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应该是发生在我总算开始习惯高中新生活的五月下旬的事吧。就是阿数被小泽同学硬挤了一大坨芥茉酱塞进嘴里而痛哭流涕的那天晚上。
我专心聆听小贵讲述阿数帅气地拯救观田学姊脱离暴徒魔掌的英勇表现。
我想,大概是由于我曾向小贵提过他搞不好就是我的初恋小男孩,才导致她也对他产生了兴趣。因为她是个无论愿不愿意,都会下意识地看见她所关注之对象视野的女孩。
在这一刻之前,我还只是重新爱上他那始终不变的英雄气概,同时也因为嫉妒能够让他开口表白、又挺身保护的观田学姊,而感到有点心痛罢了。
至于契机嘛,没错。就是讲到关于未来量子论的那个桥段之时。
尽管原本就是非常难以理解的东西,再加上是经由他人转述,导致我几乎有听没有懂,但不知为何,『若硬是要假定《时空强制力》确实存在的话,那股力量就是观田明日香本人。』 这句话却令我感到相当耿耿于怀,甚至驻留在脑中挥之不去。
之后我一有空闲便拚命翻阅量子力学的相关丛书。虽然也曾想过我干嘛这么用心学习这种对将来毫无帮助可言的知识,但却还是忍不住继续深入探究。
就在我努力不懈地花费将近半个月时间,好不容易才融会贯通之际,我那原本应该荒谬带不行的灵感,可信度竟然不减反增,甚至演变至几近确信的程度。
当时,我心中燃起了一股足以焚毁己身的愤怒及憎恨。
小贵的感受也跟我完全相同。
接下来我们很快便开始采取行动:
回想起来,这股《力量》着实害我们吃足了苦头。
因为凡事都能随心所欲地操纵他人听命行事,使我再也无法相信他人的善意。这个人是真心喜欢我吗?会不会只是受到我的《力量》影响所致呢?我心中时常存有这样的疑虑。
每次总是只有在无法称心如意之时,才能获知他人的真实心声。
否定、拒绝、厌恶。我的真实自我就只存在于这类负面情感之中。
没错,因此我就只能永远深陷单相思这种绝望的恋爱之中。
说真的……像这种荒唐可笑的世界,也只能彻彻底底加以摧毁才行吧?
「我是神明?你究竟……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
尽管察觉到那八成是某种暗喻,但坦白说,我完全揣测不出她话中的真实含义。
我怀疑眼前这名女孩的精神可能已经出了问题。她绑架小数学弟来威胁我,又说我是神明。她散发出一股极其诡异的气息,仿佛身为人类最重要的某种观念已然崩坏,分明就是罹患了妄想症之类的心理疾病……
「反正你肯定觉得我脑袋有问题对吧?真是个没礼貌的人耶。」
明智同学气呼呼地鼓起脸颊说道。她的举止表现既天真又可爱,但却也因而加深了我心中对她所抱持的恐惧感。
因为我已晓得这个人正如小孩玩弄昆虫一般,完全不会对于折磨我一事产生任何自责感。
「不过呢,我就用你也能理解的方式,依序说明来龙去脉给你听吧。那么那么,此时我要秀出来的东西是……」
明智同学霍然张开手掌探向天际,只见她手上宛如变魔术似地冒出一张纸。恐怕是她已事先把纸张暗藏于袖口之类的地方了吧。
「未来量子论?」
白纸上面只附有这行以女孩般的圆润笔迹写成的字句。
「嗯,你还记得吗——?」
「我当然……记得啊。」
我怎么可能忘记。
长久以来,我都一直千方百计地试图改变预知梦看见的未来。甚至疯狂地祈求、极力挣扎抵抗。
因为假使直到久远之后的未来都早已注定好的话,那就等于未来已无我个人意志的容身之处。
同时更代表方才明智同学指着我所说的《神明》,其实就只是会依照指令采取行动的程式罢了。
所谓「自我」并不存在的疑念——或许有些人会觉得微不足道而一笑置之,但对我而言,却是足以引发一股强烈不安之情的大事。
我仿佛置身于一座摇摇欲坠的破旧吊桥上头,整个人完全无法动弹一般,内心充满了走投无路的恐惧感。
沙耶想出来的未来量子论,虽然证明了我所梦见的未来绝对无从改变,也就是说我过去付出的努力只是徒劳无功,但另一方面却也证实了我没梦见的未来仍处于不确定状态。
换句话说,就代表我的确拥有个人意志!
若要用言语表达出当时的欣喜之情,这样讲或许有点夸大其词,但那就如同在黑暗中徘徊了好几年,最后总算见到一丝光芒透射进来,终于发现出口一般的心境。
甚至有种眼前顿时豁然开朗,自己的世界更伴随着天使福音而充满光明一般的欢欣感受。
「话又说回来,观田学姊并无法决定自己会作什么样的预知梦对吧?」
明智同学确认似地开口问道。
她的声调似乎变得比先前更加兴奋,令人感受到她心中那股掩饰不住的愉悦之情。
「是……啊。只是如今已不会再作预知梦就是了……」
总觉得她另有所图的我一边提高警觉,一边慎重地只道出事实做为回应。
明智同学则是装模作样地用力点了点头说道: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可是,预知梦会受到潜意识的影响没错吧——?持别是自从认识阿数之后,你好像就只会看见跟他有关的预知梦呢~~」
「这……!」
连我也清楚感受到自己顿时变得满脸通红。
只是我却分辨不出这是源自羞耻,还是源自愤怒的生理变化。我就是不想听见这个人向我追问有关小数学弟的事。
那是一种仿佛心房被她侵门踏户,且彻底遭到蹂躏践踏一样的感受。
「真是相当有趣又不可思议的朿西呢,不管是量子也好……未来也罢。居然会在某人进行观测的瞬间就宣告拍板定案。但那种现象岂不是也能这样解读吗?也就是观田明日香的潜意识,能够决定这个世界的未来走向……」
「你到底……在胡说什么啊!?」
我的心脏「噗通」地猛然为之一震。随后只觉心脏有如警钟一般持续疾速跳动个不停,甚至快到令我觉得隐隐作痛的地步。
「没错,你的未来预知梦并非完全是随机采样,而是由你的潜意识负责挑选的唷。换句话说呢~你不是梦见未来,而是选择未来。这才是你的《力量》本质啊,观田学姊。」
这场下个不停的大雨,雨势已经略见缓和。
但她那番话却也因此而更加清晰地回荡在我耳边。
纵使我想充耳不闻,也无法如愿以偿。
「靠这东西就能将所有一切都解释清楚啰。」
明智同学从学生书包中取出一叠纸张,悄然伸手递交给我。
我提心吊胆地接过一看,全身顿时猛然一震,牙关更是不断喀喀作响。
这上头竟写满了有关我的姓名、照片、身高、出生年月日,以及能力等各式各样的情报。
「连其他人的资料也都……」
我继续翻阅报告书的其他页面,发现除了沙耶及聪里、希优小姐与先前袭击我的小数学弟班上那个班长之外,就连刚田同学的事情都调查得一清二楚。
我虽有听沙耶提起我们遭到能力者监视一事,但那终究仅止于自认理解到有这么一回事而已……但是等到实际目睹这份资料之时,内心的恐惧程度简直有如天壤之别。
「啊,重点在于《力量》显现时期的那一段记载喔。」
「…………」
听她这么一说,我便再次重新翻阅资料内容。
我是在四岁的夏~秋季期间,沙耶是在五岁的冬~春季期间,聪里是在三岁的秋~冬季期间,希优小姐则是在六岁的春季期间……所有人的显现时期都不尽相同,看起来并不像是有什么规则性可循的样子……
「嘻嘻,就算只看字面描述,大概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吧。不过啊,只要改用西历比对,便能发现其实只有你是在一九九九年喔。其他人通通都是在二〇〇〇年。你懂了吗?换句话说,你是头一个显现出《力量》的《越界奇才》唷,观田学姊?」
「我是……头一个?」
尽管要我这颗脑袋边转换年代边阅读资料,实在是有点强人所难,但总之我先计算了自己的显现时期,结果的确是一九九九年。而再以此为基准查看,随即发现跟我同年级的沙耶是在二〇〇〇年显现没错。连同小我两岁的聪里、大我一岁的希优小姐,以及小我一岁的明智同学也一样。
仿佛耐心等待我计算完毕一般,明智同学故作姿态地耸了耸肩头。
「呐,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为什么在这个偏僻的地方中小都市,居然有多达十名活像会出现在漫画之中的顶尖超能力者齐聚一堂呢?起码在上一个世纪之前,这世界上明明有可能连一个超能力者都找不到耶。」
我确实也曾对此事感到纳闷。
只不过以往
都怀着「算了,反正沙耶最擅长解决这类难题。」的想法,而从未深入思考过就是了。
顶多只是含糊地有过「以前这座城市是否曾发生过呢?」的念头罢了
「哎呀——这方面可真的要好好感谢小鸟游先生一番才行呢。因为我请他动用雄厚财力与权力,彻彻底底地展开了大规模的地毯式搜索作战,仔细清查了这方面的情报。只不过截至目前为止,只有聪里是唯一一名在这座城市以外发现的《越界奇才》。」
「但她也是在这座城市出生的……」
「就是说嘛——为什么只限于这座城市呢?不对,更正确一点的说法应该是——为什么《越界奇才》尽是我们就读的国中,以及阿数与学生会长就读的那间国中的毕业生呢?」
我大惊失色地定睛凝视着明智同学的脸庞。
《越界奇才》只诞生于这座城市。我虽耳闻过此事,也没有再进一步深入思考……
我们所居住的这座城市,虽然只是一座中小规模的城市,但居民至少也将近五十万人。而单论国中数量,最起码也有二、三十间。根据小鸟游先生的调查结果显示,《越界奇才》的总数应该不到十位才对。正如她所说一般,与其说是城市,倒不如说未免都太过集中于我们身边。
「觉得如此集中的数据背后必有蹊跷,于是我便再深入调查。结果不出所料。海原小姐虽因双亲离婚之类的因素而搬家,但她小时候好像是住在我们所属的国中校区,聪里也一样。尼冢小姐虽然也是个拒绝上学的问题儿童,不过她家就住在观田学姊家附近,我没说错吧——? 统计起来大概就是这样啦。出身于我们所属国中校区的《越界奇才》,共有七名。出身于阿数所属国中校区的《越界奇才》,共有两名。除此之外……零人。」
她一说出实际数字,症结点也随之变得愈来愈清晰。
没想到《越界奇才》几乎都是我以前就读的那间国中的毕业生……
「真的很奇怪对吧?,就算真有超能力者存在,大概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就是了——事实上,拥有奇迹《力量》的人们,在历史上可是有好几人呢!例如摩西、诺斯特拉达姆士、拉斯普金、实谛·赛巴巴……还有耶稣基督。嗯~虽然听起来有点荒谬,不过在这些人之中,应该会有一、两个人是真正的超能力者吧?」(译注:「拉斯普金」,举世闻名的俄罗斯妖僧权臣;「实谛·赛巴巴」,印度人,自称是回教、印度教两教圣人赛巴巴的转世。)
「……嗯,我觉得就算有也不足为奇。」
尽管同意此人说法会带来一股生理厌恶感,但对方已绑架小数学弟做为人质。我该小心别采取挑衅行径才对。
实际上,我们已经接连见证过好几次所谓超自然的《力量》。因此当然就无法否定「过去当然也曾出现过类似的超能力者啰!」的这种说法。
虽然我觉得那或多或少都是由信仰上的装饰与传承加油添醋而成,但起码明智同学方才所提到的人物是实际存在于历史上的著名人物,这点几乎无庸置疑。
其中又以耶稣基督最为不凡。因为预知能力的缘故,我在调查命运或宿命论时多少有机会能够认识到这号人物,而他光是出名的事迹就有将水变成酒、医好生病的人、甚至还引发了让死人复活的奇迹等。若这一切都属实的话,那他就的的确确是个拥有超越《越界奇才》的神奇《力量》之人。
「是啊——观田学姊也有同感对吧——」
明智同学仿佛抓住我的把柄一般频频点头称是。
……我是否脱口说出了什么致命台词呢?但我一点头绪也没有。
「那又怎样……」
她那有点洋洋得意的口气,着实令人感到极端不愉快。
事到如今我也无意与她继续长篇大论下去,坦白说我根本连听都不想听。要不是小数学弟落进她手中成了人质,我老早就想立刻掉头走人了。
真想麻烦她别再拐弯抹角,快点直接讲出希望我帮忙的事情啊。
「嘻嘻,别急别急。我不是说过了吗?要依序说明来龙去脉给你听嘛。必须当作前言提出的事情可多着呢。」
明智同学好像把我的发言当成耳边风似地竖起食指,接着又脱口发出瞧不起人的轻笑声。
还真是个一举一动都惹人生气的家伙。
「观田学姊,你知道何谓大十字吗?」
「……我不晓得。」
我思考片刻才开口回答。大十字……意思是庄严的十字架吗?这个答案仍旧令我百思不得其解。
「黄道十二宫,也就是占星术所使用的十二星座,而有四颗行星在其上排列成十字状,便是所谓的大十字。在一九九九年八月十八日曾经发生过这种天文现象。而且那时候除了地球以外的所有行星,和日月一同形成十字状,是个超大规模天文奇观喔。」
横比……直划……明智同学举手在自己的胸口画了个十字架。宛如虔诚的天主教徒一般。
「我记得你刚好也是在那个时期显现出《力量》对吧?啊,话又说回来,观田学姊的左胸口有个心型胎记对不对?那岂不就是俗称的圣痕吗?」
「你怎么连这件事都知……」
话说到一半的我立刻就察觉到了。
对了,这个人是监视者啊。想不到居然连这么私密的事情都被她探知,一股为时已晚的苦涩滋味顿时在口中扩散开来。
「所谓的圣痕,据传是耶稣基督在被钉于十字架上之时所造成的伤痕,以及因受到某种科学无法解释的神秘力量影响,而出现在信徒身上的类似伤痕,目前已接获相当多起案例报告唷。嘻嘻,经由神明遴选而区分为圣的人,竟在众星组成十字架之日获得决定世界未来未来走向的《力量》……这也是的结果,没错吧——? 」
「才不是那样……这个胎记才不是那样……」
我像是要遮住她所说的心型胎记似地捂着左胸口,一再摇头加以否定。
但明智同学仍旧如同看透我的心思一般发出讪笑声。
「《越界奇才》的诞生之所以如此不自然地只限于这个狭小区域,是因为对小孩子而言,幼稚园或托儿所、常去的游玩场所、以及常被家人带去的地方等等,这些毫不起眼的限定区域就是全世界。因为小孩根本不晓得世界究竟有多么宽阔。」
我的心脏「噗通」地猛然为之一震。随后只觉心脏有如警钟一般持续疾速跳动个不停,甚至快到令我觉得隐隐作痛的地步。
我有一种相当可怕的不祥预感。
我的直觉并不像小数学弟那样敏锐。
也早已失去预见未来的《力量》。
但本能却发出了『绝对不能再继续听下去』的强烈警报。
「可能是受到电视节目的影响吧?年幼少女所作的梦,所许下的心愿,是假设这个世界上有超能力者存在的状况……这种幼稚到不行的无趣梦想,不但很肤浅,而且根本不懂现实为何物。」
只见明智同学的嘴角逐渐扬起一抹极其邪恶的骇人微笑。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别再……别再往下说了!
「一个相当平凡的女孩子,诞生在一个相当平凡的家庭,作了个相当平凡的梦。只不过唯一与众不同的地方在于……这名女孩是个圣女啊!」
「呜!不要……不要再说了!」
我几近反射性地扯开嗓门打断了她的发言。
然而见到我狼狈不堪的模样,明智同学却只是露出了戏谑色彩更加猖狂的扭曲笑容。
「呵呵,不行~~我可是怀着度日如年的心情,一直等待着此时此刻,等待着能亲手送你下地狱之日的来临啊!嘻嘻,你知道这东西吧?」
明智同学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书展示给我看。
或许是反覆翻阅了相当多次吧,虽然外表一看就显得破烂不堪,但这本书的封面看起来却十分熟悉。那是小数学弟以前常常翻阅,并在设法营救聪里之际提供了极其重要的情报,很令人怀念的一本书籍——『简单易懂的量子力学』。
「正如观田学姊所知一般,不知为何竟有许多量子力学理论可以用来解释《越界奇才》的《力量》本质。学生会长好像是这样解释的吧:『超能力是常识说不通的东西。而量子力学则是由于因果律出现破绽,导致我们的常识无用武之地。这两者彼此契合,不也是很天经地义的必然现象吗?』」
明智同学边说边翻动书本页面——
「这次其实也有适用的量子力学理论呢。喔,找到了,在这里在这里。『所谓隧道效应,是指存在于微观世界的粒子可以藉由量子效果,也就是时间与能量之间的不确定性原理,成功越过原本无法穿透之潜能障壁的现象。又名量子穿隧效应。』」
念完之后,明智同学「砰」地阖上书本,对我投射出一道耐人寻味的调皮眼神。
我忍不住「咕噜」地吞了口唾液。
完全无法自她身上移开目光。
「你不觉得这是一段满有意思的描述吗?照理说在人类能成为超能力者的这件事上,就存在着一道实际上绝对
无法跨越的障壁。然而只要靠你这股《力量》,岂不是就可以依循时间与能量之间的不确定性原理,跨越那道本应无法超越的界线,选择迈向将原本应能过着正常生活的无辜少年少女通通变成超能力者的荒谬未来了吗!没错,我们终究只是冒牌货,你才是独一无二的原版。货真价实的神级怪物!以及……」
一鼓作气讲完这串台词的明智同学缓缓伸直手臂,仿佛谴责似地竖起她的食指对准我。
我像是一只被蛇锁定的可怜青蛙一样,完全无法动弹。
「把我们这些《越界奇才》推入绝望深渊的……真正元凶。」
「绝不可能……有这……回事。对了,证据。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
我虽用尽浑身解数,却也只能以嘶哑模糊的微弱声音,勉强挤出这句话加以否认。
我想否定,我希望能够坚绝对没这回事。
因为若事实真是那样,我将会变成是害沙耶与聪里、希优小姐,以及其他数名《越界奇才》身陷恶劣处境,导致他们的人生彻底走样的元凶。
我说什么都无法接受这种结论。
「好啦,虽然这些都只是间接证据,不过圣痕、大十字天文奇观、《力量》的性质、集中在你身边出现的超能力者,再加上你又是当中头一个显现出《力量》的人。间接证据既然如此齐全,这下子总该可以说你是最大的主嫌了吧?」「别妄下定论……不对……不对不对不对!我才不是什么元凶!」
「呵呵,都到这种地步了,你还死不承认啊。可是呢,就算你脸色惨白地讲出那种话,也毫无说服力可言唷——你自己应该心里有数吧?」
「唔…………」
我无言以对。
因为她一语道破了我的心事。
小时候我希望妈妈能开出一份完全合乎我喜好的菜单,希望爸爸能买玩具给我玩。
出现在漫画或卡通之中的天才既无所不知又帅气,令人憧憬不已。要是能够变成这么聪明的孩子,爸爸妈妈是否就会夸奖我一番呢?
我曾想过,如果能够看穿他人心思,便能晓得双亲喜欢的是我,还是我那股能够带来财富的《力量》。
我曾想过,要是可以把那些有关我这股《力量》的记忆,从判若两人的双亲心中给抹除掉,说不定就有办法重拾过往的正常生活。
因为羡慕别人家的小孩,所以好想变成别人。
也曾想过只要够厉害的话,就再也不会被人欺负。
好想知道那名小男孩的事。
好想飞到那名小男孩的身旁。
然而相信无论是谁,内心大概至少都曾一度萌生出「假使能够怎样怎样就好了」的想法才对,并不代表我的思维特别……异于常人。
「呵呵呵,说不出话了吗——?对了,就是这张表情啦!我就是想看到你现在这张嘴脸啊!你明明害我们吃了这么多苦头,害我们舍弃了希望!我就是看不惯你这个万恶根源独自一人露出幸福快乐的表情,简直令人作呕!这下子总算是稍微出了口怨气啰。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明智同学丢下雨伞,张开双臂笑了起来。
她放声大笑。
仿佛在赞颂胜利一般。
宛如神智癫狂一般。
然而这还算不上是结尾。
她针对我的复仇大计,才刚正式揭开序幕罢了。
「很抱歉挑你大受打击时开口,但我还~~不打算原谅你唷。如同开头所说一样,我要你乖乖听从我的吩咐。」
「你打算……要我……做什么?」
我只勉强挤出了这个问句。
假如事实真如她所说,她会变成《越界奇才》是我所造成的过错,那么为了起码能够达到少许赎罪功效,我愿在自己能力所及的范围之内,答应她的所有要求。
这种想法,直到我听见她讲的下一句话时便应声溃散。
「放心吧,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啦。只要你把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通通都变成《越界奇才》就行啰。」
「什么!?」
「对嘛,为什么就只有我们几个非得承受这么多苦头不可呢?非得被迫尝尽绝望滋味不可呢?就是该这样做才称得上『人人平等』嘛。你说是不是呢,神明?」
「可、可是我早已失去作梦的《力量》……」
没错,近来我已经整整两个月未曾作过预知梦了。即便真的作了梦,我也不认为必能梦见符合期望的梦境。
的确如同沙耶及她所说一样,梦境或许会受到潜意识的影响。但就是因为深到连我自己也意识不到,才叫做潜意识啊。倘若能随心所欲地梦见预想中的梦境,我老早就那样做了!
即便在过去每天都会作梦的那段时期,我所面对的现实就是完全无法控制梦境内容。因此我根本无法回应她的要求。
然而明智同学却露出了一脸自信满满的窃笑神情。
「所以才需要阿数啊,他正是能打开你心房大门的那把钥匙。虽然观田学姊你宣称已经失去《力量》,但只要一发生跟阿数扯上关系的事,《力量》就会跟着偶尔重现不是吗?为了拯救心爱的他,只要你一心一意地许愿的话,应该就能梦见我所期望的未来才对。」
「……要、要是我没能梦见的话……?」
「那你就再也没机会见到阿数啰。」
难不成……她的意思是说她打算杀害阿数!?
先前感情明明那么好,她怎有办法毫不犹豫地面带微笑说出那种话啊!?
「你……简直丧心病狂……!」
「是啊,我早就疯了。而且这一切全都是你造成的喔!来,做出选择吧。你是要选择拯救阿数而变成为全世界带来绝望的现代潘多拉,或是想选择守护世界而对最心爱的小数学弟见死不救呢?呵呵,这可真是个满经典的终极选择呢。」
尽管装出一副极其轻松的逗趣丑角神态,但她心中那股冲着我而来的恨意实在太过强烈,导致我震撼不已,甚至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感觉……非常难受。胸口也仿佛被人紧紧揪住一样痛得要命。
「总之呢,我要说的就是这些。嗯,不过我也没这么冷血啦,就给你一点考虑的时间吧。 啊,只不过要是你敢在这段期间报警的话,当然也就只能换来这样的下场啰。」
明智同学露出丝毫未受良心苛责的细少,竖起大拇指比出划过自己颈项的动作。
此举让我的背脊窜过一阵恶寒。为什么、为什么事态会演变至这种地步呢……
无法理解、无法理解、无法……理解啊……
「对了,就算把这件事说给学生会长听也无妨唷?我猜她八成也很担心他的安危吧。只不过学生会长实在是个大好人呢,我真佩服她居然有办法跟你变得如此要好耶。因为她应该早就知道真相才对啊,她不可能毫不知情啊。」
「沙耶她……早就知道了?」
知道明智同学方才所说的那一切吗?
但我居然还企图横刀夺爱……沙耶她究竟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原谅了我呢?
而我又是个多么一无所知的笨蛋呢……
「呵呵呵,啊哈哈。好啦,接下来你准备搬出什么表情面对她呢?以及如何衡量世界与他之间的重要性呢?你就尽情挣扎烦恼痛苦到底,好好取悦我一番吧。嗯?这反而该说是魔鬼般的狠毒行径吧?算了,不管了。那么,后会有期啰——神·明·大·人?」
明智同学面带笑容挥了挥手,随即捡起掉在一旁的雨伞,仿佛已对我失去兴趣似地掉转脚步离开现场。
我则只能茫然若失地目送她的背影逐渐远去。甚至连想挪动一步离开原地都办不到。
被明智同学的话语彻底击垮的我,身体……或者该说是心灵均已毫无任何余力可言。
「明日香!你怎么会杵在这种地方啊。」
也不知究竟呆立了多久。
我看见沙耶露出相当难得一见的慌张神情,快步朝我这边飞奔过来。
「你既没待在教室上课,也没撑着雨伞,独自待在这里搞什么鬼啊!?」
……啊啊,看样子我似乎也在不知不觉之间放掉了雨伞。难怪身上衣物会变得又冷又重。我居然连这种事情也没发现……
好冷……好冷啊……
身体虽然湿冷,但内心却是更加……
「我还以为继小数之后,连你也跟着闹失踪,害我担心得要……咦!?」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只能紧抓着沙耶不放,宛如小孩子一样拼命道歉并放声大哭。
明明不能这么做。
我明明就没那种资格。
然而当时的我,却也只能依靠近在眼前的她。
茶壶开始发出尖锐的汽笛声。紧接着只见壶嘴缓缓冒出一缕淡淡的白色烟雾。
外表显得古色
古香,俨然有种昭和怀旧感的古董石油暖炉所散发出来的热气,甚至已经超越暖和,达到令人感觉闷热的境界。
以白色为基调的房间里,充斥着一股如同酸痛贴布的刺鼻气味。右手边的柜子里摆满了不知名的玻璃药罐。
「真是够了,你就这么想感冒是不是啊?」
沙耶陪伴在以毛毯裹住身子坐于病床上的我身旁,边抓起茶壶把手边臭骂了我一顿。
我一被带进保健室,身上所有衣物就立刻被她全部扒个精光。
而那些衣物如今正在暖炉上方翩翩起舞。当时的我虽因茫然若失而没察觉到,但总之内裤好像还穿在我身上就是了。毕竟沙耶也是女孩子,终究还是有在这方面留点面子给我。
「喏,喝下这杯茶吧。能助你恢复冷静。」
「……好香的味道。」
我战战兢兢地接下沙耶递过来的杯子,只觉一阵清爽怡人的香气扑鼻而来。大概是花草茶之类的热饮吧。
杯子的热度逐渐温暖了我的掌心,感觉相当舒服。啜饮一 口茶水之后,暖流顺着喉咙一路扩散至胃部。
……原来我的身体早就冻僵了啊。
「说吧,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等我稍作喘息之后,沙耶才露出一副「真拿你没辙」的表情开口询问。
这个人……真的好温柔。
小数学弟失踪,我又变得如此失魂落魄,她肯定已经察觉到发生了非比寻常的大事,却仍先关心我的身体状况,而不是追问事实真相。
仍然还肯关心找……
如今这份温柔心意虽令我感激不已,却也同时折磨着我的良心。
「明日香?」
「啊,抱歉……」
纵使沉浸在不幸当中也于事无补。
尤其这并非只是我一个人的问题。眼前还有另一个人也跟我同样担心他的安危啊。
于是我为了提起精神,再含了一口花草茶,接着缓缓道来:
「小数学弟的同班同学.明智同学就是监视者。她绑架了小数学弟,并威胁我乖乖听她的指示,否则就会动手杀死他……」
「明智……那个女孩子是监视者!?啧!」
沙耶仿佛哑巴吃黄莲似地咂了下舌头,随即从裙子的口袋里掏出手机贴着耳朵。
「喂,信司!你们班上那个叫明智薰的同学!她目前人在教室里吗?……今天缺席?嗯,谢啦……没有,没什么事。拜啦。」
在按下结束通话键之后,沙耶仍心有不甘地俯看着手机荧幕。虽然没能听见小泽同学的声音,但明智同学今天好像是请了假。这代表她今天只是为了将我逼入绝境而专程跑到学校吧。
「真是够了,为什么她要绑架小数啊?就小鸟游的嗜好及目的来看,真该锁定的目标反而应该是……」
我发现沙耶一边喃喃自语,一边侧目瞄了我一眼。
我懂了……她果然已经隐约察觉到了呢。
关于小鸟游先生到底有何期望,以及——
「我就把从她那边听来的事情全部讲给你听吧。毫不隐瞒地讲清楚说明白。」
「这样啊……」
听完所有来龙去脉的沙耶,就只是维持交抱双臂的姿势,简短嘀咕了一声而已。
她的举止表现已让我有所领悟。
「你一点……都不惊讶呢。沙耶……你早就知道了对吧?知道……我的罪过。」
「还不到完全知情的阶段啦。在我建立的数个假设当中,是有那么一个相近的论述。也就仅止于此罢了。坦白说,那个叫明智的女孩子所讲的事情全都是间接证据,还称不上是铁证啊……」
「但却是在能够联想到的假设当中……最有可能成真的一个论述不是吗?」
「…………嗯。」
从我身上移开视线的沙耶,一边转眼看着因为被雨淋湿而变得皱巴巴的报告书,一边以颇不情愿的态度加以肯定。
明智同学的报告书中附有许多沙耶不知道的情报,大概也将沙耶所建立的假设提升至更加无法轻易否定的稳固境界了吧。
「谢谢你肯对我说实话。」
我重新体认到自己的罪过。
明智同学果真是小鸟游先生的部下,也是个对我们,对我不怀好意的人物,而我内心深处原本还抱持着一丝期待,希望她只是撒点小谎或试图欺骗我们罢了。
但沙耶所说的话却是绝对可信。因为她的个性非常正直,甚至有点死心眼。同时,她也是我最要好的挚友,是我在这世界最尊敬的人。
「真的……很对不起。尽管这不是个道歉就能解决的问题,但都是因为我的缘故,因为有我这个人才害你……好痛啊!」
一记强烈的弹指「啪」地击中我的额头。我的后脑勺「砰!」地硬生生撞上后方墙壁,害我顿时痛得说不出话。
好痛好痛好痛!真的很痛耶!痛到我都哭出来了啦!但比起我对她的所作所为,这点小事根本就……
「你真蠢耶。」
沙耶双手扠腰,对着缩成一团的我探出身子,以一副受不了我的态度撂下这句话。
嗯,我确实很蠢啊,是个无可救药的蠢蛋。
明智同学说得一点也没错。害大家变成《越界奇才》(不幸),身为元凶的我居然还独自无忧无虑地歌颂幸福人生,简直是个过分到极点的蠢蛋啊。
「真是的,你对其他人或许再怎么道歉也不够,但起码你完全没有向我谢罪的必要啊。你自己不是也曾经这么说过吗?就是因为拥有这股《力量》,我才能得到小数的依赖、信任,也才有办法一再帮助他化解困难。我一点也不恨你喔。」
「可、可是……」
沙耶在九月初陷入那么痛苦的烦恼,甚至纠结到大病一场的凄惨处境,我明明都看在眼里啊……
尽管如今她依旧才华洋溢,享有各式各样看在一般人眼中会感到羡慕不已的优渥待遇;虽然当时是出于激励她的意思而不得不那样说,但无庸置疑的是,她仍被迫放弃了过往拜这股《力量》所赐而选择的『道路』……
然而沙耶却是一派落落大方,仿佛早已释怀似地苦笑着说道:
「结果说穿了,我始终是把那个笨蛋排在优先顺位的头一位啊。虽说连我自己也很好奇为什么肯为那个笨蛋牺牲到这种地步,但……就是因为我爱上他了嘛。既然已经陷入情网,我也拿自己没辙。」
「说得……也是。而我不只剥夺了沙耶的梦想,甚至还企图从你身边抢走小数学弟。对你而言,我真的是个瘟神……没错吧……你已经……不再喜欢我了……对吧……」
「啊啊啊啊啊!!我受够了!你这女人真的很麻烦耶!」
只见沙耶相当不耐烦地皱起眉头,举手使劲猛抓头发——
下一瞬间,我的身体已被她拥入怀中。
「……我只说这一次,你就耳朵挖干净给我听清楚了。今后我这辈子绝对不会再说第二次,把这句话给我牢牢刻划在耳膜与心版上吧!」
沙耶加强了抱住我的双臂力道。
虽然觉得有点痛,但这个拥抱却带来一股安心感,在我内心深处不断扩散开来。
「我、我喜、喜、喜欢你喔,明日香。我、我我我、我们是好朋友对吧!」
「唔!沙、沙耶……」
在耳边响起的这阵轻声细语说得结结巴巴的。对沙耶而言,这应该是相当难以启齿的一句话吧,但正因为如此,我才能深深体会到她的真挚心意。
我的眼眶感到一阵温热的酸楚,更有一股暖流注入心房。
「唉,我的好事个性也真是堪称一绝了呢。在喜欢的男生即将被抢走之际,我还在这边安慰情敌?这分明就是个绝佳的大好机会耶,但……就是因为我喜欢上你了嘛。既然已经身陷其中,我也拿自己没辙了。」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真是的,事、事到如今我也不会因这点小事就跟你绝交,所以啦,你就别再掉眼泪了。你可是我唯一认定旗鼓相当的情敌。拜托你再振作一点好不好?否则会害我的身价跟着下跌耶。」
「嗯……嗯……谢……谢谢你……」
她虽要我别再哭泣,我虽点头答应她,但我的泪腺却依旧处于溃堤状态,泪水完全不肯停下来。
我像个孩子一样紧紧抱着沙耶。
沙耶则仿佛母亲般温柔地轻抚着我的身子。
「我也……我也最喜欢沙耶了!」
「沙耶姊姊,我照你的吩咐帮明日姊姊准备了一套更换……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
砰。只见保健室大门突然开启,又再次被关上。
现场瞬间鸦雀无声。
紧接着——
「喂!?聪里!你千万不要想歪啊啊啊啊——!」
沙耶连忙拔腿冲向门口,动作粗暴地打开大门。
只见聪里抱着一套折叠整齐的衣物——那应该是要让我换穿的吧——显得有点面红耳赤地杵在门外。
「呃,但是……」
聪里露出意有所指的视线瞄了我一眼。
受到牵引的我也跟着低头查看自己的身体,顿觉血液一鼓作气急速冲向脸部。
我……我现在全身赤裸啊啊啊!
看样子似乎是因为太过感动,导致毛毯在不知不觉之间滑落了。我连忙像只蓑衣虫一样抓起毛毯裹住身子。
呜呜,我真该庆幸走进来的人是聪里啊。真该庆幸不是其他男生走进保健室啊。
「总之,不是你想像的那样喔。」
沙耶一边疲惫不堪地捣着额头,一边垂头丧气地说道。
「是喔?真可惜。原本还以为这样就能独占小数哥哥了呢。」
「……你也是个外表看似稚嫩,思想却很成熟的女人呢。没想到居然还有另一个大意不得的伏兵。」
沙耶颇为感慨地抬头仰望天花板,轻轻耸了耸肩头。
不过她却露出令人生畏的严肃视线,仿佛定睛瞪视着其他事物一般。
沙耶以平心静气,却蕴含着熊熊怒火的声音说道:
「总之,现在是暂停内战、组成联合阵线的时候啰。我们的小数有危险了。」
「原来。这股《力量》是明日姊姊……」
听完我与明智同学对谈的始末之后,聪里仿佛遥想着什么事情似地闭上双眼,轻轻抚摸头上那对收起来的蝙蝠皮翼。
没错,她也是受到我影响的被害人。
因为能够不经意地读取他人心思,导致她自从懂事以来就一直生活在晦暗龌龊的明显恶意之中。不但被亲戚们当成人球踢来踢去,在与我们邂逅之时甚至还遭到家人的暴力虐待。
她是个藉由封锁表情及情感的方式,勉为其难地忍受着绝望折磨的小女孩。
「真的……很对不起。」
但我唯一能做的,就只是道歉而已……
我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怨恨、丢脸、以及厌恶。
「只要是我办得到的事,我什么都肯做,所以……虽然明白这样实在很自私自利,但希望你今后也能继续跟我……」
「……你说的喔?那就闭上眼睛、咬紧牙关。这样就算扯平了。」
「……嗯。用不着客气,尽管发泄到你满意为止。」
我一抬起原本低垂的头,随即依她所说紧闭双眼。
我打从一开始就不认为光靠道歉便能获得她的饶恕,毕竟我害她饱尝了苦痛,那绝非是只听到一句抱歉就能轻易释怀的。只需挨揍就能化解这段仇恨,对我反倒算是天大的恩情。
根据明智同学的报告书指出,聪里是在差不多三岁时显现出《力量》。换言之,直到今年春天为止,她已被他人心思擅自流入脑海的难受苦楚折磨了超过十年以上。
「沙耶姊姊,这个麻烦你了。」
「嗯?哦~~原来如此啊。」
「另外还有这东西……嘿。」
「聪里,你还满狠的嘛。」
两人边交谈边窸窸窣窣地在做些什么。
可是闭上眼睛的我完全无从得知她们俩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呜呜,看不见任何东西的状态,真的会大大提升内心恐惧感。但希望她能赶紧赏我个痛快的想法,却也只是单纯的撒娇心态罢了,此时此刻也只能咬牙忍耐到底了啊。
「那么明日姊姊,我要动手啰。」
「呃,嗯!」
「啪」的一声,只觉手掌轻轻贴上了我的额头。
但却一点也不痛,与其说是拍打,倒不如说就只是轻轻触碰一下罢了。
「还不能张开眼睛唷。」
接下来,我的双颊突然用力遭到挤压。
这也同样一点都不痛……
聪里这孩子实在太温柔了。她根本就不必手下留情啊。
「沙耶姊姊,头发。浏海拜托你了!」
「包在我身上。」
「喵!?」
这次轮到浏海被顺手撩高——
喀嚓!
呃,刚刚那是什么声音?总觉得听起来像是相机快门声。
「结果如何结果如何?」
「你瞧,杰作啊,杰作。哇哈哈哈哈哈哈!!」
「嘻,真的耶。啊哈哈哈呜哇,超惨的!」
「咦咦!?怎么回事,到底是怎样啊!?」
输给好奇心的我终于也忍不住开口询问。
究竟是什么事让她们俩笑成这样啊!?
「啊,明日姊姊,你可以睁开眼睛啰。」
「或者该说,你也来瞧瞧吧。嘻嘻嘻。」
「这!这是什么东西啊啊啊啊!!」
在聪里那支智慧型手机荧幕所映照出来的照片中,只见我露出了一张不忍卒睹的鬼脸。不仅额头被贴上一张写有「肉」字的贴纸,还因为脸颊遭到挤压而导致嘴唇往前嘟。
此时此刻的我超丢人现眼的——!
「好啦,把这张照片传给小数哥哥……」
「这!等等!呜、呜、呜呜呜呜呜!!」
忍不住出声试图制止的我,却因忆起自己说过的话而陷入天人交战。
虽说我早已做好无论面对任何惩罚,都会咬紧牙关撑过去的觉悟。
可是、可是……身为一个恋爱中的少女,我怎么也不希望被心上人看到这张丑八怪的鬼脸啊!
「嗯,像这样不知所措地慌了手脚,充满悲惨气息的模样才符合明日姊姊的风格啊。」
聪里这孩子是个重度虐待狂……这里有个重度虐待狂啊……
只是话说回来,想不到居然连小我三岁的聪里都这样看待我。
这下子我身为年长者的威严荡然无存了……
「同时,我也不想看见明日姊姊一脸严肃地低头不语的样子。」
「咦!?」
我一抬头,只见聪里有点难为情地羞红着双颊说道:
「要是没有这股《力量》,我就无法遇见沙耶姊姊、小数哥哥,以及明日姊姊。聪里现在能够在沙耶姊姊家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终究还是拜这股《力量》所赐,是明日姊姊……送给我的礼物唷。」
「可是……可是……是我害你吃了那么多苦头……」
「没关系。」
聪里以手轻轻抵着胸口说道。
为什么你有办法露出那么和蔼的微笑神情呢?
明明应该很难受才对,明明应该很痛苦才对,你为何还能笑得如此灿烂开怀呢?
而且还是对着身为元凶的我……
「当然啦,假如说这股《力量》没害惨我的话,那就是自欺欺人,但那也是如今幸福生活的一部分。聪里觉得啊,倘若一直置身在幸福当中,大概就无法察觉到其实自己很幸福吧。正因有那段难过的回忆,聪里才能体会到现在这种平淡无奇的日常生活就是幸福啊。」
「呜、呜、呜呜呜……」
再度倾泄而出的呜咽声,带有与方才截然不同的另一层意义。
胸口附近产生的一股热流立刻快速窜向泪腺。方才明明已经大哭过一场,怎么还有办法流这么多眼泪呢……?
「所以聪里一点也不恨明日姊姊唷。反而很感谢明曰姊姊呢。」
「聪、聪里啊啊啊!!」
感慨万千的我张开双臂抱住聪里。
『我就是看不惯你这个万恶根源独自一人露出幸福快乐的表情!』
事到如今,我才更深刻地体认到明智同学这句话的含义。
我实在很幸福,竟能得到这么多亲朋好友的关照。
「真是的,刚才都已经稍稍变回往常的明日姊姊了说。」
「都是聪里惹哭人家的啦……」
「有这回事吗?」
聪里一边搬出装蒜的语气回应,一边伸手轻轻抚摸我的头发。
这下子真的搞不清楚谁才是年长者啊。
沙耶则仿佛针对不在现场的某人喊话一样,无所畏惧嘀咕着说道:
「哼,或许你企图藉此破坏我们的团结-但这下子你的期望落空了吧?可别以为凡事都能如你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