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沉又深沉的——暗暗底端。
‘那个’沉睡在阴湿停滞的空气中。
出生已一千多年——在长到能让历史成为传说、成为神话的漫长时间之中,‘那个’被厚重的岩盘自地面隔开,在这黑暗冰冷的地方持续沉睡。
对‘那个’来说不是什么大问题。
就算千年延伸为万年、亿年,都和‘那个,毫无关系。‘那个’早已自生物宿命逃不开的束缚中解放.时间对它而言绝不是敌人。它也没有所谓的寿命,在未来无尽的时间中,它不会灭亡,只会静静地继续沉睡——只要没有任何人唤醒它。
只要愚蠢的生物不要破坏它的封印。
但是——
沉钝的声音响遍暗暗底端。
永远不该清醒的微盹被搅乱——‘那个’稍稍动了一下。
“…………”
“…………”
有个人说话的声音传来。
接着——
“醒来吧(第六天使)。现在该是你向愚钝大众展现奇迹的时刻。”
那天——绝不能被破坏的封印被打开了一个。
※※※※※
没有一丝月光的——深夜。
有个影子贴在被染成一片漆黑的地上。
影子混入树木间的夜色,偷偷地、不动声色地。就像是滑行一般。在草地上移动。
不是野兽。
影子的轮廓——虽然因为爬行而扭曲——但的确是个人。
人的身体不像四只脚的动物。不是设计用来在地面爬行的。进化到直立步行的身体如果要爬行的话,有某种程度的困难。
听起来是理所当然。
只是……
“…………”
那个影子的爬行动作。让人感觉到相当自然。
爬行的动作十分流畅、熟练。看来是习惯了——习惯在深夜躲着别人到处移动。就像是只夜行动物一样。
他的目标是一间房子。
房子非常大——从阿比亚斯一般民房的大小来看,这栋建筑物应该有十几倍大。虽然高度只有两层楼。没什么特别,但这栋房子的宽度却十分惊人。
这个影子正在这栋建筑物的领域里爬来爬去。
它位于离市街稍远的地方——附近没有其他的建筑物。圈起屋子领地的界线的不是大水沟也不是墙壁。而是围住主屋的常绿林。’影子保持沉默——终于爬到了主屋墙边。
影子抬头看着二楼,从怀中掏出某样东西——甩了一甩。从风的声音和影子的形状来推测,他手上拿的应该是绳圈之类的东西,八成是想套住什么爬上墙吧。
是小偷吗。
可是……
“…………?”
影子的动作唐突地停下。
绳圈也同时掉在地上。发出砰咚的声音。
似乎只有影子身边的夜色较浓。
正确来说,有另外一个人影在淡淡月光的照射下浮现,和先前的影子重叠。
但究竟是什么时候?
就像是海市蜃楼——就像是突然冒出,另一个影子毫无脉络可寻地突然出现。
“你在做什么?”
“那……那莉亚?”
新出现的人影就黏在无表情少女的脚边。
可爱的脸虽然没变——可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的无表情也一样没变,还是贴在她的脸上。
…………也有可能是她什么都没在想吧。
“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反正之前的影子就先试着笑了。
但是那莉亚的表情依旧毫无变化。
“呃……这个嘛。”
之前的影子——也就是吟游诗人索利乌,正拼命思考一个还说得过去的理由。
“怎么说呢,那个……灵感……对……我就是为了要寻找灵感!”
“…………”
那莉亚还是一脸无表情。
而且半句话都不讲——有种奇妙的压迫感。
“所谓的吟游诗人便是艺术的使徒……呃这个嘛.也就是说……没错,在这样的月夜里要这样,必须屏住呼吸感受大自然的气息,研磨自己的感性。这是非常重要的,也可以说是不可或缺的……”
过于紧张的索利乌口若悬河地诉说着理由。
不过说真的,不管怎么听,就是很奇怪。
可是——
“是这样吗?”
那莉亚还是面无表情地认真听着。
她大概是只把每个字当做单音在‘听’。根本不管他在说什么吧。
“是——是是是是这样喔!”
眼看自己藉口奏效的索利乌趁机追击。
“而且啊,我死去的奶奶常说,在这种夜晚匍匐前进的话,会有好事发生……”
“不准撒谎!”
……铿锵。
悲壮的声响——应该说是,有知识的人听到都会脸色发青的声响响起。装有铁片的鞋底踢进索利乌的后脑勺。
“努嘎啾!?”
索利乌发出不知道是哀嚎还是苦笑的诡异声音.趴倒在地面上。
“……没有犹豫也没有空隙喔。”
用冷淡的眼神看着被踢倒的索利乌说话的是……奈奈公主身边的侍女兼护卫·珂琳。
“看来你是想偷看公主殿下换衣服对吧。”
“那是个误会。”
索利乌悲哀地摇了摇头。
“我是个吟游诗人……也就是说故事的人,是一个旁观者。”
“……所以呢?”
“所以我必须自始至终看着故事的发展,但我并不能影响登场人物。躲在暗处观察、不被人发现才是最好的选择。”
“…………”
“所以就这样……像是消去存在感的感觉。”
“你想要偷看对吧?”
“…………”
“…………”
“……珂琳。”
微笑的珂琳举起拳头,站在他的眼前——索利乌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说。
“你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
“……我洗耳恭听。”
“我要偷看的是珂琳!”
“……这个嘛。”
珂琳微微扭过身,害羞的脸染上红潮——
铿咔。
同时,她的脚就像长在别人身上一样,狠狠地给了索利乌的脸一脚。
“……你以为这样我就会高兴?”
“呜呜……女人心还真是复杂……”
珂琳的脚还在脸上,索利乌呻吟着说。
“虽然我不像公主殿下一样有洁癖,不过我也不喜欢这种玩笑话。”
“笨蛋。”
索利乌一脸悲哀的笑。
“我一直都是认真的!”
“那就更糟了。”.
紧压着索利乌脸颊的鞋底又用力磨了几下。
在珂琳和索利乌对话的时候,一旁的——
“…………”
那莉亚默默地匍匐前进。
看来这个不知道是过于认真、还是纯真到愚蠢的无表情少女,相信了索利乌之前所说的话。
“…………”
“…………”
珂琳和索利乌对望。
少女面无表情地在地上爬行。
……看起来有点恐怖。
“……那莉亚,这样会变笨,不要再爬了。”
“是的。”
乖乖站起来的那莉亚点了点头。
“啊啊……不但被踢,而且还被骂是笨蛋和超级大变态……”
索利乌感动到不行地说。
“……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我果然应该早点狠狠揍他一顿,再把他丢下来才对。”
看着用醉心的双眼盯着自己看的索利乌——珂琳叹息着:
※※※※※
拉蒂冈自治区。
是过去被阿比亚斯所灭掉的拉蒂冈帝国。
虽说是灭亡,其实当时只有领导拉蒂冈的王室和亲信重臣被杀害或逮捕入狱。对国土和国民并未造成太大的伤害。对中央势力尚未深入的偏远地区而言.他们唯一知道的是‘国号改了’而已。
现在……拉蒂冈虽然是个自治区,但形式上还是隶属于阿比亚斯国土的一部分。阿比亚斯王国承认其自治制度、保护当地居民,不干预内政。但阿比亚斯的贵族和官吏还是在各地散置着以‘监察’为名的设施。
其中有大规模的军事设施。也有乍看之下是普通民家的——非公家正式机构。
或者看起来就像个贵族的别墅。
也因此——奈奈公主一行人目前就寄身于上述的其中一个设施里。
※※※※※
时间要回溯到半天前。
“唉呀——你们来得正好!”
十数名女仆由女总管领衔,排排站着。
十数名男仆也由总管领衔,排排站着。
一个人走在他们于玄关前排列而成的‘通道’上,从丹田发出铜锣般的笑声。
是个极为矮小的老年人。
灰发里夹杂着大量白发的发线面积很多—
—说穿了就是几乎秃到头顶。身高比阿比亚斯成年男性的平均身高还要矮上一个头——但由于他的肩宽和常人差不多,所以看起来格外矮胖。
他穿着毫无装饰的工作服,看起来就像随处擦肩而过的农夫。八成——拿个圆锹或锄头也很适合吧。
至少看起来完全不像个贵族。
但他是——和皇室有亲戚关系的公爵,也是阿比亚斯屈指可数的大贵族。
基尔列特·巴·安·克拉基里斯。
他和巴尔提利克算是远亲。原本是阿比亚斯军队将军的他,是率领十万大军的精锐军官。在阿比亚斯·拉蒂冈战争中,也发挥了他卓越的带兵手腕——在惊人的短时间内便一举进军、攻陷帝都。众人把他奉为快速终结阿比亚斯·拉蒂冈战争的最大功臣。
他已自军中引退,职位让给自己的甥儿。现在不过是住在拉蒂冈自治区一角的别墅中安度余生的老人。
至少——在书面上是如此。
“好久不见了——基尔列特叔叔。”
奈奈代表众人行了一个礼。
其实奈奈一行人原本就预定要到基尔列特家里。原本以拉蒂冈自治区为目的地的一行人,一开始就打算到这间靠近拉蒂冈自治区和阿比亚斯本国境界线的别墅拜访基尔列特,顺便补充一下旅游物资。
只是……
在上一个城市里,奈奈一行人被(教会)的暗杀者狙击。
然后——
‘你们若敢逃入赫斯提佛利亚尔城,或是其他的城堡要塞,我们将不择手段,在你们被掳获之前。应该还会死上几个人,不管那尸体在生前是否和你们有过关系。’
‘去巴古拍高原。只有你们。不得向王国要求援军,你们已被我们的监视网包围,若有任何出于我们预料之外的行动,就等着看尸体成山。’
暗杀者是这么撂下狠话的。
如果彻底剖析这段话。奈奈一行人前往巴古拍高原的路上,便完全不能和任何人有所接触。否则一定有人得死。
但这完全脱离现实。
不管在阿比亚斯境内、或是拉蒂冈区内。主要道路都设有征税所,而且每个征税所通常都派有一些对抗夜盗和山贼的兵力。就算避开所有征税所,他们也不可能在到巴古拍高原的路上完全不补给物资。
和他人的接触是无可避免。
所以奈奈一行人划了一道分界线。
虽然(教会)的目的未明,但根据暗杀者的‘警告’,(教会)希望奈奈公主到(教会)的大本营巴古拍高原。反过来说。这个‘警告’有它的强制力——而且(教会)也不希望没意义地牺牲更多生命。
既然如此,那么最重要的就是不要去刺激到对方。
因此,他们为了不让无辜的人民被卷入,他们将奈奈公主和他人接触的机会降到最低——并严选接触对象。
比起偷偷摸摸地到处乱晃,堂堂走向巴古拍高原应该就不会有太多被害者。所以,即便目前的最终目标是巴古拍高原,他们还是先来到了基尔列特的别墅。
“喔喔——奈奈。你长大了呢!”
基尔列特走到奈奈身边,用双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虽然说是远亲,但基尔列特和巴尔提利克就像兄弟一样亲。奈奈就像是他的侄女一样。也因为。奈奈都叫基尔列特是‘叔叔’。
“两年不见了啊。”
“已经那么久了吗?!”
基尔列特说。
“是的。”
“之前才这么小而已耶。”
基尔列特把手掌转向上。
虽然这个动作看起来不太像是在说身高——但奈奈并没有特别注意。
“因为是成长期嘛。”
的确.十来岁少年少女的脸蛋和体型天天都有剧烈变化。很多时候半年不见就完全不同了。
只是——
“可是还是太小了啊。”
“呃……是吗?”
奈奈说。
她是矮了点没错,但跟同年纪的少年少女比起来.倒是没有差上很多。
至少她的身高——
“……喂!绘其诺!”
“什么事?”
突然被点名的绘其诺一脸惊讶地反问。
他和基尔列特彼此是好朋友。在拉蒂冈帝都攻防战之际——他是基尔列特直属的强行突击部队的一员。
原本就精通各项武术的绘其诺,在那个时候受实战经验和基尔列特的指导之赐,实力飞跃升进——至少绘其诺是这么想的。而且没有儿子的基尔列特很喜欢绘其诺,听说还曾经考虑要收他为养子。
是他的老师,他的恩人,也是忘年之交。
对绘其诺而言,基尔列特就是这样的人。
“你没偷懒、有认真在揉吧?”
“……嗄?”
……歪着头的不是绘其诺。
是奈奈。
绘其诺则是一脸‘又来了’的表情——叹了一口气。
“我还想要命啊。”
“搞什么啊——你们还处于那种状态啊?”
基尔列特一脸不可置信地说。
“您要我怎么处置这匹野马呢?”
“你再继续这么说的话,她的成长期就要结束了喔。”
基尔列特边说边把两手举到胸前,像是在抚弄着空气一样。
“你应该要在适当的时期好好揉,让她的血流顺畅.让刺激提高感度……”
“……等一下。”
奈奈皱起眉头插话。
“你们在说什么?”
“——乳房。”
基尔列特平静地说。
“乳…………”
大量的血液冲上奈奈脑门。
“唔——乳房。胸部。波。”
基尔列特在每个辞上加重语气。
他的双手在胸前交叉,随即点了点头继续说下去。
“屁股也是一样。看起来是还长得不错——不过还是不够。该让男人好好揉一揉了吧?”
“叔叔叔叔叔叔叔叔!”
“我明明就告诉过绘其诺了。”
基尔列特的手在胸前交叉。他满脸感慨地说。
怎么说呢——从上面的对话来看,就应该明白基尔列特和巴尔提利克真的是亲戚。阿比亚斯皇室里很多人,为了搞笑什么话都说得出来——与其说是一脉相传,不如说是因为环境影响所致。
“为为为什么我要让绘其诺揉我的胸、胸、胸……”
“就是啊。”
绘其诺和基尔列特一样,边把双手交叉在胸前边点头。
“不过她那边一点隆起也没有,就算我真的想干嘛也抓不到吧。”
“不.所以才要用手掌去捏啊——”
“绘绘绘绘绘其诺!叔叔!!”
奈奈怒吼。
但绘其诺和基尔列特却毫不在意。
平常绘其诺对这种话题是没什么兴趣——不过,看来他是下决心要在这里报被奈奈用那莉亚欺负的一箭之仇了。
“只是啊,如果对着有洁癖的人做这种事,我搞不好会被做掉。”
“不不不,绘其诺你搞错了,嘴巴上说讨厌的人心里可是很想要啊。”
“叔叔!!”
“而且洁癖这种东西啊。很多时候是因为原本就有兴趣。才会做出过度反应的。”
“叔叔!!”
“也许吧——”
“绘其诺!!”
奈奈边哀号边狠狠地揍着绘其诺——绘其诺看也不看,就用举起的左手挡下她的拳头。
“不过如果对方是她,我的热情也无法涌现——”
“不好意思喔!”
“那就让小的僭越……”
铿嚓。
一边驼着背、害羞地抓着后脑勺,一边大方走出来的索利乌——的后脑勺,吃了珂琳一记拐子。
索利乌当场昏了过去,脸上的笑容都还来不及收回。
“——不过。”
基尔列特像是突然发现到什么似的,望着索利乌的方向。
“一会儿不见,你们身边的人就变多了啊?”
“……是啊。”
绘其诺苦笑。.
“我也不认识那边的小小姐——不过这个美人是珂琳·库利普特对吧?”
“是的。”
阿琳一边微笑一边鞠了个躬后,拎起索利乌的衣领。
“巴尔提利克的怪异嗜好也真让人头痛。”
“不不不,这不是陛下的嗜好,有很多原因——”
“别说那些细节了。”
基尔列特像是挥开小虫似的挥手,打断绘其诺的说明。
“事情我大概都听巴尔提利克说过了,想住几天就住几天。补给品应该明天就可以准备好——干粮、水、更换衣物和药,对吧?”
“感谢您。”
绘其诺说完后行了一个礼。
※※※※※
拿着报告的修道士脸色铁青。
就算是碰到恶魔,他也不会这么害怕。
(最……)
卡那明望着修道士,心里想着。
这世界上最恐怖的。不是童话故事中的恶魔或是怪兽,最凶恶最狂暴的,也不是神话和口头传说里空想的人物——而是在现实世界里不断蔓延的人类。卡那明枢机卿非常清楚这一点。
只是……
“——?”
的确是出乎意料。
(第六圣者)。或是(第六天使)。或是(塞拉多菲兰姆>。
三个指的都是同一样东西。在很久很久以前——由于是米利欧菲兰姆教会草创期发生的事件而命的名,在记录和口头传承下拥有各种不同的称呼。但就卡那明所知,他们指的都是同一样东西。
“是的。总大司教长亲自……”
“唔……”
卡那明用指尖摸着自己的下巴。
“总大司教长——应该也很着急吧?”
“…………”
修道士无言。
他十分清楚知道这不是容许自己随意叙述感想的时侯。
不管怎么说……
“那东西没用好的话,瞬间就可杀了上百人。我不觉得总大司教长不明白这点——”
相对的,卡那明至少还有些余裕——可以用奸笑评论教皇的行动。
事实上,他也不是没有预想到这个情况。
只是它来得比预料的早。是代表教皇果真如此短视——还是教皇的决心比他想像中的还强烈?不管怎么说,比起(第六圣者)被放出来这件事。卡那明还更想知道教皇的反应究竟如何。
“要抓奈奈公主?”
“应该是吧……”
“唔……”
再这样继续下去就糟了。
他明明派了两个(圣义执行者)作为牺牲,强制将他们的目的地改为巴古拍高原——如果主角奈奈公主被杀了就没有意义了。
“有多少(秩序守护者)可以立即出动?”
“要在总大司教长不注意的情况下.最多只有两人……”
“那就派那两个人——命令他们追击(第六圣者)并保护奈奈公主一行人的安全。”
修道士的脸色更加难看。
青绿的脸已经失去了血气——转为苍白。
“要用(圣义执行者)……去打(第六圣者)吗?”
“没错。”
卡那明点了点头。
“可……可是那……”
卡那明也明白修道士为何会犹豫。
(圣义执行者)绝对不是(第六圣者)的对手。
一瞬间就会被消灭掉了吧。
(圣义执行者)其实原本就是战斗用——不,他们不过是专门培训来杀人的人而已,和(第六圣者)可说是是天差地别,应该说是本质的差别吧。不管怎么去磨利做菜用的菜刀、或是改造那把菜刀,在战场上都不可能比得上专门设计来战斗的刀剑。
这是理所当然。
没错——卡那明就是要把(圣义执行者)消耗殆尽。
“奈奈公主死了会让我很头痛。”
卡那明靠在椅背上说。
“可以的话,把他们安排在奈奈的护卫看得到的地方。在(圣义执行者)和(第六圣者)战斗时,为他们找出一条生路。”
“可是……”
“就算是(第六圣者)也绝非万能,也并非不灭。我听说现在的魔法战技术非常进步,所以只要了解(第六圣者)的能力和特性,它绝对不是打不赢的对手。”
“可是,卡那明枢机卿!”
修道士终于按捺不住地叫出声。
“(圣义执行者)是贵重的——”
虽然他们不过只是暗杀用的棋子,但他们的选拔和培训过程却也需要相当的时间和费用。
而且,从保护机密这点来说,(教会)也不可能培育上千上百个(圣义执行者)等着随时待命。他们是非常特殊的非公式战力——也因此,他们存在非常贵重.和单纯的殉教者截然不同。
但是——
“那你愿意代替他们上场吗?”
卡那明安稳地微笑着问道。
“…………”
修道士无语。
卡那明枢机卿的眼睛并没有在笑,他不是在说笑。而修道士——在他身边服侍已久的修道士非常清楚,卡那明枢机卿不是会在这种场合说笑话的人。
他说到就一定做到。
所以……修道士才会跟随在卡那明枢机卿之下。不仅修道士对此事有所自觉,卡那明枢机卿也非常清楚。
所以——
“(圣义执行者)的确是(教会)贵重的实战力。也是抑止异教和异端的强大力量。我不可能不知道他们的价值和意义。”
卡那明慎重地说。
“可是只因为他们贵重所以就不让他们在该上场的时候上场,那他们又能成为什么‘力量’?”
“…………”
“而且——奈奈公主更为贵重。”
卡那明……转头望着窗外。
认识他的人大概会以为自己看走眼。而忍不住眨眼、揉揉眼睛吧——卡那明看着窗外的眼神就像望着梦想一般。满溢着淡淡的热情,看起来完全不像往常的他。
“我……我明白了……”
修道士用因紧张而干枯的声音说道。
※※※※※
时间——回到现在。
奈奈一行人就在基尔列特的家里住下。虽然只住在侧房,但到底还是贵族的房子,房子的特色就和阿比亚斯的民族性一样.虽没有多余的华美装饰。但还是有几间随时可以招待客人的客房,仆人也常驻于此。
而且……奈奈一行人之所以会来到这里。其实还有另一个原因。
“不过啊……真的是很夸张的房子耶。”
索利乌摸着头上的肿包说。
半天之内被珂琳连击两次的头部已经肿到连旁人都会开始同情他,只是索利乌看起来似乎不是很在意自己的伤势,口气也和往常一样带着些许轻薄和无所谓。
“呃……的确啊。”
绘其诺苦笑着和索利乌一起走在通往浴池的走廊上。
“大概就是这样吧——”
房子的中庭里摆放攻城用的投石器和大炮。
正确来说,是两座攻城用的投石器、两座大口径的攻城用大炮。
每一座都大到需要数十匹马和十个以上的护卫才能拉上战场的巨大工具。四座朝向不同方位的武器,似乎营造出另外一个世界……有一种独特的与世隔绝感。
当然——每座的型号也都非常老旧,正是所谓的古董。虽然它们的确是兵器,但距离最近被用在前线的时间已经是百年之前的事了。而且,最近军方已经发展出更轻巧、更精密的火炮武器。
所以说,这不过是基尔列特的收藏品,让中庭热闹起来的怪异装饰品罢了。
而且……绘其诺知道,只要有心,这里的大型兵器仍随时都可以派上用场。不是为了什么目的——只是对基尔列特而言,时常磨亮保养装饰于墙壁上的剑,可使他常保战斗的意志和心情。
因此。阿比亚斯的贵族均不称这栋房子是‘克拉基里斯别庄’,而改称为‘基尔列特要塞’这个别名。
“另外……”
绘其诺转头看着走廊彼端。
那里……站着一个女仆。
对方似乎也立刻注意到绘其诺他们的存在。她轻轻地微笑颔首。漆黑美丽的长发和扎着长发的白缎带随之晃动。
“啊——好久不见了。亚妣丝特。”
“好久不见。’绘其诺多尔斯殿下……呃,不是。”
女仆轻压着嘴角说。
“绘其诺大人。”
“…………”
绘其诺脸上浮起淡淡的自嘲苦笑,耸了耸肩。
女仆名叫亚妣丝特·格拉姆。若绘其诺记得没错,她应该和他同岁数——二十四岁。虽然已经不是少女的年纪了.但她友善的微笑却非常适合她那如孩子般的纯真。
另外……她白色围裙腰间配挂的,不是扫除用的扫把。也不是鸡毛掸子。
而是看起来非常沉重的宽版长剑。
不过,这也是只在这里才会看到的景象。
女仆,总管,园丁。
大伙要不是大剌剌地把剑挂在腰边,就是把怀中剑挂在腋下。装备或许不同——但众仆人们都全副武装的房子,也大概只有这一间吧。
顺道一提,绘其诺第一次见到亚妣丝特是在战场上。记得她当年是个非常厉害的强行侦察兵。即便她十四岁就从军。现在退休也嫌太卑。投入个人宅邸的女仆这一行,似乎太过埋没自己的才能和经验——但目前,她只是在军职和现在的工作中,选择了在基尔列特手下服务而已。
其实,这间房子里的仆人原本都是军人。
这是克拉基里斯别庄被改称作‘基尔列特要塞’的另一个原因。
“您还是——都没有整理您的头发呢。”
亚妣丝特瞥了绘其诺用头巾绑起的红发一眼后.淡淡地笑着说。
“男人怎么可能会有空细心去整理头发嘛。”
“明明……就是那么美丽的头发。”
亚妣丝特滑步走到绘其诺身边,把手伸向他的头。
“是你眼前的红毛耶?”
绘其诺说。
虽然喜好会随民族和国家有所不同——但在阿比亚斯,金发和黑发是‘美丽’的象征,反之,红毛则被称为‘金发的失败作品’,没人喜欢。还有人为此特地去改换发色。
“发色无分上下贵贱喔。”
“话倒是没错。”
绘其诺耸了耸肩。
“那,等一下——就由我来为您整理吧?”
亚妣丝特有点恶作剧的语气问道。
“我还得照顾他呢。”
绘其诺苦笑着,一脸不满地转头看着正望着这边的索利乌。
不用说,亚妣丝特早就从绘其诺和索利乌的走向和方位,以及手上的换洗衣服,判断出他们正打算去洗澡.也因此才会说出刚刚的话。
身为一个男人,他也很希望亚妣丝特能在浴池边替他整理一头乱发——但如果索利乌和奈奈公主告密的话,不知道又会被说得多难听。再加上他大概可以猜到奈奈会说什么。所以格外不安。
“——可惜。”
轻轻退后的亚妣丝特开朗地笑着。
“那就下次吧——如果有机会的话。”
绘其诺苦笑回答……一边在心中感叹。
靠近,离开,即便是看似没什么的动作,亚妣丝特的肩膀——她两肩的线条却完全没有摇晃。如果只看她上半身的话,会觉得她不是在走路,而是在冰上滑行。
单纯的动作。
亚妣丝特并没有准备要迎击敌人,也不是特别意识到什么,才去做每个动作。这显示她的步法——武术般的移动技巧,已经完全融入她的日常生活中。
显然.自从军队引退后她的武术也没有退步。
或者,比上次遇到她时还要更强也说不定。
“希望能和你……再一次交手。”
“如果是绘其诺大人的话,我非常乐意。请尽量动手。”
亚妣丝特一笑。
“那就再说了。”
绘其诺耸耸肩。
※※※※※
霭霭的白雾如笼罩深山幽谷山的山岚一般,弥漫在视野中。
没有浓到遮住视线,袅袅飘浮升起的烟雾环绕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再加上地板不但硬,而且湿滑——一个不小心就很危险。人的头盖骨对某些角度的冲击非常脆弱,即便只是在石头上跌一跤,也有可能造成致命伤害。
“呵呵呵呵呵…………”
浓密的白烟彼端——传来一阵似乎由喉咙深处痉挛时所发出的诡异笑声。
包着厚重蒸气的潮湿空气、在冷空气与热空气的交界,还有硬实地板和墙壁所反射的回音。这些因素大大影响了声音的质感,在这种地方讲话的声音有时听起来像是怪物的咆哮。
如果是笑声的话,听起来应该会更恐怖吧。
可是——
“…………”
少女还是决定维持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不……她应该不是自己决定要这么做。恐怕是她脸上覆着一面极为自然的虚无面具,连自己也不自觉:正覆着这张面具。
是那莉亚。
她……全裸。
她一丝不挂。只是默默地站在那边,听着环绕着自己的诡异笑声。
没错——只是在听。
但她没有听进去。
对她而言——这诡异的笑声不过只是一种杂音。她感觉不到恐惧,脸上也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她幼小的脸上也看不出身上没有武器的不安。
只是——就这样赤裸裸的像个人形般站在那里。
“呵呵呵呵呵……你怕了吗?”
声音问她。
又高,又低,声音从朦胧蒸气的彼端传来。
“你怕到不会说话了吗……”
“…………”
那莉亚仍旧无言。
然后还是面无表情。
只有那玻璃珠般不带任何感情的双瞳稍稍动了一下。
“呵呵呵呵呵呵…………”
“两只手越过飘然的蒸气伸了过来。
弯曲得像钥匙凹槽一般的手指,逼近那莉亚的左胸——朝向心脏。
“…………”
但那莉亚还是动也不动。
她无意将那只手拨开,也不打算往后退,就像眺望着远方发生的事一样,紧盯着伸向自己胸前的手。
接着——
——噗啾。
还小的——或者应该说未开发的、发展中国家都可以啦。呃,反正那莉亚的胸部就是那种感觉。一只白皙的指头正放在她的胸部。
就算这样,那莉亚还是没反应。
可是。
噗啾噗啾噗啾噗啾噗啾噗啾。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莉亚毫无反应而火大.那只指头固执的贴在她的胸部上。少女还是面无表情.反倒用清澈的双眸——如玻璃珠般的清澈双眸。看着手指在她身上的一举一动。
终于——
“啧——”
和声音一起出现在蒸气里的——是奈奈。
“我本来想要报复你上次对我做的事。”
上一次——是指她们第一次见面时,那莉亚把奈奈衣服脱光的‘色诱’事件。
“请你稍微有点羞耻心好吗?”
“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
“是吗?”
“是啊。”
——两个人持续着会让旁人光火的对话。那莉亚则是认真至极的一直点头。
于是——
“公主殿下,这样不行喔。”
在一旁洗头的珂琳说。
珂琳原本就比奈奈丰满许多——但该凹的地方还是凹得很漂亮,身材比例匀称。湿亮的黑发和肌肤上滑动的无数水滴,让她看起来比平常更加美艳。
“现在的女生已经不会因为你这样捉弄就哀号了喔?”
“……是这样啊……”
珂琳点了点头。
“——珂琳?”
“嗯?”
“你有做过吗?”
奈奈公主半开半合的眼转向珂琳。
“嗯?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呢?”
“…………"
“…………”
浴场里满溢着异样的紧张感。
缓缓的——珂琳站了起来。
“……珂……珂琳?”
奈奈感觉到走近的珂琳,身上气息和平常不同——她的表情不禁僵硬。
珂琳非常美丽。
身为女性的奈奈都不禁坦率地认同。虽然有没有穿衣服都不会改变她的美丽——但裸体的她却更能强调身为女性的美艳。
匀称的身材,同时带有玻璃艺品般的纤细和野兽般的强韧。洗练的女性形象轻而易举地蕴含了两种互相矛盾的要素。那是无比的自傲…………和无尽的猥亵。
这就是所谓的妖艳吧。
说真的——从奈奈的角度来看,她也认为珂琳包着衣服把这么好的身材遮住,真是一种浪费。
她仅仅看呆了一瞬间而已。
但就在那一瞬间……珂琳早已滑行至奈奈面前。等奈奈回过神来,珂琳已经站在眼前。如果不是受过训练的一流暗杀者,是不可能有这种能力的——
“公主殿下…………”
喘息般的唇间流泄出这几个字。
明明只是被呼唤名字……听起来却如此猥亵。
“等……等一下。珂琳…………?”
早已看惯的侍女显露出意想不到的另外一面.让奈奈感到一阵狼狈。
“您要自己……做个确认吗…………?”
纤细的指尖向前一伸。
珂琳的食指和中指就像是在玩弄着——或是确认着下巴线条似的,温柔又固执的悄悄抚摸着奈奈的肌肤。
这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事。
被换的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地方。
只是——
“…………”.
奈奈动不了.也无法发出声音。
她被珂琳压倒性的妖艳气息——给吞噬了。
“公主殿下……”
“…………”
再这样下去很糟。
虽然脑中一片混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反正就是很糟。
试着发出声音的嘴巴张开——但却吐不出一句话。明明试着要重建自己的逻辑,但思考的碎片却不断剥落,溃不成军。
微微地——珂琳微掀的、柔缓的双唇,像是撒娇要做什么似的靠近。同时,她的指尖慢慢地——从脖子滑到锁骨。漆黑的双瞳像是在梦境中一般,带着淡淡的微热盯着奈奈……
“…………”
奈奈感到自己的鸡皮疙瘩已经全部出动。
但却不是出自厌恶。
反倒是——
“…………就是这种感觉。”
珂琳说。
“照着这样做的效果会很好喔。反正都要做了嘛。”
砰咚。
珂琳轻松地说。仿佛前一秒的媚态是梦境幻影,虚脱的奈奈差点
失足跌倒在珂琳面前。
“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啊!”
“怎么啦?公主殿下?”
珂琳开心地笑着说。
“难不成你被我打动了吗?”
“不……不是打动……我……我吓了一跳?不管是谁被你这样一搞都会……”
奈奈像是为了要掩饰自己潮红的皮肤,跳进浴池里说道。
“公主殿下——”
珂琳脸上浮起微微的讶异。她问。
“难不成……您有‘其实我比较喜欢女生’之类的……兴趣?”
“不是啦!!”
只剩头部浮出水面的奈奈。用愤恨的眼神瞪着她的侍女。
“是说珂琳你才真的是有那种兴趣的人吧?”
这个美丽侍女在赫斯提佛利亚尔城的城里城外人气一级棒。而且是——不管男女都很喜欢她。但她却从来没有和任何人交往的迹象——连个八卦新闻都没有。虽说奈奈也没有,但奈奈的情况复杂,珂琳应该比较容易交到男朋友吧。
不过珂琳至今仍是单身。
这是为什么?因为她看得上的男人太少了吗?因为她喜欢的类型太奇怪了吗?或是单纯因为她对恋爱之类的事情没有兴趣……还是因为有其他理由?
譬如说她是个死不出轨的女同志——之类的。
“我可没有那个嗜好——”
珂琳苦笑。
“唉……我以前学了很多有的没的。”
“…………”
一脸愕然的奈奈沉默。
“对……对不起。”
珂琳原本是个暗杀者。
她并不是基于自己的意愿去杀人的,只是当时的情况不允许她用其他的方式生存——也不许她知道。其他的生存方式,毋须她的许可便逼她走上暗杀者这条路。
那到底是多么残忍的事——奈奈无法想像。
但是奈奈知道,珂琳蔑视、嫌恶过去身为暗杀者的自己——她被称为(沉默墓地)。奈奈也知道,珂琳对(教会)派来的人之所以会用那么苛刻的态度,也是出自对过去的反叛。
所以——
“您毋须在意。这不是公主殿下的错。”
珂琳带着苦笑说。
“是……是吗?”
“嗯嗯。真的。”
珂琳说完后点了点头。
“是喔……”
“那我继续刚才的话。”
珂琳说。
“虽然我没有那方面的嗜好。但同性恋者其实蛮多的,只是他们很少表露在外。从历史上来看,同性恋者也并不算是少数民族的样子……”
“是这样吗?”
“是的。就我个人而言,只要不给别人添麻烦,那同性间的恋情也完全没有问题。但价值观会随着时代和土地的变迁而有所变化——蔑视同性恋者的风潮高涨是近代以后的事。”
“啊……”
“以前的男性——只要和男人或女人有过关系,就可以算是个独立的男人了。不过这已经是好几世纪以前的事了。”
“是……是这样喔?”
“是的。”
珂琳点头。
“这种风潮在军中似乎特别明显。再加上以前也不会有人想要把女性带到前线去。贵族和将官阶级的军人便把容貌秀丽的少年带在身边取代女性的位置……这种事听说也很常见。”
“…………”
“另外一方面……也有研究报告指出,多数同性恋者抱有精神上的问题、精神不稳定。尤其是间谍情报机关.似乎完全没有聘用过同性恋者……与其说这是价值观上的岐视,不如说这是适不适任的问题会比较恰当吧。”
“啊……啊啊。”
奈奈暖昧地点了点头。
“结果……蔑视同性恋的倾向通常和宗教人士或政治拥权者的想法有关。由于信徒和国民的数量代表着其宗教和国家的‘力量’,人口当然是越多越好。而且万一同性恋者增加的话,出生率也会下降。所以——他们才会……”
“(教会)的确是禁止同性恋存在的啊。”
“其他还有一些卫生上、和治安上的理由……其实并不是只有同性恋才这样。”
珂琳说。
“这原本是很私密,很私密的话题……谁喜欢谁,谁想跟谁有亲密关系……”
珂琳难得用望向远处的眼神说着。
非常私密的事。
或是普通的事。
任谁都当作是理所当然的事——但她却连这种权利也不被允许。或许因为这样。她才会对这种事情有所憧憬。珂琳过人的冷静常让人忘了她和奈奈其实差不多年纪。年轻女孩会对恋情有所憧憬——也是理所当然的。
“没……没问题啦。”
奈奈趁势说道。
“——公主殿下?”
“没问题!不要看绘其诺那样,他也是很忠诚的——不,不是。这个嘛。”
“…………嗄?”
珂琳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奈奈。
“只要努力的话,那根大木头一样会被你攻下来的。没问题的——”
“…………公主殿下。”
珂琳苦笑。
“您是不是误解了什么?”
“嗯?”
“我并没有把绘其诺当成异性来看喔?”
“啊……是这样吗?”
“是的。”
珂琳点头。
绘其诺和珂琳的确常常在一起。
至少珂琳身边和她最亲近的异性就是绘其诺。
会这么想也是理所当然——两个人都是奈奈公主的护卫,就职务上的需要而言,两个人不仅一起行动的时间长,说话的机会也相对的增多。所以两人之间自然有着朋友般的默契和联系感。
只是……
“的确——我很尊敬他。不过,他不是我恋爱的对象。”
这么说着的珂琳——眼神中带着些许深远意境。
“而且——这样对公主殿下也不好。”
“嗄?你这是什么意思?”
“您说呢?”
珂琳故意耸了耸肩。
“可是……原来如此……是我弄错了。我以为你们两个是顾虑我才没有交往。”
两个侍者都待在奈奈身边——所以在一起的时间很长是事实。不过坷琳和绘其诺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时间却很少。
因为奈奈总是待在一旁。
所以奈奈从以前就有些在意——他们两个人是不是顾虑奈奈,才没有踏出‘朋友’或‘同僚’的范畴、进行更深的关系。
“是喔……原来是这样……”
奈奈终于理解其中意义,点了点头。
带着苦笑的珂琳看着奈奈——
“…………”
“………!?”
一瞬间。
那莉亚和珂琳像是事先说好似的,转头看着同一个方向。
“……怎么了?”
奈奈惊讶地问。
她看着两个人转过头去的方向……但她只看到满满的蒸气,没看到任何奇怪的东西。很宽广的——单纯是浴场的一景。
“呃……你们两个?”
“……公主殿下。”
珂琳低声说。
难得——珂琳的声音难得像在呻吟、颤抖,奇妙地僵硬。
珂琳……很紧张。
“请您……确认随时可以启动魔法。您会事前咏咒吗?”
“呃?啊——不,我不太行。”
反射性地回答后,奈奈才注意到。
“什么?有什么东西——来了吗?敌……敌人吗?暗杀者?”
提问的声音——颤抖着。
珂琳会说‘做好魔法的准备’就表示事态严重.大部分的敌人珂琳都可以一个人对付,不会特地麻烦奈奈。
这就表示——
“我还不知道他是谁,虽然还不知道——这是什么?”
后半句不像是在问奈奈,反而像是在问别人,或是问着自己。
看来珂琳也还不能把握现在的状况。
她只知道现在的状况由不得她放松警戒心。
“应该再过一会儿就会到这儿来了——请您注意。”
听到珂琳所说——奈奈开始顺起呼吸。
※※※※※
亚妣丝特皱起眉头停下脚步。
她感觉到一股奇妙的气息。
不——事实相反。
没有任何气息,没有到过了头。
通常——气息会被比喻为体温。
这是生物生存时必定会留下的痕迹,也可以说是一种味道。即便主体移动,残渣还是会留在原处——慢慢地扩散开来。
有气息就表示‘气息浓厚’。
如果是常有人出入的房子,就不可能完全消灭气息。薄薄的气息会如同薄膜一样包覆整个屋子。
尔后,它便成为这个家的气息。
当此气息消失时——家就‘死了’。也就是所谓的人去楼空。
可是……
“这是……什么?”
亚妣丝特以战栗的语气低声说道。
现在
亚妣丝特还在刚刚碰到绘其诺的中庭边走廊上.才前进不远。除了亚妣丝特之外根本没有半个人影——四周的瓦斯灯朦胧地照着这细长的空间。
就在那里——
“…………”
缺了一个气息的大洞。
完全的虚无。
什么都没有的空气。
不,在那里的一定是——
“…………!?”
亚妣丝特旋过身体。
转身时从腰间抽出剑来,反射着瓦斯灯的光亮。
虽然这把剑和基尔列特的攻城兵器一样,只是装饰性质居多的——但她从服役时就开始爱用的这把剑,至今仍未生锈劣化,是一把货真价实的剑。
“…………来了。”
暖暖含光的刀尖刺向走廊深处。
判断出这‘杀气’的不是理性,而是本能。
这股气息和杀气相似——但却完全相反。明明很像,但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形式。就像在黑纸上用白色颜料和在白纸上用黑色颜料所画两个完全相同的‘形状’一样,印象完全不同——它们之间的差距就是如此悬殊。
它是杀气,而且正吸收着亚妣丝特所放出来的杀气。
异质的——空洞的气息。
“来了…………!!”
战栗的双唇低语。
或许亚妣丝特此时经由本能已推测出对方的本质。一个可以轻松完成连男人都害怕的强行侦察任务的退役女兵——现在却跟一个平凡村姑一样,脸色苍白。
接着——
“…………”
它转过廊角,露出原貌。
用自己的形体挖空这屋子的气息——徒留下虚无的痕迹。
白色的人影。
接着——
“那是……”
像是环抱亲爱孩子似的缓缓扩散……那是……
“翅膀……?”
好白好白——非常巨大的翅膀,像是呼吸一般上下移动。
亚妣丝特感觉得到空气被柔软的羽毛搅动。
只是——还是没有气息。
但这并不是幻影,它确实存在那里。那里有一种负的存在感——就像是缺了一个大洞。如果不是刻意挖空的话,这里绝不可能会有这种气息的空洞。
这是一种异质。
而且非常庞大——非常严重的异质。
它的本体部分的确是个人形,是个人形,但是不一样。完全不一样,它不是人,恐怕根本不是我们普通所说的人。就算称它是一种‘生物’,可能也是一种冒渎。
“…………”
果然不需要理性和理由。
亚妣丝特的本能告诉她。
这是——敌人。
是这世界上所有生物的敌人。
是个不杀了它。就会带来惨烈灾厄的怪物!
“——哈!”
亚妣丝特像是为了要鼓舞自己一般,喝了一声。
然后,长长的黑发和绑着它的缎带拉开了一道长长的影子。向前突击白色的异形。
※※※※※
就在——那个时候。
有两个人影伫足在屋外。
是两个身穿灰色长衣的年轻人。
他们的服装——没有其他特征的特征,打扮彻头彻尾没有个性。衣服的外型是当然……只要去查查看.就可以发现它的布料和缝制方法完全没有任何特色可言。就算在路上擦肩而过,恐怕也不会留下任何印象。
“……这道异质的气息。”
“太迟了吗……”
两个年轻人站在围着屋子的树林角落——躲在常绿树的后面,眺望着克拉基里斯的别墅。
交换着意见的两个人之间,浮起一股焦躁。
“太糟了。”
“啊啊,有可能已经侵入到房子里……”
两个人看了彼此一眼,互相点了点头。
“快走吧。”
“好……”
“快走——去哪里?”
第三道声音插入对话。
两个人并没有特别惊讶——只是慢慢地转过头,不刺激到对方。
虽然他们两个已经尽量压低气息,但气息却不可能完全消失。他们也知道,三脚猫的隐形技巧对奈奈身边两个侍卫来说根本没有用。
原本他们就打算直接接触绘其诺或是珂琳。
“是绘其诺多尔斯·拉蒂冈吗?”
右边的年轻人做了确认。
但是,站在两人身后的第三人——也就是绘其诺。不做任何反应,只是一脸讽刺地说。
“(教会)还真是辛苦啊?”
“……听我说。绘其诺多尔斯·拉蒂冈。”
“里面好像发生了什么事……你们这次又想怎样?”
“绘其诺多尔斯·拉蒂冈——”
“里面还有着诡异的气息……这是什么啊?”
“绘其诺多尔斯·拉蒂冈!!”
身着灰色衣服的两个年轻人焦急地说。
“不要用那个名字叫我!”
绘其诺露出牙齿,摆出狰狞的微笑。
同时他也把背在肩上的爱用长枪取下——让簿转了一圈对准年轻人,虽然没有特别摆出什么架势……但年轻人了解他已经做好战斗的准备。
“呐。奈奈公主的近卫士兵绘其诺!”
“我们现在没有时间跟你打。”
年轻人们说道。
“喔?有女人在等你吗?”
“现在就跟着我们来!”
右边的年轻人不理会绘其诺的玩笑,继续说着:
“奈奈公主有危险。”
“……唔?”
“没有时间了。如果那个解放了它的力量……那就算是神仙也救不了你们了。”
“…………”
绘其诺蹙起眉头。
他应该已经发现,眼前这两.个年轻人不是(教会)派来的暗杀者——至少他们不是来暗杀奈奈公主的。
两个年轻人的目的正好相反。
他们所接到的命令是‘用任何手段挡下(第六圣者),保护奈奈公主’。这里的‘用任何手段’指的是‘就算赌上自己的性命’或是‘就算牺牲自己的生命’。
不过——
“…………”
绘其诺还是没有放松。
就某种层面而言,这是没办法的事。从立场上来看,这两个年轻人是绘其诺的‘敌人’如果毫不怀疑就全盘相信的话,那他的近卫士兵也不必做了。
“你——”
率先露出焦急表情的是其中一个年轻人。
“朱利得——你先去。我来跟他说。”
“了解。”
叫做朱利得的年轻人,绕离绘其诺一大圈走开
“你给我停下来!你在说什么——”
绘其诺大声怒骂。同时握紧了他的长枪。
就在那——一瞬间。
吼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屋子——吼叫了。
这不是比喻。
克拉基里斯公爵家的轮廓都歪斜了。
同时。建筑物的各部位随着异样的轧轧声裂开。墙壁、窗户、屋顶、玄关,每个地方都承受不住这股强烈的弯曲力,到处出现龟裂,嘎吱嘎吱的噪音从龟裂中传出。每个部位都被扯开。
接着……
它成了一个‘嘴巴’。
“什——!?”
绘其诺愕然地僵在原地。
没办法。
这真的不是比喻,也不是胡扯——屋子龟裂成嘴唇和牙齿的形状,里面还有黏滑发亮的舌头。千真万确是个‘嘴巴’.而且不是只有一两个,恐怕庞大的屋子里已经产生数十个嘴巴了。
而且……
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
混浊的声音开始了——狂笑的大合唱。
它们在笑。
屋子在——覆在屋子表面上的数十个嘴巴一起笑着。
这到底是哪来的恶梦。
“什么——这是什么?”
“完了。”
一个(圣义执行者)呻吟着。
“太迟了!”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喂!回答我啊!这是什么?”
绘其诺一边大叫,一边用长枪戳着(圣义执行者)。
“这是什么——幻觉吗?”
“不是!”
叫做朱利得的(圣义执行者)怒吼。
“它才——不是那种东西!”
也就是说。
那个‘嗤笑的屋子’真的就在那里。如果不是事前有(第六圣者)相关情报的人……恐怕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
“那那到
底是什么?”
“那是……”
突然——
龟裂穿过地面。
无数的裂痕以屋子为中心,呈放射状朝外延伸。
不是地震。地面没有摇晃,那是地底下的东西硬要推开旁边的土才创造出来的地面伤痕。
然后——
“——!”
龟裂瞬间延伸到绘其诺一行人身边——它的尽头弹开。
龟裂的头部拨开土沙,自地底下伸出头来。
那是触手。
它闪烁着湿亮的葡萄色光泽——是个恶心的器官。
下一瞬间.它的尖端分裂成八支。
“阿菲欧!?”
绘其诺和朱利得瞬间跳过.闪过触手。
但另一个(圣义执行者)阿菲欧并没有闪过。
触手卷住阿菲欧的脚踝,发出断裂的声音。和朱利得一起跳起试着躲开的他,却在空中失去平衡,随即失速——狠狠地摔倒在地。
“阿菲欧!”
朱利得大叫。
阿菲欧像是要回应似的试着大叫。
他的嘴巴张得大大的——可是。
“……呜……啊……”
惊愕的绘其诺不禁呻吟。
从阿菲欧嘴里伸出来的不是舌头。
嘎吱嘎吱地撕开脸颊和喉咙的肌肉。压着下颚骨从口腔深处探出头来的,是一个和拳头一样大的眼球。
这到底是什么。
连事先吸收过相关情报的朱利得,都不禁颤抖。
他知道,他知道现在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他的理性拒绝相信它是事实。
阿菲欧的足踝像蜡遇热般融化……已经看不出他和触手之间的分界,他们正在融合,异形的怪物和——悲哀的牺牲者。
如果只是被杀的话就算了。
但这——
“嘎喔啊……”
阿菲欧仰起身子。
眼球牵着口水丝,砰的一声。从裂开到耳边的嘴巴里掉了出来。
好多个。好多个。
阿菲欧不断吐出异常大的眼球……同时更因为痛苦而翻身。
“喔嘎……啊……啊嘎……嗝嘎……啊……”
下一个瞬间。他像小婴儿般蜷起身子。两手死抓着地板。
接下来。灰色的长衣裂开——巨大的白色翅膀出现。
这恐怕就像肿瘤从身体里冒出来一样吧。虽然大概看得出来是翅膀,但它左右不对称、向各个方向乱长。就像小鸟被强行辗过,呈现奇怪的形状。
这个名为阿菲欧的(圣义执行者)……正逐渐转变成乱七八糟的生物。
“什么啊——”
绘其诺抓起呆住的朱利得的衣领。
身为一流暗杀者的(圣义执行者)完全不抵抗,就这么被绘其诺拉走。
“什么啊什么啊什么啊什么啊?这是什么啊——你说啊!”
眼中全是血丝的绘其诺怒吼。
在他和朱利得身边,已经变成奇怪肉块的阿菲欧持续痉挛。
“第——”
朱利得用干涸的声音说。
“(第六圣者)……”
“——你说什么?”
“(第六圣者)……封印在大圣堂地下的最强(使者)……我等教会的始祖……大圣米利欧菲兰姆身边,讨伐恶魔的十三圣者……中的第六位……塞拉多菲兰姆……制造的……”
“你们这些浑帐……”
绘其诺的表情因为憎恶和激怒而扭曲。
“你们这些浑帐!你们这些浑帐!又——光是(第三圣者)还不够……该死,你们这些浑帐!都是因为你们这些浑帐!父亲大人!母亲大人!连尼姆法也……”
“我……我们是来阻止它的!”
虽然朱利得拼命喊叫——但绘其诺还是用快喷血的双眼盯着(圣义执行者)大吼。
“闭嘴!我杀了你!”
“我们——”
绘其诺的指头深入大吼的朱利得喉头。
这不是一般的握力,原本就强大的指力——现在更因为激怒和憎恶,爆增好几倍力量。现在的绘其诺搞不好能把石头握碎成沙粒。
“我们是……”
“去死!该死的!!你们这些浑帐、你们这些混帐东西——”
绘其诺的指头更深入大吼的朱利得喉头。
指甲挖起喉头的皮肤,湿滑的血筋浮现在朱利得的脖子上。
“我们是……我们是来保护……奈奈公主的……这是我们受的命令……!!”
“…………"
绘其诺差点捏碎朱利得喉咙的指头——停了下来。
“奈奈……!!”
回复理性的绘其诺转头看着变成异形怪物的屋子。
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
像是嘲笑着因为焦躁而失去冷静平常心的近卫士兵一样——屋子又再次高声尖笑。
※※※※※
颤抖的声音说。
“……快……逃…………”
没办法。
右边的脸颊伸出一只手。这不是比喻,也不是胡扯。像是恶质的玩笑、或是糟糕的前卫艺术,就如同人形的脸下面直接接上人形的手……完全不知道有何意义的支离破碎物体就在眼前。大概是嘴巴里面有什么东西变形或变质了,光是能发出声音就很厉害了。
只是一个乱七八糟的形状。
如果说这是依照谁的意志来做的东西——那做这个作品的人,一定是被混浊黑色的精神错乱夺去心志了吧。
不是只有手。
从破碎女仆服装中露出来的,不是乳房……而是令人不可置信的狗头。
野兽的‘一部分’被淡茶色环绕。当然——不是什么恶质的装饰,狗头正在动就是证据。它的眼珠转着、舌头露出来,而且还用含糊的声音叫着,它还活着。明明只有一个头长在人类的胸部上……但它还是活着。
恶梦全被搬到现实生活中上演。
亚妣丝特全身上下长满人类和其他动物的‘部分’——四肢、尾巴和头;在浴场的入口痉挛。
“亚……亚妣丝特!?”
同琳压住大叫的奈奈的肩膀。
奈奈满脸狼狈,转过头问着侍女。
“珂琳……我们得做些什么……怎么办?珂琳……我们得、我们得做些什么!”
“…………”
看着害怕的奈奈——珂琳心底想着。
(……她总是这样)
如果珂琳不阻止她……奈奈应该会立刻冲到亚妣丝特身边吧。
在这样异常情况下——而且全裸、一丝不挂的公主殿下。看到变成怪物的人类。居然不退后也不准备战斗,却理所当然地打算冲上去。
“公主殿下。请您冷静。您不能靠近她。”
珂琳努力维持着冷静的口气说。
贸然靠近是最糟的方式。
因为珂琳还不知道亚妣丝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完全想像不到。如果那是一种疾病……那光是靠近或接触就有可能被传染,所以亚妣丝特才会叫她们‘快逃’。
没错。现在接近亚妣丝特是愚蠢的行为。
绝对没错。
可是——
“珂琳……!怎么办……!?”
看着慌乱的奈奈……珂琳觉得能冷静分析状况的自己。未免太过可悲。
因为只要看着奈奈,珂琳就会领悟到,自己是多冷酷的一个人。她会发现,受(教会)教育的(沉默墓地),依旧躲在她心底深处。
同时——
“公主殿下,请您冷静。”
珂琳边说边想。
我一定得保护这个公主。
这个拥有她所没有特质的少女。
就某种层面来说,是远比自己坚强的少女。
不能让这女孩死了——绝对不能。
“可是……珂琳……亚妣丝特她……”
“谁也救不了她了,她自己也很清楚。”
“可是——”
——因为温柔?
不对。
谁都可以温柔。
这不是什么少见的特质。虽然程度上有差异。但世上除了奈奈之外,还有很多温柔的人。要找出一个完全不温柔,的人,可能还比较麻烦吧。
谁都可以变得温柔。
只是……
谁都可以变得任性。
不考虑别人的想法就任性地做自己想做的事:不顾虑他人的状况,硬要别人配合自己;为了平抚自己的伤痛,可以随意伤害他人。
它们都是——人类所拥有的黑暗面。
没有人可以完全脱离这种情绪。
对自己的爱。
对他人的爱。
人类会在两者之间摇摆不定。基本上。‘温柔的人’通常只是单纯的程度问题。比起‘任性’。‘温柔的人’不过只是比较
偏向‘温柔’罢了。
只是——不,应该说就是因为如此。
‘一直’温柔是很难的。
要贯穿温柔待人的意志更难。
而且——珂琳一直觉得,不刻意、自然而然温柔待人的人,不仅少之又少,而且他们一定非常坚强。
当然——奈奈大概不觉得她自己很温柔吧。
实际上,平常的奈奈并不会表现得特别慈爱。而且光从表面上看,她是一个十分任性的人。
只是——
有多少人可以在危及生命的状况下。还想到要关心别人?又有多少人可以在最极端的状况下.用平常不变的温柔待人?
如果可以做到,那就是所谓的坚强——珂琳是这么想的。
真正的温柔其实就是坚强。
当初——
她以(教会)暗杀者(沉默墓地)的身份和绘其诺进行浴血战时——因为数个偶然和些许的实力差距而被打倒时。
刚好在场的奈奈未经思索就问她。
“没事吧?喂——没事吧?”
没什么特别的一句话。
恐怕她也没有特别意识到她在说什么吧。不过就是一句——反射性的问侯,不是什么特殊的台词。当一个满身是血的女孩倒在自己面前时。任谁都会说一样的话吧。
只要……那个人不是被派来暗杀自己的人。
尔后。
那句不经意的话,改变了生为暗杀者的她一辈子。
珂琳已经没办法再对这个公主下手。而且——她同时对自己至今的人生抱持根本的怀疑。
“——公主殿下。”
珂琳用严肃的眼光看着痉挛的亚妣丝特说。
“请准备魔法。”
“可是……!”
“已经太晚了。”
珂琳不留情面地回答。
亚妣丝特的双唇抖动——断断续续发出声音。
“不……可……以……碰……”
这大概是她用尽最后力气的警告吧。
下一个瞬间——
“——!!”
亚蚍丝特裂成两半。
无法忍受高涨的内部压力——已经异化的少女身体从头顶到胯下一路被爆裂撕扯。
“公主殿下!”
珂琳用双手抱着奈奈不让她看见——自己也不禁移开视线。
就只有一瞬间。珂琳转开视线的时间还不够眨一次眼睛。
但那是天大的失策。
一条线贯穿蒸气逼近。
那是从亚妣丝特身体中弹出来的一只触手。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是浪费宝贵闪避时间的珂琳,已经来不及抱着奈奈逃走。
触手向珂琳逼近。
但是——
“——!?”
铿……一阵突如其来的声音。
触手的轨道同时大大弯曲,打到了地板上。
“……那莉亚?”
珂琳低语。
那莉亚站在珂琳身旁,她跟珂琳和奈奈一样全裸——右手拿着洗澡用的小木桶,脸上一如往常的面无表情。
看起来是那个小木桶把触手弹开了。
“你……”
“好像不可以碰。”
那莉亚淡淡地说。
这个少女……冷静地听到了亚妣丝特痛苦的警告,那个断断续续、扭曲含糊的声音,一字一句不漏。
而且她听从了亚妣丝特的忠告,采取了最佳手段。
她对亚妣丝特的惨状毫不关心……也没有因为亚妣丝特的死而失去冷静。
那莉亚用小木桶盖住试着再度抬起的触手,并且把它踩在脚下。
只是——
“那是……!?”
奈奈从珂琳的手臂间探出头来,惊讶地大叫。
“…………”
那莉亚踩着的小木桶扭曲变形。
正当三个人看傻了眼,小木桶持续变形、变质,在短短数次眨眼中,便成了完全不同的.东西。
是一条鱼。
“那莉亚快逃!”
那莉亚听从珂琳的指示立刻往后一跃。
原本是小木桶的鱼和触手的前端融合,不断地跳动着——然后又继续变形和变质,同化为触手的一部分。
三个人为了要拉出距离而退后。不过再怎么宽敞,浴场就.是浴场,不可能让人逃到天涯海角。三个人进到浴池里,继续后退……最后终于被逼到浴池的一角。
没有眼睛没有鼻子的触手不知道为什么能锁定目标——一边摇晃着一边朝奈奈一行人的方向逼近。
“这是……这是……”
一道灵感闪过珂琳脑海。
以前还是(教会)暗杀者的时候,她曾经听说过。
(教会)除了(圣义执行者)之外,还另有实效战力。
是打下现今米利欧菲兰姆教会基础的‘奇迹’。
那是——
“……请降临在我……背负盟约与真理……作为威力……咏唱咒语后……(守护阵)啊……出现吧!”
紫色眼底满是泪水的奈奈大喊。
魔法——发动。
三人周围的热水,卷起一个漩涡。
接着——她们身边的热水就像是被禁止再靠近她们身边一般,漩涡消失后仍未回到原处。看起来就像是透明的球体把三个人包住,泡在热水里一样。
守护阵的魔法。
它可以构成某种结界以防范敌人的攻击。虽然有时间和强度上的限度,但基于效果单纯,算是入门的魔法——和(圣盾)一样,是奈奈得心应手的魔法之一。
触手再次向三人进射……但却打不到。
肉绳被魔力保护壁挡下,只能空虚地拍打着空气。
只是——
“这……难不成……难不成!”
惊讶的奈奈看着珂琳的侧脸。
她第一次听到——珂琳打从心底害怕的声音。
“这是(第六圣者)……(炼金天使塞拉多菲兰姆)!”
※※※※※
“它被称做(第六圣者>——”
(圣义执行者)朱利得说。
“它并不是米利欧菲兰姆教会十三圣人中的塞拉多菲兰姆本人。”
他们正在怪物化了的克拉基里斯公爵家别庄内——那座分隔内外的常绿树林里。
从繁生的树木间,可以看到化为奇怪巨大肉块的屋子正蠢动着。
青白色月光下的那东西,看起来就像是恶梦中的怪物一样。连存在于这世界上都不被允许的——疯狂怪物。
只是它现在好像在休息。
虽然从屋子里伸出来的触手有时候想到会动一动,但触手的活动范围已经没有再向外延伸。屋子本身也没有再变形的样子。
顺道一提……刚刚被触手抓到的(圣义执行者)阿菲欧已不复在。
他在被变质、变形成各种奇形怪状的东西后。最终被触手吸收。绘其诺和朱利得也无法阻止。
“我知道。”
绘其诺抱着长枪靠在树干上。态度恶劣地说。
“因为(第三圣者)也是那样。”
“是喔……原来是这样。”
朱利得点头。
“听说拉蒂冈皇帝在改变国教的时候,(第三圣者)有派上用场.你会知道也是当——”
朱利得停下嘴巴往后一跳。
他前一秒所站的地方被长枪划过。
他应该不是想一击必杀吧,不过刚刚那一击的确充满杀气。如果刚才没有闪开,朱利得可能早就被砍成两截了。
“不准说拉蒂冈的事。”
绘其诺看着屋子的方向说道。
“…………”
朱利得看着自己胸前的衣服。
像是刚刚才想起来被划过一刀——长衣的胸口部分有一道刀痕,一片布无力地下垂。
“……我知道了。”
朱利得静静地说。
“简单来说——”
绘其诺继续看着屋子的方向。
“那是塞拉多菲兰姆创造出来的怪物对吧?”
“……米利欧菲兰姆教会的创始者兼大教主——大圣米利欧菲兰姆有十三名弟子,他们便是所谓的十三圣者,据说这十三圣者里有三名秘仪继承者。”
“……那倒是常听说。”
绘其诺说。
“我记得他们叫做东方三博士——对吧?”
“没错。他们继承了古老文明的神秘仪式——对大圣米利欧菲兰姆的理想产生共鸣,成为他的弟子。他们用各自的秘密仪式,创造出让奇迹具象化的存在。”
总觉得朱利得说这话时有点像在炫耀。
看来,他是打从心底相信‘大圣米利欧菲兰姆的理想’。
不过事实上,绘其诺不怎么相信这个和(教会)有关的传说。创立米利欧菲兰姆教会的米利欧菲兰姆有十三名弟子,其中还有所谓的秘仪继承者这件事应该是事实。
不过没人能保证,这十三人都是为了‘理想’而聚集在他门下的。
翻开历史,以宗教作为控制手段的例子不胜枚举。而宗教之所以
能支配人心——就是因为它有奇迹。
奇迹让人惊愕让人畏惧——因而让人相信自己的无能,形成强烈的归属感。不管哪个宗教基本上都是一样的。
也就是说……
“那就是三位(天使)。”
那三个秘仪继承者为了创立宗教组织。以米利欧菲兰姆做为自己的指导者——或可以说把他当成傀儡——然后再创造出制造‘奇迹’的(天使)——绘其诺是这么想的。
“(天使)?嗄——它不过就是个怪物吧?”
绘其诺一脸不屑地说。
至少看着眼前的(第六圣者)时,实在想不到其他可以形容的字汇。
“…………”
朱利得也无法反驳。就算他想也做不到吧——在怪物镇守眼前的情况下。
片刻的沉默后……朱利得继续说。
“(第三圣者)普提罗菲兰姆的(总统天使),(第六圣者>塞拉多菲兰姆的(炼金天使)……不过我们没有(第十三圣者)所创造出来的第三名天使的记录。”
“我不想听那些细节。”
绘其诺打断朱利得的话。
“重点是,那个(炼金天使)到底是什么东西?”
“…………”
一瞬间……朱利得皱起了眉头。
看来他自己也不是很了解(第六圣者)的真实身份。处于末端的(圣义执行者)的确不需要知道(教会)的最高机密(天使)是什么东西——
“……听说它是能改变所有东西存在模样的东西。”
朱利得慎重地、字句斟酌地说。
“……什么?”
“你觉得人为什么是人?”
朱利得唐突地问。
“…………我对这种哲学问题不太拿手。”
“人吃草、吃肉、喝水——吸收它们,以它们为材料建构自己的身体。所以,说得极端一点,构成人类肉体的成份。其实和构成水啊草啊野兽啊等的成份都一样。”
“…………所以呢?”
“要是这样的话——那为什么人不会变成草?”
“……嗄?”
“人为什么不会变成水?人为什么不会变成野兽?会不会有一天突然变成零散的原料?水是水、草是草、野兽是野兽……他们为什么能保持自己的形状和性质?”
绘其诺蹙起眉头。
他从来就没想过这种问题——
“万物都有他该存在的模样。人成为人、草成为草、水成为水、野兽成为野兽,他们的‘模样’都因为他们的存在而被决定、固定下来……可以说是存在的必要性吧。”
朱利得滔滔不绝地说——转头看着绘其诺。
“说到这里你懂吗?”
“……大概吧。”
绘其诺说。
“那个(第六圣者)可以改变‘模样’。”
“……被你这样一说我就不明白了。”
“只要(第六圣者)下令。水可以在那一瞬间就再也不是水,它可以成为火焰、可以成为土壤,也可以成为人类。当然。倒过来也是说得通的。刚才屋子之所以有所变化,就是因为(第六圣者)命令它不准再是一个屋子。”
水不是水,而变成别的东西。
土不是土,而成为.肉和水。
铁不是铁。而成为纯金——
“原来如此……(炼金天使)……是在讲炼金术啊。”
改变物质模样的能力。
变土为水、变水为风、变风为火、变火为土。
“那东西应该随便就可以把沙子变成沙金了吧。”
“那还真是方便。”
绘其诺的语气酸到不行。
“每个家里都有一只的话,就省去不少买东西的麻烦了。”
“…………”
“的确,那对宗教来说是个有效的‘奇迹’。只要看到沙子变成黄金,大部分的人就会立刻相信了。可是——唯一的缺点,应该就是那个(天使)自己想要变什么就变什么这点吧?”
关于这点虽然多少掺杂了些想像成份——不过应该是如此没错。
如果有制驭方法的话早就用了,而且这东西早该被用在其他地方。不过它竟然袭击同属(教会)的(圣义执行者)——这时大概就可以明白它根本不受控制。
“……没错。”
朱利得咬着下唇。
“从它觉醒后。过一段时间就会变得不受控制……就是因为了解。所以才把它严密地封印起来。”
“等等——你们曾经封印过它?”
“那是用五百名以上修道士的命换来的封印——记录上是这么写的。”
绘其诺无言。
“它似乎有一定程度的界限,只要不碰它,其‘模样’就不会被改变。而且当它进行变化到某一种程度时,就会停下来休息半天。”
“那就在它休息的时候……”
“如果不攻击它的本体,它根本不痛不痒。而且再生也是它的拿手绝活。”
的确,如果能够把水‘变成’土,土‘变成’水的话,那它要补起自己形体的缺损也一定是轻而易举。
但是——
“所以说,只要攻击本体就会有效对吧?”
绘其诺像是要再次确认般问道。
“如果把改变力用在自己身上的话。自己或许就会变成那种能力,所以我想它应该不会那么做。”
“……唔。那我应该试着摸到本体身旁……”
“我先告诉你。”
朱利得说。
“用剑去砍它或是用棍子去殴打它都是很危险的事,因为武器很有可能在碰到它的瞬间就改变了模样。自己的武器不但有可能变成毒蛇或毒虫反攻击自己.而且就算中间有武器这个媒介,使用武器的人也很有可能会被改变力攻击。”
“要不然——那就用弓箭之类的。”
或是——魔法。
绘其诺脑里重现以前曾经看过的攻击魔法。
一流的魔法师可以轻而易举的施展出打飞一栋房子的攻击魔法,虽然那需要念很长很长的咒语.而且也必须有足够的精神力来安定并制驭越长就越不稳定的咒语。
“看起来奈奈公主会用魔法。”
朱利得对着他说。
他大概是听说了上次(教会)的攻击被奈奈公主用魔法防御挡住(圣者之泪)的事了吧。
“是啊,不过她应该还不会用强力的攻击魔法。”
玛雅加原本就没有教她护身用之外的魔法。
他也不觉得奈奈能用那个来杀伤(炼金天使)。
“不,就算是那样也有希望。如果是魔法防壁,就能挡下它的攻击……魔法不是物质而是单纯的力量.所以不会受改变力的影响。”
“现在还有希望……吗?”
并不是只有奈奈才会用魔法。
基尔列特的部下——现在是克拉基里斯公爵家别庄的管家里,也有着以前是魔法战技官的人。如果能立刻发动魔法防御,应该就可以避免全灭。不过就算是最熟练的魔法战技官,要连续维持魔法防御也是件费力的事。更何况必须不断连续维持防御机制.最多也只能撑半天而已。
“不管怎样……在外面什么也没办法做。”
朱利得说。
没错,绘其诺明白这一点,所以才没有跟朱利得争论。他正在等待救出奈奈公主的机会。
只是……
※※※※※
连地狱看起来都像是乐园——眼前的景观就是如此。
狂人所做的梦也不过如此而已吧。
眼里所看到的人全部歪斜、扭曲,和原来的形状天差地别。就像是整个世界——规矩和常识开始崩解。墙壁忙着拍打、地板到处裂开不断开合,流着黏液的家具发出大笑声。
正常人绝不可能长久待在这种地方。
在这之中——
“——奈奈!”
“叔叔!”
奈奈一行人和基尔列特再会面。
当然两边都是——在魔法防御(守护阵)的保护之下。这个屋子里满溢着想要侵蚀全部碰得着的东西、再把它们变成一堆不三不四的东西的强大力量。
“没事就好。”
基尔列特和一群女仆及管家一起行动,听说他身旁的老管家——应该是总管——是个魔法战技官,虽然他看起来有点累,不过还是使用强力的魔法防壁保护着大家。
“叔叔、叔叔……亚妣丝特她……”
“不准提她。”
基尔列特堵住她的话。
这间屋子里应该还有另外十数名仆佣。他们之所以不在这里——理由很简单,也许现在正有其他的魔法战技官保护着他们……但不可能完全没有人遇难。
“绘其诺……绘其诺呢?索利乌呢?他们没有和你们在一起吗?”
奈奈用悲壮的表情问道。
她应该已经想到最糟糕的结果。
不过……
“我试着用魔法找寻,他们正在屋子外面,处境应该比我们还安全。”
总管说。
奈
奈放心地叹了一口气。
“公主殿下——请往这边走。”
一个女仆挥手叫她。
“我们会维持住这个防壁,请您先休息一下。”
看来,这个女仆也是个魔法师。军属的魔法师——魔法战技官虽然不多,但基尔列特所率领的军团里,魔法战技官的比例相当高,是军团的一大特色。
“谢谢,那我就不客气了。”
奈奈谨慎地维持着防壁移动。
维持(守护阵)的人碰到对方时,会在防壁上稍稍开一个洞让彼此保护的空间互相融合。虽然要花点时间——过程还蛮微妙的——魔法战技官会补足奈奈经验不够的地方,让两个(守护阵)毫无问题地融合在一起。
奈奈叹了一口气,解除了自己的魔法。
虽然这是比较基础的魔法……但长时间维持魔法对她这个入门者来说,负担还是太重了些。
“可是……没关系吗?”
“这个规模不算大……所以我这把老骨头还可以撑个半天。”
总管面露憔悴的表情笑着说道。
“我们另外还有一个魔法战技官,如果我累了,还可以交班给他。”
“不过……”
基尔列特环视四周说道。
“我们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里,我们要想个办法逃出基。”
就算不会被这个恐怖的变形和变质怪侵犯,但在这里待上一整天的话,精神也会先崩溃。
“不过……这到底是什么?”
“——恐怕是。”
一直维持沉默的珂琳开口。
“是(教会)里被称作(第六圣者)的东西。”
“(第六圣者)——不会是和(第三圣者),不,是(总统天使)一样的生物兵器吗?他们是秘仪继承者的手下——”
“是的。”
珂琳对着基尔列特的问题点了点头。
接着她环视四周——将她所知关于这个怪物的情报,一五一十告诉大家。
※※※※※
“外部的攻击几乎没有意义……吗?”
绘其诺睨着不时抽动的房子说道。
“若有某种程度以上的破坏力——譬如说,强力的炸药、火炮或是攻击魔法,应该可以暂时在它身上打个洞。”
朱利得答道。
破坏构成物质是有可能的。
当然。(炼金天使)也有可能把自己的身体化作钢铁也说不定……不过看着它到目前为止的变形和变质行动,实在没办法感受到它发动和制驭能力的合理性。
就算是钢铁,只要密度和形状不对的话就会变得脆弱。锻铁——用敲打及温差来炼铁。就是为了要提高铁的密度和性质。不过他不觉得那个(炼金天使>会考虑到这一点。
那个乱七八糟——生物和非生物混杂在一起的东西,不可能确保物质的强度足够。
可是……
对(第六圣者)而言,它除了本体之外,都可以找到替代品来修复——说穿了就像衣服一样,就算被破坏得再糟糕,穿着它的人也是不痒不痛。
“那从内侧进攻呢?”
“就攻击本体面言,从内侧打和从外侧打是一样的。”
“只要用某个程度以上的破坏力——就能打个洞对吧?”
绘其诺像是再次确认般问道。
点头——然后朱利得才注意到。
“原来如此……中庭里有旧型的大炮嘛。”
“你也知道啊,啊——你们有调查嘛。”
不管他们的目的是暗杀、还是保护奈奈……拿着克拉基里斯公爵别庄的平面图行动,也不算是什么怪事。
“不需要调查,这是出了名的事。”
朱利得说。
“基尔列特大人一如以往地保养着它们……所以.应该随时可以派上用场。之后再用魔法——用防壁系的防御魔法来把空洞固定住的话,应该就可以逃走。”
“的确。”
朱利得点头。
“可是那也得里面的人注意到这件事——啊?”
“他们会往意到的。”
绘其诺断言。
“因为有基尔列特大人和珂琳在。”
“你还真相信他们。”
朱利得说。
但绘其诺却露出讽刺的笑容否定。
“你错了,这是必然的结论。如果连我都想到了.他们两个就一定想得到。而且——我本来就不是那种动不动就相信谁的人。”
“……是喔。”
朱利得苦笑。
他大概理解到绘其诺是在嘲讽像(教会)这样——相信某个人,把未来交给某个人。以‘信仰’为生的信徒吧。
“可是……”
朱利得看着自己的手说。
“就算相信谁、相信些什么……也并不一定代表不负责任喔。”
“…………”
“很多时候……那是需要勇气的。”
“我知道。”
绘其诺不耐烦地回应。
奈奈公主的笑容划过他的脑海。
‘就算被背叛,我也会自己担起责任。因为我们不可能把心底的一切都摊开在对方眼前,所以只能相信对方所说的话。如果是这样的话,比起疑神疑鬼地过每一天,那我觉得选择相信他、然后被他背叛还比较好。所以——我可以相信别人吗?’
没错——他知道。
就是因为知道,所以他才会尊敬奈奈和巴尔提利克。
那是他做不到的事。
“我知道——但我做不到。”
“真是可悲。”
“吵死了!你管太多了——神棍。”
绘其诺不屑地说。
“你不喜欢宗教吗?”
朱利得叹了口气地问道。
“不喜欢。”
绘其诺开门见山地说。
“只要一看到心灵脆弱的家伙聚在一起,互相舔舐着伤口、找着对自己有利的藉口。我就觉得烦。”
“…………”
“如果只是那样的话就算了。因为他们没有自信,所以他们会为了否定和自己不同的论点而攻击……为了让自己成为绝对的正确和让自己安心。”
“不是谁都可以变得坚强。”
朱利得说。
“如果要求每个人都和自己一样坚强——那不仅是傲慢.更是心灵暴力。”
“脆弱就是一种罪过。”
身为拉蒂冈帝国皇太子的记忆告诉他。
父亲因为脆弱的心灵而追求力量,最后沉溺其中的记忆。母亲因为父亲的暴走而过世的记忆……年幼妹妹的记忆。
“不管是攻击他人的弱点、忘记自己的弱点,还是不承认弱点而互相舔舐伤口,以及不注视着现实的人,都一样!”
“…………”
“啧——现在不是玩这种无聊问答的时侯,就算我们成功脱逃,但不把本体打败的话,悲剧就会一直重演。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绘其诺硬把上一个话题结束说道。
当然——他并不期待朱利得会告诉他一个具体的方案。
但是……
“我来挡下(第六圣者)。”
“你说什么?”
“你们尽全力离开这里,就算我再怎么争取时间也是撑不了多久的。”
“…………”
绘其诺伸出手抓起朱利得的衣领。
“你想死吗?”
“吾辈绝不惧死,我们将回到伟大的神身边——”
“——别开玩笑了!!”
绘其诺像是要压碎朱利得的滔滔不绝言论般怒吼着。
“你们这些浑帐,别说什么勇气或是觉悟的!完全相反!你们只是因为害怕死亡而不愿思考吧!只是为了要麻痹自己的脑袋吧!怎么可能会有人不怕死!!”
“就算是这样——”
朱利得静静地笑着。
“也跟你没关系吧,就你而言,你还少了一个敌人呢。”
“…………”
绘其诺本想继续开骂…………但他却在发声前闭起嘴巴。
像是累了似的,他放开朱利得的衣领。
“……随便你了。”
他呻吟般地说道。
※※※※※
克拉基里斯公爵家别庄内。
就像绘其诺所想的一样,他们正在讨论用中庭大炮来作战的计划。虽然他们也讨论过要让魔法战技官利用魔法打洞——但在敌暗我明的状况下。还是先让魔法师们储存体力比较好。于是他们开始调查大炮是否还能使用。
“看起来没事。”
走到中庭的基尔列特看着散发黑色光泽的大炮低声说道。
事实上……要施放大规模的攻击魔法需要一定的准备和体力。因此,两位魔法战技官正准备着——此时,维持保护他们的(守护阵)这个工作,就掉到奈奈头上。
但对经验不足的公主殿下来说,这个负担实在太大了。
虽然(炼金天使)有可能已经侵蚀了大炮,不过现在看来是没有问题。
“动作快,我们没有时间!”
基尔列特下令。
两位魔法战技官——总管叫做拉米利欧。女仆叫做梅拉尼亚——负责暂时打开(守护阵)的魔法防壁,让大炮进人防御圈。同时其他的女仆和管家们.负责快速地从弹药箱里取出火药和炮弹,朝大炮跑去。
这个场面充分反应出大家在军中的历练。看着大家精准的动作,连不安的奈奈都稍稍放心。
但是……
“…………”
没有确切的根据。
但奈奈的胸中却有一股没来由的不安迅速膨胀。
亚妣丝特死前的模样划过脑海。
“等一下!”
就像是在等她那一声。
吼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大炮——怒吼。
瞬间扭曲。
“退下!”
听到基尔列特吼叫声的管家和女仆立刻跳开。
但突然从大炮表面出现的十数只触手抓走了两名管家和两名女仆。
“咿呀……!”
“啊啊啊啊!?”
牺牲者们哀号——随即开始变质和变形。
肿瘤冒满他们全身后随即破裂或是融化,不断创造出新的形状。
“退下!!”
看到其他人意图去援救,基尔列特再次斥喝他们退下。
虽然残酷,但这是正确的选择。
被触手抓走的人已经救不到了。
免于大难的管家和女仆们在短暂犹豫后。听从基尔列特的命令继续往后退——
“……其为威力!其为天诛!瞬间造访的审判之刃!与光同现,歼灭敌人!故吾于敌前唤其、乞求其力!天之愤慨与电光魔剑降下!”
老总管兼魔法战技官——拉米利欧大声叫道。
不,错了。这是咒文咏唱。
“雷刃啊——攻击!”
从老总管伸出来的掌中…………不.是离掌前不远的空中,发出了一道电光。
原本折成数重、到处乱跳的电光,收缩成螺旋般的模样,给了原本是大炮的东西重重一击。
大炮,惨叫。
吼喔喔喔喔喔!!吼喔!吼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鸣呜呜呜呜呜呜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简直就像是个恶质笑话一样。
从安全的地方来眺望这一景,搞不好真的会笑出来——看着大炮扭着身体.从炮口中发出怪声怪叫和吐血的这个场景笑出来。
只有鲜明的血红色……让人感觉到这不是梦境。
“……敌者应当悲叹,在吾等绝对的防壁保护之下!守护阵,出现!”
随着奈奈的叫声响起.被雷击打出去的大炮,被防壁排除在外。
打算顺势而上的触手们也被魔法防壁挡下,徒然拍打着空气。
不过……
“它有智慧吗……”
基尔列特咬着嘴唇说道。
身经百战的老将对自己低估敌人而感到晕眩。
他被敌人丑恶且毫无秩序的姿态所骗——太早论断它没有智慧。
的确,从珂琳那儿得到的(第六圣者)情报并不完全。末端的暗杀者不可能完全知晓(教会)的秘密武器.只是在正体尚未明确的异样敌人面前——基尔列特把自己所知道的情报当做是‘全部’了。
而且,他以前曾和(第三圣者)——(总统天使)对战。那时(第三圣者)并没有明确的智慧和自己的意志,只是寄生在人类的脑中藉以活动,所以基尔列特以为它们是一样的东西。
不管怎么说——他都上当了。
(第六圣者)看穿基尔列特一行人会使用大炮,所以事先把大炮变成怪物。但是却不改变它的形状,一直等到基尔列特一行人靠近为止。
四名部下因此丧生。
而且——
“梅拉尼亚……!”
一名女仆压着嘴角说。
先前的雷击已让被融合同化的人死去。能够不用忍受变成怪物一部分的恐怖和苦痛就死去。也是一种幸福吧。
不过——
“糟了……”
基尔列特低语。
他失去了一位贵重的魔法战技官。
而且——
“非常抱歉。”
拉米利欧边深呼吸边道歉。
“我不小心……”
他忏悔没等基尔列特下令就使用攻击魔法一事。
“没关系,你做得很好。”
基尔列特把手放在老总管的肩上感谢他。
如果拉米利欧没用魔法攻击敌人让它停下来的话,恐怕牺牲者会更多。而且被卷走的部下也必须面对超乎想像的痛苦和恐惧。拉米利欧瞬间下的判断并没有错。
但这并不表示没有问题。
刚刚那一击似乎消耗拉米利欧不少体力,他已经不年轻,而且强力攻击魔法的高速咏唱夺走他不少体力和精气。
也就是说——
“奈奈……你会使用攻击魔法吗?”
“……我只会用很弱的……”
奈奈说着,摇了摇头。
的确,她不是个魔法战技官——而且还是个入门者.怎么可能会用强力的攻击魔法。她会用的不过就只是护身用的轻量攻击魔法罢了。
“是这样啊——”
基尔列特的表情扭曲——盯着还在哀号的大炮。
已经不能用大炮了。
魔法战技官死了一个,另外一个则疲惫至极。
再加上奈奈公主所会的魔法,也不够强力到改变局面。
所有手段都被夺走了。
“没有其他方法了吗——没有了吗?”
基尔列特说着,咬住嘴唇。
※※※※※
时间缓慢地流逝。
对只能等待的人而言,时间过得特别缓慢,非常痛苦。
“还没啊……”
绘其诺不耐烦地说。
已经过了珂琳和基尔列特准备大炮需要的时间。黑夜也正开始逐渐泛白。当然,他们也有可能是因为什么原因而拖延了——
“……或是已经。”
“闭嘴!”
绘其诺打断朱利得的话——站了起来。
他等不下去了。
“该死……我再靠近点探查一下。”
“你最好——”
从绘其诺背后传来的,不是朱利得的声音。
“不要去比较好喔?”
“…………”
绘其诺回头。
眼前应该只有常绿树的树干而已——
“——!”
风景瞬间扭曲。
崭新的色彩流入,因为被一只看不见的手压退而产生的扭曲之间,出现一个轮廓。虽然看起来就像是空气扭曲一样——
“是幻术吗?”
朱利得低语。
接着——下一个瞬间,那里形成了一个人影。
“你……”
绘其诺呻吟。
站在他面前的——是索利乌。
“里面好像有点麻烦事的样子——不过奈奈公主殿下、珂琳和那莉亚都没事。遗憾的是亚妣丝特和其他几名仆人都牺牲了。”
“……你是谁?”
朱利得摆好架势问着。
朱利得和绘其诺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个轻薄的吟游诗人靠近。能使用幻术者绝非常人,如果索利乌真的想杀人的话,两个人可能早就在不知不觉间被做掉了。
“流浪吟游诗人。”
“喔?”
朱利得低声说着……手腕上突然闪过一道光。
同时一道发光的线连起(圣义执行者)和自称‘流浪吟游诗人’。
是(圣者之泪)。
必杀的玻璃子弹,朝向脸上仍带着笑容的索利乌飞去。
不过……
……啵咙……
琴弦震动。
透明的凶器在打人索利乌的脸之前停在半空中——就像是害怕他弹出的鲁特琴声一样,直接掉了下来。
“最近的吟游诗人也会使用魔法吗?”
“嗯嗯是啊。”
索利乌说,没事般地笑着。
“那把鲁特琴——是发动体吗?”
“您眼睛真利。”
发动体——通常都是指‘长杖’。
发动体原本是为了要增幅魔法并节省咏唱咒文的东西,但由于它不仅贵,而且每个发动体都有其特色,是一种会选主人的麻烦道具。听说选对合适发动体的的魔导师,魔力可因此提升二到三倍。
“我也很想问你。”
绘其诺苦涩地问。
“我从以前就很想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唉呀。”
索利乌轻薄地笑了。
“我也觉得你应该已经发现了——”
“就算使用‘长杖’,不用组起印记或咏唱咒文就能使用魔法的人算是超一流的……和塞洛维尼安大人同一等级。那种家伙不是到处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