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什么时候,沙条绫香发现自己的意识正处在遥远的景色中。
周围并没有什么引人注目的新奇东西,自己正在一片能遥望到远方森林的平原上奔跑着。
自己似乎正骑在马上,可以看到握住缰绳披着铠甲的双手。
——
——在做梦?
在察觉到握住缠绳的手并不属于自己之后,她才发现身体的活动并不受自己意志的控制。
然而,视野却依然在急剧地变化着,因此她推测到自己似乎是跟某处的某个人共享着同一个视点。
大概也会有这样的梦境吧。
尽管绫香想要做出这样的判断,但这样的梦境也未免太有真实感了。
“理查——喂喂,理查!”
耳边传来叫唤的声音,视野猛地转向后方。
只见背后还有十几名同样身披铠甲的男人们骑在马上,其中的一人正驱马朝这边接近而来。
在视野中勒马止步后,铠甲打扮的年轻人说道:
“理查,虽然我照你吩咐跟着来了,但你难道是真的打算去找吗?亚瑟王的遗产什么的。”
听了男人的提问,被唤作理查的自己开口回答了。
绫香自己明明什么都没有说,话语却自己从口中溜了出来——那种感觉真的非常奇妙。
“当然了,这可是好不容易才掌握到的线索啊。”
“那只是喝醉酒的吟游诗人信口开河说的胡话吧?”
“那就对了啊,吟游诗人还没喝醉时吟唱的诗歌,真相就被巧妙地隐藏在其中的最深处,但是,我却不擅长解读那样的东西,反而是他们失去正常神智时说的话更容易理解呢。”
这真是乱七八糟的理论。
尽管绫香对从自己嘴里说出的这番乱七八糟的言论感到无奈,但根据这种说话方式,她终于完全理解过来了。
——啊啊,这个是……
——被唤作理查的自己……难道是化身成那个Saber了吗?
终于理解了当前事态的绫香,不由得想对这个奇妙的梦境加以吐槽。
然而,丝毫没有理会她的这种感情,对话依然在继续进行。
“就只是说有跟亚瑟王相关的东西,就连那具体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啊?虽然我们几个闲着没事是无所谓,但身为王族的你拼命到这个地步到底是想得到什么东西嘛?”
“什么都好啦。”
“啊啊?”
“如果是圣剑(Excalibur)的话当然最好了,但就算是石中剑(Caliburm)或者圣枪(Rhongomyniad),甚至是传说曾用于退治魔猫的盾也没关系。最后倘若能找到通往阿瓦隆的入口,让我亲眼目睹到伟大祖王本人或是魔术师大人的身影的话,光是这样我就已经对自己诞生到世上感到有价值了。”
面对以天真无邪的声音说出这句话的理查,身旁的年轻人苦笑着说道:
“如果按照传承的记载,圣剑Excalibur应该被湖中仙子抱着沉到湖底了吧?”
“既然如此,我们只要找到湖中仙子交个朋友就好了吧。传说那位佩勒亚斯卿还跟湖中仙子中的一人订立契约,在剑栏之战后还存活了下来哦?
“那只是连圆桌也算不上的吊车尾骑士吧?只不过是溜得快罢了。况且,去找那些连是否真的存在也不知道的英雄的遗产什么的,根本就不是身为王族的你该做的事情。”
“对伟大的传说怀抱憧憬,这不管是王族还是平民都应该没关系吧?”
嘴里说着这种小孩子气的话。
——怎么回事呢。
——总觉得比平时的那家伙(Saber)还要小孩子气。
虽然对方说他是王族什么的,但周围这些人的态度与其说是下属,倒不如说更接近于朋友的感觉。
然后,对此似乎毫不在意的理查开口说道:
“要是能找到亚瑟王的宝物,我们就能证明那众多的光辉传说都全是真的哦?那令人心动不已的冒险传奇,都可以被证明是在我们脚下这片土地上实际发生过的事情!我们所继承的是那位骑士王曾经驰骋过的大地!仅仅是这样,我就能够接受自己的所有命运了!”
“难道不是实际存在的话你就不接受吗?你还真是喜欢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一脸无奈的朋友在马背上耸了耸肩膀,接着说道:
“那怎么办?干脆我们就一起去找圣杯吧?”
“那个,说不定只是白费力气啊?”
“为什么?那跟圣剑和圣枪之类的有什么区别啊?”
“克雷蒂安老师之前跟我说过,圣杯并不是光靠寻求就能得到的东西,圣杯是呼唤持有者的存在。追寻圣杯的圆桌骑士们,正是因为被圣杯这个命运的潮流所需要才最终得以到达的。所以,我不会主动寻求圣杯。只要我今后继续追求骑士的荣耀,我想就应该会迎来某种必然的理由了。”
一本正经地论述着传说神话故事的理查。
对于其中出现的固有名词,像是朋友的男人饱含深意地说道:
“克雷蒂安吗。据传闻所说那好像是能看透过去的德鲁伊的化身吧。”
“嗯,像他和瓦斯那样的一部分诗人,的确就像是自己亲眼看到了似的把骑士王和圆桌骑士的故事叙述得栩栩如生,而且还抱着某种怀念地感情歌唱出来呢。就算说是生存了1000年的精灵我也不会吃惊的。”
“总之那都是无关重要的。到头来亚瑟王遗物的线索并非来自克雷蒂安,而只是从城内酒馆里一个连名字也不知道的醉鬼诗人的口中泄漏出来的啊。我真的搞不懂你为什么会相信那种没头没脑的胡话。”
“不管是什么线索也好啦,毕竟我现在还不是王。趁着这段自由的期间去学习真正骑士王的足迹也是很重要的吧?”
虽然从绫香的视点无法看到,但这时候的理查一定是双眼绽放着光彩的吧。
在头脑中想象着浮现出小孩子表情的他,绫香随着理查的视点将意识转向平原那边——
在那里,她看到了奇妙的东西。
“趁着自由的期间什么的,你现在明明也是相当于阿基坦领主的身份……嗯,怎么了?理查。”
“……有什么东西、要来了。”
那是出现在平原上的一点。
然而,在察觉到那个点的背后扬起的滚滚烟尘后,才终于意识到“那东西”现在正朝着自己这边飞驰而来的事实。
起初还以为那是奔驰在荒野里的野马,但大小却不对头。
不一会儿,似乎是那东西发出的轰响声逐渐传到这边,周围的骑士们都开始慌张了起来。
“那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大野猪吗!?”
“马车……?不对,根本没有马……从来没见过……那东西有脚吗?到底是怎样奔跑的!?就算说是野兽,我也从来没听过那样的嘶鸣声!”
“喂喂,要过来这边了啊!”
“那是什么速度!快逃吧理查!”
没有理会周围握起马准备逃跑的众人,理查以平静地声音说道:
“真有趣……那说不定是魔猪(Twrch Trwyth)的后裔啊。”
——又是从没听过的单词。
然而,绫香却没有对此感到太大的不安。
理查的声音中蕴含着游刃有余的音韵当然也是一个原因——
更重要的是,向这边接近而来的“那个”,是绫香也知道的存在。
跟她所知道的现存之物在形态上有些许差异的“那个”,在朝着理查接近的同时逐渐放慢了速度。
然后,在向周围发出数次野兽咆哮般的爆音后,“那个”就在理查面前的数米处完全停了下来。
“什么啊……这个是?”
大概是打算在危急情况下挺身挡在理查和“那个”之间吧。
直到最后都留在身边的男人以讶异的眼神注视着“那个”。
“……用铁做成的马车……?”
“话虽如此,车轮还真够厚实的呢。那黑色的是什么东西?是某种皮革吗?”
听到理查那充满好奇心的声音,绫香顿时猛然想到——
——啊啊,是这样吗。
——这里是理查所生存的时代……是这么回事吗?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理查他们那种奇妙的说法也可以理解了。
然后,绫香又重新确认了自己现在目睹的果然只是单纯的梦境而已。
——真是一个奇怪的梦。
——所有人说的都是日语。
因为如果这里真的是过去的世界,自己眼前就绝不可能出现这样的东西。
以蒸汽朋克风的齿轮和带有古典气息的铁刺球等众多物体加以装饰的、充满华丽感却又显得外形扭曲的“那个”,如今正镇坐在理查他们的面前。
绫香很清楚这东西应该叫做什么。
——汽车。
——……不,是改造车吧。
面对着这样一辆仿佛会出现在哪部动作电影里的汽车,绫香不禁在心中产生了
“看到这种梦境的我究竟是外于什么样的精神状态呢”这个疑问。
——不过,毕竟在越过沙漠来到雪原市的瞬间就被卷入到什么骑士什么国王的事情里,大概是各个时代都被搅混在一起了吧……
正当绫香这么想的时候,视野中的状况也开始发生变化。
锵、锵——从车门内侧传出了几下打击音,周围的骑士们都各自拔剑加以戒备,包围在“那个”的四周。
下一瞬间,看起来像是装得不太牢固的车门被人猛地踢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男人。
瞬间,那辆“汽车”的窗户也依次陆续打开,从里面冒出了各种各样的“像乐器似的物体”,甚至开始吵吵嚷嚷地演奏起了古怪别扭的音乐。
然后,以那噪音般的声响为背景,又响起了一个充满阳光气息的声音。
“哟哟~!阿基坦的年轻管事大人和各位有趣又愉快的伙伴们!你们好吗?虽然我很好但我投降了,就是举手投降的意思啦。所以现在能不能先请你们都把剑收起来呢?”
一边以轻浮飘忽的语调这么说着一边高举双手走出来的那个男人——是一个把外表打扮得跟他所乘的车子不相上下的、或者甚至可以说是更为奇特的男人。
身上穿的是配色特征比起王族更接近于小丑的华丽贵族服装,头上还戴着奇妙的帽子。不知道是基于什么样的机关构造,他手持的杖子上的齿轮正发出古怪的声音转动着。
在看到那个男人后,绫香更进一步确信了“啊啊,这果然是在做梦”的想法。
之前映入视野的景色看来确实像是某个统一的世界观,几乎令人联想到骑士们在马背上战斗的那个时代的风景,然而突然出现的这个男人瞬间将这个世界观破坏得体无完肤,甚至给人一种毫无条理的感觉。
那奇妙的男人,继续向周围依然不肯放下剑的众人说道:
“哎呀呀,你们难道不知道爱与和平这个说法吗?高举双手就是投降的表示哦。……不过这个时代的文化究竟是怎样的呢。虽然举白旗也没什么问题,不过还是算了吧。总之我现在是手无寸铁,也没有敌意。反而对于毫不怀疑地踩上我布下的陷阱并特意跑到这个平原来的你们,我可是满怀敬意的啊!”
“你说是陷阱!?”
“啊,糟了。虽说我自己揭穿了酒馆的醉鬼诗人是我专门安排的事实,不过也没什么问题啦。毕竟你们已经实际上出现在这里,我的计划就算是成功了!太棒啦!”
听了男人这番话,骑士们重新握紧了剑柄,并且逐渐缩窄包围圈。
然而,外表像小丑的男人却耸了耸肩膀,一边用杖子敲着自己的肩膀一边说道:
“好啦好啦,请你们等一下,难道就不能把心胸放宽一点吗?当年亚历山大三世在看到像我这样的未知奇特的怪异存在出现在眼前的时候,首先是享受着这种状况的哦?
“行了,少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胡话!”
“等等。”
绫香视野中的理查的手臂拦住了不耐烦地怒吼起来的骑士们。
“……你说亚历山大大帝他怎么样了?”
“喂,理查!你没必要听这种奇怪家伙说的话……”
理查一边用手制住打算阻止自己的伙伴们,向那个奇怪的男人说道:
“虽然并不是我所敬爱的骑士王,但如果被拿来跟那个伟大的征服王相比较的话,不管是多么荒唐的古怪说法我也必须听一听。没错吧?”
然后,理查就在奇怪男人的面前抱起双臂,以堂而皇之的姿态开口道:
“你继续说吧。首先,你到底是什么人?”
于是,奇怪男人像是很愉快似的扭曲着嘴唇,登上了改造汽车的车顶——以俯视这边的姿态朗朗吟唱出自己的名字:
“你问的正好!我的名字是圣·日耳曼!是圣·日耳曼啊!虽然可以在圣后面隔开,但各位还是直接连起来读作圣日耳曼吧。没错,就是圣日耳曼!名为圣日耳曼的享乐主义者,如今正出现在未来的伟大之王的面前!这应该是值得纪念的事情吧?虽然只是对我来说啦!”
“你这家伙!明知道理查是王族还故意站在俯视我们这这边的位置上吗!”
虽然理查的一部分同伴这么说着,但也远远没达到激昂的地步。
恐怕这是因为他们都深知理查对身份的高低并不怎么在意的关系吧。
——毕竟周围的骑士们说话都没有用敬语呢……
正当绫香这么想的时候,耳边就响起了仰望着站在车顶上的男人的理查所发出的自言自语的声音。
“噢……这还真是相当有画面感的姿态呢。”
回想起当初站在警车上开始演说的理查的那个姿态,绫香就作出了“就因为我对那个荒唐行为的印象太强烈才会做这样的梦吧”这样的解释。
但是,即使作出这样的解释梦也还是没有结束,理查的声音非常清晰地回响在鼓膜之间。
“然后呢?圣日耳曼对我来说又是什么样的存在?”
于是,自称圣日耳曼的男人又大喊了一声“问得正好!”,摆出夸张的姿势开口说道:
“我是竭力追寻过去的英雄谭轨迹的你的路标,是暗示破灭的警告者,是宣告终结的预言者,有时也会成为叼来希望之枝的鸽子吧。那就是圣日耳曼对你所担负的职责。”
“太贪心了吧,简单来说就是所谓的宫廷魔术师吗?”
“很遗憾,我并不是魔术师。只不过是区区的贵族,区区的欺诈师罢了。”
自称圣日耳曼的男人一边华丽地转动着拐杖一边接着说道:
“所以我的名字你并没有必要记住,就算马上忘记也没关系。我再自我介绍一次吧,我是圣日耳曼。名字你就算忘掉也没关系,圣日耳曼……没错!是圣日耳曼!圣日耳曼……名字并不重要,那就是名叫圣日耳曼的男人。圣?or日耳曼?”
“喂,赶快让他闭嘴算了吧,理查。”
没有理会再次举起剑的伙伴们,理查并没有采取行动。
“等等。如果是欺诈师的话,我还想问问他到底打算怎样骗我。”
绫香隐约理解了过来。
虽然从自己的角度没有办法看到,但理查现在一定是像小孩子似的从双眼绽放出灿烂的光彩吧。
“哈哈,骗你的人并不是我。面对你接下来要踏足的世界……面对亚瑟王所创造的众多神秘,你自己就会自然而然地想办法欺骗自己的吧。我只不过是为这场壮大的骗局略加助力而已。嗯,总之就是请多多关照啦。为你即将踏入传说的这个值得纪念的瞬间干杯吧。”
圣日耳曼从车顶上下来后恭恭敬敬地跪下,从下方默默地仰望着理查的容貌。
还没等对上目光的绫香冒出什么想法——圣日耳曼就开口说道:
“在眼瞳深处的你,今后也请多多关照哦。”
绫香顿时感到脊背猛额起来,掠过一阵毛骨惊然的寒意。
她已经凭本能理解到了。
这个男人刚才说的话,并不是冲着理查,而是朝着视点与他相重合的绫香自身说的。
然后,就像在证明这一点似的,圣日耳曼又说出了除绫香以外的任何人都无法理解的话语。
“大概是从遥远的未来窥视着这一幕的、人生的迷途羔羊啊。”
◇ ◇ ◇ ◇
这时候,绫香就醒了过来。
映入视野的是一面灰色的天花板,绫香发现自己正躺在床铺上。
不光是后背和手心都冒出了一阵冷汗,同时还感觉到心脏的跳动也加快了。
“噢,你醒了啊,绫香。居然戴着眼镜睡着了,看来你真的很累啊。”
绫香转眼向熟悉的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发现Saber正坐在床铺旁边的椅子上读书。
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摆放着似乎是从旁边书架里取出来的各种各样的书本。
现在他手里拿着的是标题为《The Life and Death of King John(约翰王的生与死)》的书,绫香也没怎么在意,只是以一脸不高兴的表情说道:
“这都是多亏了昨晚被哪个家伙耍得团团转啦。”
“既然你已经恢复到能出言抱怨的程度我就放心啦!不过为了慎重起见,你还是多休息一下吧。毕竟现在还是黎明时分呢。”
“……谢谢。还有,对不起,我其实没有打算抱怨的。”
察觉到自己不知不觉就用讽刺的口吻向在各方面都给予自己帮助的对象说话,绫香不禁涌起一股自我厌恶的感情。Saber却若无其事的笑着答道:
“你没必要道歉啊?我把你耍得团团转的确是事实,今后也说不定还会发生这种事。而且,起床时心情不好的孩子反而更可爱嘛。”
“……你还真是积极乐观呢。”
这时候,绫香回想起刚才自己看到的“梦境”。
——那真的只是一场梦吗?
不是的——她的本能这样告诉自己,但同时又很害怕去确认这一点。
“不过啊,这座屋
子还真是堆满了书呢。虽然地下的基本都是魔术相关的书,但二楼却放着一大堆的历史书和小说,而且还有许多英雄谭,一点都不会闷哦。”
大概是一整晚都在读书吧,看到相当兴奋地从双眼绽放出光彩的Saber,绫香不由得开口说道:
“我说啊。”
“嗯?怎么了?
——你知道圣日耳曼这个名字吗?
绫香本想这么问,但在脱口而出之前却绷直了身体。
回想起那个男人在梦的最后看向自己的眼神,她还是对在这时候直接说出名字抱有某种莫名的恐惧。
于是,她取而代之地说出了另一个固有名词。
那毕竟是绫香不认识的人物名字,只要看Saber是不是知道这个名字,就能确定那是不是单纯的一场梦了。
“那个……是叫克雷……蒂安来着……你认识这个名字的人吗?”
“你是说克雷蒂安·德·特鲁瓦老师吗?真令人怀念呢,那是在玛丽姐姐的城堡里雇佣的宫廷吟游诗人啊。他讲述的圣杯传说听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抱歉,虽然我没有打算骗你,但我还是说错了。实际上我总是缠着他给我吟唱圣杯探索的诗歌,但还真的是百听不厌哦。”
“那个……我看反而应该是对方觉得讨厌了吧……”
比起对话题一下子就接上了这个事实的惊讶,绫香说出口的是一如往常的充满着对Saber的无奈的感想。
“不过还真亏你知道克雷蒂安老师的事情啊?啊,难道绫香你也是圆桌骑士的粉丝吗?圆桌骑士真的很棒对吧!虽然克雷蒂安老师经常说姑且不论他们作为骑士如何如何,但他们作为人的扭曲就怎么样怎么样的,总之包括这些因素在内,圆桌依然是最棒的骑士团啊!”
虽然对其中的关键单词还残留着隐约的记忆,但绫香对圆桌骑士完全是一点也不了解。
不过从眼前的Saber兴高采烈地说个不停的样子看来,绫香也认同了那实际上肯定是一群非常厉害的英雄吧。
然后,以此为契机,绫香开始展开冷静的思考。
——也就是说,自己刚才看到的并不是单纯的梦境
……是这么回事吧。
的确,现在回想起来,那种感觉与其说是做梦,倒不如说是看到了以某人的视点来拍摄的某部电影中的一幕。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难道是什么魔术性质的反应吗?为了进一步加以确认,她刚打算把自己刚才看到的“梦境”告诉Saber然后听听他的意见——
然而不巧的是,房间的门扉却响起了敲门的声音。
听到敲门声的Saber,在合上书本的同时向绫香问道:
“绫香,让人进来也没问题吗?”
“……一切都照Saber你的判断行事吧,毕竟我也只能相信你了。”
Saber仔细地观察着她的表情,点点头说道:
“照我看来,既没有睡乱头发也没有眼眵,衣服也穿得很整齐。好,应该没问题吧!”
“咦?啊……嗯,我想……应该没事吧。”
“是吗。喂~可以进来啦。”
Saber向门外这么一喊,门把就被扭动起来,样式古老的门扉就慢慢被推开了。
“……是不是、稍微睡了一下呢?”
站在门外的,是一个有着完全可以称呼为少年的容貌的青年。
身上穿的是一套以黑色为基调的类似特殊部队般的制服,跟他自身的年幼容貌之间形成的反差总是难免让人感到困惑。
绫香看到那样的青年,在念出对方名字的同时问道:
“那个……是西格玛君……是吗?”
在对他的枪袋上插着的枪械和匕首加以警惕的同时,绫香如此问道。青年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平淡地宣告了一个事实。
“这座屋子……已经被包围了啊。”
◇ ◇ ◇ ◇
同一时刻 廉价汽车旅馆内
建在车流稀疏的马路边上的一家汽车旅馆。
虽然远处可以看到中心街区的高楼大厦,但这周围除了汽车旅馆之外就看不到多少正规的建筑物,反而是放置各种资材的杂物区则随处可见。
然而,即使以此为前提——甚至再考虑到现在是黎明前天没亮的时间段,人和车的数量也还是少得可怜。
在仿佛只有这里的时间被冻结了似的静寂空间里,出现了许多个像是从黑暗中冒出来般的人影。
那是跟这种地方完全不协调的、身穿普通西装的九名男女。
其中的一人,向位于集团中央的男人报告道:
“术式已经确认完毕。周围并不存在结界,没有魔术行使的痕迹,也没有魔力的乱流。”
“……真的、就是这里吗?”
看样子像是首领的男人似乎对下属的报告感到讶异。
如果事前接到的情报没错的话,以此处作为据点的是隶属于被誉为“时钟塔”魔窟的现代魔术科——通称“艾尔梅洛伊教室”的魔术师。
被选中为参加圣杯战争的Master的优秀人物,竟然连一道结界也没有布置就悠哉悠哉地住在这里,这真的有可能吗?
对方的魔术师应该并不是由魔术师施加暗示后被打造成间谍的可怜的普通人,而是真正的魔术师。
作为战斗部队积累了长年丰富经验的首领男人,考虑到这有可能是对方设下的什么圈套,于是重新考虑了一套作战方案。
这一切,都全是为了以他们“楚茨文格(Zugzwang)”的名义带来最完美的结果。
“楚茨文格”,是由东欧的爱因斯卡雅家一手打造出来的魔术集团。
他们原本隶属于名为尤格多米莱尼亚的以罗马尼亚为据点的门阀,在数百年来都作为早期处理部队执行着收拾整天刺探那君主一族周边信息的各种害虫的任务。
但是,尤格多米莱尼亚的力量从在半个多世纪前就开始衰退,现在门阀也被解体了。楚茨文格则变成了作为自由独立的魔术集团接受各种见不得光的肮脏工作的组织。
虽然作为魔术师的本领只算是过得去,但他们那种毫不多余也毫不留情的行事风格得到了广泛的好评,通过接受来自从魔术师的一派到对魔术世界的事情一无所知的政治家和财界大亨等各种人物的委托而勉强得以糊口。
没错,只是勉强糊口。
虽然作为暗杀执行者的报酬也相当高,但他们毕竟都是魔术师,单凭这些寻常的报酬自然是无法过奢侈的生活了。
现在他们正碰上了一个好机会。
对方开出的是和至今为止的工作无法同日而语的天价报酬,而且委托本身也是身为魔术师的他们相当感兴趣的内容。
“夺取Master的权限,参加雪原市的圣杯战争。”
虽然“楚茨文格”起初也感到很惊讶,但是在看到委托主金满家的魔术师展示的来自使魔的映像——两柱英灵的战斗以及作为其结果产生的巨大凹陷后,他们也不得不相信了。
在这片土地上,正掀起着一股足以摇撼整个魔术世界的巨大潮流。
虽然很危险,但同时也是一个好机会。
于是他们就花了一天时间在城里布下情报网,最后终于掌握了其中一名Master的潜伏地点。
然而他们却不知道。
他们自以为是凭自身的能力掌握到的那个Master的情报,实际上都是由抢先一步掌握到情报的名为法尔迪乌斯的男人故意泄露出去的消息。
对身为幕后首脑的人们来说,他们只不过是为了评估作为对象的Master——弗拉特·艾斯卡尔德斯的力量而被派出的咬人犬。
对自身所处的立场浑然不觉,“楚茨文格”现在正静静地踏出了通往地狱的第一步。
“……首先确认对象的正确位置。兵1~3负责确认旅馆二楼,兵4~6负责一楼。兵7和兵8就跟我一起压制旅馆的管理室。在用暗示向管理员套出情报后将其收拾掉。目击者也同样如此。”
魔术师们从一族那里继承下来的魔术刻印。
他们果断地将其加以分割,把其中一半植入被称为“王”的首领身上,剩下的一半则进一步分割成八份植入到各个下属的身体里。
通常来说,被分割到这个程度的魔术刻印就只能发挥出微不足道的魔力强化效果——但是他们却以“王”为起点使全员的刻印达成同步,以大幅削减“士兵”们的魔术回路的泛用性和寿命为代价,强制性地把他们的能力提升到与“王”同等的位阶——使用了这样一种特殊的魔术。
正当身为“王”的男人为了启动这个魔术而准备展露出烙印在自己手臂上的魔术刻印的时候——他看到了“那个”。
“拿出手臂的魔术刻印。就像往常一样,把你们提升到我的位阶。”
一个有着和自己完全相同容貌的男人,置身于集团的中央说出了自己平时常说的台词的光景。
“什么……!?”
尽管他发出了声音,但“
士兵”们却没有任何人转眼去看他。
或许是遭受了什么魔术的妨碍吧,他们就好像连自己的存在也没有察觉到。
在这仿如灵魂出窍般的光景中,那个容貌跟自己完全相同的男人,以跟自己分毫不差的动作和主兵们互相重合起手臂——
——槽糕了。
——快住手啊,你们!别跟那家伙重合手臂!
虽然“王”察觉到了微妙的魔力流动,但还是没来得发出警告的喊声。
不,就算来得及发出喊声,自己的声音是不是能传达到“士兵”们的耳中呢?
正当脑海中瞬间浮现出这种疑问的时候——和自己有着同样容貌的男人,说出了那句话。
“3、2、1——集约开始。”
“咕啊……”“呀啊!?”“呜唔……”
刹那间,和他重合手臂的八名“士兵”都像是突然被雷打中似的痉挛着全身,就这样翻起白眼倒在了汽车旅馆的入口前。
那是看准了全员同步魔术刻印的时间点,伪装成真正的“王”的魔术刻印的波长,把强力的诅咒直接打入到众人身体内部的结果。“王”做出这样的判断,理解到自己瞬间陷入了极度困境的事实。
然而,这时候已经为时已晚了,那个有着自己容貌的男人已经消失了影踪。
然后,他感觉到自己后脑似乎被谁的手指按住——不知什么时候,他也一下子倒在了地上。
身为楚茨文格首领的“王”尽管没有失去意识,但是在朦胧的感觉中,他还是花了几秒钟的时间理解了自己业已败北的事实。
贴在冰冷的柏油路面上的右耳只传来冷冰冰的感觉,朝向天空的另一侧耳朵则听到了某个淡然的男人声音。
“原来如此,你用的是很有趣的魔术啊。没想到竟然还能分割魔术刻印,让自己成为群体中的王。这或许也应该说是一种奇缘吧……”
就在这时,从嘴里说着奇妙话语的男人背后,又响起一个让现场的紧张气氛顿时轻松起来的悠哉悠哉的声音。
“不要紧吗?呜哇,还真的变成一模一样了呢。”
“虽然要完全复制记忆有点困难,但还是能读取到层性的东西和长年以来的习惯性行动。不过对于这种程。的魔术师,技术还是可以100%再现出来的。”
“杰……Berserker先生,在本人面前说‘这种程度”么的也太失礼了呀。”
“唔……抱歉了。这个男人的性格似乎有点傲慢。话说你现在是不是差点把真名说出来了?”
Berserker。
听到那个年纪完全可以称之为少年的青年说出口的这句话,身为暗杀者的魔术师马上理解了过来。
看来那就是将自己的“楚茨文格”一网打尽的存在,同时也是在名为圣杯战争的仪式中被唤作“英灵”的存在。
然后,这位少年恐怕就是作为对象的魔术师——弗拉特·艾斯卡尔德斯吧。“王”做出了如此判断。
——彻底失败了。
——这就是所谓的英灵吗。没想到还没有开始行动就败下阵来了。
与此同时,他也意识到自己的命运也将到此为止。
接下来还有什么逆转的机会吗?作为魔术师,或者是作为拥有丰富经验的熟练暗杀者,他尝试考虑着各种各样的手段,但是在全身都遭到诅咒的侵蚀、就连求饶的声音也发不出来的现状之下,很明显根本就无计可施。
如果说有什么好机会的话,那就是他们对自己讯问雇主是谁的时候吧。但是,在失去“士兵”的状态下,自己究竟还能对这个指挥着英灵的魔术师做些什么呢?
——原来如此,圣杯战争吗……能成为这种了不起的大魔术的粮食,作为魔术师来说或许也算是不错的结局吧。
在连自杀也无法做到的状况中,“王”只祈求着可以在尽可能不痛苦的状态下死去——然而,下一瞬间,他却听到了一番毫无紧张感的对话。
“那么,到底要怎么做啊,Master?
“嗯,总之就先用绳子绑起来,把他们扔进追加租借的汽车旅馆的房间里再说吧。不过要追加九个人这么多吗……是不是再多租个房间好一点呢?”
“硬塞进去就行了吧,我现在就把人搬过去,你稍等一下。”
“没事的啦,关于驱赶人的结界,我会对他们布置的结界直接加以强化来使用的。
以日常聊天半般口吻对话的Master和Servant。
“王”在感到莫名其妙的同时,拼命用还能勉强转动的眼球向上方看去——映入视野的是一个年纪轻轻的金发青年的身影,以及和自己有着同样外观的男人。
然而,那有着同样容貌的男人的身影却忽然消失,下一瞬间,出现在眼前的却是一个身高超过两米的肌肉隆隆的大汉。
然后,把八名“士兵”一下子扛起来的大汉也向自己伸出手来,他就这样和下属们一起被大汉当成货物搬了起来。
几分钟后。
被塞进汽车旅馆某个房间里的“楚茨文格”的“王”,在那里确认到自己的“士兵”们一个都没有死的事实。
——……?他们留着士兵活口的理由是什么?
——如果是要通过拷问套出情报,只要留下几人就够了吧。
——难、难道是打算运用像斯克拉迪奥家族所做的那种“人体的魔术结晶化”的手段?
回想起传闻中听说的那个非人道的魔术机构,“王”不由得浑身都渗出了冷汗。
转眼一看,除了他们自己之外,房间里还躺着好几名魔术师。
他们大概也跟自己一样是靠谋报和暗杀吃饭的魔术师吧——刚想到这里,金发的少年就“啪啪”的拍了几下手说道:
“好啦!唔唔,各位,很抱歉用这么粗暴的手段对待各位!因为大家都怀抱着杀意,所以我就先让Berserker先生把你们抓起来了!如果你们只是碰巧路过这里的魔术师,那么,真的对不起了!”
“…………”
注意到魔术师们都以讶异的眼神看着自己,弗拉特·艾斯卡尔德斯像是有点困惑地向身旁的大汉说道:
“怎么办好呢,Berserker先生。大家都好像很警惕的样子哦。请你变身为能让大家放下警惕心的人吧,比如小孩子或者小丑之类的……”
“唔……
这么嘀咕着的大汉——Berserker的身影陡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出现了一名年幼的少女。
“哇哇!我都说了!为什么一说变成小孩子就要穿这种泳装似的打扮啊!”
弗拉特慌忙用身旁床铺的床单替Berserker盖住身体,变化成少女姿态的Berserker则回答道:
“果然不管试多少次都会变成这样。变成这孩子总让我感到很安心。但是,因为会产生想肢解的冲动,我觉得 是有点不妙。”
“那不是完全没法安心吗!在肢解被警察发现之前请你快点变回来吧!你看!大家都不知为什么露出奇怪的眼神了!”
转眼一看,已经被施有魔术封印处理效果的透明胶带绑住身体的魔术师们,看到化身为少女姿态的Berserker都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就连本人也不知道理由为何,那似乎是发自于某种本能性和根源性的恐惧的颤抖。
“唔~”
在发出这种小孩子般的沉吟声后,Berserker再次抹去身姿,接着出现的是看起来像英国贵族的青年姿态。
(这样又如何呢。这是当时身为英国贵族的人物。唔,这也跟刚才的少女姿态一样给我带来某种安心感。或许是我的真面目的有力说法之一吧。唔,这回与其说是有肢解的冲动,倒不如说是想玷污灵魂的欲求更强烈啊。)
对于以念话向自己这么说的Berserker,弗拉特一边点头表示理解一边以念话作出回答:
(原来如此。说不定是变身为杰克先生的真面目的有力说法就会更加稳定呢。不过,可千万拜托你不要被那种欲求牵着鼻子走哦?)
(要是我丧失理性到那个程度的话,恐怕灵基本身已经发生了变质,我也不再是Berserker了吧。如果真的发生那种情况,你就马上使用令咒让我自杀。知道了吗?)
(杰克先生……)
(这是我对你的一个小小的请求啊,Master。我实在不想以那种半吊子的方式被确定自己的真面目啊。)
在交换了这样一番念话之后,弗拉特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这个请求,就像故意岔开话题似的向魔术师们说道:
“那么,我先来介绍一下吧。躺在浴室前的这位是莱克萨姆先生,在冰箱前面的是柯契夫先生,沙发前的是迪凯尔先生。旁边那位把黑发染成金发的是相良先生。然后现在九人一起来的这几位是……嗯嗯?”
弗拉特向Berserker投来疑问的目光,他就根据刚才读取到的表层记忆回答道:
“楚茨文格,他们是九人一体的存在,只要这样称呼就好了。”
“好的!那么,就是楚茨文格先生啦!嗯嗯,虽然我们已经要离开这家汽车旅馆了,但大家的封印大约会在今天傍晚的时候同时解开。毕竟到时候要是大家互相厮杀的话我也很困扰,所以魔术回路我就再多封印三天左右吧。”
封印魔术回路。
听到以极其轻松的口吻说出的这句话,有意识的魔术师们都不禁皱起了眉头。
同时,对于少年不打算杀死自己的这种态度也感到了疑问。
“唔、Master啊。如果那样的话,楚茨文格这边有九个人,那不就更有利了吗?”
“啊,是吗。那么,其他的四人就放到我们原来住的房间里,并且设定为早30秒解除封印吧。有了30秒的时间差,我想也应该足够用来逃跑和采取应对手段什么的了。”
听了弗拉特以明朗的声音这么说,皱着眉头的魔术师当中有好几人似乎反而感到恼火了。
丝毫没有身为魔术师的觉悟的存在,光是因为掌握了名为英灵的武器,就如此轻而易举地让自己这些人动弹不得的现实。
然而,这种感情却马上就发生了反转。
注意到狠盯着弗拉特的魔术师们的Berserker,一边摸着下巴一边向Master问道:
“Master啊,真的不用把他们收拾掉么?”
“你就那么想杀人吗?”
“不……虽然我们和他们的确是注定要互相厮杀的命运……反而我甚至觉得过去已经杀死过不止一次了。不过这恐怕是不同位相的世界的事情,应该是世界摇曳的一种表现吧。我当然只会遵从Master的意向,但我想也没有不杀的理由吧?”
“我不会杀的啦,毕竟人的性命可比地球更重要哦?”
听他说出这种从魔术师看来简直荒唐透顶的话语,俘虏们都不禁愤怒得浑身颤抖起来——
然而,真正的导火线是下一句话。
此前在认可弗拉特的魔术才能的同时,也对他抱有“毫无魔术师气质、单纯拥有着魔术回路的小少爷”“就作为人的天真想法也没能抹去的缺陷魔术师”这种印象的人们——他们之所以同时改变了想法,完全是因为他接下来所说的话语,以及他在那一瞬间露出的眼神。
“人的性命,包括这些人们在内,都是飞越地球所必须的重要部件呢。”
眼神。
弗拉特说出这句话时的眼神,既不是魔术师的眼神,也并非普通人类的眼神。
就好像彻底缺失了什么东西似的,或者说是看透了世间万物般的、“充实的虚无”的眼神。
感受到这种至今为止从未见过的气息,魔术师们都同时理解了过来。
站在眼前的少年,并不是魔术师。
然而,他也不是什么魔物和人偶之类的存在,身体和内心都毫无疑问是属于人类的。
但是,魔术师们都凭本能察觉到,他所注视的“目的地”是完全不一样的。
至于这个名叫弗拉特·艾斯卡尔德斯的少年注视的目标究竟是什么,他们结果还是无法理解过来。
Berserker虽然也在最近几天和他打交道的过程中感觉到了这一点,但并没有明说出口。
因为他已经意识到,这个人根本不是可以用“是善人还是恶人”这个范畴来描述的存在。
仿佛印证着这个判断似的,弗拉特以不带有任何恶意和善意的语调继续说道:
“要是随随便便就把人杀掉的话,那不是很可怜而且也很可惜吗?”
在因为恐惧而全身僵直的魔术师们面前,果然还是只有Berserker察觉到——
这么说着的弗拉特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近似于寂寞感的表情。
———离杰克将宝具——为止,还有20小时。
◇ ◇ ◇ ◇
同一时刻 雪原市都市部 后巷
“人类这种生物,现在对待生命还真是草率呢,实在太可怜了。
在离高楼街道稍为有一段距离的、黎明前的后巷里。
虽说来往的人群并不稀少,但决不能说是治安良好的小巷。在这里,菲莉亚——准确地说,应该是凭依在菲莉亚身体中的“什么东西”这么自言自语道。
“……草率、吗。”
对此作出回应的,是跟在菲莉亚后面的、看起来相当文弱的女性魔术师。
面对诚惶诚恐的她,菲莉亚轻轻耸了耸肩膀接着说道:
“对,可以说是草率对待,或者也可以说是活得很匆忙吧。虽然沉浸在刹那间的快乐是很好,但既然如此为何不最大限度地享受那浓密的一瞬间呢?”
菲莉亚的视线所及之处,是那些醉醺醺地闹腾着的人们,以及跟后巷的环境颇为相配的面相凶狠的痞子流氓。
“这孩子正在把奇怪的药草烟吸入身体里,那边的孩子们又沾满了恶心的溅血气味。虽然沉迷于颓废挥洒生命是无所谓,但反正要挥洒的话就该挥洒得更漂亮一点呀。”
说出这句话的菲莉亚,在这条后巷中可以说是有着相当引人注目的外表。
一头迎风飘逸的晶莹剔透的白银色头发,艳红色的眼眸在雪白的肌肤中放射出亮丽的光辉。
虽然容貌端正得像人造物一样,然而也许是由于现在驱动她这身躯活动的存在的影响,她的面容在那活灵活现的感情的点缀下显得充满了人类的气息。
“哟,两位姐姐,居然在这个时候光顾这种地方真是呜啊咕噗咕噗——”
“别挡路,既然肮脏话没有传进我的耳中就姑且放你一马,所以你要不就马上消失要不就去死吧?”
虽然从刚才开始就一次次的被那些像是流氓的男人们搭讪,但光是被她的视线扫过就立刻口吐白沫倒地不起了。
走在后面的魔术师少女当然知道他们倒下的理由。
菲莉亚所携带的过于浓密的魔力,集束到就连不具备魔力回路的普通人也能感应到的程度,然后直接作用到流氓们的脑部而造成了强烈的震荡。
——是体内魔力?还是体外魔力呢?还是说跟小源和大源之类的概念基于截然不同的原理……?
感受到在对方周围形成漩涡的魔力奔流,魔术师少女不禁陷入了恐惧。
虽然能感觉到缠绕着惊人的巨大魔力,但真正可怕的是这种魔力都全部凝聚在以她为中心的半径3米的范围内,形成了一个半圆状的魔力半球体。
进一步来说,她的魔力丝毫没有泄漏到这个半球体之外,就像以菲莉亚为中核的星球的微小模型似的,可以感受到魔术性质的能量正在里面不断地循环着。
眼前的存在,并不是魔术师。
爱因兹贝伦的人造人——菲莉亚。虽然事前已经听说过这项情报,但现在的她则是只保留着那个外观,实质上既不是人造人也不是魔术师,甚至跟通常的英灵相比也是截然不同的存在。
对于在完全未知存在的面前心存畏怯的魔术师少女,有着菲莉亚外表的存在说道:
“你也是哦,巴尔里。自我牺牲的魔术什么的在我的时代虽然一点也不罕见,但至少你也应该抱着愉快的心情去牺牲自己吧。瞧你现在这惨不忍赌的样子。”
听菲莉亚这么说,魔术师少女——巴尔里就像被看穿了自己内心似的猛颤了一下身体。
巴尔里·博尔萨克。
尽管是不从属于时钟塔的魔术师,但黑魔术的本领却达到一流的水准,是在怀着某个目的以魔术手段接近美利坚合众国的时候被弗兰切斯卡收留的少女。
她在索求牺牲的黑魔术中总是将自己的血肉作为祭品献出,虽然从不执行一切咒杀,却是最擅长“反噬咒杀”的异端儿,其作为魔术师的本领可以说是属于相当高的级别。
然而,她虽然是优秀的魔术师,也会为自己使用的魔术感到自豪,但却因为某件事而一直对“魔术世界”怀抱着强烈的憎恶。
为了毁灭那样的魔术世界,她接受了弗兰切斯卡提出的交易。
假如自己能亲自将圣杯拿到手的话,她就打算利用那个力量将魔术世界有意实施的各种隐蔽行为全部无效化。
通过向一般世界曝光来逐渐淡化其神秘性,如此应该就能令魔术师们大大远离“根源”。
或者说她甚至是祈求着魔术这个概念从世界上消失,而向这场圣杯战争发起挑战——但结果却因为自己所召唤的Berserker而受了濒死的重伤,更经历了被凭依在菲莉亚身体中的“不明存在”救了性命这样奇妙的命运,因此现在才会这样漫步在黎明前的治安恶劣的里巷中。
既然是优秀的魔术师自然不会害怕区区的一两个暴徒,在时钟塔能获得“典位”或“色位”认定的高位魔术师当中,如果是特别擅长战斗的类型,就算要应付暴徒集团或者通常军队的小队规模也完全不成问题。至于那些掌握着极致战斗技术的极小数魔术师,加上适当运用战略战术的话,就算面对的是小国的军队也可以单枪匹马应付过来。
然而,巴尔里作为魔术师虽然是相当优秀,但却完全不擅长直接的战
斗行动。虽然操纵使魔的话也可以赶走百人规模的暴徒,但要是是被谁从背后捅一刀的话,即使把魔术刻印的恢复机能考虑在内,根据伤口位置不同甚至要做好死的觉悟。
本来对这样的她来说,应该充当矛和盾的角色就是名为Servant的存在,但她所召唤的英灵正因为是Berserker而丧失了正常的意志,对自己的指示遵从到什么程度都完全是个未知数。
然而——巴尔里转眼看向菲莉亚。
凭依在那个人造人身上的“不明存在”,却轻而易举地将那样的Berserker控制住,甚至调教得像小狗一样听话。
巴尔里抬起视线看向头顶,只见“那个”正迎合着两人的步调跟着过来。
机械构造的如同蜘蛛和狮子互相融合而成的诡异机械人偶的英灵,并没有灵体化,简直就像电影中出现的巨大蜘蛛似的在高楼大厦的壁面上爬来爬去。
然而其中却感觉不到任何魔力的反应,既没有发出声音,高楼里的人们也没有出现恐慌的迹象。
正当巴尔里对此感到讶异的时候,菲莉亚挺起胸说道:
“它的气息和身姿我已经完全遮断了,没问题的。现在就只有我和你能看到,尽管放心吧。”
虽然她说得很轻松,但能够理解那究竟是何等高难度的技术的巴尔里不禁再次对眼前的存在抱有深深的惧意。
尽管召唤Berserker时所受的伤已经借菲莉亚之手得以康复,但是为了失去的礼装和修复损伤的魔术回路,更重要的是为了搜集周围的情报而一直窝在自己的魔术工房里。
在这期间菲莉亚就忽然消失了影踪,到了半夜回来开口就说“昨天我因为觉得新奇而花了一整天时间观察了各种各样的国家……虽然是变得相当华丽,但感觉真的很没趣呢。当然,跟我的时代相比也有许多值得称赞的地方”这样的话,还拉起巴尔里的手把她硬拉到了外面。
虽然性格怯弱的她一直都觉得很难开口,但还是鼓起勇气开口问道:
“那个……我们究竟是要去哪里呢?”
“这还用问,当然是其他Servant所在的地方啦。”
“咦?”
巴尔里顿时愣住了。
看到她这种反应,非莉亚反而像是觉得很不可思议似的歪着脑袋说道:
“现在进行的是圣杯战争吧?我只是为了让你获胜而打算稍微帮点忙哦?毕竟这也跟我的目的相一致呢。”
“……难道是要闯进其他Master的据点吗?”
“嗯,就在前面哦。排列着大堆光是占地面积大却很肮脏的工房的地方。本来那种烟熏熏的地方我是无论如何也不想接近的啊。”
轻轻叹了口气后,凭依在菲莉亚身上的“不明存在”仰望着朝霞的天空自言自语道。
“我实在无法忍受我的庭院变得到处都是泥臭呢……要马上清洗干净才行。”
◇ ◇ ◇ ◇
同一时刻 警察署
身为雪原市警察机关最高长官的欧兰德·利弗,切断了自己和Servant(Caster)之间的感觉共享。
毕竟他从来没有派Servant出去执行侦察任务,同时也认为自己没有必要反过来把自己这边的情报传达给对方。
正因为如此,他并没有通过做梦等方式目睹Servant的精神世界和过去的记忆,署长自己也觉得完全没有这样的必要。
至于被他召唤出来的“伪方”的Caster——亚历山大·仲马·佩尔,现在正身在远离警察署的地方进行着宝具制作,或者说是改窜作业。
因为没有维持着感觉共享,他并没有使用念话,联络基本上都是通过电话进行的。
从Assassin的袭击后已经过了一整天,以署长为首的警察阵营也总算完成了重整阵势的工作,但在这时候却又出现了新的混乱。
城里发生的“动物间的瘟疫”和“突然说不能离开这个城市的精神病”等混乱状况都相继传进署长的耳中,作为圣杯战争的幕后首脑之一,同时也作为努力维持治安的警察,他不得不设法加快针对这两方面的情报整理工作。
在这样的状况下,署长的手机传出了仲马的来电声音。
“哟,兄弟!这么快就接了啊!还在通宵赶工吗?”
“算是吧,自从召唤你之后我就没有睡过一天好觉了。”
“哈!你要是有空说这种挖苦的话,倒不如顺便把依波利特·杜兰也召唤出来吧。他干的可是一手好活啊,因为我的家就是他造的嘛!……当然,现在已经成了别人家的东西了。话说你知道《基督山恩仇记》么?”
“当然了,因为现在那可是赞颂你的纪念碑般的存在啊。”
建造在法兰西岛大区的、看起来就像一座小城堡般的豪宅。那是最盛期的仲马花费所有财产建造而成的宅邸,座落在赛纳河河畔的这座豪奢的大屋子,甚至可以说是显示着最盛期仲马的光辉的指标。
“啊啊,查过之后我才大吃一惊啊。没想到我在身无分文的时候卖掉的那个家,在几经周折后辗转变成我的纪念馆一直保留到了这个时代呢!”
“那你就要好好感谢你的作品的那些跨越时代的粉丝了。”
“确实没错。虽然我没想到连情妇的肖像画也摆上了,不过现在作品和家还有爱人都早就离我而去了。只要懂得欣赏的人能从中得到乐趣,我的创作就算是有意义啦。”
“作品和家姑且不说,按照现代的价值观,你找情妇这种事可不太值得称道啊。”
把署长这句灌注了讽刺意味的话当作耳边风,Caster继续说道:
“总而言之,建造在那间独屋里的执笔室……我周围的人都把它称呼为‘伊夫城堡’呢。虽然把作家的闭关房间当成监狱岛也实在很过分,不过要是在那里的话我的作业效率应该也会成倍提高啊。”
“……不管怎么说也不可能为了转交宝具而往返于这个城市和法国吧?”
“……真是的,我明明都已经死了130多年,没想到居然还没有发明出可以瞬间转移的机械啊。”
“从这里瞬间转移到法国什么的,那根本就不是魔术,简直是一条腿踏入魔法领域的范畴了吧。”
说到这里,署长忽然思索了一下,开口问道:
“……可是,没想到你竟然会给自己的家起名为《基督山恩仇记》,看来你对那部作品有很深的感情啊。还是说那只是周围的人们擅自起的名字?”
“这个,我也记不清楚了。虽然好像是为了跟谁怄气而故意那么叫的,但结果在我活着的期间都没人来找我抱怨呢。不过那种事怎么都无所谓吧。”
面对罕见地以直接的方式岔开话题的仲马,署长在感到无奈的同时也作出了回应。就算是作为转换心情的闲聊也未免聊得太久了——他自己在内心也开始有所反省。
“然后呢?你特意打电话来是有什么事么?”
“噢,在对付那个吸血种的时候不是有好几人的宝具坏掉了吗?现在我差不多修好了。”
“那真是太好了。就像往常一样,我会派跑腿的人去……”
“停一下,我不需要跑腿。取而代之的是我想让你派几个人过来。”
署长对仲马的提议皱了皱眉头,问道:
“——听起来,不像是平时那种‘给我找女人过来’的口吻啊。”
“没错,是你精挑细选出来的警官队。你把‘二十八名怪物’的那些家伙带到我这里来吧。虽然不是全员也没问题,但尽量要找那些最早加入的成员,啊,那些宝具坏掉的人一定要来哦?包括右手被吃掉的那个小哥。”
听了Servant的提议,署长稍微踌躇了片刻。
仲马的存在对“二十八名怪物”来说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
但是,对于让他们直接见面是否合适这个问题,他还是难以马上做出决断。
如果是几天前的话,署长肯定会觉得没必要让下属跟他见面,而仲马也没有想这样做的倾向。
然而发展到现在这个状况,自己确实是需要来一点变化。
“……你之前不是说过,宝具制作并不需要跟使用者见面的么?”
“啊啊,我可不是说这样就会令宝具变得更强哦?毕竟人类和宝具实在没什么合适不合适的,对使用者进行细致调节什么的,那根本就不是我的分内事啦。”
若无其事地如此坦言的仲马,还没等署长开口问“那到底是为什么?”就主动说出了答案:
“我这回只不过是纯粹的观众,虽然作为观赏费用而为你们提供着最低限度的协助啦。”
“…………?”
“不过嘛……既然我是观众,那么如果有自己喜欢的演员上台,我也还是会想献上一两扎花束来略表支持的哦。”
听仲马这么说,署长思索了一会儿,深深吐出一口气。
然后,又经过几秒钟的沉默,他像是下定决心似的开口说道:
“……那好吧。但是,他们不仅身为魔术师
,而且全都是我最重要的下属。你可要保证不随便摆弄他们的魔术回路和精神啊。”
“我可不是像艾利冯斯·李维和帕拉塞尔苏斯那样的魔术师啊?你以为我会懂得那种高超的技巧吗?”
“关于艾利冯斯氏是不是得到魔术协会认可的正式魔术师这个问题虽然存在着分歧意见……但是通过对宝具的雏形赋予‘传承’生成宝具,刚才那句话可不像是能做到这种高超技艺的人说的啊。”
“……唔唔,或许还存在着改变命运的可能性啦,这点程度你就别计较了吧。我会尽量朝着好的方向扭动的。”
署长本想对若无其事地这么说的仲马抱怨几句,但还是勉强吞回到喉咙里,打算趁早挂掉电话算了。
“……抱歉了,现在稍微发生了点问题。关于什么时候派下属到你那里去,我待会再联络你吧。”
“哈哈!还真是没时间休息呀!要记住备好胃药啊,兄弟!不过现代的胃药种类真的很丰富,实在有趣极了呢!你要好好保养自己的胃哦?就这样吧!”
挂掉电话后,署长转眼看向旁边。
那里站着同时也是“二十八名怪物”成员之一的直属秘书,正向他递出一份报告书。
署长无言地点点头,重新把那份报告书阅读了一遍。
那是关于出现在街道上的爱因兹贝伦的人造人,正在和弗兰切斯卡带来的魔术师——也就是身为真Servant的Master其中一人共同行动的报告。
署长在事前也听说过,弗兰切斯卡和法尔迪乌斯会带来作为己方棋子的Master阵容。
原本计划召唤出Saber的卡修拉被Assassin杀死了。
而身为魔术使佣兵的西格玛,就只会跟法尔迪乌斯一人联络。
运用着被评价为几乎连人的概念也舍弃了的强化魔术的一族的末代公主——朵丽丝·卢森德拉也一直没有被警察的监视网捕捉到,因此这样被纳入到情报网中的巴尔里对署长来说也算是相当贵重的存在了。
然而,那个人和爱因兹贝伦的人造人同行却是一个相当不妙的状况。
——是被洗脑了吗?还是说受到威胁什么的……
——不,考虑到巴尔里·博尔萨克的出身来历,那也有可能是基于正式的交易而倒戈了吧。
因为巴尔里本人并不是战斗力强的魔术师,所以也不会造成太大的问题。虽然有必要警惕咒杀之类的可能性,但那毕竟也不是仅限于她的能力,实际上早就做足了好几重的对策措施。
正因为如此,问题就锁定在“她到底召唤出了什么英灵”这一点上。
虽然Master的情报会从“上面”传递下来,但其中却不包含谁召唤出了什么英灵的情报。从高层的角度来看,二十八名怪物”恐怕也同样属于弃卒的范畴吧。
但是,关于这次圣杯战争的Master阵容中有必要警惕的魔术师的据点在哪里这种程度的信息,署长也还是有着相当明确的把握。
然后,他也据此推测到巴尔里和爱因兹贝伦的人造人那两人组正在前往其中的一个据点。
“工业地区……难道是打算跟斯克拉迪奥家族的魔人接触吗……?
◇ ◇ ◇ ◇
名为巴斯迪罗德·哥德里昂的男人,“有意识”地拒绝了做梦。
通过向自己施加暗示让身体进入浅度睡眠,同时却使脑部进入深度睡眠,由此只需一次几分钟的短暂睡眠就能够确保长期性的活动时间。
这是为了敌人一旦出现就能在觉醒的瞬间立刻行动而采取的措施,这种利用解体意识实现的短期睡眠在魔术使们之间也是广为人知的简易魔术之一。
不过解体意识简直就相当于杀死自己一次,所以经常采用这种手段的魔术师也非常有限。
虽然听说世上还存在着根据用途不同而对包括这种方式在内的多种睡眠术区分使用的魔术使佣兵,但因为巴斯迪罗德基本上最讨厌做梦,所以一直都坚决拒绝浅睡。
也正因为如此,巴斯迪罗德才会感到惊讶。因为从某个瞬间开始,他开始有了“正在做梦”的自觉。
展现在周围的是一片染成晚霞色的海面。
在梦境中,他发现自己正坐在一艘乘风破浪地拨开黄金色的水面向前挺进的巨船上。
然而,他的大脑立刻对此做出了订正。
这并不是梦境。
而是以不属于自己的情报和魔力所构成的记忆共享现象。
视点的高度也处于比自己高得多的位置上。
可以从俯视的位置看到的金发男人,正朝着自己露出高傲的笑容开口说道:
“嗯?你问我为什么不害怕你……你还要问这种理所当然的事吗。那当然是因为我是身上寄宿着足以超越神的睿智的贤者啊。”
那恐怕是由自己供给着魔力的Servant——阿尔喀德斯的记忆吧。
通过冷静的观察可以发现,那金发男人说的似乎是古代爱琴海附近的语言,或许是由于英灵受到所被赋予的现代知识的影响,又或是来自以魔力通道相连接的自己的影响,实际上却被转换成巴斯迪罗德平时所使用的语言回响在头脑中。
记忆的持有者——恐怕应该是阿尔喀德斯的意识容器正站在令人难以相信是古代的奢华气派的大船上,周围还可以看到多个人影。
虽说是记忆的共享,但都能看出所有人身上都缠绕着近乎于恐怖的巨大魔力,如果是由普通的人进行记忆共享的话,恐怕光是这样就会对精神造成很大的障碍吧——巴斯迪罗德心想。
“人类这种存在,基本上都是无脑的啊。因为从愚者中选出愚者的首领然后就摆出国王的派头,国家就一直都团结不起来,结果就会爆发战争害得民不聊生。正因为如此,像我这样的人就必须把力量的荣耀拿到手啊。”
然而从“力量”的角度来说,在眼前发表演说的这个金发男人的身上,却没有感觉到像周围的人们那么浓密的气息。
尽管可以感觉到受着某种加护的气息,但通过提升感觉灵敏度进行分析,他的身上似乎正缠绕着这艘船本身所凝缩的魔力。
“对你心存恐惧的那些家伙,全都是无药可救的笨蛋。正因为是笨蛋,他们才无法理解你这个怪物啊。但他们在无法理解的同时却又想加以利用,于是虽然心怀恐惧也还是拼命称赞歌颂你的英雄形象,实在是一帮下等的家伙。跟向一个不仅不是神使反而是食人的恶狼献上祭品百般讨好的那些蒙昧土著没有任何分别。”
以朗朗的声音如此叙述的男人,与其说是陶醉于自己的话语,倒不如说像是将自己说的话看成是唯一的真理,作为“极其理所当然的事情”说出口的感觉。
周围的人们都各有不同的反应,既有亮起双眼点头赞同的人,也有露出“又来了吗”的表情无奈苦笑的人,而站在船头附近带有野兽气息的女性弓兵甚至好像在骂“故弄玄虚的男人”似的向金发男人投来疑惑的眼神。
“我的国家……我缔造的国家是完全不同的啊。我会对全体国民施行教育,在城里建造出比那种马房华丽得多的校舍,把我的知识出借和赋予给所有的人。任何人都懂得读书写字,任何人都不会被奸诈的商人欺骗。当然,我想即使凭着我的睿智恐怕也难以做到这一步,所以不足的部分就只能从这边加以弥补了。”
——真是个爱说话的男人。
巴斯迪罗德并没有对男人的演说产生任何感慨,继续听着他说下去。
而作为原本的倾听者的阿尔喀德斯,则只是无言地听着对方滔滔不绝的话语。
“没什么,毕竟要当国王啊,这点程度的劳动我早就有所觉悟了。只要大家能老实听从我说的话,我就能给你们相应的报酬和繁荣的国家。那是所有人都不会感到不安的国家。那个国家啊……你听清楚了,在那个国家里,绝对没有人会因为看到你而感到恐惧!”
打断了似乎正想开口说些什么的阿尔喀德斯,金发男人大大张开双臂断言道。
仿佛认为自己的话语宣示的就是世界的意志一般。
“因为所有人都会明白——你是我的下属,也是我的朋友,同时也是我的所有物。”
◇ ◇ ◇ ◇
这时候,巴斯迪罗德恢复了自己的意识。
展现在周围的,是建造在食肉工厂地下的、依然与平常无异的繁风景的魔术工房。
认识到自己正坐在椅子上的他拿出怀表,确认了自己从睡眠开始到现在刚好过了5分钟。
沉默了片刻的巴斯迪罗德,首先对刚才所目睹的光景作了一番考察,然后缓缓地将自己的判断说出口:
“是吗,那个人,就是阿尔戈号的那位船长吗。”
就在这时,魔术工房空间的一部分忽然蠢动起来,一团浓密的魔力凝聚体化作人型显现在眼前。
解除了灵体化的阿尔喀德斯向身为Master的巴斯迪罗德问道:
“刚才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大概是因为魔力经路互相连接着的关系吧,你的记忆
侵蚀了过来。我看到了船上一个自以为了不起的小子滔滔不绝地在那里夸夸其谈什么理想国家的情景。”
巴斯迪罗德并没有加以隐瞒,说出了刚才看到的光景和自身的率直感想。
于是,阿尔喀德斯在沉默片刻之后发出“咯咯”的笑声,像是怀念过去似的摇摇头说道:
“……理想国家吗。会在船上说那种胡话的人,毫无疑问肯定是那家伙吧。”
“真是个无聊的男人。如果是现在这个时代,那只不过是会被像我们这样的人彻底利用然后随手扔开的不自量力的笨蛋罢了。像你这样的大英雄,为什么会在那种男人的船上当桨手呢?”
巴斯迪罗德以平淡的声音向阿尔喀德斯说出了从自己视点出发的人物点评和疑问。
于是,阿尔喀德斯马上回答道:
“那个男人,是把人类的弱小和扭曲全部囊括其中的群愚的象征者。这里面并没有对错,他在同伴面前也经常说‘最懂得运用你们的人就是我’这样的话。也正因为这个,他才一直被阿塔兰忒瞧不起啊。”
阿塔兰忒。
听到传说和阿尔喀德斯同乘于阿尔戈号船上的女猎人的名字,巴斯迪罗德就推测出那应该就是先前在梦境中看到的那个女性了。
“……但是,那个男人不管是面对像怪物般为人所惧的我,还是利姆诺斯的女王,甚至是懂得人语的基石魔物都同样讲述过自己的梦想。他的目标并不是神,而是王。不,或许在那家伙的心目中这二者根本就没有区别吧。”
虽然这么说有点过分,但其中并不含有侮蔑的意味。
“他忘记了我们共同的老师喀戎的教诲,变成了一个终日只为自己的欲望煞费苦心的可悲男人。但是,那个男人所主张的荒唐的白日梦却没有任何的虚假成分。”
就像真的在讲述过去看到的梦境一般,阿尔喀德斯把有关阿尔戈号船长的那个男人说过的话逐一复述了出来
“沾满污泥和欲望的那个男人,就是我过去见过的人当中最像人类的人类。如果说我要败北的话,那并不是败给神向我施加的诅咒和雷的业火,而是像他那样被人类的无尽欲望烤炙灵魂的时候吧。”
“……你说得就好像在期待着这样的结果一样啊。”
“我当然在期待。不过,那都是在我复仇完成之后的事了。”
然后,就像是顺便似的,他说出了对自己所乘坐的荣耀之船——阿尔戈号的感想:
“那艘船才是真正的魔窟啊。在放射着耀眼光芒的同时,内里却包囊着破灭、欲望和背叛等人类的一切罪构成的游涡。包括船长在内,在跟我同乘那艘船的所有人当中,恐怕没有谁是杀不了我的吧,反之亦然。”
“看来你对那艘船有着相当深的感情啊。”
尽管是一句以完全无表情说出的带有讽刺味道的话语,阿尔喀德斯却极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平淡地说出了那个船团的船长的最终结局:
“听说那个男人后来失去了一切,最后被苦乐与共的船的残骸压碎而死去……或者说,这正是那艘难以捉摸的船所给予的最后的慈悲吧。”
看到阿尔喀德斯满怀感慨地这么说,巴斯迪罗德不禁稍微有点讶异。
——还真是爱说话呢。
——他应该不是那种喜欢讲述过去的男人啊……
就像在回答这个疑问似的,阿尔喀德斯握住自己的弓;以弓弦上端轻轻敲了敲地面。
在地板传出锐利的打击音的同时,阿尔喀德斯的杀气顿时膨胀起来,工房内的空气也随着声音的波纹骤然变冷,并且尖锐地震荡起来。
“我之所以说了这么多,都是为了公正地向你传达接下来将要告诉你的事情。毕竟我可不愿意留下话柄,说我像自称神的无法者们那样给对方带来毫无道理的死啊。”
“……你想说什么?”
尽管面对着阿尔喀德斯的强烈杀气,巴斯迪罗德依然不为所动。
在这种对普通人来说恐怕身体会先于精神陷人崩溃的强大压力中,阿尔喀德斯压低声音向Master说出了“忠告”:
“那家伙的确是无比傲慢和不自量力的愚者……但即使如此,也还是我的朋友。我不允许没有做在那艘船上的你随意对他加以侮蔑。”
那是直接性的威吓,要是自己再说出任何贬低那个船长的发言,阿尔喀德斯就会毫不留情地向自己施加攻击吧——巴斯迪罗德作出了这样的判断。
“原来如此,我理解了。虽然我不会道歉,但我保证不会再向你提起这个话题。”
经过片刻的静寂后,阿尔喀德斯才抹去了杀气,转身背对着巴斯迪罗德。
注视着他的背影,巴斯迪罗德终于理解了过来。
为什么那种不值一提的对话情景,会特意通过魔力经路流进自己的意识中呢。
对阿尔喀德斯这个男人来说,在那艘船上度过的日子,是他并非作为“神子”,而是作为“人类”被对待的为数不多的期间之一吧。
如果说还有其他的时期,那恐怕就是幼年期,又或者是跟之后注定要死去的妻子嬉戏的时期了。
如此,像飞石般浮现的名为“阿尔喀德斯”的人类所积累起来的痕迹,就是构成现在的他的一切。
——还真是有够扭曲的。
令他发生扭曲的始作俑者心里这么想着,却并没有产生任何同情或越视的感情,为了今后能更妥善地运用对方而将先前的对话铭刻在心中。
——或者说,那个船长也确实是个英雄吗。
在对以梦境的方式看到的金发青年的评价稍微做出正向修正的同时,巴斯迪罗德开始围绕今后的计划展开思索——这时候,工房内的通信装置传来了食肉工厂的地面部分发来的联络。
“……怎么了?
听到巴斯迪罗德的冰冷声音,身在一楼的下属魔术师以悲鸣般的声音回答道:
“是、是爱因兹贝伦!爱因兹贝伦的人造人,来到这里……”
下属的话音就到此为止了。
接着是一阵激烈的杂音,只留下一个人倒在地上的响声,通信就这样中断了。
“…………”
巴斯迪罗德无言地站起身,转眼看向通往地面的楼梯。
阿尔喀德斯似乎也察觉到了异常情况,一边拿起弓一边沉吟道:
“……就只有一个人的气息啊。不过,好像还有什么复数的存在。”
这究竟是作为英雄的直觉,还是类似心眼的感应力呢。
阿尔喀德斯觉得自己感觉到的细小气息,跟打倒了巴斯迪罗德的下属的人恐怕是不同的存在。
然后,就像证明这一点似的——
喀、喀……从楼上走下来的脚步声听起来像是两个人。
数秒钟后,出现在工房内的,是有着纯白色肌肤和白银色头发这种明显特征的人造人女性。另外,还可以看到一个躲在她背后蜷缩着身子的、看似魔术师的少女的身影。
到这时候,巴斯迪罗德和阿尔喀德斯都理解了过来。
自己之所以丝毫感觉不到那个貌似是爱因兹贝伦的人造人的女性的气息,是因为她让自己的魔力只循环在自身周围的缘故。
面对半径数米的浓密魔力半球体,阿尔喀德斯无言地握着弓,巴斯迪罗德则以泰然自若的表情说出了自己的话:
“是爱因兹贝伦的人偶啊。来这里有什么事?”
跟基本上没有注入任何感情的巴斯迪罗德形成鲜明对比,人造人的女性在脸上浮现出愉快的表情,带着柔和的笑容开口说道:
“哎哟,你呀,这样子浑身沾满了泥巴……已经有一半放弃做人了呢。”
“既然如此……就算我把你连同这个扭曲的英灵一起杀死,也应该不会介意吧?”
◇ ◇ ◇ ◇
那个昏暗的世界,充满了浓密的森林气息。
周围生长着许多棵如同高楼大厦般的冲天巨木,就好像不允许长出新的芽苗似的,以深厚的树的包覆着这片大地。
在那昏暗的环境中,还存在着一个颜色更深的影子。
虽然是更深的泥土颜色,实际上内侧却充满着浓密的魔力和生命的光辉。
在那如粘菌般蠢动的土堆内部,正在重复着各种各样的“话语”。
准确来说那就连语言也算不上,作为“意志”凝聚物的那个东西,正在将自己是怎样的存在渗透到刚诞生的土堆的灵魂中。
——贯穿,然后缝合吧。
——你是贯穿一切的枪,是缝合世界规理的楔子。
——你拥有成为完美人偶的素养,同时也有这样的义务。
——是为了让我们地上的傲慢有所收敛而投放的、最初也是最后的慈悲。
——想起人这个物种的职责吧,然后由你来指引。
——贯穿,然后缝合吧。
——但是,首先要学习。
——你有必要知道。
——要了解人类这个存在。
——在恩利尔的森林里,乌图创造出了“完美的人类”。
——看
吧,说吧,然后让自己模仿那个形状就好了。
——在那之后,尼努尔塔应该就会把力量分给你吧。
——在投放到乌鲁克森林之前,必须接受乌图培育和“人”生活在一起。
——完成吧,成为人偶吧。
——因为你是模仿所有生命的土堆。
——好好跟人类交谈吧。
——贯穿,然后缝合吧。
从世界本身向土堆传达的无数话语。
土堆只存在于森林的阴影中,随着话语的命令不断地探寻。
——必须去了解人类。
必须跟据说由乌图培育的“完美的人类”相见。
然后,当森林的空气变得更深更冷的瞬间——“那个”出现在了土堆的面前。
内部回响的“话语”膨胀起来,土堆立刻凭本能理解到那就是“完美的人类”。
无法断定应该称呼为他或者她的、在森林中摊开的泥团所认识的“那个”——
发出了一直憎恨着世界一切的、无边无际的嗟怨之声。
◇ ◇ ◇ ◇
森林中
“怎么了吗?好像梦呓得很厉害呢。”
被恩奇都温柔地抚摸着脊背,身为Master的银狼缓缓地睁开了眼晴。
然后,看到周围的光洒进森林的景色,银狼就像感到安心似的把自己的头蹭向恩奇都。
发出几下叫声后,恩奇都的脸色稍微变得暗淡,以打从心底感到歉疚的声音说道:
“……是吗,那一定是我诞生之前的记忆呢。对不起啦,让你看到那么可怕的光景。”
向银狼这么说完,恩奇都就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然后,在回想着如今已经变成遥远过去的时代,半自言自语似的说道:
“乌图,还有其他的众神……除了伊丝塔和埃列什基伽勒以外都真的深信‘她’就是‘完美的人类’呢。不……我要是在‘她’之后没有遇到和吉尔的话,或许也会同样对此深信不疑吧。”
就像在安慰露出悲伤眼神的恩奇都一般,银狼发出了“咕呜”的温柔叫声。
恩奇都向那样的银狼露出微笑,然后仰望着和当时相比存在着些微差异的星空,把“众神”的结局说了出来:
“在那个时间点,和巴比伦尼亚的人们诀别也许已经是无法改变的命运了呢。”
◇ ◇ ◇ ◇
酒店 晶丘 最顶层
“唔唔唔……这种程度还远远比不上我在乌鲁克的居室啊。”
“怎么会……明明是这么的美丽、呀?”
蒂妮·切尔克发出惊讶的声音,身为她的Servant的英雄王则稍显不满地断言道:
“当然,毕竟是从我的宝库中拿出来的东西啊。所有的调度品都是最高级别的。但是,原本这个时代的空气就跟我的宝物格格不入。况且本来的话在份量上就完全不够嘛。要显示出乌鲁克的荣华的话,这种程度的房间还是太狭窄了。”
英雄王边说边环视着酒店的皇家套房,这里和几小时前相比已经完全变了另一个模样。
虽然因为遭到阿尔喀德斯的袭击而造成了窗玻璃被破坏之类的意外,但毕竟是这个雪原市内被誉为最高级居室的房间。无论家具还是床铺都是一流的水准,对平时在沙漠地带的边远集落生活的蒂妮来说简直就等于是另一个世界的东西——
昨晚一直在讲述建造乌鲁克城墙的话题的英雄王,在讲完名为乌鲁克的都市是多么的完美之后,过了一会儿就提出要改变房间的布置。
英雄王似乎怀疑蒂妮她们对乌鲁克有多棒还不是太理解,于是在命令蒂妮手下的黑衣人们“把家具全部搬到走廊上”后,就从自己的宝库中取出了巴比伦尼亚时代的各种各样的装饰品。
面对如此美丽的奇景,蒂妮不禁瞪大了双眼。
铺开的地毯几乎令人产生行走在云层上的错觉,看似用石头削成的桌子上则摆放着许多散发出从未见过的光辉的餐具。
只要稍微控制不当就会给人带来俗气印象的大量的黄金装饰品,其设计也非常完美地融合到周围的环境中,
蕴含着如同染满黄金色的麦草原般的朴素美感。
虽然黑衣人中的一人觉得”……英雄王平时穿的铠甲才是最闪亮的”,但又想到说出口就会小命不保,于是只有把那句话和冷汗一起藏到身体的最深处。
即便是作为宝石并不算太珍奇的琉璃石,从英雄王的宝库里取出来的品种都好像跟蒂妮至今为止见过的完全不一样。
以晶莹剔透的蓝色包裹着的宝石表面,散射出有如白波般的结晶物光辉,让人产生好像真的是把大海封闭到了宝石中似的错觉。
这块宝石一旦裂开,海水就会从里面涌出来,由此诞生出星球和生命。
如果听英雄王这么说的话,蒂妮一定会立刻信以为真吧。
即使用如此美丽的巨大宝石来装饰,英雄王却依然有点不满地说“还不够”。
“果然还是应该从最基础的王宫……不,城市本身开始制造吗。你觉得如何,蒂妮啊。”
“那样的都市,对并非乌鲁克子民的我们来说未免惶恐之至,万万不敢行走。”
“别说蠢话了。能不能站在石阶上,跟是否乌鲁克子民完全没有关系。”
英雄王当即否定了蒂妮的说法,俯视着她说道。
“从我看来你们都是同等如一的杂种,出身的贵贱就连一层金箔的差距也没有。我认可为乌鲁克之民的,就是怀抱着自己去开拓荒野的意志的那些人啊。”
然后,也许是回忆起乌鲁克的人们,他稍微软化了表情接着说道:
“其中还有从酒馆的看板娘当上祭祀长,甚至还向我怒吼重新振兴国家的杂种。虽然她信仰着疏忽的女神(伊丝塔)这一点让我感到相当费解,但那也同样是很符合我的子民的作风的存在方式啊。“
“原来还有那样的伟人……”
“也不仅限于那家伙,虽然乌鲁克之民都拼命在挣扎中生存,但并不认为那是一种痛苦。虽然有仰赖我敬重我的人,却没有只懂得向我阿谀奉承的奸徒。如果是怀有这种企图的家伙,还没等我亲自发落就自己死在荒野了。乌鲁克之民所生存的就是那样的时代。”
说到这里,英雄王沐浴着从窗户射进来的朝阳晨光,把视线投向蒂妮。
或许是使用了特殊的魔术吧,看到彻夜不眠地绷紧着神经的蒂妮,英雄王稍微有点不高兴地说道:
“我允许你就寝。既然作为人生于世间,回应本能欲求的时候就该顺其自然。”
就好像看透了蒂妮使用的是什么术式似的,英雄王说出了慰劳下属的话语。
“可、可是王啊!王明明在不眠不休地工作,只有我贪享安眠也未免太……”
“那么我就以王的身份命令你,休息吧。虽说只是临时的,但要是让下属过劳死的话,就会有损我为王的声誉。”
看到蒂妮还是有所困惑的样子,英雄王抹去脸上的表情说道:
“我应该说过了,虽然向我奉献性命是你的自由,但我并不需要不成熟的灵魂。”
“……!实、实在抱歉!”
目送了在反复道谢后才消失到寝室的蒂妮,英雄王又把视线转向留在房间内的数名黑衣人。
对于平时总把自己当作不存在的英雄王的这个举动,黑衣人们顿时紧张了起来。
“你们也有够辛苦的,要侍奉不成熟的小姑娘为主君一定很痛苦吧?”
“没、没有这回事,对我们来说,那样的事情……”
看到最初露出事务性笑容的男人,英雄王眯起了眼睛。
——首先是一个吗。
作为英雄,作为暴君,作为贤王,乃至作为英灵观察过无数人类的吉尔伽美什,一瞬间就看穿了那个男人是“内奸”的事实。
然而,他并没有指出这一点,甚至也没有通过念话向蒂妮传达信息。
——虽然我早就预计到应该有十只老鼠……不过今后应该会越来越多吧。
在内心暗自发笑的同时,英雄王拿着反射出朝阳光辉的酒杯在手中把玩起来。
——不过也罢,这帮家伙并不是我的臣子,而是蒂妮的手下。
——要如何制裁叛逆之徒呢,抑或是根本没有察觉到而被背后捅刀呢……
——杂种啊,如果你说自己并不是幼童的话,就向我展示你内心意志的存在方式吧。
——你的真正价值,就由为王者的我来给你裁量。
然后,他又以没有人听到的声音愉快地自言自语道:
“杂种啊,如果你果然还是区区的幼童,现在就尽管沉浸在睡梦当中吧。”
“即使那是一场恶梦,也总比现实要好吧?”
◇ ◇ ◇ ◇
睡梦中
沐浴着从窗户射进来的朝阳,缲丘椿醒了过来。
“早上好,黑乎乎先生!”
她这么打招呼后,仿佛覆盖着天花板般站在那里的黑色巨人像是很高兴地蠢动起来。
窗外的小鸟在叽叽
喳喳的叫着,从那里眺望庭院,只见猫和狗正和睦友好地在互相嬉戏。
“椿,早上好。要吃早饭了哦?”
打开门就见到母亲的身影,从楼下传来了香喷喷的烤培根香味。
“嗯!早上好!妈妈!我马上就来!”
那对居住在雪原市的人们来说,只不过是一如往常的毫无特别的一天。
椿最为渴望的这种日常生活,今天也同样拉开了序幕。
“果然大家之前都是外出到别的地方了呢!”
吃完早餐,椿一边和动物们嬉戏一边散步,察觉到街上的景色跟昨天以前有所不同。
大马路上时不时有车子驶过,街上也开始逐渐看到稀疏零散的人影。
因为椿几乎一直都窝在家里没出门,所以除了家人外并不怎么认识其他的人。
即使如此,她回想起街上的人们消失了影踪给自己带来的不安和恐惧,又再次向走在路边阴暗处的“黑乎乎先生”道谢说:
“谢谢你,黑乎乎先生。要是没有黑乎乎先生的话,我又害怕又饿着肚子,一定会就这样死掉的呢。”
听年幼的少女这么说,黑影只是在摇曳中蠢动了一下。
在那人影稀疏的道路中,电灯柱阴影里蠢动的黑色团块什么的,不管怎么看都只像是恐怖电影里的产物,但椿却像是对其寄予全面信赖般露出了天真无邪的笑容。
即使是椿自身也并不理解自己为什么如此轻易就接受了那黑色异形的存在。
虽说年纪还小,不,或许正因为年幼才应该在本能的驱使下产生更强烈的恐惧心——但是,椿不知为何总感觉到那是能让自己安心的存在,从一开始就没有半点恐惧的要素。
然后,因为她自己也对此没抱有丝毫的疑问,所以并没有谁会考虑她和黑色团块之间的亲和性。
直到今天的这个瞬间为止。
“那个那个,可以让我也摸摸那些小狗小猫吗?”
椿对突然向自己搭话的声音感到吃惊,慌忙转眼看向声音的来源。
只见站在那里的是一名从未见过的少年。
看样子大概是比椿年长几岁吧。但是从大人看来,两者都是应该被归类为“年幼孩子”的外表。
“这个……嗯,可以哦。”
椿尽管感到一丝困惑,但还是很干脆地接受了少年。
她并没有发现。
在少年出现的瞬间,黑色的影子——PALE RIDER就像在警惕什么似的将身体大大膨胀了起来。然后,在椿向少年露出微笑的瞬间,又像是放下心来似的恢复到了原来的大小。
另一方面,少年也目睹了黑色团块的这种蠢动,发现对方似乎解除了警惕才松了口气。
——啊啊,太好了,是把我判断为小椿的同伴了吧。
——毕竟对于系统类的Servant我也无法完全看穿其所有的举动,真是捏了一把汗呢。
在这么想的同时,少年抚摸着小狗的脸颊,并且向椿露出无垢的笑容。
“杰斯特。”
“咦?”
“我的名字叫杰斯特·卡尔托雷哦,请多多关照!”
◇ ◇ ◇ ◇
某处的魔术工房
对一名少女在梦中与小孩子邂逅的事实毫不知情,在昏暗的工房里,躺睡在床上的幕后首脑及其Servant正亲密无间地一起吃着点心。
“嗯咕嗯咕……这个真好吃。那边的点心也给我吧?”
“吃太多了会长胖哦~?”
“因为我是英灵,所以不会长胖的~”
听了少女——弗兰切斯卡的忠告,有着少年外表的Caster——弗兰索瓦·普勒拉一边自豪地笑着一边撕开点心的袋子。
听他这么说,弗兰切斯卡不由得鼓起两腮说道:
“真好呀,英灵。要不我也当英灵吧?你觉得如果现在以弗兰切斯卡的名义做些厉害的事情是不是就能成为英灵呢?”
“我想大概就只会跟我统合起来吧~话说,现在的你只不过是跟作为英灵复制到座上的你有着同样记忆的不同存在,说出‘想当英灵’这种话本身就很奇怪啦。当然,其中也有活着被召唤到各个时代的例外情形啦。”
听了普勒拉的话,弗兰切斯卡一边大口咬着名叫铜锣烧的日本点心一边歪起脑袋:
“小阿尔托也是其中之一吗?不过算啦,毕竟这次也没有来。啊~啊~我本来还想这对师父们来说是最合适的恶作剧呢~要是能欺负小阿尔托就好了~”
“那也只会令师父的师父在塔里稍微露出不高兴的表情,我想那些精灵们是一点也不会慌张的吧。”
“是吗……说的也对呢。虽然冬木的第四次似乎也相当够呛,但师父们到头来也还是没有出手相助呢。”
“他们多半是觉得没有必要去,而且就算想去也不可能啦。要是在不列颠的话还好说。毕竟这个世界并没有残存着足以让师父们从那个湖横渡大海来到这里的神秘啊。要做到那个恐怕就只能剥掉世界本身的结构……咦?”
尽管内容难以理解,两人还是在年轻的少年少女的对话的气氛中这样交谈着——然而从周围无数监视屏中看到其中的一个映像后,少年就停住了向点心伸出的手。
那是以远景的画面显示出弗兰切斯卡用作棋子的魔术师们的据点的映像之一,也就是巴斯迪罗德·哥德里昂的魔术工房所在的工业地区的映像。
映像之中,工厂的其中一条烟囱正缓缓崩落——在因此扬起的大量烟尘中,还映照出了一个非同寻常巨大异形的黑影。
“……那是什么?怪兽?还是水晶洞里的大蜘蛛?”
普勒拉少年在床上坐直身子,仿佛觉得很有趣似的注视着画面。
看来那巨大的异形正在跟阿尔喀德斯展开战斗,工厂街区中有激烈的破坏波动在不断扩展。
“我想蜘蛛应该还没起来吧,说不定是不列颠的咒猫。”
“看起来完全不像猫和狗的外形呀?难道有人召唤出巨人族或者是皮克特人的国王了吗?”
这时候,弗兰切斯卡在那映像的一角发现了拼命奔跑着逃来逃去的一张熟悉的面孔。
“巴尔里酱?“
虽然远远看去不是太清楚,但是下一瞬间,那怪兽般的影子就像要保护她不被飞散的石砾所伤而移动到她的前面,把所有飞石都尽数挡住了。
察觉到自己准备的棋子不知为什么跑到巴斯迪罗德的工厂、还让“什么东西”在那捣乱的事实,弗兰切斯卡浮现出恍惚的笑容死盯着那个监视画面说道:
“骗人,骗人骗人。好厉害呀巴尔里酱,这不是太厉害了吗!本来只是打算用来凑数的,没想到召唤出了这么厉害的家伙!这真的是‘那位英雄’吗?即使是这样,那魔力量不是太奇怪了吗!?啊啊,我的内脏在发痒呀!真是的,我最喜欢做出这种超乎想象的举动的孩子了!太棒啦!之后我得好好拥抱她一下请她吃蛋糕才行!”
和喘着粗气满脸红通的弗兰切斯卡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拥有少年外表的Servant却以稍显不满的口吻向Master抗议道:
“喂喂~我看不到画面了呀~?”
然后,人们迎来了早晨。
对圣杯战争的参加者来说,这可以说是开始真正战斗的早晨。
对雪原市的普通人来说,这也可以说是破灭的早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