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亚隔天傍晚才向警察详细说明这起事件的经过。
警方斥责她不该单独会见阿藤,不过她用电击枪反击的举动,警方承认属于正当防卫。至于用手机拍下阿藤受伤的行为,也只被处以严重的警告、没有遭受深究。
至于阿藤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他犯了恐吓、暴力、伤害、不法侵入私人住宅、器物损毁、绑架监禁等霏行。这些难以细数的罪行,无疑将把他再度关回少年感化院。
又过了一天,到了第二天的午后。
「——这下整起事件总算平安落幕了吧。」
「嗯嗯……没错。」
璃亚静静地点头,认同愁一的说法。
这个周末,被破坏的第二保健室将开始进行重建工程,必要的物品和资材清单也已经几乎完成了。等到暑假结束、新学期开始的时候,保健部大概就能重新进行活动。
璃亚看着熟睡的未佑。
她和愁一现在待的地方,是在未佑家的房间里。
那一天漫漫长夜过去后,璃亚一早醒来发现床上只有她一个人。
璃亚发现未佑不在房内便急忙跑到客厅,她在沙发上看到了未佑的身影,总算松了一口气。她猜未佑可能是太过疲劳的关系,因此她联络学校要和未佑一同请假,让未佑继续睡下去。可是未佑不管睡了多久都没有醒来的迹象,到了下午璃亚也注意到情况不对劲,然后她叫了救护车把未佑送到医院。
检查结果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未佑身上虽然有些跌打损伤,但大脑和骨骼没有任何异状。不过医生告诉璃亚,未佑的神经十分耗弱。
根据愁一解释,未佑的觉醒算是一种过度集中下的出神状态,极度消耗心神。他的昏睡恐怕是长时间觉醒所带来的副作用。
未佑已经持续昏睡一整天以上了。
「………………」
璃亚担心地望着未佑,愁一看了苦笑道。
「放心啦,医生也说没问题了。他只是疲劳了一点,很快就会恢复元气醒来的。」
「…………嗯嗯。」
璃亚心不在焉地回应着,愁一无奈地叹了口气说。
「这么担心他的话,就好好跟他告白嘛。」
「——————」
璃亚惊讶得瞪大双眼,好像在问愁一是如何看穿的。
不过她很冷静地说。
「……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的?」
「呃、其实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吧。」
「你果然是个讨人厌的家伙……」
璃亚以不耐烦的语气说,愁一听了哈哈笑道。
「但是默默压抑自己的心意是很痛苦的一件事,而且又无法轻易地放弃对吧?放弃那种喜欢一个人的心情。」
最后那种感情会一直留在心里,想忘也忘不了。
「不趁可以告白的时候赶快告白,小心后悔一生喔,斗神同学。」
「你这番话——」
璃亚说。
「你这番话像在说你自己一样呢。」
「咦……听起来像这样吗?」
「这就麻烦了啊。」愁一以一种自嘲的口吻说。他的视线望向远方。
愁一开口说。
「我跟你说啊,斗神同学。我不是没告白,而是根本没有机会能让我告白……」
「我喜欢的是自己的大姊啊,斗神同学。」
「…………你是说,没有血缘关系的那种?」
「不,我们确实是有血缘关系的姊弟。」
愁一耸耸肩说。
「只是,这件事对我们来说算不上什么悲剧。」
没错。比起这种事情,愁一和凉子之间有着更深刻的悲哀。
那就是。
「我们最大的悲剧,就是我们两情相悦啊——」
愁一以平静的口吻说。
——本来愁一心想,如果自己对凉子告白,凉子顶多视为玩笑话不当一回事,那么这件事也就到此为止。
只要这样,自己就能彻底放弃这份心意了。
谁知等到愁一要告白的时候,凉子竟率先告白了。
她说,我喜欢你,是对一个男人的那种喜欢。
但她接下来还说了这么一段话:「求你了,请你拒绝我吧。」
凉子乞求愁一拒绝她,她说这样她就能放弃这段感情。
凉子想必也看穿了愁一想对她告白。
而她非常喜欢愁一,喜欢到无法拒绝愁一的告白。
因此她抢先对愁一告白,她相信就算自己无法拒绝弟弟,弟弟也一定会拒绝姊姊。
「那个时候,我记不得自己究竟说了什么……」
那个时候,凉子泪眼婆娑地说:「我们是有血缘关系的姊弟,求你千万不要犯下和我一样的错误。」愁一完全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应姊姊约。
「我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我到最后没能说出自己的心意。那份感情既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后来,我一直很后悔……」
说到这里,愁一不再开口。
璃亚也沉默以对,两人之间充斥着沉重的气息。
这时一道电子铃声打破了这份寂静,是公寓的门铃声。
听到有人来访,愁一正打算起身应门。
「——不用了,我来就好。」
璃亚说着走出了房门。
「久濑同学……」
璃亚在关上房门前回过头。
她看着愁一的双眼说。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会谨记在心的。」
璃亚说完关上房门,信步走向玄关。
愁一露出苦笑说。
「——喂、你还要装睡到什么时候啊?」
「…………我说啊。」
未佑闭着眼睛说道。
「既然你注意到我醒了,这种情况下也不应该说出来吧?」
「你要是真这么想,那就不该回答我啊。」
「话是这样说没错啦……」
未佑听了愁一的话后张开眼睛,无奈地从床上坐起来。
他说。
「——你刚才说的话是真的吗?」
对未佑来说,刚才愁工口诉璃亚的故事让他感到很惊讶。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未佑却完全不知道有这么回事。
明明彼此在一起相处那么长的时间。
愁一露出自嘲的笑容说。
「你说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很爱说谎嘛。」
愁一说着在床边坐了下来。
「不过……、如果我说的都是真的——你打算怎么办?」
愁一背对着未佑,静静地开口寻问。
「……………………」
未佑凝视着愁一的背影。
平时总是从容自若、比谁都聪明的愁一,如今表现出他脆弱的一面。
未佑自问,自己究竟能为愁一做些什么?愁一平常总是替自己排忧解难。他总是从旁照顾自己、帮助自己,而且还会认真地面对自己。
那么自己所能做的回报——
「…………没什么,也没有要怎么办。」
未佑告诉愁一。
愁一慢慢转过头,表情略显讶异。
未佑对愁一苦笑道。
「不管你喜欢的对象是谁,你依然是你,这一点不会有任何改变的……。我尊重你重视的那段感情。」
「是吗……」
愁一眉垂目合,脸上挂着静谧的笑容。
「……………………谢啦。」
「嗯。」
未佑轻咳一声、点头回应。
过去未佑从没有这样和愁一说过话,两人都有些尴尬。
「呵、呵呵……」
「……哈哈。」
两人回避对方的视线,尴尬苦笑。
「——呐、愁。」
「嗯?」
「……不、没什么。」
未佑默默地摇摇头,心中思考着一件事。
愁一刚才说的话究竟是何时发生的事情,这点未佑不得而知。可是,凉子若是真的放弃了对愁一感情,那么她现在早就搬到外面独居了。不过奇怪的是,凉子却选择住在家里,继续待在愁一的身旁。照理说她应该是真的想放弃才对,但住在家里彼此朝夕相伴,这样不管过多久都无法放弃不是吗?
那个明朗快活的凉子竟会做出如此矛盾的行为。
这种行为所代表的意义——敏锐的愁一不可能没有发现。
因此未佑不再多言,这种事他不该随意开口。
总有一天,愁一肯定会整理出自己心中的答案吧。
而那个答案想必能让他和他深爱的人获得最大的幸福。
未佑如此深信。
「——咦、斗神同学?」
璃亚打开玄关大门,看到小萤站在门外。
她的手上提着爱用的环保提袋,里面装着大颗的西瓜。
小萤大概没料到会是璃亚来开门吧。
璃亚看着发愣的小萤说。
「你也是来探望结槻的吗?」
「嗯、嗯。呃……我可以进去吗?」
「其实你不需要经
过我同意呀,这里又不是我家。」
「这、这样啊……说得也是,那就打扰罗。」
璃亚退了一步让开通路,小萤打声招呼后踏入门内。
小萤将脱下的鞋子排放好。
「……结槻同学他醒了吗?」
「还没有……但他应该很快就会清醒了,现在有久濑陪着他。」
「原来如此……那我也稍微去探望他一下吧。」
说完,小萤快步走过璃亚面前。
「——呐、六堂。」
璃亚以平静清晰的口吻叫住小萤。
「我……有一件事情必需向你道歉才行。」
「怎、怎么突然这么说呢……?」
其实呢。璃亚对着困惑的小萤说。
「我之前很喜欢结槻喔。」
「————」
璃亚过于直接的告白,吓得小萤屏住气息。
「……是、是喔,酱子啊。」
「嗯,就是这样。」
小萤的语气变得有些奇怪,璃亚点头回应。
璃亚会这样表白,是因为未佑喜欢小萤,而她发现小萤可能也喜欢未佑。
过去璃亚一直隐瞒自己的心意、一直不肯正视自己的心意。
但她终究还是无法忍耐。
「——然后,之前你和结槻在第二保健室私通的时候,我又忍不住妨碍了你们,这件事我始终觉得很过意不去。」
「呃、没有啦,我们没有在私通啦……」
小萤含糊不清地解释。
「——不过,为什么呢?」
小萤好不容易让自己冷静下来,她问璃亚。
「为什么你忽然要告诉我这件事呢?」
「我已经不想再欺骗自己的心意了……」
璃亚微笑道。
「我决定要诚实面对自己的心意了——只是这样罢了。」
「~~~~~呜。」
小萤听了,整张脸瞬间涨红。
璃亚只不过是稀松平常地微笑而已,但小萤似乎从璃亚的笑容中,发现她的内心有了很大的变化,她也察觉现在的璃亚是重获新生的斗神璃亚。
那是喜欢上同一个少年的女孩所拥有的直觉。
「……………………呃、不过。」
小萤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
「你刚才说……之前喜欢结槻同学。意思是,那已经是过去式了对吗?」
「嗯。现在已经不是喜欢了——」
隔了一拍后。
「现在我变得超级、超级喜欢他呢。」
「这、这算什么嘛——!」
这次小萤再也笑不出来了,她终于放声大叫。
璃亚露出了无畏的笑容说。
「所以不好意思,我不会把结槻让给你的。虽然他喜欢的也许是你,但这种事已经不重要了。我绝对不会放弃的,哪怕用上任何手段,我都要让他回心转意。我是认真的喔,从今以后我不会再客气、也不会再手下留情了,我会全力追求他,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喔?」
「…………我、我也不会让给你的。」
小萤也直视着璃亚。
她做出了觉悟。
「我才不会把结槻同学交给你呢。我绝对、绝对、绝对、绝~~对不会交给你的。」
「是吗……那我就拭目以待罗。」
璃亚脸上浮现出从容的神情,小萤则是鼓起脸颊做出可爱的威吓。
两人之间冒出了只有彼此才能看到的火花。
这是一个新的起点。
两位少女的恋情现在开始加速前进。
璃亚和小萤白热化的争执,形成了相当大的回音。
声音大到连寝室里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听完两人对话的愁一转头问未佑。
「——人家都这么说了,你有什么打算?」
「我才想问你咧……」
未佑困惑地抱着脑袋。
愁一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调侃未佑。
「邢么,你到底喜欢哪一个啊?」
「这还用——」
这还用问吗。未佑本来是想这么说的,但他的声音有点虎头蛇尾。
未佑喜欢小萤,从中学以来就很喜欢她,这份心情到现在也始终如一。
然而,自从他想起觉醒状态的记忆、以及璃亚的心意之后,他对璃亚的感情也慢慢产生了变化。未佑很重视自己对她们二人的心意,他根本无法在一时间做出抉择。
另外还有一件很困扰未佑的事情。那就是前几天晚上,为了帮璃亚消除阿藤的手感而触摸璃亚的事情。事后璃亚告诉未佑,当时的他比前几次的觉醒状态都要来得强硬而激烈。璃亚好像以为那时候的未佑处于觉醒的状态。实际上,那个时候未佑的意识是正常的。未佑毕竟不是什么超级赛亚人,无法真的说变就变。那只是他依照记忆中的印象所进行的即兴演出罢了。可话又说回来,未佑并没有演得心不甘情不愿。当他开始动手后,才发现自己很积极地玩弄着璃亚。当时说过的鬼畜台词,也全都是未佑的真心话。
不过在抚摸璃亚的身体时,未佑多少还是会觉得害羞,为了顾及璃亚的感受,他特地绕到璃亚的背后来抚摸。没想到,当未佑发现自己的表情不会被璃亚看到,便开始肆无忌惮地上下其手。结果未佑玩得太过投入,把璃亚给玩到晕倒了。之前的觉醒状态,未佑也从来没有做得这么过火。
——未佑心想。这没道理啊,怎么可能正常的时候比觉醒状态还猛啊。
未佑忍不住抱着自己的脑袋。
「唉呀呀,瞧你烦恼的……」
愁一笑着说。
「对了,有一部分观众很期待我跟你之间BL的发展耶——你说该怎么办啊?」
「凉拌啦!拜托你不要这么轻易推翻自己几分钟前的重大告白好不好!」
未佑放声大叫,他发现自己干了一件蠢事——现在非常后悔。
既然寝室听得到外面的声音,那么外面自然也能听到寝室里的巨大声响。
这样一来璃亚和小萤就会知道自己清醒了。
未佑赶紧捣住嘴巴,聆听着门外的二人在玄关旁的动静。
「……………………?」
门外没有任何动静,房间外没有传来一点声音。
未佑松了一口气,但他马上发现事有蹊跷。
实在太安静了,安静到令人不安的地步,刚才的争执简直就像没发生过一样。
正当未佑感到不解的时候。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两道几乎要踏破地板的脚步声,朝寝室的方向突进。
愁一感受着脚步声的魄力,耸耸肩说。
「还剩三秒吧,未佑。说说你现在的感想吧。」
「——我不行了。」
未佑话音方落,璃亚和小萤已打开房门挤了进来。
——时光飞逝、岁月如梭。
时节几度更迭,又来到了春季。
随着入学典礼的日子到来,又有新生加入了草剃学园。
新生们的表情混杂着不安和期待,他们的心情多少有些紧张。
但懂憬已久的新舞台令他们心头雀跃,视线也很自然地往上昂扬。
在这些新生当中,有一位低着脑袋走路的男学生。
容易紧张的他昨天一整晚没睡,步伐有些虚浮。
再加上神经性的腹痛,让他处于极限状态。
照这样下去,他根本无法参加入学典礼。
那位新生做出判断后,开始四处寻找保健室。
可是今天他才刚入学,宽广的校舍对他来说就像迷宫一样。况且今天是值得庆贺的新生入学典礼,校内不只有新生和在校生,还有新生的家长和其他来宾莅临,玄关所在的一楼被挤得水泄不通。因此该名新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他只能踩着虚弱的步伐,在校舍中漫无目的地徘徊。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他终于找到了他寻求的地点,但他看了门上挂的牌子,不禁歪着脑袋感到困惑。
第二保健室?这是怎么回事?男学生想了一会。
这名字听起来怪怪的,是保健室的二军吗?还是非正式的保健室?
既然有第二,那就代表也有第一保健室罗?
去第一保健室也许会比较好吧?男学生不禁浮现这个念头。
可阶,他已经没有体力继续在这么拥挤的校内寻找第一保健室了。
仔细一看,门把上还挂着一个牌子,上面标示活动中三个字。
他不太了解那是什么意思,可能是代表里面有人吧。
男学生无力地敲了两下门。
『是、请进——』
里面传来了回应。
男学生很庆幸里面有人,但他也同时想到,这下子非进去里面不可了。无奈之下,他只好下定决心进去了。
「抱、抱歉打扰了……」
男学生怯生生地开口打招呼,并且踏入保健室里。
「————」
他感受到有如阳光照入森林中的温暖气息,以及清澈泉水所带有的清凉感。
男学生惊讶得愣在原地。
那种压倒性的舒适感,让他的身体很自然地放松。
温度和湿度保持着绝妙平衡的空气十分滑顺,男学生的腹痛自然减轻不少,呼吸也变得更为平稳。
想不到居然会有这种保健室——室内充斥着能够治愈来访者的柔和光线,男学生在保健室里愣了一下。这时他猛然发现,刚才腹痛如绞的痛苦几乎已经感觉不到了。
尽管如此,他并没有选择离开,而是朝室内前进。
他很想知道,是什么样的因素使得这个房间如此舒适。
因此他往前踏进一步,接着又踏出一步。
就在保健室的内部。
他看到了被人称为暴力南丁格尔的少女。
以及能够聆听别人痛苦的少年,正在等待他的到来。
保健室。
一个任何人都会前去、却不会多做伫留的地方。
他们今天也在那里,持续关怀着饱受痛苫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