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天
神明大人是为了帮助人们解决困难而存在的。
(神明大人,世上居然还有冒充巫女这一神职的cosplay女,她还把善良的学生当成奴隶使唤。请您惩治她。)
啪啪。我用手拍出这略带吵闹却令人愉悦的声音后合掌。
被昏暗的前殿吸入的小市民的真切心愿,我相信神明大人他一定会因此而感动的——
这里是穗积之宫神社。
这不仅是小镇唯一神社,同样也是市子的老家。
这是唯一一个和她所穿衣服最无违和感的非常珍贵的地方。
且说,前些天被她强行拖到那么远地方的我,为何现在会身处可称之为犯罪现场的这里呢。
从各方面各角度,都抱有危机感的我,从昨晚开始就把所有能想到的理由都罗列了一遍后,开始劝说市子。
「为了让我们的相亲能顺利成功,我想一定要去你家神社拜拜」,其中这条迫于无奈而出口的话,貌似发挥了作用,市子总算答应了我的请求。
一旦参拜结束,估计她打算马上再继续实行那名为散步的死之进行曲吧,这可不行。
从现在起我会动用一切手段,直到太阳下山之前,都不会让她离开这里。
因为她也知道一旦太阳下山,就无法继续。这样的话,接下来就是找过夜的地方了。
最关键的地方正在于此。我觉得市子她不会在离家这么近的情况下,还特意留宿在别人的家——那样,我们今晚过夜的地方就会变成各自的家。
这样,接下来就不由她了。直到相亲结束为止,我都会像这样宅在家里。
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出门,我要把剩下的时间拖过去。
这就是我全部的计划。一旦成功,前方有名为自由的解放等着我。
「你还真的很热诚地祈祷呢。」
穿着白衣红裤的狱吏用充满怀疑的眼神,审视着犯人。
「因为是希望相亲成功的祈祷,所以,汇集了我所有对神的信仰心。」
「那就好。」
虽然市子微笑着说这话,但我已从市子的嘴角看出,她其实想说「反正你完全没有这么想吧」,市子她毫无疑问可归为超能力者。
嗯,不管祈祷多久都行——不能让市子对此抱有怀疑。
(那个。刚才的祈求因为受到恐吓,不得已让我取消吧。非常抱歉,请一定要保佑我相亲顺利。)
为了不让这位比起神通力,魔力更强的巫女看出什么来,我偷偷地再次拍了拍双掌。
只是,这个神社不管什么时候看到,都十分奇特。
那条只看得出是用于表现苦行的长长的石阶,通往庄重的拜殿。
穗积之宫神社的拜殿,这种说法并不是一种比喻,而真的是只要登上石阶就能直达拜殿,这样的行为相当于往置于最上层台阶处的赛銭箱里扔香油钱。
宽阔的石阶的前方显现出的拜殿威容,犹如巨大的门立在那里一般。
一瞬间会让人猜测,是因为神社内部狭窄,才把拜殿排挤在外,从而形成了这么奇怪的建筑结构,但其实拜殿另一边的占地面积才大得惊人。
但是,唯有本殿被独立建造在此。
宽敞的神社院内深处,除了放着神体(各神社都不同的用于供奉的圣物)的本殿之外,就再没其他。
既没有神社内必不可少的社务所,也没有神乐殿,手水舍,甚至连鸟居也没有。
如果真要说有什么的话,也只有穗积之宫一家所居住的豪宅了。
「那个,市子啊。穗积之宫神社祭拜的神明大人是?」
「你连这个都不知道还祈祷啊!?」
「嗯。」
本次作战成功的关键在于如何让市子生气这点上。
从表面来看,也许会让人觉得这不是会产生反效果嘛,但请好好地动下脑子。
市子在这种的情况下,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呢——我迅速先开口畅所欲言起来。
「在你用看爬行害虫的眼神注视我之前,请先稍微思考一下。其实没有比这更合理的参拜了。本来参拜就是死马当活马医。如果认为只要祈求就一定能实现的话,那也太可悲了吧。如果因为深入了解这里的神明大人,进而对其期待有所增加,在其后许的愿,最后却还未没能得以实现——嗯。明白了吧。也就是说,许愿之后才去了解这里神明大人的详细情况的人,从一开始就无任何期待,说着"原来是这样啊",对结果的认同接受概率,以及"说不定会实现"的可期待概率也会上升,这才正是合理,符合实际的啊。」
「你所谓的"合理性",由我看来从本质上就是错误的。」
市子把我那无用的长篇大论嗤之以鼻。
「首先,对小狗你来说,神明大人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存在?看样子我有必要从这点开始和你解释一下啊。」
是的,市子「打算对我进于口头教育」。
也是说,与此相对的时间也会这样被浪费掉。也许两人谈话所花的时间并不多,所谓积少成多。这点时间也不能放过。
「你去那里坐好。」
「嗯。」——
在很久很久以前,到处都有神明大人。
曰:山中有神,河中有神,石,木中亦有神。人们认为,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事物都寄宿着神。
所谓的八百万神正是此意。
如此之类的演说,我都听腻了。对我来说只是音波催眠。
"神"既不会去支配人类,同样也不会强迫人类服从他。
换言之,神和人类是平等的。正因为如此,人类供奉神——神道是指神对人类的良心的全心全意地信任,在此基础上才能成立。
人心善恶的观念随着时代的变化而变化,所以神道也会随着时代的变化而变化。
人类供奉神尊敬神。所以神会救助遇到困难的人。
神会救助遇到困难的人。所以人类会供奉神尊敬神。
这就等同于人与人的关系、良心和良心的关系罢了——
换言之,神和人类的关系就是两者自然而然的沟通。
「因此,参拜本来就是指——」
好势头。
我知道这些都是市子的现学现卖,但我像是真的很同意她说的东西般,点头聆听。
我至今还是不明白为何市子会对『神巫』这个称呼执著至此,但她叙述的这个故事,还真的几乎都是她从某人那里听来的。
那位是她在这世上最尊敬的存在,同时也是她最亲的亲人——
「——正是如此。没有意义的。」
「哇!!」
突然从身后传来嘶哑的声音,令我不由地尖叫起来。
「什……」
回头一看,那里站着一位身材矮小——我熟知的老婆婆。
黑色唐衣(高级和服),白色的裤裙,黑白两色犹显突出的反差,前额的钗子,和着垂在两边的日阴线(注:在祭典、神事时,系在祭祀头冠左右两边,垂下的青色或是白色的线组)如果是平时——她会穿所谓的常服——比这身要略轻便,但现在是祭典期间,所以婆婆穿着平时很少穿的正装。
「请……请不要吓我呀!」
「我只不过接了个话而已,轮少爷」
好吧,是没错啦,但您这么悄无声息地从背后偷偷靠近,这对心脏可不好。
「特地过来参拜的嘛,值得夸奖啊。」
「不,不。您过奖了」
……惨了。
「但你来这里参拜的同时,还在此大声发表意见说这毫无意义的心境,果然还是我无法到达的境界啊。」
「呀,那个。」
「我还真佩服你这种笑着谈论神罚,毫不畏惧的豪胆。不好意思,让我这样的老婆婆来讲给你听,我来告诉你一个很久远的故事吧。曾经神明大人降临到此,可怕的神罚故事吧。」
「……对不起」
「那次也是,开端只是很小的一件事……曾经有个把参拜这事当成无聊之极的笨蛋,只不过是这样的小事罢了。像你这样的胆大的男孩子也许会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我却直到现在,光想到当时的情况就觉恐惧席卷而来……噢,我仔细观察了你一下,你像极了已经不成人形的那位。」
「对不起!真的是对不起啊!」
不愧是市子的祖母——既能言善道,又伶牙俐嘴,一句话来形容就是尖酸刻薄。
我万万没有想到跑到这里会遇伏兵啊。实在是只要和这人一说话就会引发我神经错乱的啊。
不知道这可不可以算是因为她那个职业的关
系。
除她们以外,我从未见过其他的神职者,所以不太清楚,如果说神职者都是"这样"的话,我完全可以相信,蔓延于这个世间的鬼魅魍魉都是他们在暗地里消灭的。
神社这个词汇的本身体现出来的不可思议感,以及实际造访此地而切身体会到的弥漫在此的神秘氛围。
两者相辅相成——不,就像是神社的实体化,看起来充满破绽,但事实上是毫无破绽的。
让我最感神经错乱的关键点正是这点,我只要一站在这人面前,就会不由自主地就地立正,会真的去认真思考,这个世界上也许真有"神明"的存在。
「奶,奶奶大人,我看已经够了……」
说起来市子她也是站直身躯,惶恐不安。
这位正是她真心充满尊敬之情的人,同时她也是市子的奶奶,这个穗积之宫神社的当家神主——确切地说是宫司——玄婆。
正如我所感到的那样,『玄婆』她的行为举止有强烈的"那种感觉",所以被小镇的居民爱称为『玄婆』。
玄指天空之色,有深远难测之意,这其中蕴含的道理嘛……好吧,先不说这个。
「小狗他,噢不是,我会好好地管教他的,噢不是,我会好好把这个道理传诵于他的。」
玄婆对于市子而言,是唯一特别的存在,所以只有在玄婆面前她才是真正的"好孩子"。
市子她自己从小就受玄婆严格管教,对玄婆的感情是由日积月累的恐惧心,纯粹的尊敬、血缘的亲情等各种感情的交织,简而言之,玄婆是这位完美无缺假冒巫女唯一致命的弱点。总之玄婆完全能无条件地降伏她。
「市子啊。轮少爷他已答应当你此次的相亲对象,你有没有给人家添麻烦呢?」
「啊,怎么可能!我和小……和他可是亲密无间的啊。」
那是当然,奶奶大人。
绝对没有日日被人身攻击,被当成宠物对待什么的噢。汪汪。
「完全是靠缘份才能相遇的二人啊。我相信我的孙女会好好地珍惜这份因缘的。」
「那、那是当然的!」
市子惊慌失措的样子还真是有趣。
这样精神萎靡,缩手缩脚的市子只有在穗积之宫神社才能看到。
向玄婆您予以声援!!
「嗯——好了,小狗,不,轮少爷啊」
你前面是故意说错的吧,混蛋婆婆。你到底知道我和市子之间多少内幕啊。
「前面说的那事,你没有说错。参拜是没有什么意义。」
对宫司的意外之语,我愣愣地应了一声。
「所谓的参拜呢,只有站在穗积之宫神社的土地上,才会有意义噢。因为我们供奉的神灵不会停留在一个地方,不会在原地等候参拜者频繁地造访此地。」
我难以揣测玄婆她说这句话的意图,瞬间不知道怎么回应才好。
「你前面说得没错,就是这样,在神明不在的时候祈祷,神是不会听见的。」
「那个……神明大人,不在吗?」
「一般情况是的。」
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神社这地方——先不管我本人信不信——这里是供奉神灵的地方吧。掌管神社的宫司本人断言神明「不在」,这话是不是有点不妥。
「但是,只有现在这个时期,才可以直接传达到神明那里。如果这都不叫参拜的话,什么才能称之为参拜呢?」
「也就是说,简而言之……」
「祭神已经归位。正是如此,此时许愿才会有意义噢。」
神明大人……他回穗积之宫神社了?
「呵呵,你的脸上写着"你在说什么呢,你这个混蛋婆婆。老年痴呆的老人呆在房间的角落对着墙说话就好了。"竟然能表现得那么露骨,反而让人觉得酣畅淋漓啊。」
「没有!我没有露出这样的表情……」
……没有露出这样的表情吧?
「轮少爷啊,你想想看。相亲不是已经开始了吗?」
「嗯,是啊……已经开始了。有什么问题吗?」
「只有供奉的神灵降临,相亲才能开始噢。本来"祭典"就是为能让神灵在此尽量多停留一刻而举办的活动而已。」
根据玄婆的说法,"等待"这个词才是"祭典"的起源。
祭拜神明就是等待神明,原来用来等待神灵降临的地方发展到后来就成了神社。
于是一旦神明降临,唱颂歌,跳祭舞,向神献上神酒、神馔供奉,只为能让神明能在此多停留久一点——这就是"祭典"。
原来如此。这样说来我就能接受了。既合情合理,也算个有趣的杂谈……但是。
「我已明白祭典的由来,但你不觉得这种说法有些自相矛盾吗?不是为了让神灵在此尽量多停留久一点,才举办祭典的嘛?但却又说祭典是从神明大人降临后才开始的。」
「呵……呵呵。呵呵」
于是玄婆愉快地笑了了。
「真是聪明的孩子啊。的确如此。的确如此。在十五夜草町,这个法则确是稍有不同。首先神仙降临到此——掌管神社的宫司得察觉此事,是至关重要的噢。正是如此今年才会提出决定举办相亲的。」
「像是听到神明之音……之类的?」
这话由我本人说出来自己都觉得不像是真的。能让我说出这种话,这正是玄婆的厉害之处。
「呵,我那老化的耳朵就算想听,也做不了这么厉害的事噢。」
明明不管在这个小镇哪里说你的坏话都会被你听到。
「不是"听"是"察觉"噢。今年举办"相亲"的事,下决定举办的事——这些事的本身就是今年神明会降临于此的证明。」——
宫司宣告降临的神明是"水神"。
「这个神社供奉的神灵是存在于名为天空的海里」
「叫天空的……海?」
「正是如此。可以无限延伸的虚空大海长年存在于我们的头顶吧。正因为他住在那里,所以才能长年守护着我们。就算是再怎么微小的心愿,神灵同样也会侧耳聆听……」
玄婆严肃地诉说着。
「当那微小的心愿传递到神灵那里时,小镇会飘下一丝雨。」
把天空看成海什么的,果然是奇怪的神话故事,但——
是吗,是水神啊。明明在夏天就算只是听人提起水都觉得讨厌,却偏偏还是水神大人啊。
啊——这么说来,被供奉水神的神社巫女当作宠物对待,也算是水难的一种吧。……但这却不是只有夏天才有,我的奴隶日子可是全年无休的。
啊,原来如此啊。
难道说,「祭典日其实只是指最后那天而已」这说法……
「祭典日并不是指水神降临的那天,而是指"送他离开那天"是吗?」
「呵。比起我,在敏感度上也许你还要更胜一筹。正是如此。虽说是从神明降临那天开始算已成了定则,但在这里送走他的那天才算是真正的"祭典日"。」
所以,虽把相亲期间称作为祭典也不算错,但正确来说,真正的祭典日只是最后一天。
确实蛮奇怪的。不是为了延长神灵在此停留的时间,而是为了送走他才举办祭典什么的。
「然后,水神会在那一天留下一样礼物。」
玄婆说了令人意外却意思模糊不明的话。
「在祭典结束后——神灵会留下名符其实的『夏祀倚的遗赠』噢。」
「什么……是什么东西呢?那个『夏祀倚的遗赠』?」
「那不是用语言可以传达的东西,也不是用语言就能描述的东西。」
这就像是猜谜语。
「对现在正在参加相亲的你们来说,告诉你们这些并不是件好事。但真要说的话——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东西,但会有身为人无论如何努力,怎么也得不到的东西噢。」
是因为我傻傻地看着玄婆的关系吗,所以她才会这样又加注一句——
生活在名为天空的海里的水神一直保佑着我们,有时会顺应大家的呼唤降临至此。在此小镇停留数日的神明大人,会在"祭典"这一天向大家展示一个奇迹之后,回归于海——
这就是此间神社供奉的神明大人的传说吧。
……在我思考这些事时,不知不觉玄婆消失了。
转眼之间,玄婆就在此空旷的神社院内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难道在上面!?我这么一想一抬头仰望,没有嘛——……可真有,也蛮可怕的呢。
「你的祖母……还真是一点也没变啊。」
一半是无奈,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一半是尊敬。玄婆她已经跨越
太多身为人类的界限了。
老实说,和仅仅只是原理主义的巫女孙女还真不是一个级别的。
市子她本人非常明白这点,所以,才会对玄婆采取毫不反抗的态度。
对于能挖掘出巫女本身无与伦比的价值的她来说,站在巫女之路最高处同样也是最遥远尽头的祖母,早已是最崇拜的存在,而不再是简单的憧憬了——
那么,以脱离预想很远的形式获得了我第一阶段作战的大成功。
但是,只有这样的话还不够。离日落还剩一段时间。
「噢对了。之前错过机会没问,这里供奉的神灵的贵称到底是?」
这里我们先一起回顾下现今的状况。首先,现在我们所处的地方是哪里。
是的,穗积之宫神社——也就是市子的圣地。只有以这里做文章才行。
「那个,小狗。你光是祈愿,可有关此处供奉的神灵之名,以及会得到什么恩惠,这种常识都不知道的话,还真有点……」
「不就是这样嘛,人和神灵什么的。」
我扇风点火,希望能适度地拉长市子的说明时间。
「真是的。你的样子有点奇怪。」
对,就这样,上勾吧。这可是我的赌上生死的游戏。
一句话来概括,让市子生气,也就是自我招唤之前提到的市子的御串。
但由于长年受市子的虐待,这种程度的几棒,我还是可以忍耐的。
长久受虐的身体,就是为了能在现在这一刻被有效利用。
究竟是我的身体先死,还是先日落西山。
真正的胜负现在才开始。市子——
「那么,我们走吧」
什么!?
迅速走向石阶的市子——怎么可能,难道我被你夺了先机!?
「混……!」
我越过已经开始走下石阶的市子,迅速敞开双臂拦在她面前。
「你能不能再告诉我些关于这里的神明大人的事呢。啊。我已无法抑制我那满溢而出的对神明大人的敬仰之情。」
市子,穗积之宫神社是此行的终点。我绝对不会放你离开此处半步的。
「你明明完全没兴趣的说。没关系啦,你不用这么勉强自己。」
敌人是熟知我思考回路的拥有"青梅竹马"之异名的身经百战的佣兵。
经判断,直截了当是不行的。那么实施第二作战计划。
「……这话说出来,我觉得不好意思,但我,今天能到这里来一次,真是太好了……。有种终于和长年寻找的珍爱之物相逢之感……」
「小、小狗……?」
「这就是穗积之宫神社的力量吧。市子……我,想知道更多关于这里的神明大人的事。」
「是,是这样啊……你认真的吧,小狗……」
但同样与此相对,我也深知对方的弱点。
「那么,我们一边走一边聊吧。走吧。」
什么!?我竟然估算错误——难道终于到了那个时候了吗?到了应该解开当年将军阁下交付给我「一旦有什么万一,那时就请用这个」的封印之时了吗。
「……市子,我有重要的话要和你说。」
「嗯?」
「此时此刻我要清楚明白地告诉你我的心意。我不能再这样自欺欺人下去了」
「什……什么事?」
「其实我……」
「嗯。是」
「其实……」
市子咽了下口水轻轻点了下头。是我的心理作用吗?市子的脸好像变红了。
「其实我——是巫女控啊!!」
市子的动作静止了!哈哈,一定是感动得在抽泣啊。
就是现在!胜负就看今朝了!
「咦咦!」
……我的声音走音并不是因为我说错台词。
市子无言地拿出御币,然后就这么。
右、左、右、左、右、左、右、左、右、左、右、左、右、左、右、左、右、左、右、左。
「别啊,我的脸要变形了啊」
「小狗」
「嗯。」
「我们快去吧?」
「说得对噢!」——
这时,突然跳进眼帘的是一个球体。
状似悠闲地与风嬉戏,在大气中轻飘飘地遨游着的泡泡——就像是不知从哪飘来的游泳圈。
有个小小的人影映在这小泡泡的表面上。
我们已经走到石阶最下层,抬头看到她在高高的石阶最上层,走下石阶的足音也是轻轻的。
「嗯。是的。说得好。是的。要不放弃接着找。不管找多少次,多少次。」
突然间破裂的小泡泡——站在那边,声音的主人就像是它的化身一样,是一位体形娇小长相稚幼的少女。
「……你……是……」
「我?我是——」
少女她。
看起来无精打采的少女。
用她那犯困的眼神盯着我。
用她那毫无精神的声音说着。
「我是『风』。」——
是的,她说了她的名字。
「风?」
对于如此异样的名字,我不由地重复一遍她的名字,确认是否有误。
「嗯。」
少女长得非常可爱。
理得很整齐的头发与娇小的身形是如此相配,给人以日本娃娃的印象——小孩子。
她看起来是如此幼小,我思量着这孩子到底是小学生呢还是初中生呢。
……但是,这姑娘身上不知何处透出不是小孩子的气氛。
因为,这姑娘不管怎么看,不管从哪里看,不管看多少次——就算佯装不经意地打量,她的全身还是围绕着非常非常慵懒的氛围。
孩子的本质是旺盛的好奇心。
眼睛看到的东西,听到的声音,闻到的气味,正因为自己掌握的知识不够,才会对这个世界存在的一切的一切感到新鲜,萌生兴趣。
明明应该是这样的,可眼前这位少女——怎么说呢,嗯。让人产生了种她对什么都不在意的感觉。
第一印象来说,有种遁世的感觉,过分一点,举例说明的话,就是那种明明自己面前就有垃圾箱,却还傲慢地指使远处的对方说「把这个丢掉」,并将卫生纸扔给对方这种程度的。
「喂,你这家伙。」
「我这家……」
……家伙?我惊讶得直眨眼。
「加油噢!」
「啊,嗯。」对于突然出现的那俯视群雄的高姿态眼神,害我不由自主地站直身板。
「那个,你……」
「我叫风。」
刚才少女也是这样说,这就是她的自我介绍吧。
就是那个吧。受漫画、动画片的影响,想彻底变身成自己喜欢的角色,是孩子特有的那个中二吧。
「嘛。那个先不管,先不管啦。」
「你说什么先不管。名字即为存在本身。被询问回答名字有何不妥?」
我本来打算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回应下,却反而像是踩到了少女的地雷,对此我有点坐立不安。
「你是想说头衔才能代表对方其本身的存在性吗?那么,您到底是个什么家伙?」
「说我是什么家伙……我只是高中生。」
「那么,一旦你不再是高中生,你就变得不再是你了吗?不是这样的吧。不管怎么样,你就是你。只有那些把头衔当成自我存在来看的愚蠢的家伙,才会因这种程度的问题就引发对自我存在的质疑。」
「哈?」
「所以,我是风。」
她义正辞严地说着像是能听明白又像是不知所谓的话。
「那么,嗯。我就称你风……好了。」
妥协。是为了能继续活下去的必要的手段。
「——你到底有什么事呢?」
我总算回到根本话题上了。
「道歉!」
「哈?」
无精打采的少女,那半睁半闭、好像要睡着的的眼睛,一直看着我。
「为什么我一定要道歉啊?」
「做错事就应该要道歉,不是吗?」
这么说是没错,但我到底对第一次见面的你做了什么需要道歉的事?
「还是说你已经变成就算做了坏事也不会道歉的坏孩子了吗?我好难过啊。」
「你稍等一下。首先……」
「快,道歉。就连我也生气了。」
「不是,那个」
「快~」
少女突然朝我探出身子,脸与我的鼻子近到只有几毫米的距离,不过还是双眼朦胧,看起来晕晕欲睡。
「……对不起。」
「好。我知道了。我原谅你了噢。」
嗯。少女像是认可我的道歉般点了点头。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了,这少女状似从神社院内出现的,但刚才那里真有这么个少女吗?
但是,算了,如果说参加相亲是这个小镇居民的义务,果然你也和我们一样正在相亲吧——我正想这么问的瞬间,少女像是对『相亲』这词有反应似的,我反而被她反问道,「你在进行中吧?」
我想她的意思是说我和市子也在相亲进行中吧。我回答道「是又怎么样」。
「你真没用。你到底在看什么呢?」
她为何要生气。
「你的另一位呢?」
「嗯?」
「和你一起进行相亲的那位。」
「我的相亲对象……是」我收回投在少女身上的视线,此时正好和因发现我不在而半路折回的市子视线相重合。
「小狗,你在干嘛呢?」
「原来你就是他的相亲对象啊。」
我还未说明,少女就已插话而入。
「他的?嗯,是我……小姑娘,请问有什么事吗?」
「你这个努力家。」
「哈?」
「之后也请以这个步调努力下去。我支持你。」
「哈?哈啊……谢谢……」
「嗯。终于告诉你了。还真不让人省心。」
「那个。」
「嗯,我总算心情舒畅了。」
「喂,小狗!这姑娘是怎么回事啊!?」
那个市子啊,还不如说,我还指望你能告诉我呢。
「小狗?是在叫你吗?」
完成不听别人说什么的这位姑娘,这次似乎对我的名字很有兴趣。
「嘛,是啊。」
听着,小姑娘,这里站着的,可是能在大人的世界里伪装成巫女,装得人模人样,其实上却是把他人作为佣人使唤的可怕魔女喔。你要小心啊。
「嗯嗯。绰号可是友情的象征啊。那么,你的绰号叫什么呢?」
像是对此深有体会地点头的她,这次向市子询问道。
明明是一对一,面对面的对话,为何会有种市子的话被无视之感,不过她总算因为这句话回过神来了。
「呵呵,问得好。我正是,这个穗积之宫神社的——」
每次遇到陌生人都会出现的"神巫对话"。
因为我和市子在一起的机会甚多的缘故,为此迄今为止不知听了多少遍了。
「市子(ichiko),我可以从这个名字里看出,"市(ichi)"是数字的"壹"(ichi)」(注:日文"一"的发音是ichi,日文汉字有很多是同音不同字,所以,光从读音上可能无法反应出正确的汉字写法)
哪曾想那少女不知为何抱着胳膊思考起来,然后又再次开口针锋相对起来。
「诶?啊,不是的,不是这个汉字。」
「"壹"应该是"one(汪)"的意思。」
「嗯,嗯嗯。但是,ichi写成汉字应该是……」
「也就是说,你是『狗狗』。」
「请认真听别人讲话啦!!」——
我禁不住笑了出来。
对话完全对不上的两人,她们之间的对话如短剧小品。
「也就是说你是狗狗。」
「你等一下。请不要把这说得像既定事实一样。」
「也就是说,你们是叫狗狗的主人和叫小狗的佣人,但并不是人与狗,是新形式的主仆关系。因狗,为狗而生的主仆关系。也就是『主犬从犬』。」
她这超能力也太厉害了。不要说听进别人一半的话了,明明一句话都没听进去嘛,竟然还能得出这个结论,还真是了不起。
「好,那么"仆人"的一方就是。」
等下,为何要毫不犹豫地朝我看?
(……嗯?……)
那时,我觉得与少女的对话中有什么东西卡在心里。
「怎么了?」
「没什么……啊,对了。你相亲的对象呢?」
不知自己为何耿耿于怀,但相对的,我总算想起这姑娘到底在干什么了。
「对象?没,没有啊。」
果然是这样。这个姑娘和她的相亲对象走散了。
所以才会朝看起来最像正在相亲中的我们这里跑来吧。
什么啊。原来是这样啊。早知道是这样就好搞定了。
「那么,一起去找吧。你的对象长什么样?」
「是啊。你给我去找吧。」
喂。
「那个,那人长什么样?」
我重振了下精神,又问了少女一遍。
「什么样?找到它是你的职责吧。」
我的干劲一下子因为少女那理所当然的回答而减少了80%。
「连对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的话,就算想要找也找不到啊。至少把对方特徵告诉我吧。」
「你已经陷得这么深了吗。你还真没用。」
我被少女说得一无事处。
为何我必须被她责备。真不讲理。
(——好吧,等下,我要冷静。)
我按着太阳穴,尽全力控制住自己。
虽然她看起来晕晕欲睡,可事实上,也许是因为她内心充满了不安,不是嘛。
也许因为自身的过于不安,才会对周遭的事物过于苛刻罢了吧。
我动员我全部的良心,想要去侧耳聆听少女的话——
「明白吗?你要带着责任感去找!」
就算动员全部也没用。请求本部增援——
不知在搞什么的过程中,太阳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完全下山了。
「啊——我输了。」
「不要说泄气话!只要不放弃总会有新的道路向你敞开。」
对不起本部。已经不需要什么增援了。直接拿实弹实枪上吧。
「那个……啊——风小姐啊。」
「不用称"小姐"。叫风。」
我如果不自我欺骗一下,怎么叫得出口这么中二的名字啊!好丢脸。
「风(a)——……风(anemoi)」(注:风的发音是anemoi,原文一开始男主只发了一个a的音,就有点叫不下去了)
「……」
「风。」
「干嘛?」
总觉得少女面露欣喜。好像是这样。从她很困的脸上其实也看不出什么。
「就算我想找,可天这么暗了,实在是没什么希望。明天再找可以吗?」
反正这事一旦拖到明天就没必要干了嘛。
她失散的相亲对象已经回家了吧,到了明天两人在哪里再汇合不就好了嘛。
「对噢。还有几天呢,加油!」
本部,我已不需要枪了。快开坦克过来。坦克,就现在。
「你真温柔。」
市子在我耳边轻声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你指什么?」
「呵呵。我说你啊,果然一点都没变呢——我只是因此稍觉安心一点罢了啦。」
不知所谓。
「是的。是因为这样的机会又变少了,因此失去了察觉的机会。」
「你是指什么?」
「没什么啦,呵呵」
到底怎么了——啊。
……太阳下山了。
我胜利了……。
胜利了!在和魔女的较量中我胜利了!!
干得好,玄婆!风!来吧一起唱凯旋之歌吧!我在这场战争中活下来了!!
「那个市子。已经晚了,要不今天大家先回家吧?」
我觉得我就是为了说这句话才被生下来的。
「是啊。这里的话,今天我们就各自回家好了。」
喔喔喔喔啊啊啊啊!!
一旦今天回去,以后就全听我的了啊!好!关城门!我一步也不会出家门了!!
「那么,明天见了。」
市子对着那不会到来的明天微笑着,步伐轻快地登上石阶——与此相反,风开始下石阶。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因为寻找失散的对象,而误入神社,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总之因她我得救了。
这姑娘也打算回家了吧。
……说起来怎么回事。
「你为
什么要跟着我?」
风跟在从这往家走的我的身后。
如仅是这样的话,我也许会以为她家也是这个方向罢了吧,可我在意的是她那如螺旋桨尾流式的尾随。
「因为我听到了。」
少女的口气是如此的天经地义。
「听到?……你指什么?」
「声音。」
「声音?」
「嗯,所以,我过来好好看看!」
「……我觉得我和你说不通,这事姑且不论,你不回家没关系吗?」
这个小镇夜晚很黑。我想她应该也知道,我们没什么时间悠闲晃悠了。
如果家住在附近还好,可我从未在附近见过和她类似的姑娘啊。
「如果你回家,我也要和你一起去你家喔!」
到底是什么歪理让你得出这样的结论的。
「……如果你住得远的话,我可以送你。」
「你住哪里?」
我指了指不远处的房子。
「那么,我们走吧。」
你听听别人说话啊。
于是就这样,我和这自称为风的少女一起回我家了。
完全不知情况,总之是变成这样了。
嘛,也感觉是出于无奈,——虽说现在,我的内心深处对一连串的事抱有疑问,可我毕竟是圆滑的——但还有个问题。
如果这么把风带回家的话,不用说一定会被父亲质问的。
只有我一个人的话,只要一、二句「欢迎回来」「我回来了」的对话就可以结束,但如果把不认识的少女,加上在这个时间段带回家的话,作为父母的义务,交谈一定会延长。
这是让我感到最讨厌的事。必须要与父亲进行不必要的对话,这件事本身让我觉得疲惫不堪。
胡乱猜测,仅靠他的想像就让我遭受因那些明明没有的事而被追根究底的讯问,我可不想遭遇这些。
而且,还在外宿一夜之后。
为以防万一,昨天在借宿之前,有和父亲打过招呼……。
希望父亲不要担心?不不不,事先不打招呼就不回家的话,作为父母又必须做出一副担心的样子——造成的结果,就是今天到家后,我又必须去观赏父亲那延长的「我好担心你啊」之类的又假又无意义的假装戏码,加之又要受其责备之苦。
如果说是「相亲之事」,觉得父亲就会认可这些,可家是回了,却带着位不认识的少女这么回去的话……无聊的"亲子游戏"会因此变得更甚。
就是这样。
「我很久没来小狗你家了啊。」
以为自己好不容易脱离了魔爪,因如此愚蠢的事,反而造成了我自投罗网的结果。
就算除去父亲是市子班主任的这层关系,他也熟知这是我的青梅竹马,市子。
如果把风当作「市子的朋友」带回家的话,就不可能孤男寡女独处,再编些合适的说辞,定会缓解父亲对此事的不信任之感吧——除此之外,我也想不出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我好像听到旁边有人小声说「算你欠我的人情」,是我的错觉吧。
「轮」
我思考了各种"合乎情理的理由",我一站在玄关前,父亲就走出来了。
「——那个」
怎么说才能用最简洁的语言,得到最有效且最自然的结果呢?
「我有留纸条给你,但能直接遇上真是太好了。」
对于已在脑中模拟过各种场景的我来说,父亲的话超过了我的预想之外。
「其实,女儿们遇到了事故。」
「姐姐和妹妹!?」
我脑中的预想一下子都被吹没了——
母亲再婚那时,父亲带来的女儿们和我成了姐弟妹关系。
后姐和后妹。
曾一起在这个家生活了一段时间,但现在因一些原因而分开居住。
顺便提一句,我虽有手机,但并没把自己的手机号码告诉父亲,为此他才会写留条给我。
「啊,但不用担心。说是说事故,其实也并不是那种很可怕的事故。爸爸我只是为以防万一去看看罢了。」
一眼看起来平静的父亲,可那略尖锐的声音,以及变快的呼息声都出卖了他。
因为是姐妹们的事,所以父亲所说的不要担心也许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眼前"父亲"心里想的事,是如此显而易见。
于是,那时,我觉得不可思议。
……不可思议地能理解这样的父亲。
「我知道了喔,爸爸。替我向她们问好。」
啊。我。
也许我一直一直,就想看到"父亲"露出这样的表情吧。
我多少也担心着姐妹们,但比起那个,比起任何事来,还不如说我理解了——
是的。就是这个。这个表情。
父母的脸。
那是担心自己孩子的脸。那是当然了,他担心着自己的亲生女儿嘛。
和对着外人(我)的脸不同,这是只有对着自己亲生的孩子才会露出的表情。
我一直一直想看到这样的脸,想要去"理解"他——
「做好晚饭后才来的电话,所以晚饭我都准备好了。和往常一样吃吧。」
对着努力装出和往常一样的父亲,我也如往常一样回应,目送着他开着车远离我的视线。
如往常一样。
……一如既往。
院子里,父亲种的紫苑在风中摇曳——
日家是历史悠久的家族。
现在虽隐于穗积之宫家的光辉之下,但过去也是很厉害的名门。
到了如今已是非常普通的生活水准,和一般的家庭也毫无区别,但——只有一点,从那个时候被延续下来了。
日家"被水拥抱着"。
我的水难也是算其中之一。和日家有关的人,会因种种形式而遭遇水难。
……母亲也因水难而死。
事到如今,我还记得那时的情景……怎么可能忘记的了。
日家的人有水难相——说是因为先祖的行径造成的,这被称之为『水之拥抱』。
我在病弱的母亲嫁入日家成为后妻后没多久,就"被水拥抱"了。
日家,这两字所代表的"本质"就如与"水难"相连的言灵——这是唯一知道事情真相的玄婆说的。
……我也许一直怨恨着。
不,一定是怨恨着的。
如果不嫁进这个家的话,母亲也许就不会死了吧。
所以,我就像是被水强拥般,连呼吸都变得痛苦不堪。
我代替父亲,招待市子和风进我家。
「那就打扰了!」
明明家长不在,还使用有礼貌的说辞,还真是市子的风格。
「打扰」
一边说,一边稍微低了下头的风。
简洁的措词是她的风格,但突然被她这么一说,只会让我觉得自己被嫌弃了。特别是在市子的话后接着说这话,更容易引起别人误会嘛——(注:原文是"邪魔",日文里1可以翻译成"打扰了",2可以被翻译成"碍眼",所以单单"邪魔",容易被人误会,自己让人觉得"碍眼"了)
这种事都是些怎么样都好的小事啦,问题是怎么会有人叫"风"这种名字的啊。
「小狗的房间在最里面噢。请把这里当作自己家,不需要拘束。」
一走进我家,市子就发挥她的天性,她那神巫的精神力,开始招待起风来。这本应该是我的台词,而不应该由你来说啦。
「你把小狗的消耗品用光就好了,也可以随便破坏那些,别人无法理解,但对本人来说却是如黄金般价值的东西吧」
「可这样本人不是会很困扰吗?」
「你知道有一个格言说"又不是偷东西。只不过是借一辈子而已"吗?」
「嗯。说得真妙。现在有这样的格言吗?」
请不要把这种假话教给前途无量的年青人。
我的东西是市子的,市子的东西还是市子的。
有谁察觉到这种状态是非正常的啊。
「真的不用和叔叔一起过去吗?」
我一把风带进我的房间,市子就强扯着我的袖子,把我拉到玄关。市子在学校里叫我父亲为"老师",一旦出了学校就称他为"叔叔"。
因在意对方的立场,理所当然地变换对对方的称呼,这点让人敬佩,可既然是这样,也请你变换学校和家里的穿着。
「就算我去了,也派不上用处嘛。」
「但是……」
「就是知
道,所以爸爸一个人去了嘛。没关系啦。」
市子像是还想说些什么,但只是轻叹了口气又恢复了她平时的表情。「我明白了。那么……那个,让风小姐?先在这里放松下心情,留一会,尽量不要搞到太晚,早点把她送回家吧。」
就算是由市子说出这个名字,也略显不顺口。
「那个」
转头朝声音源头一看,不知何时风已从最里面的房间回到玄关。
「啊,啊,怎么了?」
「不用加"小姐"。是风。」
你就是为了说这个才跑过来的啊。你的耳朵也太灵了点吧。
「请不要在意。我不管叫任何人的名字都会带敬称。」
这样的话,也叫我『轮先生』吧。
不,称呼什么的都无所谓,如果说不会忘记对别人的礼貌的话,请马上再好好思考下,现在你对我的称呼是不是欠缺礼貌,立刻反省,即时撤销废除,换掉它。
「你的态度非常有教养,但我不需要,你省略掉敬称。」
「啊啦,怎么了?」
「这个名字,对于我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东西。」
风身上不知何处显出以此名字为荣的感觉,市子想了想。
「既然是重要的名字那更应如此了啊。我会带着敬意称呼你的噢?」
这是当然了。
说起来从刚才和风对话到现在,我看出来她说话基本上都直接跳到结论。
不盯着她问,她是不会主动说原因的,没有比这个更难把握她到底想要表达什么意思了。
「啊,呀,我那个……怎么说呢,我经常被人在名字后加上"大人"称呼,所以只有这个名字,希望你们不要加上敬称。」
这是什么爆炸性的发言啊。你到底是哪里来的大小姐啊?
这么说来,她同样也是在和市子不同的领域里脱离世事的呢,说难听一点也就是完全不看周围环境的那种吧。
而且,她说"这个名字",等于迅速承认是假名。
我还以为她只是因为自己叫"风",而不是"风小姐"这种冥顽不化又无厘头的原因才那么说吧。对不起了。
「——你想说自己是远离现实的那类?」
「对,就是那个。……你太厉害了。」
不愧是大小姐团体,这可算心灵相通了嘛。
「什么?厉……害?」
而且市子她是一经表扬就不行的那种。
看着风的那充满尊敬的眼神,她还当真了。
「嗯。你把我不能好好用语言表达出来的心情,用语言表现出来,真太厉害了。」
等一下,风!这是陷阱啊!!
「哈哈哈哈。因为我是『神巫』嘛!」
开始了——市子宗师登场了。你踩到了地雷了噢,风。
「我想你大概不知道,所以和你解说一下,我就是穗积之宫神社的神巫——拥有净化枯竭心灵的使命,不管何时,都担当着理解诸位心灵的工作。」
为何又扯到这神巫上面去了。是有什么原因吗?
「总之穗积之宫神社才是这个小镇的支柱。是的,如果要说的话,就像是承载着小镇众人的希望,面向大海前行的船舶。」——
南无。
对不起风。已经没办法阻止这家伙了。
平时就已经油嘴滑舌的家伙,现在被扔下这么多燃料,已经不止是舌头上涂上大量的甘油这么简单了。
对了。要不要和我一起成立个"市子被害者协会"呢。好,就这么办。
「嗯。狗狗你还真是自信满满嘛。不愧是努力家。」
「这……像我这样就被称努力家,还真有点不好意思呢……」
市子小姐忸忸怩怩起来。说起来这个名字像是在哪个都市传说中出现过。
「我从刚和你相遇的那会,啊,就知道这是我们命运的相遇啊。」
在此又诞生一名市子的崇拜者。这个小镇早晚沦落成魔女的所有物啊。
「不是,我们相遇只是个偶然。」
「……」
……嗯?
「啊,那个,因为穗积之宫神社很灵验,因此祈祷者也很能受到保佑……」
「我也有全力以赴地努力着。」
「……」
……太厉害了。这算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人敢说这种话。
「那个……你不是最近才搬到这里的吗?能参加相亲的只有这个小镇的居民,可我好像没见过你……身为神巫,我也打算与此相对,记得全镇大家的事,因为我对你实在没印象,所以才会认为你……」
算了,就算市子不认识人家,但是貌似至少对方是知道市子的吧。
「不是,我不是搬过来的。」
「那么,从以前就一直住在这里的吗?」
「不是。」
「……那么到底是……」
「我是风。」
在此期待的新人给予爆炸性的回复。
她耍了市子,竟然耍了那个市子。
说起来,不是耍市子的问题,而是风的回答可以算「完全没把她当回事」,这描述明显使用错误的日文却显得意外的融洽。
她说话正视对方,好好地正对着对方和人说话。
却让我萌生了「完全没把对方当回事」这种认知,她这种才能还真是了不起。
「……那个,从刚才我就一直在意……虽不想说这种话,但是对话如投接球那样才会成立的吧?可是你现在不要说去接球了,连拿都不想拿就直接埋进地底了吧?」
「原来如此,棒球是未知的连续剧。」
「你的意思是说足球和橄榄球都是事先定下胜负的吗?这要暗箱操作到什么程度啊。」
原来如此。就算能说会道有鬼才之称的市子也有这样的死角。
不管她如何花言巧语和人讲话,遇上像风这样的,先不管对方有没有认真听她讲话,面对持续说着无关话题的对方,不要说是驳倒对方,就算抓到她的话柄也没用,近似咒文般的洗脑责备的话同样也发挥不了作用。
与其这样还不如被对方无视呢。
如被对方无视,一开始对话就不成立,提出话题的一方会放弃,风的情况是「明明没有被她无视,却聊不起来。」
「嗯,胜负不公平可不行。」
「我想说……不管我现在是赢了还是输了,都觉得自己损失了。我想说我一开始就已经放弃了了。」
话虽如此,也不能说市子就输了。
我完全不知道,为何谈个话都会出现胜负问题,这样下去的话,就算是市子也要火了吧。我觉得她已经有这个倾向了。
「我知道你不曾放弃任何东西。」
像是唯我独尊,又不是唯我独尊。像是思路清晰又不是,如果说风她把市子不当回事嘛,好像也不是——像是没听对方说话呢,可又像是听了,果然还是没听进去吧。
已经不能用日文去解释风的行为了。
「是我还不成熟的关系吗?你所言之事我完全听不懂啊。」
「你并非不成熟。努力向前的你,是的,已经成熟了。」
「谢谢你的夸奖……」
「嗯?不行。成熟之后等待着的只会是腐烂掉落的结局。」
「……」——
女王市子名誉扫地了。
是的,风。从今天起,请让我尊称您为皇帝陛下吧。
现在,我和风一起正站在厨房里。
「那么,我们把饮料给主人端过去吧。」
为先行去我房间的市子,以及风准备好饮料——为何没有我自己的份呢,这事已经没必要再解释了吧。这算是我的自卫手段。
途径客厅,饭桌上放着父亲离家时说的,已准备的晚饭。
米饭和盖着碗盖的味噌汤,盘子用保鲜膜包好,里面有父亲亲手制作的汉堡牛肉饼。
明明不怎么好吃,爸爸却说这是「父母的责任」什么的,所以想亲手做,因为义务而不得不做,厌烦的样子也太明显了。
学生中深受好评的教师,但说到底只是身为"教师"这点上罢了。
不,正因为如此,才不想因家庭方面的事,被人蔑视吧。
一旦出现「身为教师明明如此优秀,身为父亲却——」之类的流言蜚语的话,父亲的面子都丢光了。
他的这种心理忽隐忽现,造成我每次吃饭都心情烦躁。
「风?怎么了?」
不知何时站在我身边的风,目不转睛地盯着饭桌上的晚餐。
「好的料理。」
她这
话令我很是意外。
「好的料理?」
「嗯。好的。」
「……想吃吗?」
虽没听懂风这话的意思,可被我这么一问,风慌忙狂摇头。
「你在说什么呢。这可是尊父为你特别准备的晚饭。我怎么能抢呢。」
「不是这样的。」
脱口而出的肯定性言语。
不是"为了我"。在这里放着的是"作为父母的责任,所以为孩子"做的晚饭。
「如果不嫌弃的话请吃。」
我的口气有多无情——我把接下来那句「如果你不要我就扔掉了」咽了下去。
「嗯?你不吃吗?」
面对理所当然点头的我,风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歪着脑袋,状似这话有哪里让她没办法接受。
「你身体不舒服吗?」
「……嗯。是的。」
「是嘛……这样,尊父一定觉得很可惜吧。」
因为从她那像要睡着的眼皮很难看明白,可我觉得风显得失落。
于是她轻轻地坐到饭桌面前,说「要剩下的话,那我吃」。
「当真?」
「那是当然。你也吃啦。」
我呆了呆,现在的确到晚饭时间了,说不定风是饿了——为了动真格的她,我决定用微波炉热一下。
……让我停下动作的原因,是因为我无法使用电子产品。
并不是不会用电子产品。当我不得不去吃父亲做的饭的时候,也会使用微波炉,但——
最近,只要我一想要去用微波炉,它就会整体变得湿答答,就这么直接插上电源的话,是很危险,另外机器本身正好在我要用的这个点上坏掉的情况也发生过很多次了。
但我终于找到了应对之法。
比如迅速搞定啦,拿出微波炉内置托盘直接把食物放上啦,我曾经尝试过各种方法最后都无疾而终——
「风,你去拿一下饭菜。」
「嗯。这样?」
「是的。再把它放进这里。」
「嗯。」
「再按下开关。设定时间为一分三十秒。」
看吧——微波炉好好地转起来了。啊,我太聪明了。
就算我突然穿越到战国时代,也可以靠做军师混口饭吃。
「就算你吃剩下也没关系。」
「我才不会剩下呢。我一定会和你父亲说这饭菜做得真好吃。」
风急忙点头行礼后,有教养地拿起筷子。
她表现出对眼前的饭菜充满感激之情。
「我开动了。」
她简短地说了声,大口把食物塞进她那小小的嘴里。
「嗯,好吃。而且还是温温的。」
风身上感受不到一丝的敷衍,像是真的觉得很好吃。
「你竟然会觉得焦掉的汉堡牛肉饼好吃。」
「我在这里面感受到父爱,所以好吃。」
「……那就好。」
「我很少有机会能这样吃饭,但我能从中感受到,做饭的人明明没有时间,但还为了能让吃这饭的人能开心,而全心全意花时间去做的心情。」
风这种口吻,令我略感焦躁不安。
「你能这么开心地吃完,父亲也甚感荣幸。」
不知不觉,讽刺的话已出口。
「不是。幸福的人是你。」
「我……你指什么?」
「我指幸福。有能为你做如此有爱的饭菜的尊父在,你是幸福的。」
我耸耸肩——想着「过会弄点平时经常吃的速食解决一下晚餐」这类的事。
结束了这点意外之事,我向最里面的,我的房间走去。
耽误了不少时间,一个人留在房里的市子想必是心情不爽吧——我边走在走廊上,边思量着怎么道歉才能让她少责备我两句。
差不多就到我房门口了,突然从我房里传来扑通扑通和慌慌张张的声音。
地板正好又发出"嘎吱声",像是有什么碾过走廊般。
我家的房子老化情况严重,有时在走廊里走动都会响起大声的悲鸣。
当我在自己房里时,就能通过这个声音察觉有谁往我房间走来,反过来说,当我在走廊里走动时,在我房间里的人也能听到同样的声音——
由此自然而然可以得出,市子那家伙在我的房间里在干什么呢!?
「你在我房里干什么!」
我一开门,就先开口占先机。
「坐下。」
「嗯。」
我一开口,她就回我这么一句,我一下子正坐在房门口前。
「不,不应该这样的啊!那个市子小姐,我想问,你在我房间里干嘛呢?」
「什么,你指什么?」
「装傻也没用。我的房间里传来非常可疑且有人在任意妄为的奇怪声音,引发此间主人很大程度的不安情绪。」
是的,具体来说,你到底在找什么。
就让我直接了当,不拐弯抹角地说吧,你像是想要在房间主人不在时,暴露主人那些丢人的秘密吧——你像是这么做了吧,应该说你是这么干了吧。
「那是制造混乱的幽灵啦。身为神巫,我来帮你除掉他们吧。」
「不是同一种宗教的吧。」
「异教徒的手下真是没礼貌啊。也好,这样的话,就由我来完美地驱除掉,由此证明给你看,神道(注:以崇拜皇室祖先为中心的日本民族固有的信仰)才是世界第一优秀的宗教。」
「烦死了闭嘴。……那么,你到底在看什么?」
「我看了看小狗你的书架,原来最近你在看这类书啊。」
「你不过是眺望了下我的书架,就会产生如此大的异声,巫女的神通力原来和魔女的邪眼是同属一类啊。」
「一旦发现可疑情况,需要立刻向学会禀报。」
「你本性就带有吐嘈体质,就别扮演被吐槽的对象了,这样下去还真没完没了了。」
「……我正想说可疑和异音从意义来讲是一样的噢。异音是指在构造言语学上的一种音韵率的术语。并不是指"奇怪的声音"噢。就像日语的"确信犯"不是"以思想确信而实施的犯罪",而是"知而为"那类的语感的误用。」
「吐槽时顺便炫耀自己知识渊博,以此来给对手双重打击,确实像你的风格。但这现在听起来只不过是强词夺理,醒醒」
「你真是的,小狗。一套一套的嘛」
「这是我的台词啊啊啊!!」
「啊~啊等一下,你们不要吵闹。」
突然风插话进来。
「这么说来,是狗狗你弄乱了小狗的房间对吗?」
呜哇——……连风也学市子叫我小狗!
能随随便便就脱口他人的绰号,且还毫无罪恶感的人生观。
「才没那回事啦。」
「那么问题解决了。小狗是你搞错了噢。」
等下小鬼。你不要突然从后面冒出来,随便释放就要供罪的犯人啊。
说起来,我一直很在意,为何风只对市子用敬语啊?
请你对我礼貌一点啊。
「市子偷偷摸摸地干了些什么。」
「嗯?小狗他这么说了,狗狗,你要如何辩解?」
「女生不管何时都在干些私密之事噢。」
「我懂了。」
快住嘴,小朋友。我给你铺床,吃好饭,快流着口水去躺床吧。
说起来,我总算是明白了。
也就是说,风是位过于单纯的姑娘。
是和巫女、骗人魔女完全相反的存在。听不懂别人话里的深层含义。单纯地相信对方的表面之言。
「说起来,你打算正坐到何时?」
……我再次被这样的姑娘指摘了。为什么呀。天真也是种罪啊。
「这样啊。我知道了。你是那个吧。"M"那种家伙。」
「笨笨笨笨笨蛋说什么呢!我我我我我我哪里看起来像M了!?」
我一点点都没动摇。没有动摇,但为何我的声音会自动颤抖起来。
「哪里?指你对着狗狗的那个态度。」
风直言真相了,我只能沉默。
「……才没有那种事呢……」
「你为何不看我。」——
快承认吧——
(嗯?)——
承认了,就能轻松了喔——
内心响起的声音是如此柔和且温柔。
就像是——是的,就像是神灵为了能让我解脱而提出建议一样。
「刚才在我耳边轻语的人是你吧,市子。」
哈哈哈哈,这个女人露出明显在女王大人、魔女身上才显现的同属性的笑容,就算是搞错,也不能找这样的人做神职者。身份欺诈。逮捕她。
「因为小狗是我养的狗。」
「嗯,这个我很清楚。」
一副泰然自若、嫣然一笑的市子和对此事表示认同的风。救命。
「从现在开始,以小狗是狗狗的奴隶为前提进行对话。」
等一下风。这样不是比饲养的狗还不如吗?
「不赞同的脸。那么直接问下本人。你是家养犬?还是奴隶?到底是哪一个?」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啊。只有两个选择不是很奇怪嘛。你再好好考虑下啊。
「你故意巧妙地转移掉了关键问题,市子,你在我房间干什么了?」
「谁知道呢,比起这事,小狗。你帮风烧水让她洗个澡吧?今天很热,现在正是展现你是个很会看眼色的男人的时候了啊!」
「嗯,事到如今旧事重提有什么意思。不要说些没男子气概的话,小狗。」
你们这帮人快从我家滚出去。
最后,市子的罪状就这么不了了之,现在她们两人一起在洗澡。
市子是想回家之后再悠闲入浴,可风说「不知道最近的浴室的使用方法啊。」。因为这不知所谓的话,没办法,市子只能带着她。
全身充满了总算解放了的感觉,我沉醉在名为自由的美酒里。
唯有孤独才是我的挚友。当我正和它进一步培养感情之时——
「等,等一下。你给我站住!」
我听到走廊那里传来"咚咚咚"的声音。
我往门那里瞄了一眼——
那里突然出现了一位全裸的幼女。
「等,等一下!风小姐!请穿上衣服!」
在她不远处的身后,跟着用毛巾随便裹了下身体就跑出来的青梅竹马。
「不是,所以,我和你说我叫风。」
「这类吐嘈怎么都好啦!至少你披条毛巾在身上!」
「你为什么要如此慌张。没必要这么急着穿上衣服吧。」
「总……总之快把门关上!如果小狗他是幼女控怎么办!?」
「幼女控?」
「没用的狗也会变成狼噢!!」
什么、这是在说我吗?——
太突然的场景,造成我不自主地停止思考。
在我面前出现了毫不掩饰赤裸全身的幼女,此女使用的第二人称称呼是「你这家伙」的风大老师。
平胸,通透的白肌,因泡澡的关系染上朱红色。
对比旁边,满脸通红,迅速把风大老师用毛巾包裹起来的是难得没穿巫女装的穗积之宫教授。
这边在暗示着毛巾好碍事的好胸耸立着。
教授瞟向我这边,窥视着我的表情,带着像是哭出来似的表情——
「你在冷静地分析什么呢!!」
喂喂,你不仅随随便便地裸着跑出来,还揣测别人想法,你才到底在想些什么呢。话说总出现的那个棒子为何已完美地敲上我的眉间,你到底把这东西藏在哪的啊。
「你在生什么气呢,狗狗。」
「你……你啊。他怎么说也算是个男人的吧?不知什么时候会因一根导火线就骤变的噢,知道吗!?」
「嗯?指小狗会变得有精神吗?」
噢噢……刚才从缝隙里看到的光景是"那个世界"的嘛……好危险差点就回不来了。
「精……精……好吧,那个……变得……有精……」
因为过于害羞,市子满脸通红,说到一半就低下头说不下去了。
「嗯。小狗?你会有精神吗?」——
我还在想风她到底会说什么呢。
那个、风啊。你也不小了吧。稍稍想一下就明白了吧?
「是的,你说对了。」
「等一下!你要不要这么老实回答啊!」
诚实是公认的美德。
我既然身为男人,就无可避免会有这种情况,害羞隐藏都是没有意义的。比起冷冷地说着「没兴趣」,还不如老实承认更合乎情理嘛。
「果然小狗认为的"合理性"哪里出了偏差噢」
这是误解。你为什么就不能明白,这种事就算隐藏也没用。
「是嘛。那你想看吗?」
在我如此强烈地在心里强调后,风理所当然地去解身上的毛巾。
「我就是平时大家说的"平胸~",如果你想看的话可以给你看。」
也许市子把毛巾裹的很紧,风不太轻松地解着身上的毛巾。
「你等一下!」
风不可思议地抬头看着尖叫的我。
「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啊,你等一下,你在干什么?」
「不是想看嘛?」
多么简单明了的理由啊。
「不是,这个,如果直接了当地说,的确是想看,但怎么说呢也没想过你真的给我看,你这家伙在干嘛!!」
「好好讲话,不知道你要表达什么意思。」
以超高速飞奔于超越常识的街道的人啊,不要一脸得意地说大道理。
「你想看我的裸体。这样的话,我就给你看,只是这样而已。哪里奇怪了?」
「道德风险这词在我脑海中飘过。」
「不要用外来语。我听不懂。」
「……不觉难为情吗?」
「啊,原来如此。也就是说你想看我带着羞耻的表情,脱下毛巾,是这样吗?」
「小狗!你,你在强迫人家做什么变态的事啊!?」
「麻烦你跟上我们对话的进程!我何时何地强迫过她了!?」
「顺便提一句道德风险是经济学里的国际化专有名语。也就是指因为有了保险而丧失自控能力,如果用来指"缺少伦理观,伦理观丧失"的话,是误用噢。」
「这样的纠正怎么都好。」
「嗯,这个对于我是有点难。狗狗的脸已经煮得通红了,这样正好。你就稍稍迎合一下小狗的希望吧?」
「凭凭凭什么我非要去迎合这种氛围控啊!?」
……鼓起勇气纠正一下。诚实并不一定是美德。
果然又变成这样了,之前从我额头才移开的棒子再次落在我身上。
「总之,不能让我的宠物成为罪犯。就算他这种人也算是以人类的身份登记过,所以做错事,也会受到刑罚的。」
市子……你这家伙……。
你不觉得这是迄今为止,你对我的最最贬低的评价吗?
「为何小狗会成为罪人呢?」
「因为你还是初中生吧?」
「不是,我不是初中生。」
「什么!?」
我和市子的声音完美重合。难道说是小学生……
「不是初中生,我是风。」
不愧是风。完美的不知所谓。认真去相信她话的我才是傻瓜。
「对我来说,这个名字非常的重要。除此以外我不是任何人。而且,如果从中学生的判定标准来看,我甚至连学生也不是。」
这回答,就连市子也惊讶起来。
「什么……你,你,我是否可以询问一下你几岁吗?」
「年龄吗?嗯……我没有好好计算过,所以也不知道正确来说到底算几岁,但至少要比你们年长很多。」
「什么!?」
我和市子,主佣两人的声音再次同时华丽地、强烈地融合在一起。
「怎么了。很意外吗?」
「很意外……那个,风……小姐,是比我们年长吗?」
冲击性的事实让市子感到迷茫,不知是应该用对长辈,还是同辈的态度和风说话,真有教养。
「不是风小姐。」
「这事我已经听你说过了。但。」
「不管多少次,都请听我说。」
这种反驳倒是第一次听到——
你们快穿上衣服啊。
这样的小插曲结束后。
市子也确实到了该回家的时间了,既已完成使命就回去了。
也对,之后只要把风送到家就好了。说起来,在父亲出门的那一刻,我也想过市子已经没必要留下来了,事到如今,这话忧关性命,我也不敢说出来了。
市子回去时,瞄着我,在我耳边叮咛。
「听到没?就算小狗你再怎么是头野兽,也不能放纵自己一时的兽欲,在这个和平的小镇上,恶意增加犯
罪数量是不被允许的噢?」
你以我是野兽为前提来说这话的啊。
「我可是相信你的噢!」
你这是相信人的眼神吗。
市子的眼神看起来充满狐疑,给人看到半裸的样子深受损失的伪巫女算是回去了。合掌——
好吧,可为何风会和我一起站在玄关,目送市子。
「风,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是指?」
「那个,你也差不多到再不回家就惨了的时间了吧?」
时钟早已指向十点。
「嗯?」你还在装什么傻啊。
「不是回答我"嗯?"吧。我送你。」
「去哪?」
「从话题的进程来看,除了你家之外没有其他选项了吧。」
「你明明没送狗狗嘛?」
市子一个人的话,就算她家离我家再怎么近,一般我都会送他,但市子想到我回头就要送风回家,所以为我着想才没让我送。
你啊,事到如今请你多少关心下周围的气氛。
「嗯,你住哪?远吗?」
「我没有家。」
没有家。
这句话在风的语录里是个什么意思。
「我一直都是借宿的。」
「知道了我知道了。总之先走吧。」
「今天的家是这里。」
风指着地板说。
也就是说是我家的意思。
像是回答我了,其实根本就没回答我的问题嘛。她看起来动都不打算动。
……什么?
「难道说你想睡在这里?」
「不可以吗?」
「不是可不可以的问题,这样不是很成问题嘛!你明明知道我父亲不在家!?」
「尊父不在的话会很糟糕吗?」
「……」
什什么-
「不是不是不是,这样很糟糕这样很糟乱」
「太慌张而咬到舌头了,没事吧?」
「你家里人也会担心你的吧?」
「这你不用担心。还有你擦下血。」
「……所以说……我并不想指责你家人什么。可是,你在只有一年青男子的房子里借宿也太……」
「所以我问你为什么会有问题呢?」
「为什么?」
「嗯。为什么呢?」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自己没被对方当成男人来看的状况」吗?原来如此。我在心里内牛满面。
「你等一下。」
「知道了。我等你。」
……也许风离家出走了。
也许正如她所言,有着复杂的家庭背景也说不定——我想来想去,反正现在最明确的事,是风她完全没打算回家。
我通过走廊迅速走向自己的房间,拐弯的瞬间,小脚趾完美地撞了上去,经过短暂的痛苦不堪后,我冲进房间拿起手机。
「市子吗?」
「嗯。一般没有意外的情况下,接手机的都会是本人的啊。因此,喂喂,我是市子。」
这个接电话的顺序不是反了,尽管反了但从一开始的寒暄语就毒舌,也有点那个啥吧,我已经没有心思去吐嘈这件事了。
「有事想请你帮忙。」
「啊啦。你连续不断的请我帮忙,是代表你总算下定决心要一辈子做我的佣人了啊。那个,什么事呢?」
她轻松直言如此可怕的事,这种时候我就当作没听见吧。
「其实——」
在时钟并未跑很远之前,市子到我家了。
「呼……呼……呼……」
市子像是跑过来的。
「来得真是时候。狗狗。请不客气把这里当是自己家吧。」。
啊啊,有好多地方有问题啊,一个一个全部轮番吐嘈,太烦了。
「怎、怎么回事啊?」
市子她连呼吸都来不及调节,就少见的不瞪我,而是迅速瞪着风。
「怎么,是指?」
「啊啊啊,你啊!你竟然说今晚要借宿小狗他家……而且,竟然趁叔叔不在家的时候!你这个高智商罪犯!确信犯!」
市子你啊,刚才你还说确信犯和真正的意义的确信犯意义有所出入的。
市子像是有了很大误会,再顺便说一句,市子她一到我家,尽管对风一阵责备,却好像「终于到了解开那个技能的封印了吗」般拿着棒子对着我的额头敲打,这都是些其他的事——
毫无疑问,我现在正彻底昏倒中。
「狗狗,是小狗他叫我住下的。」
「小、小狗他!?」
等一下,市子。半死不活的我完全不能理解现在这个对话正在往什么地方发展,在你再次拿出棒子之前,冷静想一下啊。
如果我真的有这么说过的话,怎么可能还会向你发出求救呢。
「冷静点,市子。这其中是有误会的。」
「女性周刊上写,这种时候男人们都会这么说!!」
不要去看那种娱乐杂志啊。世俗的巫女啊。
「不是不是的。我说让风住下来的地方是指你家。怎么说呢……那个、总觉得她好像不怎么方便回家的样子。」
「我家?」
「虽然现在说这些没意义,不过你听完我全部的话前就挂电话了,其实我想说今晚能不能让风去你家住一晚?」
「嗯,狗狗的家吗?这里不行吗?」
「对你来说,也是女孩子的家比较好吧?」
「没有,无所谓。」
「市子的家噢!你喜欢市子吧?」
一不小心说出口了,但不管怎么看都是这样啊。
「嗯,因为她是努力家。」
「那么,努力家的市子,她家比较好是吧?」
「没有,无所谓。」
你在这里下台啊!不要再让事态恶化下去了!!
「那,那个,也就是说小狗没有说,"今天也不早了,你就住我家吧,我什么也不会做的啦,呵呵"这些花言巧语诓骗不想住下的风小姐咯?」
这叫明摆着居心不良,不叫花言巧语。
「所以说,我不是风小姐,我是风。」
好好。我们三人的对话是没法成立了。
「可是,我就是喜欢这里。」
噢~飞跃了!她完全没理解我们对话的内容啊!!
「果、果然。把碍事者赶出去,你的尾巴就露出来了啊!!」
呜——哇。事情变得更复杂了。
……算了,说真的,随便你们怎么样了。
「你,你,是小狗的什么人?」
什么是我的什么人,我们两个是第一次见面。你不是也一起嘛,你冷静点啦。
「我吗?嗯。小狗不是我的私人物品。」
「啊……也就是说你已经是小狗的私人物品了……!?」
啊,我,可以回自己的房间看电视吗?
「我是我自己的。很可惜,谁也抓不到我。」
「怎么可以这样……你打算玩弄小狗他吗!?他明明是我的!!」
那个,怎么说呢。假设市子是投手,风是打击手。
如果说市子是位能巧妙地投出变化球和刚速球类型的投手,风就是不管对方投什么球,总之打回去再说的打击手。
还不如说,球都还没过来,她早已豪迈地挥起球棒了。
「狗,嗯。狗是很可爱的动物。」
「难……难道说,你已经驯服小狗了……?」
先不管这个,为何球棒会击中球的中心点,并能强劲地直球反击,这一切都可称之为摩诃不可思议之一。
「只要被你养过一段时间的狗,就要对它负责管它到底。因为狗它只有主人。」
「你是在宣称小狗是你的私人物品吗……?哈……哈哈,太有趣……」
看这两人比赛还真是蛮有趣,但这仅限于站在旁观者的立场上来说。
「……小狗,你到底打算怎么样?」
一旦旁观者被拉到相关者的立场,被卷入的旁观者会变成乱斗的牺牲品。
「啊?我、你说我吗?」
欢快地看比赛的旁观者一下子被拉入运动场,这时自然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这两人的争论本就不是用于现场观赏之物,这场越演越烈的激战本通过电视来观赏就已足够。
「我啊,希望你们两个人不要吵了,希望世界尽早恢复和平。」
「你真没干劲,小狗。好吧,果然我还是把衣服
脱了吧。」
「也就是说你已经把他调教好了!?」
「啊我不想再理你们了啊!!」
首先,风你的回答,以及你不会察言观色这点。
你这样只会加速事态往更混乱的方向发展。
她的毒和平时完全搞清楚情况的市子的那种毒形成鲜明的对照。
她的回答真诚且正确,过于直接,所以也是一种毒,不会察言观色,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说,时机抓得太糟糕,总之,和市子性质不同的剧毒正在此处弥漫中。
「总、总之……冷静点。好好相处嘛,嗯。好啦,一起握手握手。」
哼,市子头转向一边,你是小朋友啊。
「不要生气了啦。你之前不是也说了嘛,风和同伴失散很可怜什么的嘛」我小声道。
「那件事是那件事,这件事是这件事啦。我的确曾因各种原因,认为她是绝望可怜的小女孩。但就算是这样,能不能做朋友又是另一回事了。」
市子她说了对风深恶痛绝的狠话,我就当成什么都没听到算了。
「但是,一直这样的话,这事真没办法解决了。我明白了,住下了。」
噢!!不愧是市子。不管遇到什么情况,最后都能冷静下来!!
「能拜托你吗?只要让风住到你家去事情就……」
「今天我也住小狗家。」
「哈!?」
一转眼工夫。
迅速回家的市子,果然不久后就带着行李回来了。据她本人所言,抱着的那些就是"外宿套装",占领了我的房间后,她开始换睡衣。
……那个,为什么变成你们在我家开外宿会啊。
「我可不可以问你个事,市子。」
从我被允许进门起,我就对她的衣服抱着怎么也想不明白的疑问。
「是我的错觉嘛,你的睡衣不管怎么看都和巫女衣服是一样的嘛。」
市子的衣服怎么看,就让我觉得是「她就要睡了」的睡衣。
但是竟然会看起来像在用于「现在开始祈福」的巫女服。
市子哼哼两下。
「不对,这种时候你不应该露出如此得意的表情的啊。」
「因为这个睡衣,是我的得意之作。我一直没机会穿给别人看,总觉得好可惜噢。」
自己做的啊!
想想也对,这种稀奇古怪的睡衣哪里都没的卖啦。
「连睡觉都红白色还真是。」
「神巫不管什么时候都是神巫。」
我像是听明白了又像没听明白,认同她这个说辞也行。可又觉得一旦认同她这个说辞,就有什么东西要完了的感觉,我已没心思再进一步去吐嘈市子的这个说辞了。
今天我已把为数多不多的暑假能量都消耗掉了,所以我现在能睡了吗?——
右边的地铺那传来熟睡的呼吸声。
房间的主人日轮只能睡在放了桌子和书架的角落,他的对面靠近进门处的地方睡着风,两人的中间位置是市子。三人呈"川"字形并排躺着。
完全没必要搞到三人硬挤在一个房间里睡。
除这里之外,明明还有没人使用的轮他姐姐妹妹的房间,轮他有提议过女生们去那里睡,可因风又说「这里好」的话,市子再次作为监护人,不得不留在这里。
右边传来的睡着的呼吸声。很累吧。轮他睡着了。
(辛苦了。)
市子也很久没来轮家了。
明明以前经常过来玩的,最近完全都没过来——
啊。
(有他的味道)
突然想到这个,令市子全身热起来了。
(什,你在想什么呢)
其实也没真怀疑,如果两人独处,轮他会对风做什么。
为何这么想?因为他是世界第一的正人君子。
市子知道。只有市子她一人知道。
所以,这只是我的任性。
只不过是自己就算仅是想像,也不希望轮和其他女人睡在同一房间。
(对不起)
对着在房间角落里痛苦地缩成一团的轮轻语。
这已经是第几次自责了呢。可就连一次,都没有正面对着轮说过。
……他一直误会着。是的。市子这么认为。
他从以前,从很久很久的以前开始,就一直没变过,他比任何人都要温柔。
但是从他开始说「没意思」、「无聊」之类的话开始,他很快就变得去用冷淡的眼光看待周围的一切。
不管是对家人,还是对周围的人,还是对这个世界——甚至对于自己都是如此。
渐渐地对于自己都产生了误解。
(……我没能阻止)
这些依然让市子喘不过气来。
在变的事,已变掉的事,这些只能引发她深深的无力感。
(来……不来得及呢……)
时间已经不多了。
在这段时间内能不能完成呢——要在这几天里完成迄今为止都没能做到的事。
因烦恼睡不着的市子翻了个身,睡在左边的风映入眼帘。
「哇……!」
不由地尖叫起来,风她一直注视着市子。
「你,你没睡着啊?」
「嗯。」
周围过于安静,所以才没发现——不,也许是一直在想轮的事,才会没注意到风,市子苦笑着想。
「……睡不着吗?」
「没有那回事,我不需要睡觉。」
「那个……你不休息吗?」
「偶而也会。」
不知如何去理解风的回答。
总之,风她明明露出比谁都困的眼神,却看起来不怎么困的样子。
「……嗯,我可以寻问你一件事吗?」
「可以。」
「你,真的是和你自己相亲的对象走散了吗?」
市子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
「你说我吗?」
看着表示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的风,「果然如此」市子在心中确信道。
是的,多少有些明白——这位名为风的少女,她「只是接受了所有现实罢了」。
她既不刻意否定,也不刻意问清楚。
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样躺在这里。接受了现实。
「为什么要来小狗这呢?」
「因为我听到了。」
「听到……什么呢?」
「声音。」
这回答了等于没回答。
就算想要换个角度思考,也因为风的话过于断断续续,没法把握她的本意。
市子已经放弃去理解那些话的意思,但是只有一件事,不管怎么想都觉得生气。
「小狗他……」——
是真得担心着风。
「什么?」
「……没什么。」
总有些什么无法认同。
但是,她没怀恶意,以及没欺骗我们的事,这种程度多少是知道的,所以,没办法责备她。
「晚安。」
市子再次翻了个身,闭上眼睛。
「嗯,晚安。」
周围再次变得寂静。
想到睁开眼就能看到轮躺在自己身边,今晚看样子是很难入睡了。
背后传来的动静昭示着风也没睡——
所以,不经意间。
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想到那件事上面去的。
「嗯,难道说……你……」
「嗯?」
「……没,没什么啦。晚安。」
在想什么呢。太荒谬了。
那个时候的那个人,怎么可能会以那时的样子在此出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