呢」
「这是过高评价啊」
「话不能这样说哦,至少,我是这样评价的。特别是这次,你起到了很大的作用。没想到,能够把这附近的老鼠都给引出来啊。哎呀,如果这次行动失败的话,我的立场就岌岌可危了呢」
「这算职业病么,果然扯谎很在行呢。毕竟是你们,反正早就已经把我的替代品都准备好了吧?」
「很遗憾的是……你的替代品比你先消失了呢」
诺伊兹眉毛撇成八字形,这样说到。
「这是一场很大的赌局。我国还有在阿富汗的教训呢,所以公开的游击队救援是不太可能的呢。比起以前我们的行动变得困难了。所以你这样的自由人才发挥了作用呢」
「那真是谢谢夸奖」
「啊,你还不相信是吧?这是真的哦。议会对CI言听计从,现在企业还是以各国的利益为优先,真是这样的。说老实话,现在企业的主要权利都集中在老人手里。我们不得不去擦屁股,如果有什么脏东西的话不排泄不行,这对我国来说是非常的,非常的,怎么说来着……惭愧」
「但是,这不就是你们的工作么」
「虽然很悲哀,但确实是呢」
诺伊兹耸耸肩膀,露出自嘲的笑容。
「嘛,这次我们的目的和你的目的刚好吻合了,拜此所赐,我们都没什么插手的余地了」
「这么说来,你一开始就知道我的目的了么?」
「嗯,嘛,我只是擅自推测了一下你至今为止的行动而已。不过,瞎猜和虚张声势算是我的专长哦」
「要是去拉斯维加斯赌博的话,或许会有大收获呢……然后,她呢?」
「说实话,她那边才叫做意外收获了。军队不愿意提供人才,又担心冗长的议会的情报会泄露给CI……正因为这样才不得不去外面请人的啊。她在技术上是无可挑剔的,而年龄又是最合适的……还是很起作用的吧?她」
「你问我起没起作用……她发挥了出乎我意料的作用吧」
「到了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杀掉,而感到惋惜的程度么?」
嘴角都要挂到耳朵边上的,让人不安的笑容。
「其实并不是想要救她啦。就我自己来说,我连枪都打不好,在那时我不得不保护她,反正我也是要被杀掉的。这不是完全没有意义了么」
「对我来说也是,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就没有送她到你身边的必要了」
「话说回来……我有点怀念外面的空气了,刚刚说的那个条件到底是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回答我一个超级私人向的问题就好了」
说着,诺伊兹就身体前倾移向正臣。手肘抵在桌子上,将桌上的那个指甲盖给移除了。
「为什么黑猫君,会为了CI卖命到这种程度呢?理由是什么?在你的业界,大多数同行不都认为,应该像只吸盘鱼(译注:Livesharksucker)一样,找个好游动的工作么?」
他,在正臣的耳边这样低语着。
「……你想知道吗?」
「嗯,务必告诉我」
「虽然我不是很想和其他人说这个啊……不过如果这个是活着出去的条件的话那就没办法了呢」
「就是这样,这么贤明的黑猫,为了什么目的在这个世界上游荡,这到底是多么不可能的光景啊。也不觉得你有汤姆·克鲁斯那样的演技,不论怎么想,我都想不通这个理由。所以我想知道,想从你口中听到答案」
「……是个,赌博啊」
面对诺伊兹问题的正臣,好像难以启齿一样——一脸很羞耻的表情回答
「就像你赌在了这个作战上一样,我们也打了个赌」
「我们?你和谁?难道是和这个桌子上留下指甲盖的那位?」
「参与赌局的有两个,我和……米利安」
「米利安……米利安·康斯坦丁?不是约翰·康斯坦丁的亲生女儿么?」
「没错,就算是在康斯坦丁兄妹之中,最完全地继承了约翰的血液的就是她,十四岁就大学毕业,从三年前开始机关CI的军事·警备部门的天才少女……她就是我的对手」
诺伊兹的表情惊讶了一瞬间,然后又好像想通了什么一样大叫起来
「原来如此!说起三年前,黑猫比较活跃的时候也是那段时间……但是,你们两个,到底是赌了什么,才把这个世界都卷进去了?」
他已经忘记了低声说话。
听到了正臣的回答,完全提起了兴致
「你还记得……初恋的瞬间吗?」
「恋爱?」
听到这个突然的问题,诺伊兹歪歪脑袋。
「我,还记得清清楚楚。现在也能想起来。我一直念念不忘」
「抱歉,我有点听不懂——」
「我,喜欢上了米利安」
「嚯,然后呢?」
他兴趣慢慢地将身子靠过来。
「被果断地甩掉了啊」
自嘲地笑了起来
「但是,温柔善良的她有个提案……她这样说了,『如果你想要我的全部的话,那就试着从我这里夺走,让我绝望』……」
「如果做不到的话呢?」
「就把我杀掉,我赌上了我的性命,去夺取她的全部。而她也赌上了除了性命以外的所有东西,为了杀我……这是简单的规则吧」
「这还真是……很不利的游戏呢」
「确实是这样。不过,考虑到我和她立场上的差异的话,这还算是合理的了」
「或许是这样没错呢」
诺伊兹回答到,耸了耸肩膀。
「话说回来……咳……将世界都卷进去的初恋啊……仿佛是个恶趣味一样呢」
「我已经说了。是不是该放我出去了呢?」
「嗯,今后也请多关照呢,黑猫君」
诺伊兹站了起来,在走出房门的前一步,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来问到
「顺带一提,刚才的那些,Miss·禊知道么?」
「……你难道不认为我没有说的必要么?」
「嘛,我是这样认为的呢。不过,虽然这是像我这样的大叔的忠告……还是不要让女孩生气比较好哦」
正臣没有理解他在说什么,歪着脑袋
「我听不懂呢,不过姑且还是出于礼仪……先说句,感谢你的忠告吧」
「不用不用,不用客气了。那么黑猫君……我们再会吧」
随便得甩了甩手,诺伊兹走出了房间。
然后,转而又出现了三个壮硕的男子。在那之中并没有厄兹古尔坎的身影。然后迅速踢到桌子,将正臣连人带椅子一起举起来,拉到了电灯的正下方。男子们手中拿着木棍咚咚地敲着手掌,包围了不能动弹的正臣。
「你懂的哦?」
正臣前方的男子,拿木棍敲着正臣的右肩这样问到
「嗯……知道会痛」
「不对,说错了」
男子的眼睛眯起,说到
「真正痛的,才刚刚开始」
◆
在阴暗的走廊下,厄兹古尔坎站在那里,用火点燃香烟。
「感谢您的协助」
有着病态的脸的男子,站在厄兹古尔坎的旁边。
「我并不是想协助你,只是上头在意你开出的条件,并且接受了而已。就我个人来说,你和他我都一样看不惯」
「别介啊,我们不都同是铤而走险耍枪的人么?」
「耍枪,你不是把它和被耍搞混了吧?谁都不想自找麻烦地被刺中吧」
听到他的话,男子苦笑,然后好像想起什么一样取出信封交给他。
在此之中,有一张照片——在丰盛的冰淇淋前愁眉苦脸的银发的少女,和一个日本年轻女孩的两个人的照片。
「……那个小鬼么?」
将照片收起来,厄兹古尔坎问到。
「嗯,她的名字叫亚历山大(沙夏)……当过佣兵,也当过杀手。但是,除此以外我们一无所知。这张照片也是偶然间入手的。作为代价,我国的特工也牺牲了……记得是叫Mr·麦哈顿的呐……好像是个优秀的谍报人员啊」
「我才不懂啊。这边可是死了二十四个啊」
「节哀吧……话说,她的尸体找到了么?」
「这和你们有关系么?」
「不,只不过是有点好奇而已」
「……那边的流速很快,连潜水员都陷入困难了。并且,听说在我们之前还有艘船在那里」
「是渔船……么?」
「嗯,好像是这样」
「俄罗斯人呢?」
「大抵想得到吧,反正回国了吧。在飞机上,急剧的气压变化对心脏的负担可是很大的呢,如果是高龄并且酗酒的身体的话,那就更加了」
「——呜呼♪」
听到厄兹古尔坎那样一说,男子吹起了口哨。
突然,痛苦的惨叫从走廊传来。
听到这个声音,厄兹古尔坎皱起眉头。
「……我还真是怕听到猫的悲鸣呢」
「真是碰巧,我也是」
厄兹古尔坎听到这个回答,盯着那个男人。
「快点从这消失吧,美国人」
男人耸耸肩『……哎呀呀,还真是被讨厌了呢』,然后离去了。
又响起了惨叫。
厄兹古尔坎将烟头砸到地上,用脚狠狠地踢了墙壁。
◆
《伊斯坦布尔旧街法纳里地区/乔治大酒店》
现在还没有从混乱中恢复的伊斯坦布尔的街道,被夕阳的颜色染红了。
一辆高级轿车一路响着警笛到达了这栋豪华酒店。
乔治大酒店,就位于正教会的总部的,那个与为了纪念同名的圣人而建造的大圣堂旁边。圣堂本身的规模并不大,但是圣乔治(译注:Georgios)是莫斯科的守护圣人。
从轿车上下来的德拉赞,用复杂的表情望着圣堂。
他没能成为莫斯科的守护神。不光如此,已经再也回不了这个地方了吧。
德拉赞背向圣堂,对着司机说了一句『马上回来』,然后就急急忙忙赶去了酒店里自己的房间。
对现在的他来说,留在这个国家过久,是危险的。
军队们暗杀黑猫和诺伊兹的计划失败了的现在,MIT找上门来也是时间的问题了。
虽然不会认为MIT会单纯地暗杀自己,但是重要的是,自己的祖国。
莫斯科,将捕获的德拉赞持有的情报,通过MIT给美国通风报信,这是真的没有想到。对现在的他来说,本应是该保护对象的祖国,已经变成了威胁自己的生命的存在。
德拉赞将各种证据的销毁工作交给杰斯洛夫,自己则回到了伊斯坦布尔停留期间的酒店。
在这种状态下,能够保住他性命的东西只有那个了。如果没有那个的话,德拉赞哪里都去不了。
不过,反过来说的话,只要有了那样东西,他就可以逃到任何地方。
就逃到非洲吧,他这样想到,那里只要有钱就都好办。
他一边想着这种事情,一边打开了客厅的门。
突然,德拉赞僵住了。
一位有着妖艳笑容的美少女,将身子靠在书桌上,用超然的眼神望着年老的军人。
「打扰了么?」
「米……米利安·康斯坦丁!为什么……你会!」
「为什么?那你又是为什么要回到这里呢?」
「你知道的吧……回去的准备哟」
他这样回答,然后若无其事地打开金库——目标的那个,确实放在那里。背对着米利安,他将那个收入了公文包里。
「你才是,为什么你会在伊斯坦布尔?」
「直觉哦,感觉会发生很有趣的事」
德拉赞皱紧了眉头。
「米利安……你这家伙,一开始就知道会变成这样么」
「就算是我也真的没有知道啊,不过还是有这样的预测呢」
「……混蛋!」
德拉赞犹豫了。
是不是应该趁现在报士兵们的仇,将这个把我还有国家玩弄于鼓掌之间的,这个恶魔般的少女铲除呢——他伸出手,确认着左胸口袋里放着的马卡洛夫手枪的触感。
「劝你还是住手比较好哦,Mr·德拉赞……我,不擅长应付暴力呢。所以这种事,都交给了优秀的部下去干了」
用手顺顺接近灰色的银色披肩卷发,她从客厅的窗口中望出去。
德拉赞咬紧嘴唇
「难道说,狙击手……埋伏的事已经被你……」
「将粗鲁的活儿交给部下的,不也还有你么」
「你别糊弄我!臭丫头!」
「不要骂人啊」
米利安用一副厌烦的口调说。
「变得激动然后擅自误会,这可不是我的责任啊」
「……想要杀了我么?」
「我说过了吧,我,是不干这种粗鲁事主义的哦」
听到米利安的回答,德拉赞轻轻舒了一口气。
他自己的目的,已经完成了。如果对方没有杀意的话,在这里也不需要就留。
「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那我就先走了」
「嗯,随意吧,尽可能跑远一点吧,毕竟你再也回不来了」
「……嗯,是这样呢」
短短地回答以后,德拉赞离开了房间。
回头瞥一下米利安,她在朝这边优雅地招手。
米利安·康斯坦丁被一个人留在了房间里。
「愚蠢的男人……如果没有回这里来的话,或许就……」
「……不过,不会杀你的哦,我是不会呢」
德拉赞快步穿过大堂,因为焦急,他的脚步越变越快。
恐怕,杰斯洛夫已经被收拾了。另一方面,不知道为什么米利安没有杀他,这是非常值得疑惑的。但是,如果这是米利安的心血来潮的话,就不能放过这个
逃命的机会。
虽然被祖国抛弃,但是万幸的是,性命还在。
这样想着,德拉赞的嘴角就浮起了笑容。
他还有,存在毛里求斯银行的和CI交易来的,偷偷汇入的资金。只要有那笔钱,就能在逃亡地过着优雅的生活了。
并且,公文包里面——还有证明了CI和德拉赞的关系的证据,只要有这些资料,就可以通过交涉来成功逃亡。就算这边不行,另一边也会有人喜欢这份『土特产』吧。
但是,这是对他一直精忠尽责的祖国的背叛。
在西方阵营将自己卖出去的话,这条命可能也会受到威胁。这是最终手段了。
——自己也已经老了。虽然没有得到什么回报,但是自己已经对祖国足够尽忠了。在非洲大地上,悠闲地开始自己第二段人生也不坏。
这个想法一步一步地在他脑子里成型的时候,他的脑中已经被塞得满满的。
坐上等着他的高级轿车,告诉司机『去机场』,然后汽车慢慢开动,转入了岔道。
「不上高速公路么?」
他惊讶地询问司机。但是,司机并没有回答。然后,稍微走了一段路以后,轿车停了下来。
「喂,你——」
德拉赞的表情冻结了。
回头的司机,手上拿着装了消音器的手枪对准了他的脸。
「……你这家伙,谁?」
「马上就要去死了,知道这种又能怎么样?」
「——咕!」
德拉赞想胸口的马卡洛夫手枪伸手。
但是,比这更快的是贯穿了他额头的子弹。车子的后窗上顿时血肉模糊。
做完自己工作的假冒司机的男子,从轿车上下来,用手臂将帽子夹在腰间。调整好眼带的位置。将放在后座的公文包回收了。射向路面的夕阳,也将男人的银发染红。
◆
《伊斯坦布尔湾/海达尔帕夏港口中转站》
黑色的高顶棚车出现在了有无数集装箱堆积的港口。
随着轮胎的尖叫声,高顶棚急刹车了。少年被粗暴地赶出车外。
少年——十河正臣,现在遍体鳞伤。
就好像是死人一样,仰面横躺在地面上。
不知道被殴打了多少次,现在鼻青脸肿的,膝盖骨被割了,现在根本不能自己站起来。就算是把手撑在地上,从刚才开始手上也没有感觉。
但是他很清楚,这不是致命的伤。只不过是痛不欲生的疼痛而已。
「真是被大大地摆了一道啊」
说出这句话,并且用影子盖住了他倒在地上的身体的——抬头一看,筱原禊正在俯视着自己。
「也是呢」
正臣这样回答。
「……你怎么样?」
「貌似,这个国家的人对女生比较温柔呢」
「是么……太好了」
「好什么好啊。都被打得落花流水了」
禊说着,向他伸出手。
「站起来啊,走了哦」
一副惊讶的样子,正臣看着她伸出来的手。
「没关系的……这点伤……啊痛痛痛」
「如果一个人走不动的话就不要勉强了」
禊不耐烦地将他拉了起来。
将自己的手臂担在她的肩上,正臣向前迈步。
他的嘴角浮起了轻轻的微笑。
停泊于此的,巨大的集装箱船——圣·尼古拉斯号的甲板上,黑猫商会的4个佣兵在互相干杯,脸上泛起的红晕不光光是因为夕阳,也因为已经烂醉如泥了吧。
「咿呀……说真的这次还真是去鬼门关走了一遭呢」
「是呢,我都想向神大人祈祷了」
「你放心吧,虔诚的人的祈祷,是不会传到神那里的」
「喂喂,你们这帮混球别顾着说话啊!给我喝酒,再喝多一点!」
贝纳尔这样说着,往每个人的酒杯里倒酒。
「……酒品好差」
「噢,看!我们的boss回来了!哈哈,还真是像个男子汉一样回来了啊!」
4人一起看向的前方——十河正臣和扶着他的筱原禊正在靠近。
两人的影子,在夕阳的照射下渐渐拉长了。
◆
《伊斯坦布尔上空/飞机内》
在阿塔图尔克国际机场,CI公司的刚刚起飞的私人飞机上。
机舱内,独眼的男人——罗伯特·俯视着伊斯坦布尔的街道,他的脸上隐约浮起笑容。
「你看起来很高兴嘛?罗伯特」
米利安·康斯坦丁这样说。
「……很高兴?我?」
「嗯,现在的你,感觉非常高兴啊。明明被沙夏杀掉了」
「谁知道呢,到底如何呢」
罗伯特转头面向米利安
「没什么,只不过是听到了以前的恋人的传闻而已……好像干得很卖力啊」
「真是意外了。你也是会这样的人啊」
「算是哦。恋人有很多……但是,能想起来的,只有这一个呢」
「呼呼,罗伯特也真是,真是做些有趣的事呢」
「米利安,这样说着,你不也是看起来很高兴么」
「高兴?这是当然的啊。因为,我是第一次输掉了哦」
妖艳的笑容。
「算是个教训吧?」
「嗯,像这么高兴还是第一次呢……搞得我都兴奋起来」
米利安脸颊上泛起了红晕。
看到雇主这个样子,罗伯特淡淡地笑了。
「游戏才刚刚开始呢……从今往后我们会输得更多,也会赢得更多,会杀得更多,也会被杀更多吧。最后,被夺走一切」
这样说的米利安,像是看到心仪的甜点出现在面前的少女一样,舔了一下嘴唇。
「真是……期待得不得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