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二日。周二。
真九郎认为要想从伤愈到早期复归,首先应该找回以前的生活节奏。所以他就在太阳升起前起床,开始了活动。叠好被褥,打扫房间。接着去拖走廊。不过他在楼梯边发现了念叨着「神啊,请赐我男朋友吧……」酩酊大醉的环。真九郎把她送回她自己的房间,顺便处理掉空罐子等等垃圾,把积攒下的衣物也都洗好。随后等他换上制服,弄好早饭去上学时,时间还绰绰有余。
他最先前往教师办公室。
「红同学,最近你经常请假休息啊……你身体也不是很弱吧?是在做什么吗?」
「其实,我在打工……」
「做什么工作?」
「……呃,主要是些体力劳动」
真九郎和正悠闲喝着茶的班主任园田老师说了一会儿,把自己缺席的理由适当的编下告诉他,之后就离开了办公室。正想去教室的时候,他停下来想了想,决定先绕路去下小卖部。
清晨的校舍完全被静寂所支配。深冬的冷气飘散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中。天空很浑浊,室内的空气也很干燥,不过自己并没因这些而感到太多不快,应该是表明身体恢复得已经差不多了吧。
因为上周有一半都在休息,所以像这样来到学校让他有种久违的感觉。
那晚,真九郎等星啮绝奈离开后,便径直前往山浦医院。他治过伤回到五月雨庄,刚铺开被褥不久,就睡死过去了。就这样睡了大约十个小时也没醒过来。看来在那种快要精疲力竭的状态下还勉强自己很多次的影响是相当严重的。真九郎在来玩的环的打扰,和为打发时间过来的暗绘那「少年。女人因恋爱而光彩,男人因苦难而闪耀」的微妙鼓励中,在自己房间里静养。暂时专心养伤。现在养好身体比上学更重要,因为事情还没结束。
过不了过久,那个红发魔头就会再找上自己。
虽然到现在还没接到她的联络,不过争夺战一定会再开的。对自己来说,应该趁现在尽可能掌握事态,调整身心作好迎击准备。
「……实在是觉得有些不充分啊」
真九郎挠着头嘟囔着,重重的叹着气。
他养伤的那段时间,并不是什么都没做。真九郎拖着满身伤痛的身体去见了静之,把现在的情况报告给她。还通过电话拜托银子做新的调查。
可在这些之前,在最关键的地方,他还没能调整好。
就是说他的精神远没像身体已经恢复过来。
在那晚断掉的紧张神经到现在也没能重新绷起来。
真九郎边想着这样下去可就糟了,边走到了小卖部。排在结束晨练的运动部学生们中,买了豆沙面包和牛奶。
他抱着装着这些的袋子,上楼梯向一年一班走去。
在微暗的教室中,依然只有村上银子一个人。她看着笔记本电脑,和平时一样正在工作。真九郎打开了荧光灯,先等教室中都亮了才开始移动。他稍稍犹豫了下是不是该打开窗户,不过因为今天早上太冷,所以还是放弃了。真九郎向银子走去,边把豆沙面包递过去边向她打着招呼,「早啊」。虽然每次她都没有回答过,不过从她接东西的动作来看,她好像并没有不高兴。
真九郎靠到旁边的窗子上,看着银子充满理性的侧脸,猛然想到。
自我管理很彻底的银子,基本什么都很顺利。在工作上也是这样,一次也没听她说过「感觉不好」这种话。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能作为情报专家活跃在第一线吧。这是作为纠纷处理人尚不成熟的自己,无论如何都想学到的部分。
「呐,银子……」真九郎试着问她。
「那个,有没有,让头脑一下子清醒的方法啊?」
「上月的报酬」
「呃?」
「你已经有办法支付了吗?」
「呀,那个还……稍微……」
「如果付不了你要怎么办?」
「啊……寒假期间,我会作牛作马在你店里干活的」
很好,银子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你委托我查的东西,我已经预先放到你桌子里了。还有你休息时的笔记也已经复印好放在里面。如果还需要什么其他东西,我等下会听你说」
「……是,总是给你添麻烦,谢谢你了」
看真九郎低下头,她马上不在说话。再次埋头开始工作了。
真九郎轻叹着气,一动不动的在那里站了一会儿。但,他脸上挂着苦笑。
虽然多少态度有些强硬,不过这却让自己感觉稍微有些清醒。
是说这青梅竹马压力的话语,比五月雨庄的业务,班主任的训导,早上寒冷的空气对真九郎更有效果吗。大概是因为以前被她骂得太多,已经在自己的本能中烙上要立即清醒过来的印记了吧。在自己的人生中,不用说,当然是母亲骂自己最多,但是仅此于她的,毫无疑问就是村上银子。
真九郎虽然想找些别的话题,不过他不好意思打扰银子工作,而且其他学生也差不多该进教室了,所以他老老实实走回自己的座位。确认了下桌子里那叠印好的A4纸。两手轻拍着自己的脸,「……好的」的小喝一声。
英气十足。
大脑也多少有些清醒。
差不多该重新鼓起干劲了。
人世中有繁多的问题,而人们对这些的态度,大致可以分为三类。就是解决,好好与其交往,无视这三类。无视所需要的是「决断」,好好与其交往需要的是「妥协」,而要想解决的话,那必不可缺的就是「智慧」。
要让纠纷处理人来选的话,当然是选择解决问题。
不过很不凑巧的是,红真九郎的智慧稍稍有些不足,他现在处于一种靠着周围人的善意和合作勉强维持的状态。这次他也总是被人帮。
上午的大半上课时间,都被真九郎用来阅读和整理从银子那里得到的情报。虽然作为学生来说他已是不认真至极,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真九郎新委托银子调查的有两点。
关于这两点已经得到了一定程度的解答。
首先是星啮绝奈。绰号《孤人要塞》。恶宇商会的最高顾问。她之所以能在这么年轻就坐到这个位子,是因为她家族的关系。里十三家之一的《星啮》家,是和恶宇商会的设立有着深厚关系的家族。而参加会社经营是这家族的传统。并不只是血缘,还要具备与那职位相应的物理上的力量,这是只有暗黑世界中才有的事情吧。
亲身体验过的真九郎能够理解这点。如果有那么强大的暴力的话,确实连取柔泽红香的性命也应该是可能的。出其不意的袭击正要上车的红香,用战斗用的假手进行攻击。与此同时,引爆设置在地下停车场的数十个炸弹。把反击的机会和出口封住活埋掉敌人,自己却能轻松逃脱。这是只有以异常耐久力而自傲的绝奈才可能达成的,相当胡来的战法。
对暗黑世界中的众多组织来说,柔泽红香是他们的仇敌。恶宇商会自然也不例外,就是说,绝奈是代表组织制裁红香吗。虽然自己对那个红香会这么简单就被偷袭觉得很不自然,但现在想这些也没有意义。对真九郎来说,他只有相信自己的老前辈红香了。
另一点,是那封红色的信。关于这信,真九郎并没有见过实物,让他认为这信可疑的根据只有静之的证言。正因为以上的理由,所以在上次调查的时候并没有包含这个,不过这次他不想放过任何疑点,所以委托银子进行了调查。
真九郎对银子说,有没有其他失踪事件牵扯到这红色的信,我想你帮我调查下看看。
而那结果,令人意外。
只今年就有将近五十起相关事件。如果要算上过去的话,数字将是现在的几倍。在向警察申报的调查请求中,也有几个类似的事例。就是「失踪前有红色的信寄来」的证言。还有就是除失踪了的本人外,没有其他人看到过信中的内容这点是一样的。媒体上没有好好报道过,是因为现在的社会已经扭曲了吧。现在这年代,一年的失踪者就达几十万人。因为不能理解的理由失踪的人数不胜数。所以只要没有明确的案件性,警察就不会插手,而喜欢炒作的媒体,也认为这没有深究的价值。失踪人的资料虽然已汇总过,但这些人的出身、年龄、性别都没有丝毫关联,并没能找出什么共同点。
还有一个令人遗憾的报告。就是有关濑川夫妇被杀的事件,搜查的延迟虽然有可疑的部分,但具体情况仍不明确。只是,好像有从高层施加的压力在阻挠调查。
再有,是个让人高兴的报告。那是有关于濑川早纪的新目击情报。日期是十二月九日。时间是下午一点左右。地点是位于千叶县的古寺,目的推测是为父母扫墓。因为在工作日的白天来到这种地方相当引人注目,所以当地人就记住了。从时间来看,应该是她动身去非法赌场前的事。
原来如此……。
真九郎一边在指间转着自动铅笔,一边轻点着头。他侧目看了看周围打着瞌睡的同学们,冷静下来思考着。
私奔这条线,已经可以认为是不存在的了。如果和她私
奔的男人真存在的话,那在各个地方都没人目击到就太奇怪了。日常生活,打工地点,扫墓,出租车车内。因为在这些地方都没有人看到过有男人存在,所以这个可能性排除。至于那红色的信,已经判明和失踪有密切关系。这样的话,把那红色的信和恶宇商会联系起来也是很自然的。至于濑川夫妇被杀事件的调查被搁置这点,就先保留。
将现今的情报整理过之后,主要就是这样子。
在某一天,突然有一封红色的信被送到濑川姐妹居住的公寓。发信人是恶宇商会。而读过信的姐姐,从黑道人物手中购得手枪,把妹妹留在家中自己外出。先去为父母扫墓,之后坐上出租车前往非法赌场。
已搞清的事件大概经过就是这些。
真九郎这时想起去见静之时的事。
在简单报告过之后,她一动不动的注视着真九郎,这么说道
「纠纷处理人先生。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请讲」
「用动画来说的话,现在,已经到什么阶段了?」
「……动画?」
真九郎一瞬有些语塞。
「这个……,差不多到该进广告的时候了吧」真九郎回答。
「一半吗……」静之好像理解似的点了点头,看来,她很小看这件事。
虽说事情的外围已经弄清,但核心部分自己还一点头绪都没有。
别说一半了,就算说现在就连对方的尾巴都没抓住也不为过。
而且,要是再深入调查下去的话,就必须要想点什么办法解决那个红发怪物。
事到如今,真九郎很强烈的感到这一点。
这是,自己从业以来最年少的委托人将自己带入的,自己经历过的最重大的工作。
自己能冲破这道难关吗?
所谓学校,就是像长期举办的大型交友联谊会一样的存在。
这是住在自己隔壁的那女空手道家的论调,真九郎对这个想法抱有相当大的疑问,不过如果像这样的观点真存在的话,那自己就是个落伍的人。要真是这样,那自己就是处于一种在毫无预见的情况下,被完全隔离于周围圈子之外的状态。可是,即使是这样的真九郎,也有两名女生可以和他交流。
午休。正当真九郎想着好久没有去学校食堂吃饭了,走在走廊里的时候,一个人笑着叫住了他。
那是个二年级学生。名字是,崩月夕乃。
「真九郎。虽然我有好——多想对你说的话,可并非一定要说」
虽然她的表情和语气都是那么柔和,但真九郎明白。他很清楚她正在不高兴。而且他也马上明白这是为什么而向她赔罪,「……真的非常抱歉」
作为代理当主的话,就会因这地位而听到各种情报。上周发生的事,她在一定程度上也知道了吧。自己这个不肖弟子,现在只有低头认罪。
「我是,相信真九郎的。因为爱就是要相信」
夕乃大大的点着头,说着「给」,把一个白色包裹递了过去。
里面是个还温着的容器。是她亲手做的便当。
真九郎深感她对自己的关心,再一次,把头深深的低下了。
真九郎从以前起就很喜欢棒球,经常在晚饭的时候享受着电视上的职棒比赛实况转播,不过却从来没有到现场观战过。
但,打算去看的经验他还是有的。
那还是在他是个小学生时候的事了,事情的契机很单纯。同班的男生在炫耀观看棒球比赛的快乐,这让他有些按耐不住了。真九郎马上就想去看比赛,他思考着如何能实现这目的的方法。家里人是不行的。爸爸从公司下班回来已经很晚了。妈妈要忙家务。姐姐则有社团活动。在烦恼了一段时间后,他决定借助自己好朋友的力量。那好友就是拉面馆的银子。虽然她最初以「还有想看的书」为由拒绝了他,但在真九郎的软磨硬泡下,终于说着「真拿你没办法……」,妥协了。勉勉强强开始准备。在真九郎兴高采烈的站在镜子前,研究棒球帽要戴在哪个角度才最可爱的时候,她调查了前方现场的道路,计算出需要的交通费,制订了之后的行程。「来,走吧」,作好这些准备的银子拉起真九郎的手出发了。在那路上,真九郎心中兴奋不已。就要能在近距离观看到自己喜欢选手的活跃了。挥棒的声音和球的运行,会和电视上看的不一样吗?我加油的声音,他们能清楚听到吗?真九郎这么想着乘上了电车,来到棒球场前。不过在这时,银子说出了意想不到的话。「真九郎,票呢?」「票?」。当时的真九郎,并不大清楚票这种存在。去游乐园或电影院的时候,真九郎心中所想的只是要怎么玩的尽兴。所以他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父母有把票交给工作人员。真九郎想,虽然不大明白,不过应该没关系的。虽然我投球打球都很差,但我很喜欢棒球啊。银子她也是,既然能和我一起来这里,那就应该不会讨厌棒球的。所以应该能进去。真九郎就是这么想的。银子之所以没有提出任何反对意见,是因为被真九郎的热情压倒了吗?还是说,她知道自己说了他也不会听而放弃了呢?总之,两人向棒球场走去了。他们排在自球场入口延伸出来的长队中。不久就轮到了真九郎他们,一个男工作人员低头看着他们,把手伸了出来。「你们的票呢?」「没有」。两人就这样被赶出了队伍。真九郎和银子被留了下来,而其他观众陆续走进赛场。有不少人笑着对他们指指点点。就连和真九郎差不多年纪的孩子,也像轻视着他们似的笑着。真九郎挥开银子制止自己的手,跑到工作人员跟前。我非常喜欢棒球。很想看比赛。想为他们加油。如果这里是球迷能进去的地方的话,那就请让我和银子进去吧。那工作人员说道。「小鬼,有钱吗?」。钱的话我有。真九郎把手伸进口袋,将他所有的钱拿了出来。几枚硬币。这是回去的电车钱。那工作人员瞥了一眼他手中的钱,和旁边的同事互看了下,笑了起来。就只是这样而已。
于是真九郎束手无策了。不用说,错的是自己。是自己没有票的错。是自己没有钱的错。所以周围的人责怪自己也没什么不对。但那个时候的真九郎,却受到了非常大的冲击。在此以前,他还没有适应被他人所冷落。他认为这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是善良的。因为爸爸是这样,妈妈是这样,姐姐是这样,就连银子对自己也很和善,他认为这里是善良人们所居住的世界。真九郎到这时,才第一次意识到这是错的,并多少认识到什么才是「现实社会」。说不定就是在那时,他才变得稍微有些不再是小孩子。
在回家的路上,真九郎边望着茜色的天空,边这么想。
时间是傍晚。
放学后,真九郎和银子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风依然是那么寒冷,但为迎接平安夜的到来,周围的景色已是十分华丽了。商店装饰得非常光鲜,四处可以听到铃儿响叮当的乐声。行人们的表情都是那么柔和,简直就像整个城市已经沉浸在欢乐的海洋中一样。
不过可惜的是,在这种欢快的气氛中,有两个人对此并不关心。
虽然他们同班,但真九郎和银子在回家时能碰到一起却是相当难。即使是从入学的时候开始算,这也是屈指可数的。她今天没像往常一样呆在部室里,是因为马上就到年末了。在这不管什么商铺都很忙碌的时期里,作为看板娘的她当然是家业优先。真九郎也是因为这之后有个预定才这时候回去的。他在要回去的时候接到条短信,约好要和紫见面。
就是因为这些原因,他们才能在相隔好久之后,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
两个人连话都没说的穿过商店街,不久到达车站。随着人流通过检票口,走上楼梯来到月台。正好坐上刚巧进站的电车,又很凑巧的发现空座。真九郎把边上的座位让给银子,而自己坐到她旁边。当门关上电车开动后,她马上就打开书包,拿出袖珍书读了起来。在乘坐电车或巴士的时候,她基本都是在读书。这就是村上银子的生活风格。
在已经按照习惯开始读书的银子旁边,真九郎做了次深呼吸。并决定试着好好考虑一下。而对象是,《孤人要塞》。那个以非比寻常的耐久力而自傲的红发少女。虽然她说是因为「自己很强」,不过那耐打强度,让真九郎只能想到她是依靠了什么东西。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应该会想到什么东西呢?
一般来想,大概是防护服之类。普通来说,防护服什么的让人联想到的都是些机能一边倒的粗糙东西,不过那都是从前的事了。最近,使用芳纶纤维制成的夹克和套装,领带、内衣之类的已经在市场上流通了。有部分制造商,还在销售强度将近钢铁十倍的东西。当然,既然强度已经如此,那价格自然也足以和高级轿车匹敌,而且客人也只限定于世界级的VIP顾客,不过对星啮绝奈来说,应该很轻松便能挤身其中吧。她穿的那被电车撞到也没破的衣服,恐怕就是这种特别定制的产品。
不过,这还不够充分。还不足以说明她那极强的耐久力。
可能性最高的原因,还是她的血统。
是作为里十三家之一的,《星啮》家的特性让
她能如此的吧。
不过很遗憾的,只有这点是不能委托银子进行调查。关于里十三家的情报完全属于禁忌。随意去调查的话不晓得会发生什么后果。虽然这么说,可也不能去请求崩月家帮忙。毕竟是因为自己的理由离开那里的,为了工作就每每央求那边应该是不能容许的吧。
结果,就只能顺其自然和她一决高下了吗……。
真九郎把手抱在头后,轻声这么嘟哝着,此时电车大大的摇晃起来。旁边的上班族稍微有些晃动,女高中生们小声惊叫着,不过坐在自己旁边的银子却对这一点反应也没有。她那毫不在意发生在周围的事,专心读书的模样,就好似书店里张贴的海报一样。
看着她的样子真九郎苦笑了出来,想着机会这么难得,他决定要找点什么话题。
稍微考虑过之后,他用手指轻轻敲了敲银子那绝美的肩,说道
「银子。这次的工作解决之后,不去约个会吗?」
「去哪里?」
「哪里啊……这个,可以去,美术馆啦,电影院啦,植物园之类很多地方嘛。或者去买东西,到公园里散散步也不错的……」
「我对美术馆没兴趣,电影只要租来看就足够了,不喜欢植物园,买东西在网上就能解决,去公园等于浪费时间」
「啊……」
「要是你想到好地方了,就再邀我去吧」
无话可说了的真九郎简单的就败下阵来。偶然出现的这种和像同年龄年轻人一样的想法,自己却很难将它变成现实。这也是因为自己还不够成熟吧。
广播声在车内响起。电车的速度缓缓的慢了下来。
在快要到该下车地方的时候,银子总算停止看书,夹上书签合上书,把那放到书包里后静静的站了起来。
她转向真九郎,「我提前先问你一下……」,银子语气严重的说。
「你不会忘了这星期六是什么日子了吧?」
「是结业式吧?」
「是你该付款的最后期限」
「……」
「我会等到最后一刻的,你就竭尽全力吧。如果你也是个职业的话,那就让我看看你是个职业的诚意」
「……是,我会好好处理的」
与银子分手后,真九郎坐到她刚才坐的座位上。虽然不久后就到了自己要下车的车站,但他看了看手表,离和紫约好见面还有一段时间,于是他决定再坐一会儿车。
把书包放在膝上重新坐下,他一边抬头看着挂在车顶中间的广告,一边继续思考。
除了事件的真相和要如何战胜星啮绝奈以外,真九郎心中还有一个问题。
就是自己在那深夜的车站月台上所听到的,迷之声。
留下给自己的忠告,并在绝奈未察觉的情况下离去的年轻女性。
关于这个,自己还没抓到任何线索。深思之后所浮现出的只有,『那声音的主人是不是和发短信给绝奈的是同一个人』的这种假设。
车站的停电,发给绝奈的威胁短信。就是因为这两件事在短时间内相继发生,才使得绝奈的兴头被扫,进而中断了对决。如果那只是单纯的偶然也太巧了。那么很自然的,就想到这是什么人出于某种目的而策划的。但是,就算假设的成立,但那目的自己还不知道。
在暗黑世界里,是不会有没有利益就行动的人的。
再怎么说,也不可能是素不相识的人出于单纯的善意而救了真九郎。
到底是什么人,出于什么目的插手这件事的?
电车减速在车站停了下来。真九郎看到除上班族和学生外,老人的身影也在增加,便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提着书包,把座儿让给站在自己旁边的高龄女性。他环视了下车内,向车门边走去。可是,在无意间看到设置在那上面的液晶屏幕后,他不由得大惊失色。那屏幕上正在显示东京都地区的天气预报,还有现在的时间。而那时间,已经极大幅度的超过自己的预想了。真九郎慌忙抬起手看向自己的手表,这让他更为吃惊。因为表盘上的秒针动都不动。看样子表是坏了。
虽说这只是含税价千元的便宜货,但也很难让人想象才买了不过两个月就出故障。
……是那时候啊。
真九郎想到这是为什么,在大大的叹着气。大约一个星期前,自己在派出所被袭击了。对手是那个钢铁巨汉,杰基耶夫。大概,是在自己挡下那男人的猛烈踢击时坏掉的。因为好久没戴在身上,所以才没注意到。
真九郎边在心中发誓下次见到那个混蛋一定要把他踹飞,边展开行动。
他抓住马上就要关闭的车门,飞快的窜下车。
表这种东西,是一种为圆滑自己同社会和他人的关系而存在的道具。
因此,如果世界上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话,这是没有必要的。
想着这种无关紧要的话到达目的地的真九郎,是在换乘上反方向电车的五分钟之后。这时已比约好的时间晚了十分钟左右。走出车站,真九郎一路小跑。跑过人行横道,穿过停车场,向约好见面的地方,『猿丸』超市跑去。四周很热闹,不过幸运的是,目标人物很显眼。他一边回避着来购物的客人一边前进,在入口边的铝制长椅上发现了紫的身影。真九郎急忙跑了过去,她也马上注意到了。
「真九郎!」
紫高兴的站起来,飞一般的冲了过去。
真九郎轻柔的接住冲过来使劲抱住自己的她。
「抱歉,我有些迟到了……」
「没关系,原谅你!」
真九郎迟到的错,就被她这么轻易的赦免了。紫的笑容看起来很开心。
表御三家的公主九凤院紫,今天好像也过得很高兴。
这样子让真九郎很放心,而自己抱着她的手也在催促自己反省。强烈责怪着自己的失态。
她应该是很早就等在这里了吧。紫那娇小的身体在冬日户外的寒气中变得很冷。
真九郎双手捧起紫的脸,郑重向她道歉,「对不起……」。紫高兴的笑着,用她那大大的眼睛抬头看着真九郎。
「不用担心。虽然有些冷,不过现在,真九郎是这么温暖……。先别说这个,你还好吗?我看你状态不大好啊」
紫的感觉还是那么敏锐。
她好像能非常简单的就看穿自己的辛劳。
「……紫,肚子饿了吗?」
「肚子?」
不知该如何应对的真九郎,暂且先提出去吃饭的建议。空中已有赤红的晚霞,根据时间想到去吃饭也是很自然的。紫「嗯……」的考虑起来,不久便答应了。
两人牵着手,向吃饭的地方走去。
车站附近唯一的餐厅是,大型连锁店『Smileup』。
虽然在傍晚繁忙时前来的两人需要等一段时间,不过按顺序,他们如愿被带往无烟席。「请走这边」,两人随着年轻女店员的指引,来到一个窗边的座位。面对面坐了下来。第一次体验大众餐厅的紫,感慨的说着「日式、西餐、中餐都能吃到,真是个方便的店啊……」,多少有些兴奋的样子。
她立刻打开菜单,看着上面料理的照片。
「我要……,这个带煎蛋的炸肉饼!真九郎要吃什么?」
「我是不是也点炸肉饼呢……。毕竟中午吃的便当是日餐」
「便当?」
「是啊,是夕乃今天偶然做给我的」
「……哦」
紫的表情突然变得很严肃,她砰的合上菜单。就这样离开座位,快步走到真九郎旁边。相对于觉得这很奇怪的真九郎,她在无言的行动着。紫把手放到真九郎脸上,随后又压住他的唇。因为这感觉太过柔软,让真九郎只能僵在那里。「这样就可以了……」,在紫这么说着很高兴的回到自己座位上之前,他动都没能动一下。
真九郎首先问道
「……怎么了,突然这样?」
「这是很重要的确认」
紫一脸不要在意的样子答道,随后她再次打开菜单,「要什么甜点呢……」。
这到底是什么意义上的确认,真九郎并不大明白。虽然还很年幼,但她毕竟是女性。真九郎将这理解为一定是有自己想象不到理由,就这样不再追问了。坐在旁边桌的年轻情侣看着这边的样子悄悄笑着,不过真九郎无视了。
按下桌角的铃叫来店员,两人各自点了自己要吃的东西。紫点的是带煎蛋的炸肉饼,密瓜汁和炼乳草莓圣代。真九郎点的是,Demiglacesauce炸肉饼和美式咖啡。
看到店员离开后,紫一口气喝完杯中的冰水。
随后她双肘支在桌上,托着下巴,定睛看向真九郎。
「说吧,到底发生什么了,真九郎?」
「呃?」
「是在工作上遇到什么困难了吧?」
「……」
本来他是想借吃饭把这件事蒙混过去的,看来是没起作用。
也就是说,她之所以会接受这建议,是因为想像这样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听自己说吗。
今天的红真九郎,从被师傅的孙女责备
,到被青梅竹马提醒,最后还要一个七岁孩子为自己担心。这是多么让自己难堪的境遇啊。
虽然真九郎不想回答,但当他看到紫那大大的眼睛时,就不觉间失去了抵抗意识。和这少女在一起的时候,真九郎偶尔会有这样的感觉。只在她面前认输也可以,只在她面前不逞强也可以,他不由自主的会这么想。
虽然这还是应该搞清的心理,不过现在先不管了。真九郎在能说的范围内,把事情的大概情况告诉了紫。因为之前关于寻人的事自己已经告诉过她,所以现在就简单的把红色信件等的事情补充了一下。
听过这些的她充满自信的断言道
「这毫无疑问是哪个坏家伙在,想着坏事,做着坏事!」
「……嘛,是这样吧」
这个孩子般的单纯感想让真九郎苦笑起来。
不过他脑中瞬间闪过一到灵光。
坏家伙在,想着坏事,吗……。
自己的注意力完全被事件的规模和绝奈的实力吸引住了,不过这些的大前提的确就像紫所说的一样,全部是以恶意为基础而做的。如果说事件的根源是负面感情的话,自己也有种能模糊看到事件全貌的感觉。至少,是看到了与真相相关的线索。真九郎说着「……谢谢,我会作为参考的」,先将这记住。在脑中的一隅,将这预先保留起来。
没过多久,店员端着银色托盘出现了,把他们所点的料理摆到桌上,两人开始吃饭。看着熟练用着刀叉的紫,真九郎稍微感到有些吃惊,这时她说道
「真九郎。这之后,你有什么预定吗?」
「嗯—,没什么特别的……」
「是吗。那,今天就邀请你到我房间作客吧」
「哈?」
与被惊呆了的真九郎不同,紫是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
她边切着炸肉饼大口塞到嘴里,边继续说道
「我从以前就想请你去的。我都已经去真九郎房间里玩过好多次了,可我的房间真九郎还一次都没来过呢」
「啊—,可是……,今天还是不去了吧。时间也这么晚了……」
「住下来就好了嘛」
紫大小姐呵呵微笑了起来。
照她所说,莲丈会和他夫人在海外呆到年末。虽然宅邸的管理已经交由管家长负责,但因为他是个大度的人,所以不会有任何问题。
「当我对他说起自己有恋人的时候,他说一定要我带给他看看。而且为了将来考虑,也应该把你介绍给他认识比较好。也必须要让其他佣人们早点记住你的样子」
「啊不,这个,有点……」
「好久没有这样了,今晚就一起洗澡,一起睡觉吧!明天也一起去上学!」
「不,可是……」
真九郎在不断高兴说着的紫面前拼命抵抗着。
只有这事是不能随她的。
虽说那里是紫自己的家,但那也是九凤院家的宅邸啊。让一般平民的真九郎住在那里,是不可能实现的无谋之举。这就像是让乡下长大的小鬼进入大贵族的公馆一样。
「这么说起来……」
为难的真九郎连忙转换话题。
「你,后天不是要出席英国大使馆举办的圣诞节派对吗?那边的庆祝方式比日本的要盛大多了,所以会有很多厉害的东西……」
真九郎边说边试探着紫的反应,当他说的这里的时候就说不下去了。因为本应高兴的吃着饭的紫,手突然停了下来。「怎么了?」,真九郎问道,紫把手中的刀叉放到盘子两边,小声说道
「……其实,我有几个问题想问真九郎」
「有事想问我?」
「是关于之前你告诉我的,圣诞老人的事……」
圣诞老人的话题。
真九郎很辛苦的装作平静的样子,但内心却很紧张。
相信圣诞老人存在的孩子,在现在来说是压倒性的少数派。生在这信息过剩的社会,在什么地方听到真相的可能性很高。她也是听到什么了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作为长辈的自己该怎么做?
在这场合下恰当的回答,是什么?
真九郎重新摆正姿势,等待着她说话。
紫拿纸巾擦了擦嘴,静静的问道
「……你说的那个,是真的吗?」
「是啊,是真的」
「圣诞老人,真会在平安夜的晚上,到全世界好孩子身边去吗?」
「嗯,当然」
如果把基本部分否定了那就不用再说了,所以真九郎继续肯定着。
于是紫的视线落到桌上,一双小手叠在一起按在膝上。
对一直都很开朗的她来说,这是相当罕见的现象。
那样子就像是在犹豫着什么。
她抬眼看向真九郎,声音小小的,问着最后的问题。
「真九郎……」
「嗯?」
「我……是个好孩子吗?」
九凤院紫的样子看起来非常非常的不安。
她好像是认为,直到现在圣诞老人一次都没出现过,难道意味着,自己或许是个坏孩子。
真九郎一瞬笑了出来,他决定马上实行自己该做的事。
把红真九郎自己的见解,传达给这亲爱的少女。
两人吃过饭走出餐厅时,世界的统治权已经转给夜晚了。将四周照得通明的,是这闹市区道上的灯光。
紫把手伸到嘴边打了个哈欠,看样子正忍耐着睡意。是因为刚刚不但说了很多话,还吃的很饱吧。再加上,或许是因为确认了圣诞老人的事,多少有些安心。真九郎问,「困了吗?」,她有些迷糊的点了下头。
「但是,一会儿要招待真九郎到我房间去,还要把你介绍给佣人们……」
「好啦好啦,这就等别的机会再请你让我去吧」
「……呜」
紫有些遗憾,不过因为睡意很强,她只能说着「……没有办法」,勉强接受了。真九郎想多少安慰她一下,便把手伸向紫,一把将她抱了起来。紫把头靠到真九郎肩上,老实的把一切全交给他。
两人走在往来着下班归来的上班族和学生的便道上,向车站走去。今晚的天气很冷,风也很强,不过街上仍旧充满活力,想必这是圣诞节的效果吧。街边的树上挂着无数清白色的灯。就像从夜空延伸下来的群星一样闪耀着,是个非常梦幻般的景象。迷迷糊糊望着这景象的紫,突然这么问道
「……真九郎的梦想,是什么?」
「呃?」
「真九郎你有,什么样的梦想?」
虽然睡意已经很浓,不过她也对这很感兴趣。
这唐突的问题,是因为她快要睡着了吗。
「嗯—,我的梦想是……」
真九郎迅速寻找着答案,可对梦想这东西,自己却不知为什么一点头绪也没有。这本应在自己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该有很多的才对,但不知不觉间,那已经全部消失掉了。大概,是因为八年前的事件在自己心上开了个大洞,让梦想都破碎散落掉了吧。那是绝对堵不上的空洞。是让自己毫无办法的伤口。所以现在的自己,没有梦想。真九郎觉得即便是这样也没关系。因为梦想这种东西就和宗教一样。就算没有也能生存下去。人,还是能好好活下去的。只不过,要想坚强生活下去却很难。仅此而已。
但自己也不能就这样回答紫。
好比说,真九郎简单易懂的假设着。
现在这个瞬间,天上某个伟大的存在降临在自己面前,说着什么「我来实现你的梦想!」之类的话,自己要怎么回答?
如果什么愿望都能实现,自己脑中会想到什么?
真九郎思考着。认真地思考着。那时,自己大概会这么回答。
请您一定要让九凤院紫幸福。
这是红真九郎心中出现的最自然,最强烈,最纯粹的愿望。是从他心中涌出的,唯一一个愿望。这么说,这就是自己的梦想吗。
想得太远了……。
因为是自己不习惯的方向,所以思绪好像总在彷徨似的。这时候保留回答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真九郎重新打起精神,反问紫道
「……你有什么梦想?」
她轻打了个哈欠,自信的呵呵笑道
「我的梦想,很厉害……」
「很厉害?」
「嗯。我的梦想是……」
真九郎边走边竖起耳朵听她说的是什么,可走了好一会儿,到最后仍然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厉害的梦想。因为不久之后他听到的,是紫平稳的睡声。小手紧抓着真九郎的衣服,她动身前往了睡眠之国。
尽情的玩,尽情的睡,这是上天赋予孩子的伟大特权。
真九郎对紫所抱的梦想是什么非常感兴趣,不过他决定把这乐趣留到下次见面的时候。
一边避开拥挤的人群一边缓缓走在便道上的真九郎来到了车站。他在路边发现了停在那里的黑色轿车,以及站在旁边的五十岁上下的男子,骑场。
真九郎走了过去,骑场马上注意到,把手中的烟掐灭在便携烟灰缸中。看到紫正睡的香甜
,他便恭敬的行礼致谢,「一直以来谢谢您了」。
不同与那黑道人物般的外表,他还是那样谦恭。「不,根本没什么的」,真九郎慌忙回礼,这时他忽然想到一点。
骑场大作所属于九凤院近卫队。官阶是第二位。副队长。通晓暗黑世界上所发生的事,说不定红香死亡的假说,也已经传到他耳中了。正因为是这种事,自己很难和暗绘或环说,不过自己心中真的想问问别人的意见。
真九郎试着问了他,从那样子看,骑场果然已经听说了。
「这个啊……」
骑场用他那粗大的手指抚着下巴,声音沙哑的答道
「确实,这次的事有很多地方不像红香所为。这背后肯定有什么原因」
「骑场先生您认为那会是什么原因呢?」
「这个啊,毕竟是那家伙……。一定是些单纯的东西吧」
「单纯的东西,吗」
这话说得让自己不太明白。但尽管如此还能让自己觉得可以相信,是因为骑场的品德,或者是因为他长年的经验吧。把红香说成「那家伙」的时候他的语气比平时更轻松,一点也没有事情严重的感觉。总之,在有关她仍然生存的这一点上,他的意见好像和真九郎是一致的。
真九郎把已经熟睡的紫交到骑场手上,深深的对他行了一礼,「就拜托您了」。真九郎静静的看着车离去后,便离开车站,向五月雨庄走去。
大约四小时后。
真九郎的手机上收到一条短信。
发信人的名字是,星啮绝奈。
内容如下所述
『你好啊,红君。身体痊愈了吗?我们在十二月二十四日晚上见面吧』
决战日期,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