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End·of·White tower·Down

《MAY 24.201X\亚述》

十年前——那时的亚述,是充满了死亡与恐惧的地方。

就算旧政府和反政府组织间签订了停战协议,化为游击队的政府军,以及旧政府总统的私兵等各方势力还在不停地烧杀抢掠。在战乱之时,各个反政府组织的观念差异引发的斗争,将局势弄得更加复杂。

男子们降临与这片混乱的大地。数十人。虽然他们基本都穿着便服,但是胸口都贴着一个新月的记号——『MOONEDGEPMC』的标志。

「真是惨烈呢」

本杰明·科恩皱了皱眉头。用自己头巾多出来的布片盖住鼻子。

村子惨遭蹂躏。

人们的尸体到处都是,无数的苍蝇飞来飞去。烧焦的车辆冒起浓烟。村子中充斥着腐臭味与烧焦羽毛的味道。

人也是动物。不论是人类还是一般动物,死后都会散发同样的腐臭。

光就这一点来说,自己已经习惯了。

「看来到处都是这幅模样呢」

迈克尔·奥尔森无表情地嘟哝着。本有些无奈地看着村落。

本和迈克尔率领的MOONEDGE部队,正在执行将联合国高官从亚述首都转移到接壤的土耳其共和国的任务。在半路,他们偶然发现了损毁的村庄,打算在这里寻找幸存者。

本来他的部队是没有必要冒这个风险去拯救当地居民的……只是本杰明·科恩这个天生的老好人无法对村庄坐视不管。

「……其实我也同感啊」

感觉自己也有和本有同样想法的迈克尔自言自语着。

「喂,这边!」

本朝这边大喊,他用目光示意交叠着倒在广场中央的男女尸体。

从服装来看,他们应该不是当地人。本用有些神妙地瞥着他们的脸。

「像是亚洲人呢」

「这里也是亚洲啊」

「别挑刺」他不服地瞪了过来。

「中国人,日本人,或是韩国人……总之像是那边的人呢」

迈克尔看着两人的脸。正如本所说,这确实是东亚地区的人种。

他马上将身体翻了个个儿,摸索着他们的衣服。如果两人带着护照之类的东西的话,还能够明白他们的身份。不久,他马上就在男子尸体的夹克中,找到了一个沾着血迹的信封。

里面是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地方,貌似是某个儿童医院,穿着白衣的男女和一大群小孩子一起合影,他们背后是一棵大树。

这个地方到底是哪里呢?

迈克尔有些惊讶地皱起眉头。

「什么啊,这是?」本从一旁窥视着照片。

照片的背面,有一个黑白框,框中的图案非常复杂。

「这是一个方块形的二维码」

「?」

「也就是所谓的密码呢。虽然最近已经不怎么流行这个玩意儿了」

「就是用手机的摄像头就可以读取的那个东西?」

「没错。总之,事后再去确认这个东西——」

「最优先问题,是确认尸体的身份」

「嘛,大概可以猜到呢。可能是来战地进行慈善救援的医生或是科学家什么的……不管怎么说,他们真是倒霉啊」迈克尔将照片收起来,叹了口气。

「他们是有什么事情才来到这个村庄,然后倒霉地撞上了游击队……总之就是那么回事吧」

「不会引起什么国际问题就好了……这两个人,看上去像是恋人或是夫妻呢」

「恐怕已经结婚了」

男女死的姿势,像是要互相守护对方一样。

「从尸体的情况来看,男子的身体是被正面击中,女性的尸体是被从背后击穿的。也就是说——」

「应该还有一个人呢」本抢答道。

他背对着迈克尔大喊。

「伙计们,快去搜寻幸存者!恐怕游击队也还在附近转悠!大家要提高警惕啊!」

本下达了命令,然后看了看迈克尔,『照这样子,恐怕也很难幸存,不过,姑且还是找找』,说出了这种像是在找什么借口的话。

「嗯,我知道的」迈克尔简短地回答。

「我去联络联络本部」

本拍了拍迈克尔的肩膀,回到了指挥车中。

迈克尔仔细地观察四周,在小小的村庄中来回踱步。

路旁的尸体堆得高高的,看着这景象,完全无法想象还有人能够幸存。

但是,总有一件事萦绕在他心头。

如果,那对东亚男女保护着的某人,还在这个村庄的话,就表示『他』应该离开了尸体处,否则尸体的人数就不对了。

这个人——是被带到别的地方杀掉了么?

他越想越深——不禁打了个寒颤。

如果,这对男女是夫妇的话,很容易猜到他们想保护的对象是谁。如果迈克尔的猜想正确,这些失去规制,变成山贼一样的人的做法,也非常容易想象。虐杀和凌辱事件在战场上多得不能再多。虽说自己已经身经百战,但是还是对这种出现几率极高的现实感到不安。

他在离广场不远的人行道上,发现了漆黑而干燥的血迹。

他追着这一滴一滴的血迹,最后来到了旁边的一栋民宅前。

迈克尔将枪的保险打开,走进了民宅。并不算宽敞的室内,充满了腐臭。臭味刺激着迈克尔的嗅觉神经。

尸体堆积在光芒照不到的墙角。一共五个,看来是一家人。

幼小的少女趴在母亲的尸体上。少女的头上和背上满是蛆虫。

迈克尔一边挥开在耳边飞个不停的苍蝇,一边环视室内。从气温和尸体的腐败情况来看,这个村子是在昨天早上,或是接近中午的时间被袭击的吧。

并且,餐桌上摆着的,吃到一半的早餐也能说明这一点。是桌上放着的四个杯子中,还装有尚未被人喝过的红茶。看到这一景象,他莫名地有些伤感。

迈克尔发现了之前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血迹。红色的血点横跨客厅,一直延伸到房内的卧室

他来到卧室,看了看床底。

「……?」

床底一个人也没有。

这一瞬间,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如一道闪电,袭向他全身。

他迅速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同时,也为自己的大意感到后悔。

他的背后,那个抱着母亲的少女的『尸体』,忽然动了起来。沾着已经干了的血迹的手,慢慢抬了起来。

她的手上,拿着一把用旧了的菜刀。

迈克尔回头的同时,少女像是装了弹簧一样突然跳起来,一口气缩短距离——挥下锐利的菜刀。

顷刻间,刀与冲锋枪的枪管激突。

火花四溅。

迈克尔拿着枪将少女推开,先拉开了距离。

幼小的女孩拿着一把菜刀,站在昏暗的房间中。

她的眼神,和受伤时的猛兽一样。

少女低吟着,再度举起刀砍了过来。

虽然能够将她射杀,但是,不管怎么想,她都不可能是袭击村庄的人。并且,她还是个小孩子。恐怕是情绪混乱,将自己当成敌人了吧。

他一边将自己的冲锋枪绕回背后一边后退,躲过刀尖。

冷静地看穿刀的攻击轨道与少女的动作。

侧过身子躲开凶器——将拿着刀的那只手夹在肋下。

但是,少女像是早已预料到一样,很干脆地就放开了刀。

「——!」

迈克尔又再度为自己的大意感到后悔。以为对方只是个小孩,所以轻敌了。

她是故意用刀刺过来,被迈克尔夹住手的。同时,她另一只手伸向了迈克尔大腿上的枪套,将其中的自动手枪(GSR)抽出。

少女的指尖放到扳机上。

迈克尔在危机关头用全身力气撞开少女——以全身力量压向少女。虽然少女的力量让人无法想象她只是个小孩,不过迈克尔再怎么说也是个壮硕的大男人。

两者的力量差距,很悬殊。

少女被压倒在地上的同时,枪响了。迈克尔的侧腹部像是火烧一般疼痛,不过并没有被子弹贯通,应该是擦伤。

迈克尔骑在少女身上,抓住少女的双手,用力砸向地面,夺走手枪。

少女双脚挣扎着,但是她已经束手无策。

迈克尔低头看着被自己制服的少女。

果然如他所想,少女是那对东洋夫妇的女儿——至少也是他们保护的对象。虽然脸上沾满血迹,被烟熏黑,但是,确实是东亚人种的脸型。

他一直以为少女已经被游击队们杀害了——就算免于一死,也已被带走,遭受生不如死的境遇。

这样的自以为是的想法,让他做出了两个误判。

首先,迈克尔没有注意到这家人人数的不对劲。

家里的尸体有五具。但是桌子上的早餐只有四份,有一个尸体是多余的。

第二,就是看到对方是少女而大意。

不过——他看向少女胸口。幼小的小女胸口,有一道深深的刀伤。

MOONEDGE的车队奔驰在荒凉的大地,卷起沿路的尘埃。

结果,那个村子中的幸存者,只有少女一人。

车内——迈克尔看着被注射了镇静剂,正在呼呼大睡的少女。她胸口的伤已经化脓,所以先做好了以及处理。

他在离开这个村子以后,还一直在纠结:为什么这个少女会掌握那样的战斗技能。

他能够制服少女,只是因为年龄与体格的差距悬殊。单论战斗技能的话,其实差距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大。

这个事实,让他到现在还难以接受。

这个少女,从村子被袭击的那一刻开始,连续十几个小时,一直呆在弥漫着腐臭的世界里,抱住那个渐渐腐败的尸体。为什么这样的小孩,会有如此惊人的精神力。

迈克尔用指尖擦干少女脸上沾着的血迹。

只有睡脸和年龄相符的少女。

如果自己的女儿还活着的话,大概和她差不多岁数吧——他不由得这样想。

《土耳其共和国\首都安卡拉》

一周以后——迈克尔·奥尔森来到了安卡拉综合医院。

他和前台的女性打了个招呼,就走向了儿童科的大楼。他来到小孩子们玩耍的房间,看到一群小孩子围在一起玩乐。

一个东亚的少女孤身一人在墙角,抱起双膝坐着。胸口的伤盖在衣服之下。但是,不论衣服有多厚,都掩盖不住她心灵的伤口。

迈克尔他们在村庄发现的那对男女尸体,最后查明是一对姓『篠原』的,美籍日裔夫妻。篠原夫妇在十年前,一起从日本移居到美国,在一家名叫『史蒂夫·史蒂文森(SS)』的中规模医疗器具生产厂当研究员。三年前取得了美国国籍。

这些情报,是他通过参军时代的朋友调查到的。虽然这下明白了他们的身份,但是还是无法说明为什么他们会出现在这种荒山野岭,并且——不管怎么调查,就是无法查明少女的身份。

迈克尔看着坐在角落的少女。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很在意她,每天都来到医院看望。

恐怕,他是在不知不觉中从这个少女身上看到了自己遇难的女儿的影子,以这样的举动来换得自己的救赎吧。

「她每天都是这样」

护士对他说道。

「老是一个人,不和别人说话……看来她真的很痛苦呢」

「……嗯」

迈克尔看着少女,点点头。

第二天,迈克尔也自然而然地来到了她所在的医院。他已经和前台的工作人员熟识,打了几声招呼后,就前往儿科楼。半路上却听到了惨叫声。

这个声音他有印象——就像是野兽在咆哮。

他快步冲过去,发现小孩子的玩乐间门前,挤了一大堆人。

「请不要这样!」护士大喊着。

「怎么了!?」

「迈克尔先生!这个男人突然过来,要把这个孩子带走……」

她非常不安。

迈克尔看向房间内。一个穿着西装的白人,抓住少女纤细的胳膊,想要将她拽走。

少女像是野兽一样哭喊着,拼命抵抗。

迈克尔抓住男子的肩膀『快住手』。

「你又是谁?」

男子回过头来,盯着迈克尔

迈克尔马上就察觉到这个家伙不一般。虽然身穿西装,当时他全身散发着的气氛表明,他和迈克尔一样,是一个退伍,或是现役军人。

「是我把她从亚述的村子中带回来的」

「是么,是你救了她啊,失礼——」

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迈克尔回过头,看到另一个男子,坐在积木旁边注视着自己。男子身上便宜的西装微妙地显得和他相称。

「迈克尔·奥尔森大尉……不,应该说是原大尉吧」

「你是?」

「哎呀,我忘记自我介绍了」男子从胸口的口袋中掏出一张名片递过来。

「我是SS公司的研究主任——」

「奥斯丁……奥斯丁·帝赛斯。请多指教」

迈克尔无视了男子伸出的右手。

自称帝赛斯(Deep south)的男子,确实像是美国南部出身,皮肤黝黑,肤色非常健康。虽然现在穿着便宜的西装,但是如果换上带有马刺的靴子和牛仔装,再骑一匹马的话,一定会摇身一变成为一个正宗牛仔。(译注:Deep south指的是美国最南边的诸州,此人的名字直译就是这个意思,貌似在网上只找到一个帝赛斯的名字好听点……)

「要不,我们换个地方谈谈?」

他咧嘴一笑,用大拇指指了指窗外。

奥斯丁将迈克尔带到医院中庭。两人保持着微妙的距离,在中庭的长椅上坐下。

当然,他们承诺谈完话之前不会对少女动手。而刚刚那个像是军人一样的男子,在离两人稍远一点的地方盯着迈克尔。

「你说,你叫奥斯丁,是吧。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我不是给了名片了么?」

「玩笑别开过头了」迈克尔嗤笑着。

「就连小道杂志的新闻的可信度都比你高。你和死去的那两人不同,看上去根本不像是搞研究的人。不论在哪里,都没有研究者会起名叫『南部来的人(Deep south)』的吧」

「你这是偏见。不能以貌取人啊」

「并不是以貌取人。既然你是搞研究的,为什么会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呢」

「呼呼,说起来确实是这样呢」

奥斯丁也没有再狡辩,而是有些困扰地点点头。

「喂喂喂,你不打算辩解一下么」

对方意料之外的反应迈克尔有些无语。

「够了。你是蓝古雷(Langley)?还是五角(CIA)?」

「这就任君猜想了……暂且这么说吧」

「嘛,我也不管你是哪边的……问题是,你们为什么要把她带走?」

「确实呢。你刚刚不是说了小道杂志么……那么,你知道大约一年以前震惊那个业界的某条轶闻么?我记得名字应该叫,Project·Codename·Ares(阿雷斯计划)来着?」

「……阿雷斯计划?」

「正是,一个离谱的故事呢。说什么军部给小孩子洗脑,想将他们培育成超人士兵呢」

迈克尔的眼神变得锐利。

「那孩子,和阿雷斯有关——」

「别提了,不就是个小道消息么」

奥斯丁豪爽地笑起来。

「就算这个消息属实,也无法解释这个孩子为什么会在亚述吧?」

男子的话确实有道理。

「嘛,刚才的是玩笑,就忘了它吧。我只是她的双亲,篠原夫妇的上司而已」

「那么,这个所谓的上司又找她有何贵干呢?」

「你知道的吧?我要负起责任将她带回相应的研究机构去」

奥斯丁站了起来。

「不……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为什么?这事和你无关吧?」

「不,已经足够扯上关系了」

「?」

「在战场上,人的性命非常脆弱。我救下了那个孩子。救下别人的人,在那一刻也就担起了某种责任」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原来如此……这就是你个人的,『通过礼仪』呢」

「……」

迈克尔无言地站了起来,背对男子。

「那么我先说一句。迈克尔·奥尔森,你绝对会后悔的」

「后悔,我早就习惯了」

听到迈克尔的回答,奥斯丁无奈地耸耸肩。

「……迈克尔」

女护士不安地看着回到儿童游乐间的他。迈克尔对她回以一句『没问题』

「我已经谈好了」

说完,他便来到坐在房间一角的少女面前。

少女的柔弱的肩膀,还在略微抽搐着。

「你的名字是?」

迈克尔的问题让少女惶恐地抬起头。

「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再问了一遍。

「……禊」

「是么」

迈克尔伸出了右手。

「要不要跟我来,你自己做决定吧」

少女看着眼前的男子。

迈克尔和少女——禊的视线重合了。

「回家吧,禊」

「……」

少女点点头,拉起了迈克尔的手。

《五年后\北卡罗来纳州\蓝岭山脉》

平缓的丘陵地带上,茂盛野草一望无际。迈克尔·奥尔森和一个幼小的少女的身影出现在小丘上。

两人匍匐着,藏在齐腰高的草丛中。

少女端着一把老旧的雷明顿,盯着瞄准镜。

她的眼中,是被放大了四倍,三百米开外的景色。十字准星对准了在小河边整翅的白鹭。

「风速是?」

迈克尔趴在少女身边,一边看着望远镜一边提问。

少女看向白鹭身边

摇曳的野草。野草的叶片稍微有些摇摆。

「两码……大概」

「那要左右调整多少距离?」

「大概四英寸吧」

「好的,就这样。最后的调整凭自己的感觉来。打开保险」

得到迈克尔的许可以后,少女解除了枪的安全装置。

「听好了哦,要放松,但是不要松掉那口气。放松,全神贯注于扳机」

少女点点头。她的指尖放在了扳机上。

「就是现在……开枪」

——但是,过了很久,枪声还是没有想起。

迈克尔有些惊讶地看着身旁的少女。扣在扳机上的纤细的手指,还略微有所颤抖。

「……」

这时,白鹭察觉到了两人的气息。

「啊」

马上就飞离了小河。

「被它逃掉了呢」

「……嗯」

她眼睛离开瞄准镜,有些失落地点点头。

「别太在意啦」

迈克尔拍了拍失落的少女的背,以示鼓励。

「那我们回帐篷那儿吧。开始准备晚餐了」

夜晚,造访山间。

一顶帐篷搭在树林中。迈克尔和少女围坐在篝火前。两人这几年间,都生活在北卡罗来纳的家中。所以,出来野营的机会也不少。

少女的名字,叫做禊。

迈克尔从亚述将她捡回来,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那个在房间一角瑟瑟发抖的少女,今年也已经十岁。虽然不知道生日是什么时候,但是迈克尔还数着自己与她在亚述相遇以后,度过的每一年。刚开始共同生活的时候,禊没有对包括迈克尔在内的任何人敞开心扉,不过,在本和MOONEDGE的职员们的帮助下,迈克尔和禊渐渐建立起了关系。不过,她和同年代的孩子们还是时有摩擦。

简而言之,她并不习惯学校生活。上了一年不到的学之后,就开始频繁逃课。还有一次,和一个高年级的男生打架,自己受伤还不算,反将对方的手给弄折,造成了大问题。其实,这个事件也并不能算不让她上学的原因,不过确实,迈克尔由此感觉到少女与同年代的年轻人之间有这一条无形的巨大沟壑。

而且,比起上学,少女似乎更热心于迈克尔的工作,也就是MOONEDGE的任务。平常她都会逃课,来到迈克尔的训练场参观——也就是来见学。当然,他的心境是有些复杂。虽然他希望她过上自己喜欢的生活,但是也打从心底里祈祷她能够过上更加普通的,像大多数年轻人那样的生活。

毫无疑问,这就是所谓的父母心。虽然不知道禊心里是怎么想,但是在法律上,迈克尔·奥尔森确实是她的父亲。

迈克尔还特意将她原来的姓名保留了下来。

禊·奥尔森·篠原——这就是她现在的名字。

这五年间,他拜托过去的关系,调查了很多关于她的事情。

但是,可以说是毫无进展。要说明白了什么的话,也就只有『她的名字在日语中是『通过礼仪』的意思』这一点了。那对男女——篠原夫妇为什么会给这个少女起这个象征着通过礼仪的名字呢。不过,确实,养育少女这件事本身,对迈克尔来说是重新回到这个一度将他抛弃的世界的『通过礼仪』。

不——他心中呢喃着。

——恐怕自己只是想用别的生命,去代替自己没能拯救的生命吧。

他这样想着,看向被火光照亮的禊的面庞,将新的柴薪扔到火中。

「你吃饱了吗?」

「……」

「以防万一先去上个厕所吧」

「……」

没反应。

迈克尔从下方窥视着低头的少女的表情。

看来她非常沮丧。

从刚才的狩猎失败以后,禊一直都是这副模样。

「禊」他喊了她的名字以后,她才回过神来,猛地抬起头。

「别再去想它啦。不管是谁都有失败的时候的,初学者更不用说了。不论是学校,还是狩猎,都是一个道理呢」

「……不要」她低声说道。

「现在别和我说学校的事」

「为什么?」

「……因为,我不喜欢」

「是么,那我们来说些别的吧」

「……」

她沉默着点点头。

「说什么呢?」

「来说说说打猎吧」迈克尔说出了话题。

「动物的感觉,就像是个高精度的雷达,比人类的感觉要敏锐很多。所以,就算距离再怎么远,都很难不被察觉呢。并且,风向这种东西,也不可能完全计算准确的呢」

「人类,也是动物哦」

「嗯,没错。但是人类并没有锐利的獠牙与爪子,也没有能够翱翔天空的翅膀。取而代之的是,人类拥有武器」

「武器,就是翅膀么?」

「这……稍微有些不同呢」

他不知该怎么回答禊的问题,浮出了苦笑。

「制造武器本来就是人类与生俱来的一种能力。这一点在现代也毫无改变。科学技术和武器的开发是分不开的。我们制造匕首,代替锐利的爪牙。我们制造飞行器,代替翱翔天空的翅膀。技术的发展,将人类弄得更像人类,但同时,也让人类遗忘了不少需要身心去感受的东西」

「感受,是指?」

「怎么说呢……我也不是很清楚呢」

「什么嘛」

她有些遗憾地抱怨着。

迈克尔叹了一大口气。

「我和禊都是人类。人类,是一种非常迟钝的动物……」

「那,迈克尔已经什么都感受不到了么?」

「……」

她的问题,让他不得不陷入沉默。

「也不是,什么都感受不到了吧」

「那,又是?」

「比如说」他为了掩藏自己的困惑,戳着已经被烧红的木头。

「快乐啊,悲伤啊什么的」

「迈克尔会在什么时候感到快乐呢?」

「至少,现在是快乐的哦」

「和我在一起,会快乐吗?」

「嗯,这当然?」

「那,和我在一起会悲伤么?」

他对这个问题稍稍有些惊讶。他无法理解为什么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才没有……这回事」

「真的?」

「……嗯」

啪嚓,燃烧的薪柴发出了声音。

深夜——只有猫头鹰的叫声还回荡在森林中。

迈克尔坐在篝火边,直勾勾地盯着森林深处。

——迈克尔已经什么都感受不到了么?

禊刚才的问题还回荡在他的脑海中。

他自然而然地朝胸口的口袋伸出手,将已经变得老旧不堪,对折起来的照片拿出来。

这是已逝之人的记忆,也是他一直装作视而不见的过去。

他正要将照片打开。

『……嗯』帐篷之中,传来了禊的梦呓。

这个声音让迈克尔回过神来。他看向被篝火摇曳的火光照亮的她的侧脸。他在下定决心要将少女养育成人的同时,也发誓与过去诀别。

迈克尔看向手上对折的照片——将它凑近了篝火。

第二天早上——他们走在离帐篷稍微远一点的山道上。

两人脖子上都挂着望远镜。

「禊,你看看那边的树上有什么」迈克尔指着一棵树。

禊用望远镜看过去,发现一只鸟伸长爪子钩在树干上。

「……头好红,受伤了么?」

「怎么会呢,人家生来就是这个颜色啦」

「真是没品位」迈克尔对禊的评价报以苦笑。

「红头啄木鸟,是啄木鸟的一种哦」

「哼~真是个好懂的名字」

「在以前,我和本刚参军的时候啊。本那家伙在夜晚的新军训练中站着打盹儿,被红头啄木鸟误认为是树,结果头被啄了」

「真的?」禊的眼睛瞪得圆圆的。

「真的哦。你下次可以去看看本的后脑勺,只有那个地方是不长毛的呢」

听到本的话,禊开心地笑了起来。

迈克尔移动望远镜,在每棵树上寻找鸟的踪迹。

禊也模仿着迈克尔,四处张望——忽然,她吓了一跳,颤抖着缩在了原地。

「禊,那边树上的鸟就是——」

「呐……迈克尔」

禊拉了拉迈克尔的一角。稍微有些颤抖的声音让他察觉到异变。

禊指着山路前方。

「——!」

迈克尔无言地将她藏在自己背后。

两人视线的前方,是一头摇晃着巨体走来的,身高将近两米的美洲黑熊。

黑熊慢悠悠地走在森林中。很走运,它还没有发现两人。迈克尔用低声说道。

「听好了,禊。绝对不要和它对上视线,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的话,他也不会对我们出手」

「……」

禊的意识完全被眼前的熊吸引住了。

「禊?你听清楚

没有?」

他用力握着她的手,让她回过神来。

禊仰望着迈克尔,用分不清是颤抖还是点头的动作肯定着。她的手也在颤抖。

「我们要慢慢走下去。绝对不要跑。慢慢来」

说着,两人往后退了一步。

20米左右的前方,巨大的美洲黑熊的背影,还在左右摇摆着。

如果顺利的话,就可以毫发无伤地回到营地——就在迈克尔放下心来的时刻。

「咿呀!」禊发出了喊声,摔了一个屁股墩儿。

她被横贯地面的树根绊住了脚。

迈克尔马上拉着她的手,扶她起来。

禊的喊声让熊回过头来。

「……迈克尔!」

「不行,不要看它!」

但是,已经太迟了——禊和熊四目相对。

黑熊马上用后脚站了起来,张开血盆大口咆哮着。熊竖直站立就意味着威吓。

连空气都在微微颤动。

这时,他开始后悔自己将枪放在了帐篷处。

再度换成四肢落地姿态的熊,摆起了架势。

——要来了!

熊的行动让他明白,事到如今只有战斗一途。

「快逃!」

迈克尔将禊推开。

但是,她因为过度恐慌而无法动弹。

「你到底在磨蹭什么!快逃啊!」

忽然回过神来的禊看了看迈克尔——马上转头,全速逃开

迈克尔的视线回到熊身上。

黑熊后脚蹬地,一口气冲了过来。

「这边!来,冲着我来!」

他挥着两手,吸引熊的注意。

熊开始朝迈克尔这边冲来。而他跑向了与禊逃跑方向不同的路线。

考虑到自己和对手的体格差距,便选择跑向树林比较繁茂的地区。如果自己被岩石或是树木绊倒的话,就玩完了。

但是,熊完全不顾树木的影响,一路横冲直撞追捕迈克尔。

锐利的爪子朝迈克尔背后挥下。

危急关头,他缩进一些倒下的树木下方。

树干被熊爪蹂躏。如果这棵树就是自己的话,后果该会是多么严重啊。

熊的爪子再度逼近贴在地面上的迈克尔。但是,熊的爪子暂时还够不到藏在倒下的树木下方的迈克尔。

恼怒的黑熊狂吼着,往后退了两步。

乘此机会,迈克尔捡起身旁的小树枝,同时拔出了自己的匕首。

并且,将自己的鞋带解开。

这时,熊拉开距离,想要通过助跑撞开树木。被数百公斤的巨大身躯冲撞的腐朽树干摇摇晃晃,感觉撑不了多久。

熊为了助跑,再度拉开距离。这样下去,在被熊吃掉之前,就要被倒塌的树木压死了。迈克尔快速地将匕首绑在树枝之上。

熊还在不停地冲撞脆弱的树木。他马上从树下翻滚而出,滚到熊的背后。

背后折断的树木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倒在地上。

他驯熟站起,用牙齿叼着鞋带,固定好绑在树枝上的匕首。

熊转过头来,又用双脚站立,与迈克尔相对。

「来吧!你尽管放马过来!」

他用临时组装起的『枪』与熊对峙。熊张开血盆大口咆哮——朝迈克尔扑了过来。

迈克尔将枪插在地面上——然后朝一旁转身。

熊锐利的爪子划开他的侧腹部,他『咕』地一声发出了悲鸣。

而枪插入了熊的胸口。

不过,绑着匕首的树枝,马上因为过度的重压而断成两半。

——不行,太浅了!

失去最后的武器的迈克尔,在心中咂嘴。

在熊完全压上去之前,树枝就折断了。绑在上面的匕首,也只插入了一半。光凭这个,是无法杀死巨大的黑熊。倒不如说,这会让他更加激愤。

这时候的迈克尔,已经做好了死的觉悟。

但不可思议的是,他并没有感到恐惧与不安。

过去,他因为没法拯救自己所爱的人而感到痛苦。

从那以后,他每天都在想着,如果神给他这个机会,他愿意献出自己的生命换回她们。如果还有机会重来,自己能够救下所爱的人的话,就算让他献出自己的生命,他也会毫不含糊(Live and die on this day)。

现在正是时候。神给了他一次,拯救自己所爱的人性命的机会。

所以,迈克尔眼中,受伤的熊,尖锐的牙齿,挥下的锐爪,都显得有些神妙。

在时间缓慢流逝着的世界里——男子,闭上了眼睛。

但是,下一个瞬间,一发枪声在森林中回荡。

迈克尔睁开眼睛,发现朝自己举起大爪的美洲黑熊的身体,剧烈地颤动了一下。

他一回头,看到在禊端着枪,在稍微远一点的地方瞄准熊。

真是令人惊讶。看来她跑回了营地,取来了狙击枪。

但是,光是一发子弹是无法将巨大的熊打倒的。

熊剧烈地喘息着,转过身体,盯向在树林之中端着狙击枪的少女。

迈克尔突然汗毛倒竖。

「不对!不是那边!」他大喊着,但是野兽的眼中,除了少女的身影别无他物。

熊冲了过去。

「开枪,禊!开枪!」

听到迈克尔的话,禊马上装填子弹,开了第二枪。

子弹击中了熊的胸口,但是熊还是没有停下。

开了第三枪。

熊与少女的距离只剩下几米——就在这时。

熊巨大的身躯终于体力不支,倒下了。

咚,熊砸在地面上,在堆满了枯树叶的地面滑了一段距离。

禊的眼睛离开狙击枪的瞄准镜。她瘫坐在地上。

倒下的熊的鼻尖,离她还有数十厘米。

迈克尔捂着自己渗血的侧腹部,站了起来。看来自己的伤也并不严重。

他走近瘫坐在地上的禊,温柔地抱住她的肩膀。少女的身体,因为恐惧而不停颤抖着。

迈克尔用被血沾湿的手,将少女握紧的手松开,拿起她紧抓着的枪。

「……迈克尔」

禊将脸埋进了迈克尔的胸口。

「这次……我成功了哦」

「嗯,干得好」

迈克尔紧紧抱住少女。

忽然发现树林中出现了一只小熊,小熊看向这边。恐怕出生才几个月吧。

这应该就是这头熊的孩子。而这头熊应该也只是像迈克尔一样,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挺身而出吧。

趴在地上的黑熊还有一口气。

「要怎么办?」

「……不怎么办啊」

迈克尔将枪口对准了熊。

两者的视线不经意间重合。

迈克尔非常清楚行将死去的它心里在想什么。

这头熊一定也不会后悔。活下来的是迈克尔。不知为何,他突然对这头他即将要杀死的熊产生了某种羡慕的心情。迈克尔·奥尔森一直很想成为,像这样慢慢死去的熊。

他慢慢扣下扳机。

清晨的蓝岭中,最后一声枪响响起。

《五年后\DEC24.20XX\日本\东京都》

这一天,一阵近几年罕见的寒潮,来到关东东海地区的上空。各地都在大范围降雪。东京也迎来了六十年不遇的,白色圣诞节。

一座白色的塔直插云霄,高高耸立在冬天的云天之上。拥有粗壮的支架的塔,看上去就像是腐朽殆尽的龙的骸骨。

这是前几年竣工的东京天空树。它是全世界最高的电视塔,高度超过了六百三十米(译注:『スカイタワー』,三次元中的东京天空树(晴空塔)是『スカイツリー(SKYTREE)』,并没有见到『SKYTOWER』的说法。而『世界最高的电视塔』,『高度超过630米』这两个信息确实是和三次元中的天空树相符。不过这里暂时将它看成是小说中一个半虚构的电视塔吧)

在高度三百五十米处——电视塔的第一展望台上,一群观光客稀奇地看着窗外的景致。

一个中年偏老的男子——阿休顿·希尔,被穿着黑色衣服的壮硕男子们包围。这些人,是来自美国国土安全局下属,美国特勤局的保镖(USSS)。

戴着墨镜的保镖们为了防止周围游客接近,以锐利的眼神观望四周。

「那是,什么啊?」

典型的美国一家之中的长子,汤姆对阿休顿那边投以好奇的视线。

「啥啊?什么大人物么?」妹妹瑞奇吵闹着。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身材比他们还要大一圈的父亲亚当有些惊讶地问着兄妹。

「哎呀哎呀哎呀……一定是特尼罗吧,老公」(译注:罗伯特·德尼罗,美国著名男影星,制片人)

「怎么可能啦」瑞奇对母亲吐槽。

「不,那是……大校!」

父亲突然大喊一声,蹦跶着自己肚子上的脂肪,朝阿休顿那一群人冲去。

「喂,你!

站住!」

保镖们塞在了他面前。

「阿休顿大校!是我啊!我是雷德霍帕啊!」

「?」

阿休顿用有些惊讶的表情看着奔跑过来的脂肪块。

「我是在阿富汗和您一起作战的亚当·雷德霍帕啊!我还救了您一命哦!」

「……不好意思,我不记得了」

他用想是看着什么脏东西一样的眼神,看着亚当说道。

「不会吧……对了,看了这个您应该就能想起来了!」

父亲正要掀开自己的衬衫。

「当时想要自爆的敌人,在我的腹部留下了齿印——」

「喂!不许动!你要干什么!」

保镖们团团围住亚当。

「你刚刚说了『自爆』对吧!?」

「喂,那个家伙的衣服底下一定藏着什么!」

保镖们将他的衣服捞开。

「可恶!只是一坨赘肉!」

「切……死肥佬!」

他们将亚当扔到地上咒骂了几句。

「够了,别管他。我也不想再看到这种丑态了」

阿休顿皱着眉头说完,就离开了。保镖们跟随他而去。

这之后,衬衫被翻开的肥胖男子,孤身一人瘫坐在地上。

「大校……?」

他愕然地望着阿休顿越走越远的背影。

「……爹地」

觉得有些难堪的儿子汤姆对他搭话。

父亲整理好衣冠站起来,『啊哈哈哈』——豪爽地笑着,说道。

「看来,他是真的忘了呢!嘛,大校那样的人,出生入死也不是一两次了!果然他不可能记住我这种下士阶层的人呢!」

「别,说啦……」瑞奇低语着。

「别说了好么」

「……」

比脂肪还要沉重的沉默,压向一家子。

「刚才礼数不周,还请多担待」

戴着濑户重工(SETO)胸章的男子们,深深地下了头。毕竟一开始提出邀请阿休顿来看天空树,并且制定行程安排的就是他们。

近年来,大规模进出口武器的规制放缓以后,原来并没有多少市场的日本军工业也开始有了很大的成长。

在先进军工生产的领域中,他们利用自己本来就非常出众的技术水平与工作精度,获得了极大利润。

在这个世界的大背景之下,同属于世界五大强军工企业的SETO和康斯坦丁重工(CI)的长处有很多类似之处。也就是说,他们是竞争对手。不过,还是有些差距。之前的SETO一直是走在CI的后边。但是,SETO也不可能一直甘于落后。SETO这次,是将机会赌在了这次计划对米国出口的先进导弹迎击系统上。

反CI重工先锋的阿休顿·希尔,是SETO望眼欲穿的对象。不论如何,都要笼络阿休顿,让他签下这批单子。当他就任美国总统的时候,他们就能像CI那样,能够加强与美国的联系,甚至是干涉美国国会。

虽然两个公司都已经是国际化的大企业,但是CI公司的发祥地还是美国,而SETO则是日本。为了填补这个先天的不足,不论如何都要将美国议会和军方拉入伙。为此,可以不择手段。事实上,他们已经这样做了。SETO总裁的独生女,濑户集团创始人的末裔濑户遥香,正在资助武器商人黑猫,而这也是SETO在背后撑腰的理由。不管形势如何,CI的不利,总会转化成SETO的利益。

所以,这次阿休顿访日,也是击垮CI的契机——SETO是这样想的。毕竟,阿休顿是扔开了自己圣诞节的休假,在这种时期访日。SETO会利用这次访日和他建立良好关系,从此一转自己与CI的立场。

「我们很想让长官看到我国高度发达的科技实力,所以才制定了这个游览计划,不过想到会发生那种事……」

「没事没事,我已经深深感受到了呢。确实,相当的高,哈哈哈哈哈」

阿休顿望着脚下东京的市街说道。

稍微延迟了一会儿,负责接待他的SETO职员也附和着笑了。

「并且,刚刚那是我国的人。果然,我国目前遇到的最大问题,还是肥胖呢」

「啊,我国的饮食文化倒是健康至上呢」

一个社员回答完,阿休顿便露出了笑容。

身为现任国防部部长,下届总统候选人的有力竞争者的阿休顿,从CIA时代开始,就打算将国会中CI的势力赶走。但是,现实是,如果没有CI提供技术,美国的军事国防都会大打折扣。从最新式的导弹和诱导系统,飞行器的电子战系统,到最新锐的雷达,都离不开CI。所以,想将CI赶出去,必须要先找好一个拥有同样水平,或是在其之上的企业。而他寻到的,就是SETO。

SETO原来是日本的一个造船公司。现在则是一个国际化的企业。虽然对将本国的国防托付给外国企业有些抵触,但是,对阿休顿来说,将国防托付给贪婪而深不见底的CI更加让他害怕。

议会中还有一些愚蠢的人认为CI公司会理所应当地保护发祥地——美国的利益,不过这是非常错误的。CI公司优先的利益并不是美国的,而是自己的。为了让自己升华为更加强大的存在,CI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出卖美国的利益吧。

证据就是前段时间阿布哈兹的骚动。他们以『对自己无益』为由,想将各国合资的石油管道(包括美国在内)出卖给俄罗斯。

这帮家伙侵蚀议会,想要拥立和自己一个鼻子出气的下届美国总统。也就是说,CI重工下一个目标,就是美国这个国家本身。他们想要将世界上最大的国家化为一个企业的傀儡。

已经没有多少犹豫的时间了——阿休顿如此确信着。

「……长官」

保镖队长凑到阿休顿耳边。

阿休顿说了一句『失礼』,便打断了SETO的员工,转而询问队长发生了什么。

「今天的行程有可能已经被泄露出去了」

听到队长的话,阿休顿皱起眉头。

「情报来源是?」

「CIA的,一个叫做布鲁克林的特勤员」

「布鲁克林?」

他回溯记忆——想起了那个带着奸笑,一脸病态的人。

「那个男人么?」

他像是吃了黄连似的苦涩地嘟哝道。

「本部的意见是?」

「姑且和他持同样观点」

「……是么」

他摩挲着自己的下巴思索着。

「如果在这里被袭击的话,就无处可逃了。先离开这里才是上策吧」

「警备的队长是你。就由你来做决定吧」

「遵命」

队长随即拿起手上挂着的对讲机。

「全队注意,现在施行状况B-2,即刻行动。重复一遍,状况B-2,状况——」

轰隆!巨大的震动摇晃着展望台。同时惨叫声响起,白色的烟雾蔓延过来。

「这到底,是……?」

SETO的员工们呆若木鸡。而USSS的保镖们已经迅速行动起来。

「是敌人的攻击!最优先保护长官!快去确保退路!」

队长下令的时候,部下们已经将阿休顿包围。

一个观光客将自己脖子上挂着的相机扔了过来。落在阿休顿脚边的相机,喷出了白烟。

「——是炸弹!」

保镖们将阿休顿压在身下。

乘此机会,扔出照相机的男子掏出小型手枪对保镖们连开数枪。成为阿休顿肉盾的保镖们中枪倒下。

「快制服他!」

保镖们扑向了男子。但是,男子发出低吼,将强壮的保镖们撞飞。他扔开了已经耗尽子弹的手枪,朝阿休顿冲来。

枪声响起。

队长架起手枪。

男子爆头身亡。

「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长官!敌人已经混入游客中了!」

队长下令之后,保镖们纷纷掏出手枪,一边威吓着周围的游客,一边移动。

无故被枪指着的游客们,不知所措。

马上就能到达电梯处了。

「下地狱吧——♪」

电梯中的女接待微笑着,从袖口滑出枪口。这是在电影中常见的,套筒气枪(袖珍枪)。当然,保镖们也没有见过实物。

女招待对吃了一惊的保镖们连打数枪。

保镖们在吃下枪子儿的同时也反击成功,数十发的子弹一瞬间将女招待打成蜂窝。但是,她在死的瞬间,按下了另外一只手上的起爆装置。

缓缓倒下的女招待的身体,突然发生剧烈爆炸。

全身缠着塑胶炸弹爆炸,为了提升炸弹威力的金属片伴随着爆炸袭向了包围她的保镖们。

同时,事先安装在四台高速电梯上的炸弹接连爆炸。电梯伴随着轰鸣,从三百五十米的高空落下。

「运输用的电梯也不能用了!」

一个幸存的保镖说道。看来之前的爆炸,将两台运输用的电梯也炸毁了。

「紧急

逃生楼梯在这边!大家要冷静下来有秩序地逃生!」

游客们听到中年警备员的声音,便都挤向了逃生楼梯。

「喂!你!不要把游客聚集起来啊!」

保镖队长怒喝着警备员。

「不要让游客先开溜!我们要先下去!」

「但是,让其他的游客留下来有些——」

「他们之中可能混着恐怖分子!确保我们的安全之后再让游客逃生!」

「这,这种事我做不到!」

「闭嘴!照我说的去做!」

队长用枪口盯着警备员的脑袋。

「我们必须要最优先逃生!」

「队长!已经确保逃跑路线了!」

「好,我们走!你们在这里看着这个警备员!别让他放跑游客!」

「到一楼有多远?」

「有两千级以上,恐怕不管下得多快,都要花二十多分钟」

队长俯视着一侧是中空的逃生楼梯。下方很昏暗,一眼根本看不到底。

「没办法了,跟我来!保护好长官!」

被保镖们包围着的阿休顿正要进入逃生楼梯的时候——

楼梯下方发生爆炸。

激烈的暴风从下往上吹来。

「快回头!是陷阱!」

队长,将阿休顿推出逃生楼梯,用身体挡住火炎。

大量白烟从逃生楼梯的大门冒出。

爆炸的轰鸣响起,一些保镖随着楼梯的崩溃而坠落。

在一片混乱的东京天空树展望台。

一个男子——玛克西米利安,孤身一人,在客人和店员都仓皇逃窜了的小餐厅中吃牛排。

他咀嚼着肉片,放下刀叉,用餐巾纸擦擦嘴。

『呼』地叹了口气,低语道『差不多了,吧』。

将消音器在手枪枪管上扭紧,站了起来。他把枪藏在背后,走出餐厅。哼着小曲儿悠然地朝陷入恐慌状态的逃生楼梯处接近。

他的视线前方——将阿休顿藏在背后的保镖们,正指着枪口威胁着历经几次爆炸与枪击而陷入混乱的游客们。

「一,二,三,四……才五个人么。真是一点都不有趣,都少了那么多」

他走近被游客们吸引了注意的保镖身后,扣下了装了消声器的手枪的扳机。

微小的枪声,混杂在吵闹之中——保镖的后脑部中弹。其他的保镖察觉到不对头的时候,已经有两人被打死了。

他们转过头来,看到慢悠悠地接近他们背后的玛克西米利安,正准备开枪——但是,太迟了。

又是两声细小的枪响。

剩下的——就只有保镖队长一人了。

因为之前的爆炸,脚受了重伤的队长,将阿休顿藏在自己背后。

「那个……我记得你们这帮特勤员,是会作为肉盾保护目标的吧?说实话,我真的很佩服你们的敬业精神哦。换句话说,『死』就是你们的工作对吧?我是不可能做得到的啦,你想知道为什么么?因为——」

他说着,将枪口抵在队长的额头上。

「『杀』才是我的工作呢」

「——咕」

队长的表情狰狞起来。

瞬间,嗖地一声枪响,队长的头被打爆了。血和脑浆溅湿了阿休顿·希尔以及观光客。

「你这混蛋……!」

阿休顿·希尔瞪着眼前这个高大的男子。

「你以为做了这种事,我们会轻易放过你么?」

「才没这样以为啦」玛克西米利安挑衅地笑笑。

「但是,别忘了哦。已经没有人能保护你了,老头。如果你明白,就少说两句吧」

忽然,展望台的玻璃幕墙开始震动。玛克西米利安看向玻璃幕墙——一架直升机从高空降下。

坐在直升机上的迈克尔·奥尔森,透过玻璃,瞪着阿休顿·希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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