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三章 地下学生会/无声的悲歌

放学后,武人再度造访那个肮脏狭小的房间。面对武人的到来,她不假掩饰地表露出欣喜之意。

「没想到你真的回来啦!武人,非常欢迎你来!」

天音御子露出灿烂的笑容,努力掂起脚尖伸手拍了拍武人的肩膀。

「我就知道我没有看走眼,你一定会愿意帮我,我猜得果然没错!」

她把双手交抱胸前,得意洋洋地点点头。

「……后来我考虑了很久,觉得还是对您的作为感到很好奇,所以想要亲眼看看【地下学生会】到底都在进行些什么样的活动。」

「这样啊!很好,我会让你好好见识一下的。先随便找个地方坐吧,我来泡杯好喝的茶招待你。」

御子一脸微笑地看着武人,接着喜孜孜地拿出茶具开始准备泡茶,看起来似乎完全没有对武人起疑。

(哎呀哎呀……蒙骗这么率直的对象,真让人有罪恶感。)

但是武人不能就这样把实情对她全盘托出,因此只好先坐到嘎吱作响的椅子上,重新审视【地下学生会】总部的房间。

和刚才看过的学生会会办金碧辉煌的格局相比,这里的装潢寒酸得让人感伤,天底下最滴合被称为杂物间的地方莫过于此。武人不禁思索着——她自己一个人在这种地方真的能成就什么大事吗?

不管从哪个角度看,她的行径都像个笨蛋:但是,天音御子这号人物绝对不是个愚蠢的人。

因为这是那个人说的。

(没错……)

武人用手托着额头点头沉吟。

(……连那个冰室当世都认同她的才能。)

「首先,我希望你加入【地下学生会】。」

刚听到这番话时,武人还以为对方是在开玩笑。不过冰室接下来透露的内容,更让他感到始料未及。

「……其实那个叫做天音御子的学生,是前任学生会长的亲妹妹。」

过于惊人的事实让武人瞠目结舌,但同时也解开了他心中的一个疑惑。

(原来如此……所以她才会持有【学生会】的特制制服啊。)

不管那是她从哥哥手上继承的也好,或是擅自借来的也罢,总之事情的真相就是如此。

冰室将交握的双手遮在眼前,继续说下去。

「也就是说,她是过去很照顾我的那位大人的手足。虽然她本身的行径有很大的问题,但我不想将场面搞得太难看。况且,天音御子是个非常优秀的人才。纵然成绩只有一般的水平,但是运动能力非常出色,最重要的是——她拥有与生俱来的领导天赋。」

「……您说……领导天赋?」

「吸引众人的魅力……应该可以这么说吧。她那没由来的自信,在某些时候可以为他人带来勇气,成为支持他人的力量;统帅群众,除了需要智慧与行动力之外,更重要的资质其实是那种魅力。就这种层面而言,我不希望因为蛮横的遏阻而错失天音御子这个人才。」

说到这里,冰室缓缓叹了口气。

「……可以的话,希望能招揽她进入【学生会】共事。」

武人闻言,不禁反问:

「她真的是个那么优秀的学生吗……?」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不容易看清事实,不过我相信和她相处过后你一定能理解——别看她那样,她其实是个诡计多端不容轻匆的对手。」

连冰室这个男人都如此断言,应该不会有错。但是,武人还是带着一丝迟疑的心情。

「那么,请问您要我办的事情是?」

「我希望你加入【地下学生会】,帮我劝服天音御子。」

冰室抬起双眼,用强而有力的眼神注视着武人继续说道。

「让她马上停止计划中的活动,归顺到【学生会】底下……如何,你办得到吗?」

武人没有马上回答——不是因为没自信,而是有另一个想法在他的脑海中萌生。

(……【地下学生会】。之前我以为她只是个欠缺思虑、行事莽撞的家伙。不过按照冰室的话来推论,她绝不是那么简单的角色。)

既然天音御子能获得这个男人如此高的评价,想必她所进行的活动也一定暗藏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目的,绝不像她本人所说的那么单纯。不管怎么说,她绝对不是个等闲之辈。

而且武人自己应该也已经察觉到她拥有的实力——当时虽然因为现场的骚动错失继续观察的机会,不过她的言行举止已经充分地表现出天音御子这个人的本质:再加上刚见面时那股不可思议的威严、那种绝对的存在感,都不是演技或冒牌货能够营造出来的。

(原来如此……真让人好奇。)

掌握干阵学园的实权,能够呼风唤雨的冰室当世——让他亲口说出【想要得到】的学生。

或许她也是个值得自己接触的人才。

「我明白了。」:

武人在片刻间做出结论,给了对方响应。

「我接受您的条件。我会尽己所能,努力为会长效命。」

接着便退开一步,深深一鞠躬。冰室也低头对他示意。

「……那么,就拜托你了。」

(天音御子的真面目,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在武人思索之际,御子已经端着茶碗走到他身边,轻轻地把茶放到桌上。

「来,先喝喝看吧。这是【地下学生会】的特产【透明绿茶】!」

「……透明绿茶?」

若是按照字面解释,应该是澄澈见底的绿茶。眼前的茶水的确透明地令人惊叹,只微微带有一点色泽而已。照理说,就算是茶叶中最澄澈的玉露煎茶,因为浓度关系有时也会看不见杯匠,这种透明绿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莫非她使用的是某种梦幻茶叶……原来如此,使用这种破房间只是为了掩人耳目,背地里搞不好握有非常惊人的权力。我愈来愈有兴趣了——)

武人啜饮一口茶水。

「好难喝——!」

他立刻将嘴里的东西全部喷了出来。

「哇啊!暴殄天物!」

「这根本就只是普通的水而已嘛!」

听到武人的抱怨,御子鼓起腮帮子一脸不可思议地说道:

「你不要乱讲,这真的是用茶包泡出来的呀……只不过茶包已经用了十次左右。」

「拜托您放过茶包吧。里头能榨出来的东西应该早就被榨光了。」

什么透明绿茶……根本就是N度回冲,淡到不能再淡的King.of.回冲茶吧!

「嘻嘻嘻……不能这么轻易地放过它。啃骨头不能吐渣,要把它整个榨干才行……」

「请您不要用恶质讨债公司的口气说话好吗?」

「知道了啦~」在武人的微词责怪下,御子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把几乎没有颜色的茶包丢进垃圾桶。

(……难道这家伙真的只是个少根筋的笨蛋?)

这个疑虑早就已经解开了,只是自己想太多而已——武人在心中安抚自己。如果不是自己想太多的话,那待在这里的自己就太可怜了。

(不管怎么说,首先得要先参透这个女人的内心才行。)

全服之类的事等之后再说吧——古人不是也说过吗?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对了,武人。为了纪念你加入【地下学生会】,我有一个礼物要送给你。」

「您说……要送我礼物?」

武人趁着提问时,装作若无其事地把茶碗搁到一旁。御子点点头说了句「你等我一下」,接着从白板后面拖出一个沉重的物体。那是个印有「爱媛县蜜柑」字样的纸箱。她用双手环抱纸箱,然后——

「fight————!」

大声喊叫帮自己助势。

「看我的啊啊啊啊啊!」

但纸箱还是纹风不动地赖在原地。

「……难道地球的重力在我不知不觉问变强了?」

「地球自从诞生以来重力就没改变过喔。需要我帮您一把吗?」

武人用叹气响应御子「拜托」的声音,然后离开座位去帮忙。他和御子一前一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箱子搬起来。重量沉甸甸地压在腰杆上,随后承受负担的桌子也发出令人担心的嘎吱声响。

「……箱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

「呵呵……听了会吓到,看了会吓到,拿着会吓到,打开也会吓到,最惊讶的是捧在手心的那一瞬间!」

「我觉得第二次左右应该就会先心脏麻痹了。」

御子打开瓦楞纸箱的上盖,从里面取出一枚小小的圆板。

「锵锵锵锵——!锵锵锵锵——!」

她将圆板高高举在头上现宝,然后再把它递到武人面前。

「看吧!这就是代表【地下学生会】成员的象征信物!」

「这是……」

武人接过那样物品,瞪大眼睛直眨眼。还以为是什么宝物,结果只是小时候常见的马口铁徽章罢了。圆形徽章上歪七扭八的复杂图案是用签字笔画成的,就连正面斗大的【US】字样也非常潦草。

「怎么样—很有

艺术气息吧!这是『地下学生会』日文读音前缀的简写喔!」

「原来是这样啊?您的好意我收下了。」

武人说完马上就把徽章扔到一边。

「你干么把它丢掉2:」

「很抱歉,因为实在是有碍观瞻。」

「咦……是吗?!难道你不觉得很酷炫吗?!」

「完全没有那种感觉。」

「连一点点也不觉得?!」

「连一奈米、一微米的感动也没有。」

听到这里,御子非常落寞地跪倒在地。

「呜呜……那是我花了三天时间不眠不休做出来的耶……」

「……难道这些,都是您亲手做的?」

「对呀。我先从折扣商店大量采购这些徽章,然后再一个一个仔细地……还以为入会的成员收到会很开心……」

「您大概做了多少个呢?」

「随便算算应该也有五千个吧。」

这家伙真的不是笨蛋吗?

「……您这个人……」

「是喔……原来这么糟糕啊?我还一直把它当作是自己的杰作说……」

御子拾起徽章,悲从中来地皱起眉头。她的身影是那么的哀凄,看起来就像是个投注所有心血,用整个暑假做出劳作,结果却被妈妈批评得一文不值的小孩一样。

「……真是的。」

武人心头涌出一股莫名奇妙的同情心,他从纸箱拿起一枚徽章来端详。眼前的物体虽然丑到不行,但是看得出来真的是她亲手做的——代工业者可没有这么厉害的手艺。

「我明白您的心意了,我愿意戴上它。」

「你……你不用勉强没关系喔。」

「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个徽章设计得非常具有个人特色,而且又有新意。」

「真的?!你不是在骗我吧?!」

「嗯嗯,是啊。」

若是用心思索,不难发现武人刚刚的话里没有任何褒义词,不过御子还是很满足地连连点头,接着伸手拿起徽章。

「很好,让我帮你戴上吧!武人。」

「我自己来就行了。」

「客气什么,你可是第一个加入【地下学生会】的成员耶,这点事务必让我来。」

看她讲得这么殷切,武人也不好意思冉拒绝,于是起身说道「那就麻烦您了」,让站到椅子上的御子将徽章别在自己的胸口。

「武人真是个高大的男生耶。」

「我的身高只是同年龄层的平均值而已。」

「是吗?总之,我觉得你看起来非常可靠……跟我听说的一模一样。」

「听说……的意思是?」

武人露出疑惑的神情,御子连忙说了句「没事没事」,边挥舞双手边往后站开。

「嗯,很适合你喔。」

「……谢谢。」

其实他根本高兴不起来,仔细一看才发现御子身上也别着相同的徽章,武人马上联想到跟她认识的事即将在校园里面传开的画面。虽然不介意,但却莫名地有点不舒服。

「很好。授予徽章的仪式已经顺利完成,我们也差不多该处理今天的委托啦。」

「委托?有学生向您提出委托吗?」

「嗯嗯,这个【地下学生会总部】是学生们最后的希望寄托,大家都会来恳请我帮忙喔。到目前为止我都是一个人忙过来的,现在有你加入我就轻松多了。」

御子很开心地从放置在桌上的包包里拿出一迭数据,上面记载的似乎就是委托的内容。

(……数量还真不少,她果然不是个只会制造麻烦的家伙……?)

或许她出乎意料地真的有在为学校贡献心力也说不定。

「赶快动身吧!看来今天也有得忙啰。」

御子拍了拍武人的腰际。

「武人,帮个忙,稍微弯下来一点点!」

「唔?像这样吗?」

「很好!」武人压低身体,御子则是发出满意的呼声。

「【地下学生会】出动啦!嘿呀! -l

耳边传来以脚蹬地的微弱声响,瞬间,武人肩膀上就多出了沉甸甸的重量感。

「出发吧!前往为烦恼所困的学生身边!」

「哼哼。」

「呀啊——」

武人做出理所当然的对应——将蛮横地骑到自己肩膀上的御子甩了下来。

「你在干么!这样很危险耶!」

「我还没请问您刚刚的行径是怎么搞的。」

「别介意嘛。如你所见,我的个头就是这么娇小,为了配合委托人的视线高度,不得已只好采取这种手段啦。你知道我之前向对方喊话却一直没被发现有多辛苦吗?」

御子说完,再度试图攀爬到武人的背卜。

「我说了请您住手。」

武人毫不留情地把她从身上揪下来。

「干么这样——!」

武人用手插进她两边的腋下将她举起来,刚好形成跟小宝宝玩飞高高游戏的状态。只见受制的御子气嘟嘟地鼓起腮帮子。

「没有什么这样那样的,我又不是您的马。」

「武人不是马,是我的同伴!」

「做出刚刚那种行为的人,居然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这句话,莫非您是在愚弄我吗?」

「才没这回事呢。但要是武人肯帮忙的话,就能实现我长年以来的心愿啦。你不觉得身为会长应该要高高在上地发表谈话吗!」

从刚刚的情况和耸立在背后的椅子高塔分析,御子对身高八成有着极大的自卑感。看她的气势应该不会轻易善罢罢休,而且武人也觉得继续为此争论只是白费力气。虽然有点屈辱,不过就当作是让小女孩骑在肩上好了——武人改变想法,决定不要浪费时间在无益的事情上。

「……好吧,我答应您。但是……只限于在移动的时候喔。」

「我知道了!」

御子双眼发出灿烂的光采,并且不断挥手催促武人。武人低下头,忍不住思索冰室和自己是不是不小心搞错了某个很严重的问题。

两人首先抵达的地方是位于校舍后面的庭院;虽然只是个后院,面积依旧非常辽阔。

在这片土地上,有一间独栋房屋。

「……请问,这是什么东西?」

眼前的物体再怎么看都是古色古香的传统日式住宅,但是在设计上做了些许微妙的更动,使得建筑物散发出难以书喻的现代感。

「嗯~这是建筑科学生制作的课堂作业。授课教师出的题目好像是……请打造【一间】你觉得最适合人居住的理想【房间】。」

骑在武人肩膀上的御子点头沉吟。

「……我觉得他好像不小心盖了【一栋】完整的【房子】耶。」

「你的技术实在太可圈可点了!」

「还好啦,盖着盖着突然燃起一股浇不息的热情,结果就——」

提出委托的男学生一边说着,一边爽朗地笑了起来。

「老师看完我的作品,跟我说『我知道你的技术水准有多高了,快点把这东西拆掉』。大概是太挡路的关系吧?」

「……你盖这栋房子花了多少时间啊?」

「喔喔……房子里其实是空荡荡的,,所以没有耗费太多时间。简单的说,就跟演话剧的布景差不多。工程大概只用了几个礼拜吧?不过……施工期间我几乎都没有睡觉。」

「实在太超乎想象了……」

不愧是千阵学园的学生,随便一个课堂作业的作品就有超乎常识的水平。

「那就麻烦你们把它拆掉,再运到垃圾场去放啰……我已经好久没有好好睡一觉了。」

「什么?!你叫我们两个人做这么多活吗?!」

「没办法,我拜托朋友帮忙,结果全都被拒绝;请业者来拆除又需要花钱。」

「你这家伙……难道没想过要自己动手吗?」

「饶了我吧,我现在只要一松懈可能马上就会失神摔倒耶。」

「可是,这是你自己的作业啊!」

「我的作业只有建造的部分而已!其他不关我的事!」

「什么不关你的事……话不能这么说!」

武人怒火中烧,下意识地伸手去摘眼镜。

「武人……武人。」

御子轻轻拍了他两下,武人气呼呼地说了句「干么?」然后抬头看着她。

「他睡着了啦。」

「什么——!」

他定睛一看,发现那个男学生真的站着睡着了。

「……这家伙没救了。」

「算了啦,看他好像真的很累。没办法……我们两个一起加油吧。」

御子从武人的肩膀上跳下来,卷起袖子,看起来干劲十足的模样。

「……这就是您说的委托吗?」

「对呀,很有趣吧?」

对方已经事先准备好拆除工具,御子从中拿起一把锤子,高举起手打气:

「武人,我们上吧!」

「……是的。」

武人露出心不甘情不愿的表情闷闷地回答。

最后,拆除工作进行了好

几个小时,等完成的时候都已经日落西山了。不过,两人的任务还没有结束。

把房子全部拆成断垣残瓦之后,御子和武人运着废弃物来到一处垃圾堆积如山的地方。

「这里的视觉效果好震撼啊……」

「嗯嗯。技术科的学生们和刚刚那个学生一样,每个月都要提交课堂作业给教师。现在刚好是那个时间点,所以才会像这样囤积了数量惊人的废弃物。」

武人将废弃建材从人力拖车上卸下来,双手环在胸口沉吟着。

「突然觉得负责回收这些东西的业者好可怜。」

「就是说呀,所以才需要我们出马嘛。」

「……啥?」

武人闻言,不由得发出走音般的怪声,御子一脸疑惑地歪着头看他。

「怎么了吗?这也是委托内容之一喔。委托人希望我们把这里的垃圾全部搬到焚烧炉去。」

「……您是认真的吗?」

这里的废弃物数量到底有多庞大啊——武人光是想象就快昏倒了。

「别磨蹭了,开始干活吧!打起精神来!」

遇到这种事怎么可能会有精神。这时,武人脑海里突然浮现某个疑问。

「会长,不好意思……可以冒昧地请教您一件事吗?」

「尽管问吧!」

「……【地下学生会】接受的委托,差不多都是这种性质的吗?」

「唔嗯?」

「呃,也就是说……我们该不会要永远像这样一成不变地帮别人搬东西吧?」

「哈、哈、哈,怎么可能嘛。」

武人才刚松了口气,御子就马上补充一段让他惊愕得哑口无书的话。

「明天的行程是——早上先去打扫游泳池,午休时间帮手工艺社的学生采买材料,放学之后去担任美术社团的模特儿,大概得呆呆站个两小时左右吧?然后,再把一整套全新的球具送到棒球社去……」

「…………」

武人差点失神晕过去。

「那个……或许是我思虑短浅不懂得您宏观的理念,不过——」

「不过什么?」

「……恕我直言,这些不都是在跑腿打杂吗?」

「是在打杂没错啊!」

御子一副稀松平常地说着。

「哎,有什么关系,这样也算是在帮助学生呀。」

她将双手抆在腰上,好像一切都非常合情合理似地宣告。

「这个学院里有很多光凭【学生会】的力量帮助不了的人,或是需要帮助却没有管道请愿的人,因此我们【地下学生会】就是他们的希望!比起【学生会】,有些学生甚至更依赖我们的帮助呢!」

「……是这样啊?」

武人不禁觉得这样根本只是被别人用冠冕堂皇的借口利用而已。

但是看到御子那泰然自若的模样,又不忍心把心中的话告诉她。

「而且我也有从中获取一些利益呀,可不是做白工的慈善机构喔。」

「……这样啊,我也是这么想的。」

武人不想再浪费唇舌讨论这个话题,于是草草做出敷衍的结尾。

「很好,那就继续干活吧!」

御子发出爽朗的笑声,拍了拍武人的腰际。两人合力将废弃物堆到拖车上,御子也跟着跳到车上。

「准备完成,出发吧!」

「请您下来用走的。」

「……小气鬼。」

御子心不甘情不愿地从拖车上爬下来,叹了口气准备认命地往前走。就在此时——

「……嗯?」

一首轻柔的乐曲忽然飘进武人的耳朵。

「这声音是……?.」

武人好奇地睁大眼睛东张西望,最后终于在不远处发现一名女学生的身影。千阵学园内有好几个池塘,女学生站的地方就是其中一个池畔。

她身上穿着高中部的制服,蓄着一头长度及肩的中长发,一双大大的眼睛让人印象深刻。虽然没有御子那么夸张,但也是属于娃娃脸的类型,所以可爱的女孩比美女更适合用来形容她。

只见女学生伸出双手,对着什么都没有的空间轻殷双唇。接着——

「——」

悠扬的歌声缓缓从她的喉中泄出。刚刚武人听到的旋律,是用放置在一旁的音响播放的音乐。

就在女学生的歌声碰触到鼓膜的那一瞬间——

「…………好美的声音。」

武人不由得喃喃发出赞叹。

会唱歌的人比比皆是,其中也有一些得以将歌唱专长发展成事业的佼佼者。

但是少女的歌声速远超越那境界,有着其他人无法比拟的音质。

光是听她唱歌,就有种身心受到洗涤的感觉;不但心情为之开朗,同时还会涌现一股强烈的感动。

武人虽然不乏音乐方面的知识,却很少听音乐,此时他发现自己竟然沉浸在少女的歌声所带来的纯粹感动中;那是一种不需要透过任何理论,能够直接碰触人心,温柔地包覆心中某个重要地方的感触。

少女澄澈清净的歌声中,没有半点被一污染的感觉。

当少女唱到一个段落时,武人不由自主地为她拍手叫好。

放松身上力气正在调匀呼吸的女学生,听到拍手声转过头来露出惊讶的表情。武人连忙低头陪罪。

「抱歉,你的歌声实在太好听了,听着听着就……请问,你是声乐科的学生吗?」

「……那个……」

女学生以游移的视线诉说着不知所措的心情,接着一步一步地往后退。

「如果不小心吓到你的话,我向你道歉。真的……好久没有听见让人发自内心感动的歌声了,谢谢你。」

武人本来是想诚恳地向她表达心中的感受,但不知为何,女学生听了他的话竟露出畏惧的神色。

「……你怎么了?」

「我……我……那个……:」

只见她揪住胸口,一脸难过地皱起眉头,紧接着下一秒便转身提起音响快步跑掉了。

「喂……」

武人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喊住女学生,想当然尔她并没有因此而停下脚步。

「……我是不是不应该唐突地跟人家打招呼啊?」

正当武人思索着自己的举动或许真有点失礼时——

「她的名字叫上原佳奈。」

一回神,发现御子就站在自己的身边。

「您认识她吗?」

「嗯嗯。就像你说的,她是声乐科的学生。刚开学没多久的时候,我也曾经看到她在这里唱歌。」

「原来是这样啊……」

「可是……有点奇怪呢」御子说到这里一脸疑惑。

「之前看到她的时候,她的表情好像比刚刚要开心多了。」

「……该不会是遇到瓶颈了吧?」

有才华的人常常会碰到这种状况;其实遇到难以跨越的障碍,就表示你比别人走得更前面,只是多数人都是因为没察觉到这点而苦恼着。

「我也不清楚。不过,我敢确定其中必有隐情……」

御子抆着双手皱眉沉思,好像感觉到什么奇怪的事一样。

接下来的三天里,武人依然趁着课业空档,在御子的带领下和她一起继续进行美其名为委托案件的打杂工作。

【地下学生会】的活动范围遍及全校,今天在A区明天忽然换到B区,以为这个任务够远了没想到下个任务又更远。忙碌的程度简直就是「疲于奔命」这四个字的活教材。

武人为了不让自己【天才】之名蒙尘,平常都有稍微在锻炼体魄,但是连日来的负担还是让他数度产生厌烦的念头。

最让武人感到惊讶的是天音御子超强的毅力。虽然好几次听到她发出难受的喘气声,但她还是一直面带微笑,绝对不会在委托人面前示弱。仔细想想,她在武人加入前都是仅凭一己之力在进行像今天这样的事。想到她居然能维持一贯的态度,武人不禁感到有点……不,应该说是非常震惊。

有委托案件的确游走在校规的边缘,不过武人现在已经对她的行径不再抱有疑虑,知道她是真的为了学生着想而行动。

(真搞不懂……为什么她可以做到这种地步?)

明明知道自己被当成打杂的使唤,为什么还能这么热衷拚命呢……她看起来又不像是单纯的老好人——武人不禁感到纳闷。

(……算了,也罢。多亏陪她东奔西走的关系,我已经大致掌握学园的状况了。)

整体而雷,千阵学园和其他学校不同,洋溢着一股莫名的朝气。会有这种情况,大概是因为在这里就学的学生才能都备受肯定;他们不像一般学生只是浑浑噩噩地应付学业,而是用本身所能发挥最大限度的实力,努力地想要成就自己的最终目标——这便是造成两者之间绝对性差异的唯一要素。

对于学生而书,在这个学习园地度过的时间,不是未经努力就能获得的光阴,而是自己拚命争取,连一秒钟都不能浪费的宝贵生命。所以大家才会如此认真,充满朝气地对学习投注热情。也因此,千阵学园对于拥有确切理念的

人来说,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理想国度。

(……可是——)

即便如此,武人还是感觉到些许的不对劲——没错,大部分的学生都很享受学校的生活,但是其中也不乏彷佛被逼到绝境,或是精疲力竭没有生气的人。而且整个环境的气氛异常紧绷,让人一刻也无法松懈,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紧张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时候,御子忽然发出奇怪的声音。

「昧滋咔滋。」

原来是在大口享用委托她办事的学生,或是在路上打招呼的熟人馈赠的零食。御子在各种意味上都算是小有名气的一号人物,和两人擦身而过的学生几乎没有人不认识她。这些人都对成为【地下学生会】新成员的武人投以同情的眼光,这点让他感到有点在意。不过武人大概猜得到他们心里在想什么,因此便自动将这些昼面从脑中删除。

「咔滋昧滋昧滋。」

「会长,恳请您将食物吞下去之后再发表谈话。」

御子点点头,把嘴巴里塞得满满的零食吞进肚子后,又拆开包装纸,将另一块巧克力派送进嘴里。

「噗唔唔。」

「为什么又一边吃别的食物一边说话呢!您的学习机能难道故障了吗!」

武人拍打桌子纠正御子的行为。只见她有点恼怒地皱起眉头,把食物咽下去。

「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居然还猜不到我想说什么。」

「我和您相识才不过几天的时间,难道您忘了吗?」

「奇怪?难道是时空错乱了吗?」

「我想应该是您的脑袋错乱了。」

武人傻眼地叹了口气,一边整理思绪一边将读到一半的书阖上。书名是【五分钟教你认识家庭医学】。

御子伸出舌头把嘴巴附近沾到的巧克力舔舐干净,一如往常地安坐在由椅子所堆成的小山上。

「好了,现在要讨论什么呢……喔喔,对了……怎么样?和我一起完成这么多委托案件,应该已经把这所学园摸熟了吧?」

「嗯嗯,差不多了。」

「是吗?真是太好了。那么……你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呢?」

出乎意料的问题让武人惊讶地眨了眨眼,连忙托住下巴将视线移开,然后回答:

「这所学园有其他地方找不到的认真气氛,学生们都很热衷地投入对自己有益的事物,没有丝毫怠惰。」

「唔嗯。」

「然后……接下来是我个人的看法——我觉得大家都太紧绷了。」

「……你认为他们的心态是?」

「直接了当地说就是——充满了肃杀之气。」

武人用手指扶正眼镜,做出了结论。

「打个比方,这所学园就像是战场一样。当然也有许多人没有这种倾向,只是我从好几个学生身上感受到他们想要牵制彼此的紧绷气氛。」

「原来如此。所以你才会说充满了肃杀之气?」

「以我观察到的例子来说,是这样没错。」

御子闻言露出微笑,接着发出「嘿呀!」的呼声跃上半空中,旋转了几圈后在桌子上精采地站定。不过,桌子也因为冲击的力道发出令人胆颤心惊的嘎吱声响。

「会长,这桌子随时都有可能垮掉,请您尽量小心地对待它。」

「把它说得像个落榜的学生似的。」

现在可不是耍嘴皮子的时候。

「总之……武人满厉害的嘛,居然能注意到这点。」

御子环着胸,高高在上地对武人傲然说道。

「千阵学园的弊端,就在于这件事上面!」

「……您说……弊端?」

「追究起来,这样的状况是从前任【学生会长】把位置交给冰室当世的时候开始的。」

御子在桌子上来回踱步,以名侦探对众人发表推理时的口吻说着,

「那家伙的确是个有能力的人;不但兼具智力、临场反应、行动力,说话口条、运勖能力,最重要的是拥有非凡的领袖魅力——作为领导者必须具备的资质在他身上都能找到。就算翻遍这个国家悠久的历史,也没有第二个像他那样完美而且又完美的男人。」

「报告会长,您说了两次完美。」

「不过!」

御子似乎把刚刚的吐槽当成空气。

「那家伙有一个弱点。」

「弱点……您是说那位会长吗?」

「武人,提醒你一下,我才是会长喔。」

「对方也是会长。」

「我也是会长啊!」

「我没有要否认您的意思,不过对方也……」

说到这里,武人发现御子竟然激动得双眼噙泪,连忙闭上嘴巴。糟糕,再说下去她就要哭厂。

「……呃—那么学生会……我是说……冰室当世他也有弱点吗?」

一正是如此。」

御子露出得意的表情宣布她的论点。

「没错,那弱点就是——冰室这个男人,太过完美了。」

「您说太过完美……的意思是?」

「根据我的推测,那个男人恐怕从来没有体会过辛苦努力的感觉;因为自从懂事以来就一直是个完美的人,所以无法体会其他人的心情。人们总会有怀疑自己能力的时候,也会为此感到挫折,痛苦地烦恼挣扎;经过这些辛苦的过程才终于抓住一丝希望的光芒——冰室无法理解世界上原来也有这样的人。」

「……原来如此。顺带一提,让这张桌子承受太多负担好像有点……」

听到御子来回踱步时桌子发出的嘎吱声响,武人实在无法安心。正打算再提醒她一次时,只见御子往桌面一蹬,整个人顺势坐在武人的大腿上。

「那这样可以吗?」

现在的姿势跟抱着一个小朋友没有两样,不过至少比刚刚那样让人放心,所以武人也就点头就范了。

「……嘿嘿嘿。」

御子好像很开心似地拉起武人的手环抱在自己身前,接着说道:

「好啦,我还没说完呢——冰室那家伙因为自己太完美了,所以无法理解【想要变得完美】的学生们的心情——你知道这句话代表什么意思吗?」

「您的意思是,他无法配合学生们订定出适合的制度?」

「没错!」

御子夸张地大声拍手叫好。

「武人,也就是说,冰室当世这个男人是个【能力至上主义者】。」

说到这里,御子将手按在桌子上,转移重心抬起自己的身体,接着一百八十度地转过来坐在桌面上。

「他对有才能的人非常宽待,却用超乎合理的严格标准看待其他人。而且还提出【对能力有实际帮助的活动方得以实施】的理念,所以除了棒球社、美术社一类能交出实际成绩的社团以外,其他像是娱乐性质的社团活动和同好会,还有运动会、校庆园游会、修学旅行等等……相当于学生休闲的活动全都被他废止了。」

「原来有这种事……」

这下子,武人心中的疑惑终于解开了——校园里那种一触即发的紧张感,原来就是这种制度下的产物。

「如今学园里面所有的游兴行为都遭到禁止,让学生喘不过气过得很辛苦。没有才能的人就该剔除——他那近乎冷酷无情的力针,可说从学生们身上把自由和快乐都夺走了。」

「……您说的一点也没错。」

「而且,来千阵学园就读的并非全是因为才能受到认可而入学的学生;其中也有人是为了达成父母的期望拚命念书,为将来进入名门大学铺路迫于无奈才来这里的。既不准他们进行社团活动,也不举办运动会、校庆园游会甚至是修学旅行,这不等于是抹煞了他们最后一点喘息的空间吗?」

武人重重点头,注视着御子的眼睛。

「所以,您打算策动谋反推翻冰室——没错吧?」

一听此书,御子马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不用这么吃惊吧。听您说了这么多我大概能想象得到,您利用从旁辅助【学生会】的名目,其实私底下有更深远的计划不是吗?」

「……嘿嘿,不愧是武人。【天才】并非徒有虚名而已呢。」

「这种程度的事应该任谁都猜得到吧。」

御子边说「是吗~不用谦虚啦」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是一年前左右的事了,刚刚继任【学生会】会长的冰室在全校面前脸不红气不喘地说了一段话—

『请各位好好审视我接下来这一年的表现,如果有人认为我不适任此职务的话,希望他能站出来担任学生会长候补人选;届时我将在学园发动总投票,由全体学生表决谁比较优秀。如果在投票中落败,我会毫不恋栈地请辞学生会长一职,并解散现任【学生会】,将所有的权限转让给新的领导者。本人以此自信,在这里请愿担任诸位同学的代表——』

什么嘛!」

御子以高亢的语调朗声念出这段话,她的模样简直就像被冰室附身一样。武人惊讶之余忍不住吐槽她居然记得这么清楚,御子听了不悦地噘起嘴唇。

「……以现状而

言,虽然制度有问题,但是翻遍整个学园也找不到比冰室更适任学生会长的人才。所以为了夺下他的位置,必须对一般学生散播【有比冰室当世更优秀的人】的讯息才行。」

「难道……您就是为此才成立这个组织?」

「完全正确——!」

御子站起来大声喊道,声音大到几乎要在这间小房间里发出回音。

「帮助学生解决烦恼固然也是其中之一,不过成立【地下学生会】最优先的真正目的是要藉此打响知名度并且获得信赖,好招揽更多同志。」

她竖起手指直直指向天际。

最终的目标就是赢得以学生会的民意,拉取广大的中间选票,然后得到这个学园的自治权。也就是——」

她再度朝向武人喊道:

「——发动对【学生会】的革命!」

「革命……c?!唔唔,可是……这太有勇无谋了!」

武人不禁激动得拍桌站起来。

「您知道这个学校有多少学生吗?多达十几万名耶。您在进行的事,根本像是在广大的沙漠里用手一棵一棵地种树造林一样困难呀。」

御子望向虚无的彼方。

「你说得一点都没错。事实上,我一路努力做了这么多还是没有任何成效。冰室那家伙每年都会给学生一次总投票的机会,下次的时间点虽然远在明年,但如果你问我有没有信心在这段时间内达成目标,我没办法坦率地点头说有……不过,就算是有勇无谋我也必须做下去。」

那双没有丝毫迷惘的瞳孔映照出武人的身影。

「你知道我哥哥曾经当过学生会长的事吗?」

「……嗯嗯,冰室有跟我说过。」

「原来如此。顺带一提,我盾上披的这件制服就是哥哥亲手交给我的;我随时都把它穿在身上藉此对众人宣示,我才是真正的【学生会长】。」

御子脸上露出骄傲的神色,继续说道:

「哥哥当然也把提升学生的才能当做最重要的原则,但他为了不让学生们被课业逼得没有喘息空间,于是更盛大地举办各种游兴活动,让学生彼此间相处得更为融洽。此外,哥哥他也肯定学园支持学生的行为—在学生感觉自己的才能已经到达界限,因而陷入挫折时,也会尽可能地提供最大限度的辅导,让他不要真的放弃。那时候学生们都会互相扶持,就算遇到难关也会笑着继续加油呢。」

她眯起眼睛彷佛很怀念似地说下去。

「可是自从冰室继位之后,原本确实存在的精神便归为无物;现在学生们为了让自己留在学院里不被淘汰,常常不择手段地想要排除对手。我希望能在千阵学园里再度复兴哥哥成功打造过的那种社会。」

说到这里,她坚决地握紧拳头。

「为了这个理念——就算是有勇无谋,我也要倾尽全力去做。」

「……您的意思我已经非常明白了。」

武人叹了口长长的气,接着提出不同的见解。

「但是……我认为您的兄长建立起来的制度,也不能说是完美无缺的一套办法。」

御子在桌子上盘腿而坐,注视着无人的双眼点头示意。

「……说说你的想法吧。」

「冰室设计的制度其实也有他的道理。严格的规律生活虽然让学生感到幸苦,但是在成效方面的确成功地提升了学生的才华。而且,这也是这所学园最初的宗旨不是吗?既然如此,就不能一口晈定他的理念是错误的。」

武人的话几乎像是故意在向对方挑衅。他说完便定定地注视御子的眼睛,观察她如何回应这一着。

「……嗯嗯。」

双方无言地用眼神交锋了一段时间后,御子才缓缓开口。

「……我懂了。武人实在是太棒了,跟我想的一样……不,是个超乎我想象的优秀人才呢。」

「您在说什么?」

御子收紧下巴,回答他的问题。

「要是你不假思索就将我所说的照单全收,全盘赞同的话……很抱歉,之后我可能会无法侰赖你这个人,原因就像你刚刚说的那样。」

「……原来如此。」

其实武人刚刚那段挑衅发言,是为了刺探御子的本性——他想测试看看御子究竟是个气量狭小,不肯采纳他人意见的人;还是个即使遭到纠正也能将批评消化吸收成助力,拥有宽宏气度的人物。

但就结果看来,她也跟武人一样怀抱着测试对方的心态。武人不禁为此事实露出苦笑。

「哥哥之前实施的管理方式不够完美,这点我很清楚。但是另一方面,冰室的所作所为也不是最正确的。」

御子摇摇手指继续说了下去。

「问题的重点就在于两边的统治方式都各有偏颇:一边重视才能发展,一边重视身心的调剂……这时的关键,就是要怎么做才能让两者之间达到相互平衡。」

「……嗯嗯。」

「正因如此,我才会选择你来当我的第一号左右手。」

御子把小小的手搁在武人的肩膀上。

「要达成理想,除了继承哥哥理念的我之外,还需要另一个像冰室那样能够适时做出近乎冷酷的判断,头脑清晰的人才。而你……武人,经过刚刚的一番讨论,我已经清楚地知道你就是那个最理想的人选。」

她用足以穿透人心的锐利视线注视着武人。

「我再次郑重的问你,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改变这个学园呢?」

「…………」

武人不由得沉默了;并不是因为感到迷惘,而是讶异到说不出话来。

(……觉得超乎预料的人,应该是我吧。)

眼前的女孩并不是单纯地想要反抗统治者,也不会因为对方是理想中的人物就不经思索全盘接受对方的意见。御子汲取了双方理念当中的合宜之处,同时对不恰当的地方抱持质疑的态度;她把两者放在天秤上比较,分析两种理念各有什么缺陷;最后再根据结论整理出一套就现状而雷最有效率的办法。

这个少女超乎自己想象,深入地考虑到问题的核心部分——原来如此,难怪冰室那个男人会这么看重她。

(【学生会】和【地下学生会】……到底哪边的理念才是正确的?)

他现在还无法做出判断,感觉似乎缺乏什么决定性的要素——

「会长,我希望您……」

希望您能给我一点时间考虑——武人没来得及把话说出口,耳边忽然传来校内广播的细微音效声堵住他的嘴巴。

「……嗯?」

武人抬起头聆听,起初扩音器传来的声音闷闷的听不太清楚,直到御子跳下桌子将大门敞开后两人才听清楚广播内容。

『……覆一遍,各位同学请注意,这是中午的校内广播。本日下午一点起,在中央广场进行【退学名单公告】。重复一遍,本日下午一点起,在中央广场进行【退学名单公告一。敬请各位同学务必前往确认。』

过了一会儿,【中午的校内广播】宣布完其他公告事项后就把声音切断了。

「……退学名单公告?」

「哎呀哎呀……又到了每个月的这个时间。」

「这是个很伤脑筋的问题」御子叹了口气,接着对武人说道:

「武人才刚转学进来,应该还没经历过这件事,跟我一起来吧。」

「怎么了吗?」

「我想让你亲眼看看。」

御子迈出脚步,头也不回地说着。

「看看这个学园的……现状。」

说到中央广场,原本是千阵学园的学生们能够放松休息的最佳地点。喷水池清澈的甘泉潺潺流动,疗愈了学生们的视线,让因为课业重担而疲乏的身心获得舒展。

如今这里不仅充斥着不安与恐惧,甚至还笼罩着一股异样的紧张感。

学生们万头揽动地挤在一起,所有人都抬头仰望摆在广场上的巨大布告栏,并且用愁云惨雾的表情互相交头接耳。人群中也有发出惨叫崩溃哭倒的人,蹲在地上缩着一动也不动的人,胡乱搔头大声咆哮的人……构成一幅奇异的光景。

「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武人透过眼镜眺望布告栏上的内容。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学生的名字,最上方有一排斗大的文字。

「【下列学生于下个月底勒令退学】……意思是有这么多学生都被退学了?到底是为什么……?」

「千阵学园的学生不管是普通科或是技术科,每个月都必须接受考试。」

骑在武人肩膀上的御子为他补充说明。

「定期考试不及格的学生——被判断为没有才能、这所学校不需要的学生……就会遭受退学处分。」

「……这!」

武人回想起几天前那个名叫山内的学生攻击【学生会】成员时的画面,他应该也是其中一个例子吧。

「……也就是说,已经费尽千辛万苦考进这所学园的学生,每个月都还必须被迫接受像是入学考一样的考试啰?」

「你说得没错。可想而知,这种制度带来的压力有多大;每分每秒都不

能松懈,不超越他人的话自己就会被挤下去,一日一失败就没有机会再重新来过……在这种情况下,学生们根本无法过止常的校园生活。」

「这种事,未免也太……」

未免也太悲惨了。

武人先前曾说过,他认为冰室的做法还是有一番道理——现在的他仍是这么认为。

但是做到这种地步实在太超过了。重视才能只是冠冕堂皇的说法,事实上是强迫学生背负庞大沉重的责任;学生受制于名为能力的枷锁,丧失了所有的自由空间。

「……所以我才会想要改变这所学园。我承认学校里大部分的制度都很正确……但是一想到有这么多学生因为部分的错误决策被抹煞,我就无法认同这一切。」

「……嗯嗯。」

关于这点,武人也非常同意地首肯称是。

武人的确是个【天才】,但他也知道努力想成为天才的过程有多辛苦。多亏有人对自己伸出援手,他才能努力挣扎,跌倒了再爬起来前进,最后终于走到今天的境界。

(这就是千阵学园目前的的状况吗……)

武人偷偷瞄了御子一眼,思考自己接下来应该采取的行动。

(只要设法劝服她,我就能加入学生会。如此一来,将来也有可能当上学生会长。可是……)

武人的心中产生了一丝疑惑,他不禁反问自己——这样真的好吗?

(现在的我……还无法做出抉择。)

他一边暗自沉思一边微微叹了口气,接着重新检视布告栏的内文。「……咦?」某件事让他不由得惊叫出声。

「会长,请您看看这边。」

「嗯嗯?」

武人手指之处,是一个字体很小的名字——而且还是个让他记忆犹新的名字。

「那是……上原佳奈吗?」

「是的。」

上原佳奈是两人之前遇见的那位声乐科女学生,她似乎也遭到退学处分了。

「武人,你戴着眼镜居然还能辨识出那么小的字体啊!」

「喔,还好啦。可是您不觉得奇怪吗?以她那种程度的歌声,考试怎么可能会不及格呢。」

「……唔嗯。」

御子喃喃地低头沉吟。就在这时候——

「不、不好意思……」

听到背后传来微弱的呼唤声,武人(连同骑在他肩膀上的御子一起)转头察看。

「……是你?」

出现在两人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上原佳奈本人。

「初、初次见面,你们好。」

佳奈大动作地对两人深深一鞠躬。

「……请问,你们是【地下学生会】的成员……是吗?」

「没错,有什么事吗?」

佳奈忽然垂下眼帘,将手交握在胸口,像是在犹豫什么似地沉默了一会儿。

「怎么了,有什么事想要委托我们处理吗?」

御子猜想她或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便开口询问。佳奈闻舌惊讶地抬起头来。

「那……那个,其实我——」

「嗯嗯,请说,」

「这个……这个……」

结果她还是开不了口,只得再度垂下头咬着嘴唇,就这么呆站了许久。最后——

「……抱歉,还是算了。这种事情找别人商量也……」

她话没说完,便转身想要离开。

「喂喂,同学!」

御子出声喊住她。

「不、不好意思……!」

佳奈说完,就一溜烟地离开了现场。

「……她是怎么搞的?」

「我也不晓得。不过,既然委托人都找上我们【地下学生会】了,岂有置之不理的道理。出动吧!武人!驾——!」

「……抱歉,您刚刚是说『驾——』吗?」

「惊惊!」

御子浅显易懂地将心情用声音表达出来。

「您果然是把我当成马在看待对不对呀?」

「才……才没这回事哩。刚刚那是……那是……对啦,是希望你用赛马般的速度跑过去追她的意思!」

「这样只会让委托人受到更大的惊吓吧……而且您说谎蒙混的功力实在太烂了。」

「什、什么啦!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请您不要用这种可疑度高达百分之九十八的说词辩解。」

武人叹了口气,做出分析。

「总之,就算现在把上原同学追回来也只是徒劳无功,至少应该先对她有个初步的了解再去找她比较好。」

「嗯嗯,你说的也有道理。」

御子咚咚地轻敲着武人的头,沉思了好一会儿。

「请您不要用我的头制造一休和尚思考时的木鱼效果音好吗?」

「哎呀,再等一下嘛。嗯嗯……就这么办吧!」

她灵光乍现似地用拳头击掌。

「我认识的人里面,有一位堪称学园首屈一指的情报贩子,或许可以找她帮忙喔。」

「原来如此,这个主意或许可行。那我们等放学后再动身去拜访那位人物吧。」

「也好,我们现在先回普通科的教室。驾——!银色疾风,奔驰吧!」

「你是不是连我的马名都取好了啊?!」

「才、才没有哩!我是说『加油!迎向前方,奔跑吧!』啦!」

御子再度编了一套非常没有说服力的说辞。

情报贩子平常几乎都待在小学部的顶楼天台。

放学后,两人在小小学生们一阵希罕的注目礼中造访了天台,他们要找的人物果然在那里。

那是个年纪轻轻的小少女。少女有着一张稚嫩的脸庞,不是因为娃娃脸,而是她本来就是这个年纪;她身上穿的小学部制服就是最好的证据。

少女蓄着略短的发型,简单地用晒衣夹在头顶整理出两根小小的发束。此时正以轻快的节奏敲打着笔记本电脑的键盘,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偶尔在她暂停打字的空档中,可以听到咀嚼【Pocky】饼干棒的清脆声响。

「嗨,麻衣。」

御子带着老朋友般的表情上前搭话,少女一边打字一边瞄了两人一眼。

「好久不见,最近过得如何呀?」

「……马马虎虎。」

少女简短地回复后,再度将目光专注在液晶屏幕上。

「我来介绍……他叫郡武人,是我优秀的左右手。」

名叫麻衣的少女稍微打量了一下武人,但很快就不感兴趣地继续做自己的事。

「她叫东央院麻衣,就读于信息处理科小学部六年级,今年就要满十二岁了。」

「……她不是个小孩子吗?」

「我们两个也还是小孩呀。」

「呃……您说的是没错啦。」

根据御子的说法,她精通各路情报信息,在千阵学园找不到能出其右的学生。因为这段描述,武人把她想象成一个看起来头脑清晰、拥有知性脸庞的人;眼前的麻衣看起来不像笨蛋,不过对别人好像有点漠不关心。

「你的疑虑很合理,不过且听我说明吧……麻衣的父亲可是赫赫有名的【Brain Cast】的发明者喔。」

「……您说什么2:」

冷不防地听到权威人士的名字,武人不禁瞠目结舌。

【Brain Cast】——几年前上市后马上以飞快的速度畅销全球,如今已经成为标准平台的计算机操作系统。

(我只听说制作者是日本人,没想到……)

那位权威中的权威,VIP中的VIP……跟他拥有血缘关系的人就在自己眼前,这件事实让武人难掩惊讶之情。

「【Brain Cast】的发明者——东央院刘生——是千阵学园毕业的校友,他非常希望女儿能受到母校的栽培,于是便将麻衣送到这里来就读。当时不但通过考试,就连专业技术方面也没有任何问题;学校方面也欣然答应,极度希望能招揽到像她这么优秀的人才。」

「原来如此……」

武人再度体会到自己就读的学校有多厉害。

「她原本只是把收集学园情资当成休闲兴趣,等累积了庞大数量后就开始做起情报贩子的生意。我们两个在因缘际会之下结识,后来当我有需要的时候就会请她帮忙啰。」

「您说的因缘际会指的是?」

「别急,你马上就会知道了。」

御子说完,转身对麻衣提问:

「不好意思,你愿意接我一桩生意吗?」

「……什么事?」

麻衣回答时依旧没有停下打字的动作;她的手指以飞快的速度移动着,看在眼睛里几乎快造成视觉暂留的残像。

「你认识上原佳奈这个学生吗?」

「不认识。」

她冷漠地回答,然后又加了一个「不过……」。

「马上就能查出来。想要吗……她的情报?」

「拜托你啰。」

「那么,酬劳是这样。」

只见麻衣用单手打字,再以另一只手比出三根手指。武人看了喃喃问道:

「三根手指……是三干圆吗?」

麻衣用摇头代替回答。

「我懂了。跟情报贩子做生意,代价不可能这么便宜。这么说是三万吗……这个价码的话我还勉强支付得起。」

岂知,麻衣还是没有点头。

「什么—居然要价三十万?你也太嚣张了吧,我们只不过是想要一个平凡学生的情报而已耶。」

「我要三根。」

「虽然不知道你是学园第一高手还是什么狠角色,但是拜托你稍微考虑一下市场行情好吗?不要以为我们对你客气,给你三分颜色就——」

「你想要什么口味?」

御子出声打岔,阻止武人继续说下去。麻衣听到这句话,停下手边的作业转过视线。她沉默了半晌,才喃喃回答:

「章鱼烧、巧克力、还有鸡肉咖哩口味。」

「……你们在说哪一国语言?」

「嗯嗯,真是非常犀利的选择,全都是这附近买不到的口味……」

御子好像理解麻衣的话,轻蹙眉头沉吟起来。武人询问骑在自己肩上的她:

「请问她想要的代价到底是什么?」

「咦?说到这样应该就懂了吧?」

御子露出傻眼的神情,接着回答:

「是【好吃棒】啦。」

「…………」

简单地说,就是种便宜的零食。

「小孩子果然就是小孩子……」

「麻衣都是拿零食常报酬的唷,而且全是现在市面上很少贩卖的珍品。刚刚我不是说和她在因缘际会下认识的吗?那是因为在路上遇见时,我碰巧拿着一包数量限定的饼干的关系喔。」

「为什么会长您当时身上会有那种东西呢?」

「因为看起来很好吃,所以我就买啦!」

很好,现在确定有两名儿童。

「……那种小东西,你自己买不就得了?令尊东央院刘生在国际排名上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大富豪呀。」

「从别人身上得来的,才是最妤吃的零食。」

「你这孩子个性很糟糕喔。」

麻衣完全不介意武人的批评,歪着头问:

「三根……拿得出来吗?」

「……唔嗯?好吧。我们家武人会竭尽所能把东西送到你手里的。」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是【天才】呀。」

「恕我直言,【天才】跟哆啦A梦是不一样的东西喔。」

「所以你办不到吗?!」

「这种小事我怎么可能办不到!」

武人说完,才发现自己竟然冲动到失态了。

「很好,我已经用这台录音机把你刚刚的话侧录下来了,别想赖账喔!」

「您、您什么时候做了这么万全的准备!难道是在打定主意要来这里买情报的同时,就已经想好要把责任全部推到我身上吗?!」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你以为这种无凭无据的推测在法庭上适用吗?」

「律师!来人哪—我需要律师——!」

现在可不是发挥戏子精神配合御子演双人相声的正确时机——武人叹了口气,抱着头反省「每次被质疑做不到就会下意识反驳的坏习惯真糟糕……」。

「那么……既然武人都痛快地答应要负责寻找报酬,我们是不是也该谈生意啦?」

「请在一个礼拜内把报酬送来。」

「……我知道了。」

纵使心中还有诸多不满,但一一列举出来也无济于事,武人只好认份地点头答应。

「好……我马上处理,等我一下。」

话一说完,麻衣马上行云流水似地敲打键盘,整个处理时间只花了不到一分钟。当武人还在思索着差不多该叫御予从自己的肩膀上下来,还有为什么被她骑在肩膀上已经变成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时——

「弄好了。」

耳边已经传来麻衣简短的回复。

「速度好快……真不愧是学园第二高手。」

「糖果……拿来。」

「为什么?」

麻衣一副理所当然地回答武人。

「我喜欢在工作完成时吃糖果。」

「我管你那么多。」

「那我就把档案删除掉。」

「哇啊啊!等一下……喏,给你!」

御子慌慌张张地从武人身上跳下来,接着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果递给她。

(为什么会理所当然地随身携带糖果啊……)

武人心里明白这个正当的疑问十之八九会得到【因为糖果很好吃!】的答案,所以他选择沉默以对。麻衣一边美味地品尝在嘴里滚动的糖果,一边用没有抑扬顿挫的语气说着:

「她在进入千阵学园就读前似乎就已经是个很有名气的人了。」

「是这样吗?」

「因为与生俱来的优异歌喉而颇受好评,从小开始就一手囊括歌唱相关的大小奖项。在坊间拥有【歌姬】的美誉,而且还一度成为电视节目的常客。」

经麻衣这么一说,武人也想起关于她的零碎记忆:只是最近几年因为埋头念书,有点不问世事的倾向,所以才淡忘了这回事。

「喔喔,我也有印象耶。虽然已经忘记那个人叫什么名字……是喔,原来是她啊!」

「再来就是……」

麻衣看着液晶屏幕,逐一念出上面显示的数据。

「姓名……上原佳奈,高中部声乐科一年F班。身高一百五十六公分,体重四十三公斤。喜欢的东西是红茶、千层派和烤肉;讨厌的东西是蟑螂、小黄瓜还有鬼。兴趣是欣赏古典音乐和做手工艺。一个礼拜前在家长陪同下,于千阵学园附近的内衣沙龙【LE Sorte】添购内衣,当时测得的三围数据由上而下分别是——」

「暂停、暂停、暂停。」

再放任她说下去的话,委托人的个人隐私可能会大量曝光,武人连忙对她喊暂停。

「有什么问题吗?」

「你到底想讲的多详细啊!」

「我知道你想听。」

麻衣面无表情地说着。

「没错,你心中的兽欲吶喊着想要知道有关于她的一切……」

「别第一次见面就把别人当畜生看待好吗?!我可没那样想。」

「搞不好你的深层意识有?」

「没有!不要随便剖析别人的心理!」

「麻衣,放过武人吧……别再调侃他了。」

御子苦笑着说道。

「我们想知道的不是她的日常琐事,而是隐藏在暗处的事实——比方说,上原佳奈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困扰的事呢?」

「有。」

麻衣一边检视屏幕一边点头。

「千阵学园技术科的学生们除了每个月的定期考试之外,每个礼拜都有随堂发表:她在第一次发表时虽然得到满分,不过……后来分数就渐渐下降,在第四次发表时陷入最低分的低潮。」

「……发生了什么事吗?」

「详细情况如何不知道,但因为她是透过【能力推荐】方式入学的学生,所以这对她而言是个很严重的致命伤。」

「能力推荐?」

「千阵学园有一项制度……拥有特殊才能的学生,在其能力受到校方认可的情况下,可以免除笔试直接入学就读——这就是【能力推荐】;这些学生同时还享有优先选修许多课程的权利,可以说是菁英学生。」

麻衣在御子后面继续补充说明。

「但是【能力推荐】入学也有其代价,这些学生在每个月的定期考试都必须拿到八十分以上的成绩。」

麻衣操纵鼠标,单点了一下左键。

「上原佳奈在第一次考试时得到零分,这是再怎么辩解也说不通的失误,所以她才会被处以退学处分。」

「零分……竟然拿到这种成绩,也难怪会落得那种下场……你说的考试,应该是单纯讲求技术层面的考试吧?」

御子抢先回答武人的问题:

「还是有一笔试题目啦。不过上课有认真听讲的话,不必特别复习也回答出来的;一大部分的成绩应该都取决于实际操演技术。」

「会不会是她身体出了什么毛病……」

比方说喉咙方面的疾患,或是发生意外受伤之类的。

「……还是说,是心理层面的问题。」

「我认为后者的可能性非常大。」

「我认为我现在想要一盒小竹笋巧克力饼的可能性非常大。」

「………」

御子沉默不语地从另一边的口袋掏出巧克力零嘴交给麻衣。

「……会长,我想请教您——您坐在我肩膀上时,之所以会感觉到超乎您体态的重量,是不是因为你偷带了大量的零食在身上呢?」

「哈哈哈——好啦,既然是心理层面的问题,我想还是找本人间个清楚比较快。你说是吧,武人?」

「关于这个问题我抱持赞同的意见,之后我会找时间慢慢向您逼供刚才那件事。」

「零食的份量没超过五百圆喔?!」

「好了,我们该动身了

……当务之急是先突破上原佳奈的心防。东央院麻衣,非常感谢你提供协助。」

「请给我洋芋片。」

武人默默地从御子的口袋里搜出一个小包装袋,把它交给麻衣后就掉头准备离开。

「拜、拜托,我绝对不会买超过五百圆的!」

他无视于御子的苦苦哀求,径自快步朝下个目的地前进。

和两人料想的一样,上原佳奈正独自一人伫立在夜幕低垂的池畔引吭高歌。

她因为听见两人的脚步声而转头察看,同时停止唱歌,伸手遮住嘴巴。

不对……那看起来不像是自愿停止唱歌的行为,正确地说应该是——

(……她一发现有其他人在场之后,就发不出声音了。)

当武人正在努力分析事实真相的时候,上原佳奈已经开始往后退,像武人第一次见到她那时候一样,准备逃离现场。

不过,这次御子抢先一步伸手叫住她。

「上原同学,请留步!」

佳奈闻言,露出一脸惊讶的表情。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很抱歉……我们稍微对你做过一番调查,,所以知道你的名字。」

武人接着说道:

「上原同学……请问你是不是在心理方面遇到什么无法解决的困扰,想要找我们帮忙呢?」

「……那个……我——」

「抱歉,已经掌握你的情报还问你【是不是想找我们帮忙】,这种问法实在太坏心眼了。」

武人尽可能不让她感到有压迫感,于是改用柔和客气的语调说明。

「你有烦恼想要找我们商量,而那是——和你的【声音】有关的问题,对吗?」

「……唔!」

佳奈惊讶地瞪大眼睛,然后缓缓低下头。

「……我果然没猜错。」

「上原同学,你以前曾经被称作【歌姬】没错吧。」

她微微点头,同意御子的话。

「而且你还是以【能力推荐】方式入学……简直像是敲锣打鼓用轿子抬进来的学生。但另一方面,你的成绩随着时间过去,一周一周每况愈下,考试还得到班上最低分。原因是不是因为发不出【声音】呢?」

佳奈沉默不语,不过从她没有摇头否认的情形分析应该是事实没错。

是的,武人和御子分析过所有细节后,认为这是唯一、而且可能性最高的理由。

「……上原同学,你之前本来想要对我们提出委托对吧?也就是说,其实你内心也知道凭你自己的力量无法解决这个困扰,可是又不能和身边的人商量,所以才会想要拜托我们【地下学生会】……不是吗?」御子说。

佳奈轻殷双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随即又闭上嘴巴,叹了口气喃喃嘟哝着:

「可是……就算说出来又能怎么样……」

「……上原同学,你的歌声非常动听。」

听到武人的话,佳奈露出僵硬的神情,但是武人并没有就此打住。

「我是个没有什么教养的粗人,除了知道一些学术性的知识之外,根本就是个会让精通音律之道的专家笑掉大牙的音乐白痴;但就算是我这种音痴,也觉得你的歌声非常感动人心。常言道——真正出色的才华,甚至能吸引对那项领域毫无兴趣的人——而你就拥有这种才能。讲白一点,我真的觉得你非常厉害。」

「……武人说得一点都没错。」

御子也加入说服佳奈的行列。

「我每次都在这里听见你唱歌,都回有种身心被治愈的感觉。从你的歌声里我能感受到一股力量——一股足以撼动人心的力量。」

「…………」

「……说穿了,我们也只是两个和你没有关系的外人;如果你坚持拒绝帮助,我们也不会再插手管这件事情。」

说到这里,武人往前踏出一步说:

「要是你因为某些因素无法再继续唱歌的话,我会感到非常可惜。你愿意当一个坐拥金脉而任其长眠地底的人吗?如果是我,我办不到。所以……」

「所以拜托……让我们助你一臂之力吧!」

听了御子的话,佳奈拾起低垂的脸庞。她那不安迷惘的眼神里渐渐流露出光芒——能带领她继续往前迈进的光芒。

「我们愿意倾听你的困扰,只要是办得到的事都会尽全力帮忙,这就是我们【地下学生会】的使命。」

「不用担心。」

武人拍拍自己的胸脯,露出微笑。

「……我是【天才】,任何事都难不倒我。」

「天才……」

佳奈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望向武人,她发现武人的表情非常认真,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佳奈眼神游移,像在犹豫也像在思索着。

过了一会儿,她脸上原本紧张的表情逐渐放松,露出一抹浅笑。

「……谢谢你们愿意帮助我。」

她直视着武人和御子的眼睛。

「竟然肯为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这么着想,我真的好开心。」

「就算只是萍水相逢,你对我们而言也是重要的委托人呀。」

御子笑着对佳奈伸出手。

「哪怕只有一部分也好……你愿意让我们分担你独自承受的烦恼吗?」

「…………」

佳奈看起来还是有一点犹豫,但是不久就下定决心般地用力点点头,缓缓伸出手回应御子的握手,并且对两人伸伸一鞠躬。

「……谢谢,那么一切就拜托你们了。」

「嗯嗯,详细的情形等移动到地下学生会总部再问你。跟我们来吧。」

「好、好的。对了……我可以问一件事吗?」

「什么事呢?」

佳奈有点犹豫地伸出手指,畏畏缩缩地指向武人……肩上的御子。

「……请问,问什么你总是骑在他的肩膀上呢?」

「呵呵,我看你还是别问了吧!」

武人用爽朗的笑声结束这一回合。

「……第一次发现这种情况,是在开学之后第二次的课堂发表上。」

上原佳奈坐在御子和武人对面,开始阐违事情的始末。

这时的时间已经过了晚上八点,不过千阵学园的理念独树一格,在为了提升能力的前提下,学生们不管在学校待到几点都无所谓。所以校园就算在深夜依旧灯火通明,警卫也不会斥责留在学校的人。

「在我就读的声乐科,课堂发表进行的方式是表演教师预先指派的曲目。发表一开始进行得很顺利,没有什么意外。只是……」

「只是?」

「在我进行完课堂发表后,排在我后面的学生好像被任课的老师说了一些严苛的批评。其实就我看来,那名同学已经表现得相当出色了,但还是被指出一些之前没被纠正过的缺点……」

佳奈原本以为是自己想太多,老师只是碰巧想转换一下教学方针罢了。

「不过,从之后那个礼拜开始,每次轮到我唱歌的时候,就会感受到有奇怪的眼神在看我。」

「奇怪的眼神?」

「是的。该怎么说呢……我也说不太上来,好像是有人对我怀有敌意、愤怒似的……同时我也看到一些同学脸上带着难过的表情。」

当时佳奈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自己又没对别人做过什么,所以完全没有头绪。直到某天她在无意间发现了真相。

「……有一天我在上厕所的时候,不小心听到同学谈话的声音。他们说……排在我后面进行课堂发表很痛苦,因为听过我唱歌的老师都会很严厉的批评他们为什么达不到我的程度。」

「……很痛苦是吗……」

「我不是想要吹嘘自己有多厉害,也不喜欢这么说。只是……我的歌唱能力好像在无形中对同学造成很大的压力,害他们因此过得很痛苦。」

要时那时候我把耳朵捂住就好了——佳奈这么说。可惜木已成舟,这些话语已经藉由听觉深深烙印在她的脑海里了。」

「他们还说……为什么世界上会有我这种异类……」

每次,只要一起上课他们就会觉得如果佳奈不在不知道该有多好;如果佳奈没有进入这所学校,他们就不必受这种罪了。

『全部都是你的错』。

「……平、平常相处的时候大家都对我很好,我想他们绝对没有恶意。所以我才会这么痛苦,而且又找不到人可以倾诉,所以……」

上原佳奈紧紧抱着自己的身体,用颤抖的声音说着。

「曾几何时,我发现自己无法再唱歌了。我怕自己的歌声会不小心伤害到别人;只要在公开场合唱歌,就让造成朋友的困扰……这种想法愈来愈严重,最后终于把我的喉咙揪住,让我再也唱不出歌来。」

她轻闭双眼,眼角滑出一颗小小的泪珠,轻啮着嘴唇说道:

「唱歌是我最喜欢的事。我没有其他长处,从小开始只有唱歌的时候别人才会笑着称赞我,直到现在我还是非常热爱唱歌。

可是……我却唱不出声音了。不管再怎么强迫自己还是一样,唱不出来

……所以才会在第一次定期考试拿到零分。」

说到这里,佳奈露出失落的悲伤表情。

「……我已经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资格继续唱歌了。好不容易进入这所学园,却在一开始就发生这种事……我没有自信能顺利走下去,最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歌声是不是已经失去存在的价值……」

「……我懂了。」

武人伸手抵住下巴,开口说道:

「上原同学,我的话或许不太中听……不过,所谓的才能就是这么残酷的东西。」

佳奈间言,不由得拾起低垂的眼帘。

「真正优秀的才能自然而然会脱颖而出,使其他平庸的才能相形失色——这是亘古通令不变的道理。才能平庸的人就算对自己再有自信,遇到真正的天才时往往只能嫉妒和羡慕地服输——这就是现实。唯有不放弃,继续努力不懈的人才能成为下一个天才。那些同学们该做的,不是将你视为阻碍,而是努力提升自己的水平才对。所以,我认为你不需要太过自责。」

「……心理咨商的医生也跟你说了一样的话。他说我一点错也没有,不必将沉重的负担往自己身上揽。」

「可是……」佳奈把手放在膝盖上,喃喃回应着。

「可是,即便我努力照着做出心理建设也没有用,每次只要想出声唱歌,就会有某种冰冷漆黑的东西支配我的身体」

「……武人,这应该是没办法解释的现象吧……我想。」

御子安坐在椅子高塔上,将手抆在胸前。

「上原同学,你很善良……也因此而感到煎熬。善良绝不是什么坏事,不过……」

「……总之,照这样样下去问题还没解决,上原同学就会先被退学了。」

武人看着佳奈,说出他的提案。

「我们先把眼前的状况告诉冰室,请他至少再给上原同学一次机会,你们觉得如何?」

「……要去找那家伙吗……」

御子皱起眉头思索,用勉强同意的感觉说着。

「老实说,我觉得就算低声下气地去拜托冰室,事情也不会有什么转园的余地……」

「您说的或许没错,但冰室也有可能不知道上原同学的状况呀。跟他解释清楚的话,搞不好他会愿意帮忙处理也说不定。」

「……是这样没错啦。」

御子对冰室相当反感,她会回答得这么不情不愿也是没办法的事。

不管怎么说,至少能让冰室基于佳奈的状况做出一些考虑吧。

武人打定主意,点了点头。

「那么明天……我们就到【学生会会办】走一趟吧。」

隔天放学后,武人和御子偕同上原佳奈一起来到学生会会办前面。

武人请朱音安排让他们与学生会长对话,很幸运地剐好遇上行程有足够的空档,学生会方面便差人请众人前往。

这次没有朱音带头引领,三人自行进入学生会豪奢的建筑物中。

那扇象徽学生对【学生会会办】畏敬之意的巨大门屝,再度耸立在武人的面前。

(……那个男人就在这扇门后面。)

现任【学生会长】冰室当世——武人不由得想起出初次见面那天,冰室散发出的那股几乎教人恐惧的压迫感,还有自己完全为他所慑的狼狈模样。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那一种输的感觉——和拥有完美资质的领导者对峙时,尝到的挫败滋味。

(我是【天才】,不过……我的器量还不够完美……)

但是冰室不同,年纪轻轻就将自我的存在烽炼到极致的境界;虽然无法再提升到更高的地步,可是也已经到达顶点了。

(想和那个男人谈条件,或许是有勇无谋的行为。)

怯懦的想法在脸上一览无遗,心跳也逐渐加速。武人深吸一口气,接着在缓缓吐出,他不断对自己低语着「冷静下来、冷静下来」。冷静一点,自己绝对没问题的。没问题、没问题的

「——没问题的,武人。」

耳边传来高亢响亮的声音。武人回过神来,将视绿转往声音的来源。

「有什么好怕的?我会陪在你身边啊!」

只见御子在自己旁边,双手抆在胸前,昂然自若,毫无半点畏惧的神色。

「……会长。」

「走吧!冰室当世不也就是个人吗?干么为了见他而搞得紧张兮兮的啊?」

她斜眼瞄了武人一下,缓缓露出微笑。

「【天才】就要有天才的态度,只要做你自己就好啦。」

心中有种重物掉下来的感觉。

刚刚还压在肩膀上的【某种东西】从武人的身上消失了。

豁然开朗的心情变得很轻盈,紧张的肩膀也自然放松了。

「……谢谢您的鼓励。」

「呵呵,免礼。那我们就进去吧,攻陷敌人的本阵!」

御子踏出步伐,武人也紧跟在后往前迈进。

(……真是不可思议。)

明明没有任何根据或实证。

(但是……我却觉得会长的话非常具有说服力。)

只要是她嘴里说出来的话,自己就会把它当成事实深信不已。

或许是她那强大的自信,也或许是因为她散发出来的气场,总之

(……她是个值得仰仗的会长。)

想到这里,武人的嘴角不由得泛出微笑。

门屝缓缓开启,那个人也随即现身在武人一行人面前。

——学生会长冰室当世。

「……欢迎诸位来到学生会会办。」

冰室依然摆出习惯动作,将双手交握在面前,透过无框眼镜的镜片用定定的眼神直视着一行人。

左右分别站着闭目凝神的静香,以及用眼神守护武人的朱音。神乐也躲藏在暗处。这下学生会叮说是全员到齐了。

「好久不见了,冰室。」

御子撩拨头发,不把对方当一回事地笑着。

「我专程拨空前来拜访,你却摆张臭脸给我看,这算什么待客之道?」

「无礼的家伙!竟敢对会长口出狂言!」

静香以冷冽的眼神瞪视御子,同时伸手探向挂在腰际的武器。不过,冰室在她拔刀之前出声制止了。

「静香,无所谓。她从以前就是这种态度,不必理会。」

冰室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整所学园应该就只有你敢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了吧……天音御子。」

「我怕没人敢跟你斗嘴你会太寂寞,才特地好心陪你过两招的,你应该感谢我才对。」

「我会检讨的。」

冰室用锐利的眼神扫视众人。

「……那么,你们想跟我说什么?」

「喔……是的,其实是我身边这位女同学——上原佳奈——她……」

「武人。」

御子拉住武人的手臂,摇了摇头。

「我认为这件事直接由她本人亲口说出来会比较好。」

「咦……让、让我来说吗?」

佳奈瞪大眼睛,一脸惊讶的表情;随即又被冰室的眼神吓得惊叫一声,害怕地躲到武人身后。

「你还想继续唱歌不是吗?」

「……当、当然。」

「那么,就该让对方知道你有多认真看待这件事。遇到这一点压力就裹足不前的话,要怎么教对方相信你对歌唱充满热忱呢?在这里怯场,等于接受一辈子无法再唱歌的状况,你愿意这样吗?」

「…………」

佳奈犹豫不决地看着地上,过了一会儿才缓缓点头回应。

「嗯……你、你说得对。」

「嗯嗯,不用怕,有我陪在你身边。」

御子说完,翘起大拇指帮佳奈打气。佳奈也和武人一样,彷佛受到她的激励似地露出笑容

「知、知道了……我会加油的。」

说完,她紧张地踏着僵硬的步伐,一步一步走上前去。在冰室面前站定后,咽了口口水开始说道:

「您……您好,我叫上原佳奈……」

「嗯……没记错的话,你是声乐科的学生吧。关于你的评价我时有耳闻。」

「是、是的。承蒙您留意,我我……那个……感到非常受受、受宠若惊……唔唔——」

「上原同学,冷静点……放轻松。」

御子用力拍拍她的背,只见佳奈垂直地点了好几次头。

「报、报告冰室会长……」

「说吧。」

她深深吸了,口气,再用力吐比来,就这样反复做了好几次深呼吸。

「请、请你!」

佳奈尽力把自己心中所有的勇气挤出来,化作声音大声叫道:

「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机会?」

「我……我受到勒令退学的处分……可、可是,我还不想离开这所学校,还想学习更多歌唱的技巧。所以,请您……!」

「这种要求我无法答应。」

冰室斩钉截铁地一口回绝。

「如果我只给你一个人特权,要怎么向所有已经被退学的学

生交代?就算你做过再多努力,也只是一些过程而已,交不出实际成果的努力,是不具有任何意义的。」

「…………」

佳奈原本的气势因为这句话完全消失殆尽。她意志消沉,垂头丧气地说道:

「……您、您说得对,我果然还是——」

「冰室,你那种顽固的想法真是不可取耶。」

这时,御子出言相助了。

「如果今天她单纯是因为能力不足而被退学的话,那我无话可说;但是上原同学是因为遭逢心理层面的问题,光凭她自己的力量实在无法解决,才会有这种失常的表现。希望你能考虑到这点。」

「心理层面的问题?」

御子向冰室娓娓道出佳奈的状况;包括事情发生的始末,还有她现在的情形。

「……基于上游原因,上原同学才会在考试时拿到零分。假设你之前没有考虑到这点,那么现在也该再给她一次机会。」

「嗯——」

冰室点头沉吟,看起来像是已经认同御予的话。看到他能够理解事情的状况,武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岂知——

「——即使如此,我也不能批准此事。」

「什么……?」

武人错愕地瞪大双眼质问冰室:

「您这是什么意思?您不是已经听到天音会长的解释了吗?」

「嗯嗯,我听得很清楚。但是就算如此,我还是不能取消退学处分。」

冰室用冰冷无情的嗓音宣示自己的论点。

「郡同学,道理很简单——这所学园赋予被选中的人平等的机会,而她没有好好把握——就只是如此而已。过度顾虑他人的心情,而扼杀自己才能的人,终究成就不了大事。」

多么残酷而又不留情面的否定。

「……您——」

武人扯开嗓子询问。

「您的意思是……不打算要帮助她啰?」

「没错,完全不可能。」

冰室无情地回应。

「我愿意张开双臂欢迎奋力挣扎往上爬的人,也愿意重视一开始就站在巅峰傲视群伦的人;至于那些没有实力,只会寻求他人帮助的愚者……我不觉得有任何必要去为他们着想。」

「可、可是!」

武人激动地挥手提出论述。

「那些人里面也有经过帮忙就能重新振作起来的人呀!难道您不认为拯救他们也是您——治理这个学园的领导者——的义务吗?!」

「不准在我面前——」

剎那间。

武人全身上下被一股从未感受过的恐怖气息笼罩。

「——高谈阔论什么理想,你这个【庸才】。」

「……唔!」

冰室散发出一股难以计量的强大气场,仿佛要把挡在他面前的对手统统体无完肤地击倒在地一样:这股沉重的压力无声但又确实地将武人逐渐压垮,让他冷汗直流,不禁想跪倒在地上。冰室以结冻般的视线睥睨着他。

「我没有那么多闲工夫处理这种芝麻蒜皮的小事。怠惰消极和死亡是同义词,无能者只有落败淘汰的份。这就是千阵学园的——我的游戏规则。」

「……这就是——」

武人握紧因为害怕而发抖的拳头,努力挤出一句话。

「这就是……您的理念吗?」

「没错,这是我为了治理干阵学园所决定的铁则;是绝对而且唯一,既无法撼动也不会改变的信念。」

从冰室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变化,但是他接下来的话却带着几近异常的魄力。

「有意见的话——等你拥有能和我分庭抗礼的器量之后再来找我理论吧。」

「……」

又来了,又是这种超乎常理的压迫感;彷佛面前耸立着一堵巨大的高墙,让人在绝望感当中丧失战意。

(……可恶。)

不能向他认输——武人努力说服自己。但是不管怎么挣扎,就是跨不到冰室所在的领域。即使如此,他还是想要设法提出反驳。就在这时候——

「……死性不改。」

耳边忽然传来御子的嘟哝。

「你这个人,真的是死性不改。」

御子用没有一丝动摇的坚定眼神看着冰室的眼睛,和他正面对峙。

「你说的话的确很有道理。非常真实,没有半点谬论,让人想故意挑你毛病都会觉得不好意思。」

「……天音会长……」

「所以我更要故意唱个难听的反调回敬你。」

一点也没有。

御子连一点点退让的意思也没有。

「你的想法让我觉得很讨厌,简直不爽到了极点。不管是弱小的人也好,强大的人也罢,在要求他们提升能力之前,都应该让他们喜欢自己的才能,并且从中获得自信才对。你一直都是高高在上,根本不懂得在你脚下的人痛苦的心情。」

「如果是普通的学校还说得过去,但这里是千阵学园,为了那种无聊的事费心劳种根本没有意义。」

「还不懂吗?你那种想法就叫做狂妄!」

御子居然和那个冰室当世站在同等的高度,战得平分秋色。

「你把学生会长的职责当成什么了?是统领学园?还是提升学生们的能力?告诉你,统统都不对!

学生会长该做的事,是让学校成为一个美好的ifang!让学生们在毕业时,回忆起在学期间不论失败或成功的种种时,都会为自己进入这所学校就读而感到庆幸!不是吗?!」

「你和郡同学一样,说的都是些不切实际的理想。如果这些高谈阔论毁掉学生的前途怎么办?如果让学生在十年后侮不当初又该怎么办?」

「那么十年后,再对他伸出援手不就得了。你以为用三年的任期就能负起学生会长的责仟吗?告诉你,你错了;固执地守着眼前的事物,眼光狭隘的人是你才对——冰室当世!」

两人的论点像并行线一样,完全没有交集。这也难怪——因为冰室和御子的说法都是正确的,双方都没有说错。

(可是……)

武人咬紧牙关,察觉到一股异于理性的感受。

(……为什么……我会有种愤恨难抑的感觉?)

这股彷佛从胃里翻搅上来的冲动到底是什么——武人缓缓把手伸向眼镜,但在他的手碰刚眼镜之前,冰室抢先说了一句让他不由得停下动作的话。

「……天音同学,看来你的想法并没有任何改变,也就是说,郡同学的劝服任务失败了。」

「你说什么……?」

御子满脸诧异地反问。

「武人,这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你没有发现呀。」

冰室将目光移到武人身上,继续说道。

「先前郡同学曾经对我提出加入【学生会】的请愿,而当时我开出的交换条件就是劝服你——天音御子终止其策划的活动,并且让你归顺到我手下。」

「……这么说,武人他——」

「没错,郡武人根本没有打算要加入【地下学生会】,他是【我这边】的人。」

说到这里,冰室微微叹了口气。

「……不过,看来让天音御子改变想法的任务实在太困难,我不会怪你的。」

「武人……他说的是真的吗?」

御子拉起武人的手,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看着他。

「郡同学……你不是很认同我的想法吗?」

「……我……」

「我会再帮你另外想个交换条件,你这次的任务结束了。离开天音御子身边吧。」

武人一边听冰室说话一边注视着御子,接着把视线移向佳奈。

「……郡同学……」

佳奈以将武人当成依靠般的眼神向他求助,并且伸出手紧紧抓住他。

「武人……够了。」

一直在旁边静观全局的朱音开口喊住武人,缓缓摇了摇头。

「已经不用再演戏了,过来这边吧。」

「我……」

武人闭上眼睛,用力握紧拳头,试图厘清在他脑中交错纠结的种种想法。为了以【天才】的身分活下去,达成最终的理想,他为自己设定的第一阶段目标就是当上学生会长。(……可是……)

蓦地,某个念头浮上心头。那是他一开始就下定的决心,也是一直铭记在心的信念。

(郡武人……快想起来吧!你成为【天才】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那是件绝对不可以忘记的事。

(你到底是为了谁……才会选择一直当一个【天才】的?)

这个念头撼动了武人的心。

(……不要退怯,不要迎合他人,也不要贬低自己。)

武人在心里对自己宣言,接着缓缓地——

(此时不战,更待何时……!)

伸手抓住了眼镜。

「……我明白了。」

——其实武人视力很好,完全没有近视,就算不戴眼镜也能看得很清楚—也就是说……他现在戴的是没有度数的眼镜。

对武人来说,眼镜可以发挥拘束道具的功效

,压抑住他内心原始的本性。当他戴上眼镜时,不管面对什么状况,都会下意识地提醒自己保持理智。所以当他摘下眼镜

「……我彻彻底底的明白了,冰室会长。」

并且把眼镜丢掉的那一瞬间——武人就会露出自己原本的性格。

「我已经完全理解你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了。」

也就是——

「……你在说什么?」

「我的结论很简单。」

容易冲动,好战的个性。

「——在我前进的道路上,你只是个没有存在价值的人罢了。」

「……你说什么?」

「武人……!你在说什么蠢话?!」

「强者被接纳,弱者被舍弃淘汰……没错,这是正确的做法。可是,扶强排弱的相同戏码早在好几十年……不,好几百年前就不断重复上演着:漫长的历史上存在过许多支配者、统治者、独裁者,他们都像是约定成俗似地高呼着同样的口号,那就是——怠惰消极和死亡是同义词,意志薄弱的人必须离开,耐得过痛苦试练的人方能成才!」

武人没有一丝迷惘,直直伸出手指着冰室。

「老实说,我对这类自以为是的思考模式已经厌倦得不能再厌倦了!」

他趁着这股气势,猛力拍打冰室的办公桌。

「选择太过理所当然的选项,安于太过理所当然的结果,然后再大言不惭地说这就是现实?开什么玩笑!这样的想法改变不了任何事;从以前到现在,甚至到未来,这种想法只会害像上原同学一样的人永远陷在痛苦之中!我绝对不会认同你的,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歌功颂德地赞扬你是个完美的人,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唾弃你!」

「……你这家伙!」

一串钤响传至耳畔,剎那间,静香已经上前拔出日本刀指着武人的鼻子怒斥。

「区区一介普通学生,竟敢用这么嚣张的口气对会长说话!就算被当场治罪也不容你有怨言!」

「吠够了吗!会长的走狗!」

「……唔!」

武人徒手抓住未开锋的刀刃,用蛮力往下压,继续不吐不快地说着。

「像你这种人,无力反抗在漫长时光中堆砌出来的常规,只会承袭陈腐的想法,将它当作支撑世界运转的至理。我在这里要明确地告诉你,冰室当世!」

他揪住冰室的领子将他拉向自己,然后大声吼道:

「你只是个乏味无聊的——【凡人】而已!」

武人松开冰室,握紧拳头用刻薄尖酸的语气对他说.,

「……我是【天才】,对凡人没有半点兴趣,更没有理由在那种人手下为他效命。」

接着,他毫不犹豫地当场作出宣言。

「所以从现在开始……我郡武人正式与【学生会】断绝所有关系!」

「武、武人!你在胡说些什么!」

「…………」

另一方面,尽管被骂得狗血淋头,冰室还是完全不为所动,依然维持一贯的扑克脸开口说道:

「……随你高兴。总之,只要上原佳奈继续浪费自己的才华,我就永远不会撤销她的退学处分。」

「……那么,你愿意接受我的提议吗?」

武人把手放在佳奈的肩膀上。

「假如我们有办法让千阵学园的学生们认同她的才能,你是否愿意承认自己判断错误,并且让上原佳奈重返校园呢?」

「呵……」

对话中断了一会儿。

最后,冰室终于深深点一下头。

「有何不可。若学生们肯认同她的话,那么我也愿意承认她是值得留在千阵学园的人才。」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之后可别找借口赖账啊。」

「我个人并没有无论如何都要她退学的意思,有理由不惩处她的话,也不会造成我的网扰。」

「……我明白了,那么就此告别。」

武人深深一鞠躬,随即掉头离去。

「天音会长、上原同学,我们走吧。接下来还有很多事等着我们去做呢。」

「……咦?喔……嗯嗯,说的也是。咱们走吧。」

「是、是的。」

御子似乎被武人猛烈的气势吓傻了,这时才回过神来帮忙拾起眼镜,慌慌张张地和佳奈一起追上武人的脚步。

「郡同学。」

就在这时候,冰室忽然出声喊住武人,武人停下脚步回应。

「……还有事吗?」

「我相信你不是个笨蛋,应该很清楚自己在做些什么。」

冰室对着武人的背影冷冷地放话。

「这个学园的学生总人数约莫有十几万人……而且他们都生活在我的治理之下,你现在反抗我的行径等同于是和全校学生为敌。」

「是啊,这点我很清楚。」

「那么我想问你……你不惜做到这种地步也要贯彻的信念是什么?选择这么辛苦的生活方式的理由又是什么?」

「……

武人停顿了一瞬间,接着回答.,「因为我有无论如何都不能退让的【正义】。」「……【正义】是吗?」听到这句话,虽然只有一点点,但是——冰室第一次笑了。「这种话不适合讲得太认真哪。」「是啊。」武人仍旧不为所动,发自内心认真地说着。「——但是,这也不是光凭一时冲动就能拿来开玩笑的话。」武人没有再回头,像是选择了另一条岔路似地背对着冰室迈步离去。「……会长。」「嗯?怎么啦?」一行人离开学生会会办不久之后,武人向御子低头赔罪。「很抱歉,之前欺骗了您。」「……嗯。」御子点点头,把手抆在胸前。

「关于这件事,我感到非常痛心。」

「……是。」

「不过,我已经不在意了。」

她露出微笑,牵起武人的手。

「你已经回到我这边了不是吗?这样就够了。」

「非常感谢您。」

话一说完,武人自己也笑了起来。

「可、可是……刚刚对会长说了那些话真的不要紧吗?郡同学不是想要加入【学生会】……」

「无所谓了。」

武人笃定地回答佳奈的问题。

「因为在那一瞬间,我已经领悟出正确的答案—也知道天音会长和冰室之间,到底谁才是值得我追随的人了。」

「……原来是这样啊!」

御子听了他的话,一脸释怀地点点头。

「话说回来,你摘下眼镜后瞬间变得那么有男子气概,害我吓了一跳呢。」

「这个嘛……那是我在表达决心时的习惯动作。不好意思,吓到您了。」

「那干么不一开始就摘掉眼镜算了?」

「不……这样我会无法冷静地做出判断,而且……」

武人一边苦笑着,一边伸手把眼镜扶正。

「会变得不管遇到什么状况都光凭冲动行事,造成许多不必要的困扰。所以,平时我希望可以尽量不要露出摘下眼镜的那一面。」

「我懂了,就像是太空战士里面的狂战士一样嘛!」

「……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不会吧?!」

御子闻言,露出在蛮荒地带遇到食人族般的错愕表情。

「那、那是很有名的游戏耶,你竟然不知道?你这家伙真的是十几岁的青少年吗?该不会有什么肉体被长时间冷冻保存,最近才突然复苏的身世吧?」

「我不认为自己有那么复杂又引人人胜的身世……」

正当武人对御子震惊不已的反应感到疑惑时——

「武人!」

背后传来这声呼喊,武人回过头去察看。

只见朱音气喘吁吁拚命往众人的方向跑来。

「朱音……」

「你喔……真是个大笨蛋!」

她疾言厉色地大声斥责武人。

「为什么要说那种话嘛!要是继续听从冰室会长的指示行动,凭你的才华一定可以进入【学生会】的呀?!」

「……你说的没错。」

武人微笑着响应。

「在这件事情上就算被你骂成猪头我也无法反驳,连我自己都觉得刚刚的行为太莽撞了。」

「现在回头也还不迟呀。走吧,我会尽力帮你求情的。」

「……对不起,我办不到。」

武人态度坚决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进入学生会,不是你前进的道路上必要的台阶吗?!」

「是这样没错。」

武人表示同意,接着又说道:

「不过,我没办法因此扭曲自己的信念,我觉得那样是不对的。关于这件事,我必须向你道歉。」

「……怎么会这样。」

朱音低下头,紧晈着嘴唇。

「我、我还以为终于可以和你上同一所学校,在同样的岗位上做事……所以才……」

「……朱音……」

「所以才一直在等你……等你进入这所学园。因为我知道你总是非常努力,非常认真……!正因为你是这样的人,我才会——!」

「室伏朱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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