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小鸟有些不对劲。倒也并不是自我意识过剩或者大自然的警钟之类的。但如果直说「森看起来不对劲」的话反而会被疏远吧。总之,小鸟不是鸟,她是和我同年级的女生。
「森小鸟」这个名字确实展示了她的一部分特质。仿佛被名字给带跑了,她确实也如小鸟般娇小,但却有着鸟不可能有的尖牙利齿。她误以为和人冲突是生存的必要手段,拜这所赐,这家伙相当令人头大。
吵架吵得激烈时她甚至会飞个头槌过来,不得不时刻提防着,麻烦死了。还以为上了高中以后怎么着都不该用头槌了吧,结果我还是想得太美了,去年秋天被她结结实实地来了一遭。她的长发带了点自然卷,她的容姿会让人误以为她小鸟依人——前提是她没发脾气的话。
如果不得不挑个词来评价她的话,她真的,实在是太可爱了。要是她愿意闭上嘴的话,就更可爱了。
我和这家伙是老相识了,久而久之照顾她的重担就落到我肩上了,或许我就是俗称的烂好人吧。毕竟家住的近,也相处久了,再加上操心惯了,要是再往下数的话就是因为她的可爱了吧,或许这也是我和她的交情能一直持续下去的理由。
所以,这位小鸟有些不对劲。
包括现在,我和她一起回家的时候也是如此。
这是白昼即将把天空交接给夜晚的过渡时间。斜阳洒在主干道上,像是要在路面上画一些除了白线以外的东西。放学路上,不同学校的学生混在一起来来往往,脚步声和校服像是要撞成一团。我们学校的水手服从背后看是一片白,像是浮在街上一样。从正面看的话,最引人注目的是水蓝色的领巾。(注:从水手服的样式看,大概率是星同学和小海的学校)
云朵和夕阳从大楼的另一侧露出脸。小鸟和我说话说了一半突然像是被定了身,就这样半张着嘴,抬头看着落日。她的脚步也停了,自然,我也不得不跟着她驻足。周围的人纷纷绕过我们,杵在那里的我们像是要和人流对抗一样。
「怎么了」
「原来,晚霞有这么美吗」
「什么?」
突然间,小鸟鸣啭了一声。面朝夕阳,小鸟的头发和舌头似乎也被染成了晚霞。
「那朵云的那片黄色,真的好美」
快看那里——她把手指向太阳附近,示意我去看。天空和云彩水乳交融,一片金黄,如同辽阔的海洋。确实,我也觉得很美。
小鸟那带了点茶色的头发与晚霞相叠,调和成了复杂的色彩。
「你以前好像不这样啊」
「怎样的?」
「只是觉得从你嘴里说出这种毫无物欲的话就有点绷不住」
啊?——这下我所熟知的那个小鸟回来了。她朝我呲牙咧嘴了一下,重新迈开步子。然后小鸟继续说,唾沫星子都要飞出来了:
「我也有很多面孔的啊」
「有哪些面孔?」
「那可太多了,解释起来超麻烦」
她粗暴地结束了话题,像是掸掉肩上的垃圾。这家伙,我想要说点什么,但是又想不出该说些什么,只能噤若寒蝉,继续走路。
明明以前她都没向我隐藏过这些面孔啊。
这才是最不对劲的。
这下本末倒置了啊,我一边挠着蚊子包一边想着。
夏天的暑气会一直肆虐到夜里。我讨厌闷热。所以打开了窗想风凉一下,结果飞进来的蚊子在我脚上肆虐了一番。痒得让我有些犹豫要不要开空调。
我挠着痒,一屁股坐到了二楼阳台的椅子上,开始想小鸟的事。小鸟的家很近,从阳台就能看到她家屋顶。
然后似乎听到了小鸟的声音,我从阳台上往下张望。
小鸟她应该已经回家了啊,怎么又走在住宅区的路上,还穿着水手服。她没注意到头顶上的我,直径从我家门口走过。我回头看了一眼房间里的钟,都这个点了她要去干什么啊。无论是她的打扮,还是她女高中生的身份,都多多少少有些不适合在这个时间段出现在街上。
「……………………」
虽然有些犹豫,但我还是走出了房间。我放轻脚步,避免被一楼的父母听到,悄悄溜出了家门。最后再挠了一下蚊子包,我快步跟在了小鸟后面。
小鸟除了没带书包以外,和上学时的样子毫无区别。这么晚了总不可能还有事去学校吧。虽说保持了一定距离,但小鸟就没回过一次头,毫不犹豫地走在了灯光昏暗的路上。
我知道,即使小鸟在这个时间段出门也不会有人训她。
正因如此,我才一直陪在她身旁。
小鸟要去的地方是车站。这是城镇最大的车站,而且总是有地方在施工。
经过了公交站台和出租车等候区,小鸟走向车站入口,途中她似乎看见了什么,改变了步调。小鸟加快了脚步,仿佛凌空而行,我追她追得脚底板都麻了。喉头不停诉说着不安,近乎干渴。
每迈出一步,与另一条腿之间的距离都会让我有些发虚,这种感觉以前还从没有过。
小鸟笔直向前,仿佛被吸了过去,是有什么东西在前面吗。我眼里的车站和往常相比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以前在车站和小鸟并肩而行时看到的街景,和现在没任何区别。
以我对小鸟的了解,她肯定是发现了什么吧。
小鸟停下了脚步,仿佛收拢羽翼。
目的地有一位年轻女性。
谁?在我脑袋上冒出问号的同时。
小鸟挺直了背,吻上了陌生女性的唇,像是在打招呼。
「……诶?」
什么?
小鸟和那个女人,就这么简简单单地贴在一起了,这是什么整人节目吗。
我缓了口气,她们二人的身姿似乎要印在车站的华灯霓虹里。
什么情况?什么情况?什么情况?我脑海里写满了各种字体的「什么情况」
小鸟她,小鸟和,小鸟被。
我和小鸟之间存在的东西,开始松动、飞溅、变形。
血与汗从指尖开始逆流,聚集于头部,脑袋都要被撑炸了。
那个女人离开了小鸟的脸,眼尖的她似乎注意到了我这里,看起来有些疑惑。她直勾勾地盯着我,用视线把我禁锢,似乎不容我辩解,也不许我逃亡。而跟着她的视线回过头来的小鸟脸上依旧还漾着娇柔,然后她保持着这个表情僵在了原地。
我们两人的躯体和肩膀似乎都开始发出龟裂的声音。
那个人,那个女人,她揽着小鸟的肩,向我靠近。那个人看起来比我们大了四、五岁,微笑着的她似乎洞察了一切。
她的长发毫无染过的痕迹,色泽却犹如金丝,在黑夜里流光溢彩。
柔顺的秀发散漫地轻抚着暗夜。
透过蓬松的刘海,能隐约看到额头上的伤痕。
我和小鸟都动弹不得,唯独那个人能随心所欲地操纵时间。
然后,那人的笑容宛若璀璨星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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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呢。因为我啊,喜欢娇小的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