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之塔不收入场费，是一座游客可以自由出入的设施。
塔的最顶层也设置了广场，老师跟我们说了希望在那里碰面，似乎是因为想兼具观光的目的登上塔顶。
在塔内部上升的电梯中，周子的表情一直很紧绷。
或许从周子的观点看，大平老师、黑羽，以及实琉都是她的敌人吧。所以我们俩就好比大胆潜入坏蛋基地的男女主角一样。
我的心境则复杂许多。
尽管事态已经发展成这样，我还是不希望与老师跟两位乾妹妹产生冲突。如果能巧妙说服他们几个就好了……
「兄长……我不会认输的。」
「……嗯。」
我对周子点点头的同时，电梯也抵达了塔顶。
「叮」一声后，电梯门打开了。
我原先听说文化之塔也是有名的观光景点，但眼前塔顶的光景，老实说非常冷清。除了防止坠楼的铁丝网以外，什么也没有。
咻咻响的强风吹拂着，发丝也不由自主地随之飘动。
我环顾四周，搜寻老师等人的踪影。
——找到了。
在广场的中央，大家都在。
有化身为少女的大平老师、黑羽、实琉、柚小姐，还有蝶间林博士也现身了。
他们也察觉到我们，主动靠了过来。
我一一观察他们每个人，老师还是跟平常一样，博士则很悠闲地挥着手。实琉面无表情，而柚小姐尽管面带微笑，但感觉好像没什么精神。
至于黑羽——
她的黑长发激烈地随着强风摆勤，同时紧闭着嘴盯住我。她脸上并没有笑容，但也不像是生气的表情……或许该说她的脸部很僵硬吧。
之前实琉形容黑羽的方式令我担心，不过实际上却比我想像得要正常许多。真是太好了……
正当我想主动对黑羽开口时——
「你就是周子小妹吧。初次见面，我是大平·凯。」
「……！」
老师来到我们面前对周子说道。
周子并没有回答，只是紧抱住我的手臂。
「哎呀哎呀，看来你好像对我有成见。那么我们立刻进入正题吧。银小弟，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当然了。请老师停止施压吧。」
「对我说这个没有用，去对实琉说吧。」
我将视线移往实琉，她正一语不发地瞪着我。
「实琉，这么做很不好玩，而且也太过分了。我买棉花糖给你，可以答应哥哥停止施压吗？」
「我不要……而且我有问题要问哥。」
「什么问题？」
「你跟脑袋不正常的女生做过了吗？」
那是什么鬼问题啊。真是多此一问。
「做过了。」
黑羽跟柚小姐顿时满脸惊愕，实琉则非常不高兴。待在我身边的周子也发出了「耶？」的惊呼声。只有博士与老师「喔喔」地露出充满好奇的模样。
「我是指讨论小说。」
……咦？为什么大家都突然一副没力的样子？
实琉继续道：
「换一种问法。你们交合了吗？」
「交合……？不是我要吹牛，我真的听不懂耶。」
「哥的身体还是干净的吗？」
「我昨晚有洗澡喔，一个人洗。」
「……」
实琉应了句「应该还是清白的吧」，似乎勉强接受了并不再说话。
这回换柚小姐以坐立难安的模样叫道：
「银先生！你要离开家里是真的吗！」
「耶耶！？」
事情怎么会传成这样啊！？
「银先生，你现在还好吧？身上应该没有少掉什么！？」
「怎么可能因为这样就少一块肉哩。周子，你说对不对？」
「不对，我已经把肚脐拿下了。」
周子对柚小姐挺起胸膛，表现出示威的模样。
「哎，※会拿走人们肚脐的只有雷公吧。我哥也很喜欢雷公。」（译注：日本古时候传说雷神会抢走人们的肚脐。）
「雷公？那是什么？」
「一种游戏。」
「游戏？」
「因为我哥非常坚持！所以我只好将他绑起来沉入浴缸里，然后再通电。我哥这时会一边发抖，一边说出『触电是用触的，漏电是用漏的。那触电又漏尿会怎么样？』之类的谜题，我不知道答案于是他告诉我『就像我现在这样』。模样虽然很冷静，但他一下子就摔下去了。」
「唔哇，真是让人会心一笑的光景啊……！不过感觉好像很刺激就是了。」
「银先生也想试试吗？」
「呃——周子你觉得呢？」
「……我不会让她轻易得逞的。不过，我会尽量让我自己先达到。」
「看来好像是这样喔？」
「哎。人家也不会认输的。要达成也是我先达成嘛。」
说到这柚小姐便双腿用力踏地，两手扭曲，摆出似乎被某种看不见的绳子捆绑住的手势。
乾裂的风呼呼地吹过我们身边。
「兄长，那个大奶妹，有、有点，该怎么说……」
「啊哈哈，看来那位亲妹妹被阿柚的性情彻底压倒了呢。」
博士天真惬意地笑着。这回的事她完全是个局外人，所以才能这么逍遥吧。
「兄长，现在不是说闲话的时候了。」
「不管那些是不是闲话，的确得进入正题才行了。实琉，拜托，请答应解除施压吧。」
我再度对实琉恳求道。
这时，实琉仰望表情木然的黑羽问：
「姊，怎么办？」
「……」
刚才我跟大家说话时，我发现了一件事。
那就是黑羽自始至终都一直凝视着我。
黑羽乍看下似乎跟平常一样……但她的眼神却黯淡无光。她散发出莫名寂寞的气息，现在明明时值盛夏，她的视线却给人一种处于寒空之下的错觉。
我也以视线回敬黑羽，黑羽立刻垂下眼叹了口气。
「实琉，住手吧。哥哥并不是我们的私人物品。他有他的目标。如今的我们只会变成哥哥的障碍而已。我并不想要……变成那样。」
「……姊不后悔？」
实琉的这个问题让黑羽紧咬住嘴唇。
「实琉很悔恨。实琉早就察觉出哥的才能。结果，却被脑袋不正常的女生捷足先登。」
「……实琉，按照结果论，就算心中有什么想法，没去行动跟一开始就没有那种想法意思是一样的。就算我们很后悔吧，那女孩的行动力还是比较强。」
黑羽有气无力地摇摇头。
「她轻易达成让哥哥出道的目的了。而我们什么事也没做……也无法成为哥哥的助益。」
黑羽那样子让人非常沉痛。
「黑羽，你在胡说什么。别说什么没成为我的助益之类的话了。我不是经常受黑羽你们的照顾吗？」
「老师，我跟实琉都拜托您，请停止施压吧。让哥哥的书能顺利出版。」
黑羽像是在拒绝我似地撇开头，对老师如此表示道。
……
啊，对喔。
此刻黑羽的内心或许是这么认为吧。
——希望哥哥不要再给我添麻烦了。
……因此我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听了黑羽的要求，老师点点头，意味深长地回了句「……这个嘛，我会尽量试试」。他取出手机，大概是要通知出版业界的人停止施压吧。
「兄长，事情终于解决了！我原本以鸿会吵得更激烈，能这么轻易得出结果真是太好了！」
脸上浮现微笑的周子依旧抱住我的手臂，举起自己的一只手。
「真正的妹妹，获胜！」
黑羽一瞬间瞪了她一眼，不过很快就将视线移开。
她一句话也不想说吗……很明显这并非平常的黑羽。
尽管我很在意她，但问题已经获得解决了。
还是不要多说什么废话吧……
起初跟老师等人碰面时紧绷的气氛，在经过沟通后，已经比一开始和缓许多了。
这都是托了在场的博士之福。
在周子眼中，博士的立场似乎比较中立。就算她对其他人都怀抱着警戒心，只要有博士出面也能顺利地一一化解。
「我的老哥搬到文化特区里了。他也是一个大怪胎啊！」
「从外日本搬进文化特区，那不是太可惜了吗！」
那两人坐在长凳上，讨论起头发乱翘老哥的话题。
博士虽然是高中生但却长得非常娃娃脸，所以她俩看起来就像是两个可爱的中学生在聊天一样。
老师与实琉、柚小姐则为了参观塔的内部而搭电梯下去了。
至于黑羽……正隔着铁丝网俯瞰底下宽阔的东京街景。
老师之前也有找她一起下去参观，不过好像被她拒绝了。
唉……
黑羽那家伙，干嘛表情这么忧郁哩……
不行，我这种人就是无法默默地坐视
不管。
下定决心后，我站到黑羽身边。
黑羽的肩膀霎时颤抖了一下，但并没有转过来看我。
「上次来到这么高的地方，应该是小学时跟家人一起去『东京铁塔Nexia』？」
「是啊……」
强风吹起黑羽的秀发。
「呃——翻译顺利吗？」
「……还好。」
「……」
「……」
对话没办法持续下去。
「有事吗？」
黑羽以严苛的语调问。我尴尬地「唔」了一声，黑羽立刻改变态度。
「……对不起。是我不对……」
「不……我应该再势你说一遍。很抱歉，给你制造困扰了。」
我说完以后，黑羽露出悲伤的表情。
「昨天你上车时也说过这句话吧。」
「是啊。」
「……我昨天一直在想，哥哥会那么严肃地对我道歉，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事……因为我好像给黑羽带来了困扰啊。她班上的同学也是这么说的。
「难不成，我……其实对哥哥来说是个很大的负担……」
耶耶耶！？怎么会变成这样？刚好相反吧？
「所以……」
「不，黑羽，你搞错了。造成负担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正当我慌忙更正她时……
「不要这样，快停止！你们两个干嘛酝酿那种沉闷的气氛呀！」
周子冷不防介入我跟黑羽之间。她就好像在指挥交通一样摊开双手。
这时，博士也从远处急踱步而来。
「喂～我说这位亲妹妹啊，你先等一下～小黑跟妹背先生正在进行兄妹间的对话。你打扰他们不太好吧。」
「我也是妹妹噜！」
周子摆出野兽恐吓低鸣时的表情，仰望着黑羽。
「黑羽小姐，兄长现在已经属于我了。旧妹妹请赶快退场吧。」
这时黑羽如果愿意乖乖让步就不会吵架了……
「……这件事跟你无关。哥哥现在是在跟我说话吧？」
「……你很大声唷，黑羽小姐。看来不彻底分出个高下是不行的。」
黑羽的太阳穴爆出兀自跳动的青筋，周子的眼尾也夸张地吊高起来。
虽然我一直想避免这种情形发生，但双方已经进入一触即发的状态了……
当我陷入不知所措时，博士似乎很开心地啊哈哈笑道：
「真不愧是妹背·银啊。两位女性因自己迸发出激烈的火花，还能保持一脸冷静的模样。」
「不，那是因为我已经放弃了。况且她们根本不是为我吵架，只是本来就很讨厌彼此罢了。」
博士又以意味深长的口吻说道：
「哎，看来现在还无法决定是谁胜出呢，不过迟早会有一名女性成为被钟爱的对象——这段佳话甚至会被流传至后世呢。」
「……怎么觉得博士好像知道我的未来。」
「喔哇，我又不小心胡说八道了。忘了刚才那些话吧。」
博士慌忙挥着手。
不过，博士的鬼扯跟玩笑话我也早就习惯了。
「由我观来，事情已经进入预定的发展了……看来我得赶紧做好准备。」
博士说完，便伸手进胸前的小侧背包东翻西找。难道她要拿出收拾残局用的道具吗？我虽然有点期待，不过要阻止那两人的冲突似乎非常困难。
黑羽交叉双臂屹立不摇，背后满是地狱般的煞气。周子则双手握拳，犹如一头即将扑过去的猛犬。
大概是跟周子这名天敌对峙的缘故，原本要死不活的黑羽整个人都苏醒过来。
「兄长，我与黑羽是无法相容的存在。这就是所谓的天无二日，兄无二妹。」
「虽然你这么说，但在户籍上我已经有两个妹妹啦。」
「你的意思是，哥哥的伙伴只能有一个人吧……据说很久以前，『妹』这个字也具备妻子或恋人的意思。我当然不会自以为是哥哥的恋、恋人，不过，我愿意接受你的挑战。」
「我倒是希望能成为兄长的恋人。」
「呃，你们两个就不能和睦相处吗？我觉得那样是最好了。」
黑羽无视我继续说道：
「我跟哥哥今后该如何相处……虽然这么说有点不痛快，但你确实是影响我想法的契机，我不否认这点。」
「那真是我的荣幸。」
为啥她们都不愿意听我讲话啊？
「本来我也考虑过乖乖退出的，不过现在我已经搞清楚了。我的自尊不允许我就这样把哥哥让给你！」
「正如我所愿！黑羽小姐，我们就赌上兄长一决胜负吧！」
不行了。两边的飞弹已经越过我头顶纷纷发射出去。她们谁也不愿迟让……
正当我旁徨无助时，博士咧着嘴对我出声道：
「妹背先生，用这个吧。」
她手上有一顶黄色的头盔。
「这是什么？」
「你戴上去就明白了。反正是可以帮忙公平分出胜负的道具。」
虽然听不太懂，但我还是接过那顶头盔，戴在头上。
一下子——天空中出现了全像摄影的萤幕。模拟我脑中想法的图片被投射出来，图中浮现着两个名字。
黑羽 黑羽 黑羽 黑羽 黑羽 周子 周子 周子 周子 周子——
黑羽与周子的名字各自有无数个，所占据的比例大约是一半一半。
「博士，这是……在哥哥脑中双方的占有率吗？」
「没错。这么一来，妹背先生就无法以善意的谎言回避了。」
「这就是我的脑袋啊……不过，如果真是这样，应该也会有大平老师的名字才对吧？视情况搞不好大平老师才是占据最多的。因为我喜欢文学啊！」
我光明正大地说道。
「唔！」「……！」
黑羽狠狠瞪着我，周子则对我投以不满的眼神。
好、好恐怖啊。
「我已经设定成只会显示两个人的名字了。如果施加太强大的刺激，设定可能会乱掉，这点请务必小心。」
「也就是说，把猫耳妹跟大奶妹排除，一对一单挑是吧？」
周子以食指用力朝黑羽一比，宣告正式开战。
「来吧，黑羽小姐！让我们分清楚谁才能掌握兄长的所有权。奖品当然就是兄长本人。」
「啊，亲妹妹请等一下。刚才你提到奖品吗？关于那个我准备了更好的东西！」
博士对周子的话迅速起了反应，自小侧背包取出另一项新的物品。
「这叫『小巡·礼物盒』!」
博士的手掌上多了个红色的盒子。盒子外还绑着金色的缎带装饰。
我们讶异地望向博士，博士则对准我扔出盒子。
下一瞬间——强烈的闪光亮起！
「唔哇！」
我因光线过于刺眼而被迫闭上眼睛。
几秒钟后，我才怯生生地重新睁开眼……
看不出来有什么特别的变化。
不对，有点奇怪。我的四肢怎么感觉好像很拥挤。
我垂下视线——
「这、这是什么！？」
我瞠目结舌了。
我脖子以下的身体部分都被装入了四方形的盒子里。刚才博士手中的那只礼物盒变大了，还把我装了起来。
我在简直就像是圣诞节的礼物盒中，只有脸可以露出盒子外。
黑羽跟周子也一脸愕然，不过周子很快说了句「原来如此呀」并颇为同意地点点头。
「兄长确实变成了豪华奖品。」
「这种奖品丝毫不输给『萝莉控扑克牌』呢。」
「博士你也太闲了吧……」
「兄长这个样子好可爱……我绝对要把这份礼物带回去。」
周子这么说，脸上浮现了惹人怜爱的表情——
她对礼物盒吻了一下。
我想起前一晚肚脐被亲的回忆，心跳不由得加速起来。
这时，出现在半空中的全像摄影萤幕也产生了变化。有一个「黑羽」消失了，取而代之地多出了一个「周子」。
「呼呼呼……这就叫先发制人。」
「可、可恶。哥哥，你振作一点！」
强迫我也没用啊……心跳的速度又不能让人自由控制。
「兄长，黑羽小姐连这种程度的肌肤相亲也办不到。实在失去妹妹的资格了。」
「一般兄妹会做出这种丢脸的事吗！」
「呃，那就是黑羽的认知有误了。在正统派文学里，亲吻根本是理所当然的事，甚至还会做更进一步的行为喔？」
「这、这都是因为那种小说读太多才会有这种想法！」
什么嘛，这么说太过分了！
萤幕上「黑羽」又减少了一个，「周子」也随之增加一个。
「黑羽小姐就某个意义来说确实太封闭了。应该要对世间有更广泛的认识才行。兄妹之间正确的关系应该是相互锁定彼此的贞操——不是
主动夺走就是被人夺走。」
锁定贞操？主动夺走或被人夺走？我脑中浮现打扮成忍者的我与周子，彼此瞄准对方破绽的想像图。
「太、太色了……」
「啊哈哈哈，那么快就开始了吗？我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你们就努力为争夺妹背先生而战吧。」
「……博士，你为何要以煽动她们两人为乐呢？」
我以谴责口吻问，博士则一下子严肃起来。
「听我说，妹背先生。要像这样，她们两人才会尽情说出心里的话，彻底把情绪发泄出来。不把争执的火种全都烧光，斗争是不会停止吧。」
「……你说得很对。不过把我装进盒子里有什么意义吗？」
「啊哈哈，那只是为了好玩而已！」
博士笑道，「不过妹背先生，你要慎重选择。」她留下这句后便自塔顶消失了。真是个难以捉摸的人啊……
接着有好一会儿，黑羽跟周子又以「谁是我喜欢的类型」、「适合我的穿着打扮」，以及「正确的为妹之道」言语交锋，不过全像摄影萤幕上的势力图并没有什么变化。
那是当然的。因为我希望能跟两边都和睦相处啊。
然而，周子却把原本就眼尾朝上的双眼吊得更高，焦急地强调「用那些话题作战根本无法分出胜负」。
「黑羽小姐，要比赛就认真一点吧。」
周子整个人的气氛为之一变。
要形容这种气氛的话——那应该就是杀气了。
「我要与兄长一同缔造未来，因此才需要替他出书。黑羽小姐则只是翻译过去的东西出版。我跟黑羽小姐的差异可说是一目了然——兄长，请看这个。」
周子说完，从百褶裙口袋取出两张纸。
「一张是近代文。另一张则是……将兄长文章中的平假名与片假名省略——我所预想的未来文章。」
周子好可爱喔 好想亲她 好想抱紧她 黑羽就不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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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长，『借来的过去』与『原创的未来』哪个比较重要？应该不必考虑吧？」
过去与未来。
相较之下，未来那方给人比较正面的印象。若是以我的喜好判断，当然是未来比较好。
萤幕上的「黑羽」又减了一个，「周子」则增加一个——
周子见状发出呼呼的笑声，黑羽则满脸焦躁。
「先筹一下！你说那是原创，但一旦使用了符号记号就已经不是原创了吧？」
这么说来确实没错。于是「周子」消失了一个，转而出现「黑羽」。
「……你很罗唆耶。这可是具备了非常了不起的原创性啊。」
「基本上，你的说法不管怎么看都太极端了。那种想要让事物焕然一新的感觉我不是不懂，但还是需要配合时代吧？」
「配合时代……是吗？那我问黑羽小姐一个问题。黑羽读过其他人对兄长小说的感想吗？」
「嗯。」
我想起小说网站上那些对我的严苛评论。除了周子以外，根本就没人说我好话。
「读过那些感想后，就可以明白大众是多么愚昧、多么没有眼光的生物了。世间的人大半都只想吞食那些自己中意的饵，单纯就只是张嘴等吃的凡愚罢了。兄长不媚世俗，努力创造出新的事物。这当然是缔造未来——甚至可说是神的作为！」
「不过，不被大众接受的东西是无法成功的。我不想看见哥哥被读者大肆以『根本看不懂』批评，造成心灵严重受创的模样。我希望哥哥能展露笑容！」
「……在当下，即便无法被人理解，也必须保持不改其志的勇气。举例来说吧，黑名·藏在生前也只是个平凡无奇的作家，死后才获得世间更高的评价，甚至改变了日本的文化。兄长也将会是这类人物！」
「死后才会被评价，那哥哥就无法获得幸福了！」
……原来如此啊……听了她们两人的话，我终于明白意见的相异点是在哪了。
周子重视开创未来，说得更极端一点，就算现在我不被世间认可也无所谓。而且她还认为理想最重要。
黑羽则比较实际。以能够让我在现代成功为第一考量。她的诉求是我在临死之前回顾人生时，能够觉得自己活得很幸福才是重点。
周子锁定的庞大梦想让人怦然心动，但黑羽的体贴也令人难以忘怀。
两者的意见各有优点，很难说谵才是正确的！
只不过，如果我不选择两人就无法分出胜负，当然更不可能有人退让……
可恶，该怎么办才好……？
在全像摄影萤幕上，我的精神状态正陷入胶着。
周子瞥了萤幕一眼。
「黑羽小姐，尽管你装作为兄长着想的样子，但你却帮不了他任何忙。结果，你只是个老古板的人而已。尊重汉字这种从其他国家传来的东西，这就是最显着的证据了。过时的事物当然要予以破坏！」
周子来到我面前，满脸通红地叫道：
「兄长！跟黑羽小姐在一起无法创造出新的事物。请不要选黑羽小姐，选择我吧！」
周子像是要切割什么东西一样水平地挥着手掌。
好酷！搭配这种手势真是太有震撼力了！
不过……我迅速冷静下来。从之前就感受到的那种不对劲又再次掠过我的心头。
为什么呢？总觉得周子的举动有哪里怪怪的……
相对于意气风发的周子，黑羽则冷静地说：
「我绝没有否定未来的意思。只不过，就算要创造未来，也不能完全无视过去与现在的价值。历史本来就是连绵不断才能通往未来吧？不重视过去累积的成果就想缔造新的事物，一定没办法顺利完成。」
「过去累积的成果……你是指你跟兄长吗？」
「现在不是在讨论哥哥的事吧？我想说的是……」
「你只是想用这招搬出你跟兄长的过去吧！我是不会输给过去的。我要跟兄长创造未来！」
过去累积的成果——与兄长的过去——
以周子这番话为契机，我开始回忆过去的好几件往事。
例如，我发现自己是养子这件事，因打击太大而开始自我封闭。
黑羽在我身边默默地读着书。
看起来似乎一如往常。
为什么黑羽一句话也不说呢？——我始终感到很疑惑，直到最近我把这件事告诉柚小姐，她才微笑地指点我。
「银先生，黑羽小姐藉由跟平常一样的态度，想对你表达出下违的想法：『就算跟哥哥没有血缘关系，我对哥哥的看法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
黑羽对我的爱再度让我大为感动。
其他还有许多跟黑羽相关的回忆。例如安慰把自己关进地下书库的黑羽，在浴室玩『肉体书写』等等——
我的过去要说是与黑羽一块儿相处的历程并不为过。
「啊！」
我顿时恍然大悟。
没错，过去黑羽一直陪伴在我身边。
要选周子，还是选黑羽——我觉得自己已经找出答案了。
——我不能再给黑羽制造更多的困扰了。
昨天学校那两位女同举的谈话内容，依旧在我脑中挥之不去。
我不想成为黑羽的负担。
以结果而论，如果选择跟周子一起实践未来的梦想，应该就不会造成黑羽的困扰了才是。
萤幕上的「黑羽」一个接着一个消失，取而代之显示出来的则是「周子」、「周子」、「周子」——
周子的脸庞一下子亮了起来。
黑羽则茫然地站在原地不动。
「哥哥，骗人的吧……为什么……？」
黑羽，你不是要成为翻译家吗？而我想成为作家。
我们各自追寻自己的未来吧。
胜负已定！系统大概是这么判定吧，原本包裹我身体的礼物盒「砰」一声自动破裂了。
盒子破裂的同时，纸片也像雪花一样在空中飞舞。
「兄长。」
周子朝我伸出手。身体恢复自由的我也试图抓住她的手。
「兄长终于看到未来了。过去不管怎么样都只是过去。」
「……怎么会……」
黑羽似乎难以言语。
周子一脸得意地放话道：
「黑羽小姐，对你来说，兄长本来就只是『借来的东西』。兄长决定跟『原创』的妹妹一起步上人生之路了。」
黑羽一句话也没回答……
「新的东西才是正确的。」
……
我停下原本朝周子伸出的手。
有什么在迫使我停手。
听了周子的话，我始终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之前那种感觉无法顺利化为言语，然而那种原本很模糊的意象，现在终于拨云见日了。
「怎么了吗？兄长？」
周子睁大像是小狗狗的双眼，不解地歪着脑袋。
「…
…」
周子断言新的东西才是正确的，而旧的东西都是不正确的。
我听了周子的话，想起稍微不久之前的事。那便是与头发乱翘老哥及文艺社社长的争论。
他们两人都支持传统的事物，否定新的文化。
当时我也是站在支持新事物的那方。
周子试图创造新的文化。以立场而言或许比较接近当时的我吧。
然而，为什么……
——我却无法对周子产生共鸣呢？
「兄长……？」
察觉到我的改变后，周子的脸庞浮现了阴影。
周子的言语无法在我心中得到回响，理由是什么？
我扪心自问——好不容易才想通这个问题。
我无法与周子有共鸣的原因是……周子完全否定古老的事物。尤其是对特定的事物根本没经过理解，抱持着非常严重的成见。
要举例说明的话，周子就像以前的我。
我认为正统派文学才是至高无上的，其他一切文学我都不认同——当时的我不也是如此吗？
当缺乏萌要素的，薄日』入选焰奖时，我也跟大平老师一同发出感叹，当时的我就是如此充满偏见。
然而等我去了一趟廿一世纪，见识许多事物，被大平老师晓谕后，才终于改变心态。
因此，现在周子这种狭隘的观点已经无法让我苟同。
周子讨厌文化特区跟自己的爷爷。
就像面对什么不共戴天之仇。
不过周子啊，如果没有文化特区，你也不会诞生在这个世界上啊。
此外，文化特区的诞生，也是为了要让这个拒绝古老文化的世界多一点宽容，更能接受传统的事物，不是吗？
我的目光从周子身上移往黑羽。
黑羽，你本来也有许多非常固执的地方……然而经过一番努力，现茌已经比以前要均衡多了……
萤幕再度产生了变化。从「周子」倒向了「黑羽」——
「可恶，这顶头盔真是烦死了！」
博士，很抱歉要糟蹋你辛苦制造的发明品了，我把头盔摘掉，扔在地上。头盔在地上转了几圈后，原本显示在半空中的全像摄影萤幕也消失了。
「兄长……难道说……你改变主意了吗？不选择未来，而宁愿遵循过去！？」
我的答案是——这个！
我牵起周子的手……
接着同样抓住黑羽的手。
我强迫那两位惊讶的女孩手碰触在一块儿。
「过去跟未来，两者都很重要。」
两人自左右两边凝视着我的脸。
沉默延续了一会儿。
终于，周子勉强挤出了一番话。
「……兄长，墙头草，两边倒……我最讨厌这样了……」
「周子，对我来说最憎恨的对象……应该是偏见与缺乏理解喔。」
「我听不太懂……兄长的意思……」
「如今的周子成见太深了。」
周子好像吓了一跳，然后陷入沉默。
「不过，以前的我也是这样。与人多接触后，我才改变了想法。所以，你也要这样——」
我低头望着三人碰触在一块儿的手。
「当世界变得更宽广后，人的想法就会发生改变了。」
我的这种心情能好好传达给周子吗？
「……我认为过去只会妨碍未来。一旦意识到过去，就无法缔造出新的事物了。」
……看来周子的观念并不会那么轻易动摇……
把我的想法强迫加诸给她也没用。况且我的想法也不见得绝对正确。
只不过，我还是要对她说一点自己想说的话。
「周子认为我的小说代表了未来，对吧？然而我的小说原始经验却是来自『哥哥小孩』，还有我平常读的正统派文学。我不可能从一无所有中创造出自己的东西。果然，接触过的那些作品还是对我造成了影响。」
「……兄长，你到底想说什么？」
「创造事物就像这座塔一样。」
文化之塔的外墙描绘了历代的日本文化。
从低层往高层，时代也愈来愈新。
古代的石器、中世纪的武士、近代的触手、一直到现代的露小裤裤美少女——
「累积过去的成果，才能通向未来啊。」
就好像这座塔愈盖愈高一样。
「我认为黑羽重视过去累积的成果，以及周子指向未来目标的姿态都值得参考，你们两个也采纳一下彼此，如何？」
「什么如何不如何嘛。哥哥说得未免太悠哉了……」
「……兄长，你真会说场面话呀。」
「哈哈哈。」
「我是无法马上同意这点。不过既然是兄长所言，我会好好放在心底……」
周子的表情已经比先前要柔和许多。
「怎么样，黑羽，今天的我讲话很中听吧，是不是至少成为大平老师十分之一程度的贤者了？」
「……老师是不是贤者另当别论，但哥哥未免太嚣张了吧。就以刚才的例子解释，哥哥所写的小说早就超越这座塔的塔顶，飞到天空遥远的彼方去了。根本就不是什么累积过去的成果嘛。」
「……唔。」
我也只是凭藉自己的灵感动笔，那有什么办法。
「不过，假使啦……远边的高空要是出现了什么东西，这座塔或许会突然长高许多也说不定。」
「时代要追上文化，是这个意思吧。」
「就是那样。」
啊，黑羽跟周子终于第一次意见一致了！
「黑羽小姐，我想今天就算勉强平手好了？我们继续争执下去，只会给兄长带来困扰。」
黑羽同意地点点头。
「……哥哥出道的事就拜托你了。」
黑羽毫不介意地这么表示。
风再度咻地吹来。然而很不可思议地，这回却让人觉得凉爽多了。
呼，这下子事情真的告一段落了。
我轻轻放开重叠在一块儿的手，催促两人，准备离开塔顶。
……不对，等等。
我还有话得对黑羽说清楚才行。
「黑羽，我以前给你带来了许多困扰。以后我再也不会了。」
「……哥哥。」
「如果你觉得读我的小说很痛苦就不必勉强，假使我做出令你困扰的事，你大可无视我。」
「……呐，哥哥，为什么你最近一直重复什么困扰不困扰的话呢？就算你觉得我是你的负担……也不必说那么多遍吧。」
「因为我听到你班上的女同学在聊天。她们说我给黑羽增添了许多麻烦，黑羽觉得我『真的很让人困扰』。」
我说到这，黑羽首先「耶？」地皱起眉。
接着她立刻夸张地瞪大眼，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是、是因为这样吗……？」
「是啊。」
黑羽的嘴有好一会儿都愕然地合不拢，后来她才突然发作似地——
「笨蛋！大笨蛋！」
声音响彻整座塔顶。看来还会随着风势被传到很远的地方吧。
「我觉得哥哥很让人困扰？我！？别开玩笑了！我对你究竟有多……！」
黑羽的喉咙哽住了。
「不过，你确实说过那句话吧。」
「那、那是因为……」
「兄长，黑羽小姐——是个傲娇。主要是为了隐藏本意才装做一副无奈的模样，其实内心……」
「闭、闭嘴啦！」
呃——
所以结论就是，黑羽一点也不觉得我给她带来困扰？
单纯只是我的误会？
哈哈哈哈……哈哈……
我感到全身无力。
「我还以为我失去了哥哥……」
「怎么会觉得这样哩？以后遗要请你多指教呢。」
「唔……哥哥也太悠哉了吧！一点也不考虑人家的心情！」
黑羽用力撇开头，嘴边不停地咒骂我「笨蛋、真是难以相信」。甚至说要把我从塔顶踹下去。
望着这样的黑羽，我感觉胸口有一阵暖意。
明明是被人家抱怨，为何会有这种感觉哩？
人类真是不可思议的生物。
哇啦哇啦抱怨的黑羽就像个孩子般讨人喜爱，让人很想守护她，为兄的保护欲会被激起也是无可奈何的吧……
等黑羽恢复冷静，我们便准备离开塔顶。
差不多该跟大家会合了。
本来就无事生非的问题获得了解决。
我在周子的支援下出道成为作家，黑羽也顺利成为翻译者。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不过事情没那么简单。
「周子。」
一个嘶哑的男性说话声突然自我们背后响起。
我们全都迅速转向声音的来源。
那是一位着和服的老人，刚好步出电梯，朝我们的方向走来。
他是谁呢？——头顶光溜溜的，还留着很长的胡须。看似严苛的五官与傲然的身材，散发出强烈的
个人风格。
一看到那个人，周子就开始不住地颤抖。
「组、祖父……」
祖父！？
所以这个人就是最近经常被我们提到的周子爷爷罗！？
爷爷以稳重的步伐来到周子面前。
「完全不联络就离开家里……你到底上哪去了？」
「……」
周子很心虚地躲开对方的目光。
没联络家人——这是怎么回事？
她不是跟家里说好要去朋友家外宿吗……
难道周子骗了我、擅自跑出来——？
周子，你真是太糊涂了，
「祖父为、为什么会知道偶在哪里呢……」
「哼。外日本的科技偶尔也能派上用场。」
爷爷瞥了周子的脑袋一眼。
「……啊。」
周子这才察觉到异样，用手按住脑袋边的铃铛。
难不成那铃铛里装了探测器？昨天大概是因为待在保防措施很完备的高级公寓中，所以探测器才无法发挥作用……
「周子，你暂时被禁足了。回家好好反省吧。」
「讨厌，人家才不要！」
爷爷无视周子的反抗，将视线转向我。
「你就是妹背·银吧？」
「是的……」
老人微微绷着脸。
「余知道你的事——包括你不是什么正常人这件事。」
他的口气非常冷漠。
不是正常人……大概是指2·5次元婴儿的事吧。
怎么看，都不觉得那位老人对我有好印象。
爷爷把视线朝旁挪开。
「妹背·黑羽小姐，余也知道你的事。」
「……」
黑羽一句话也没说。
听了先前他对我的冷酷发言，黑羽全身都很紧绷的样子。
「余也没想到会有这种巧合。妹背——确实是很罕见的姓。应该早点调查清楚才是。」
什么？老人口中的巧合是指？
「余购买了你的才能。」
——！？
我恍然大悟，难不成……
「支付黑羽翻译与出版费用的资本家……」
「正是余。」
我马上看了黑羽一眼，她对我摇摇头。
看来黑羽也不知道那位资本家就是周子的爷爷。
我忍不住又望向周子。
周子她——似乎满怀歉意地垂下了眉尾。
这表情是……难道她早就知道了？
啊啊，对喔！
到了现在我才明白。周子之所以会如此彻底地敌视黑羽，是因为黑羽已经被她爷爷所认可了。
把黑羽称为『过去』，并将她的形象跟拘泥传统的祖父重叠在一起，或许也是为了这个。
我靠到那位老人跟前。
尽管爷爷对我没什么好印象，但如果我以黑羽哥哥的身分——
「我代替妹妹向您道谢。您愿意投资她的才能，真是太感激您了。」
「唔嗯……不过余已经改变想法了。」
……一种讨厌的预感窜过我全身。
「妹背·黑羽就是那个妹背·银的妹妹啊。真令人不爽。出版取消了。」
「……」
我跟黑羽都无法开口说话。
「要恨就恨你的哥哥吧。因为有这小子的存在，你才丧失了那个难得的机会。」
真、真是粗暴到极点……
拥有权力的人就可以这样为所欲为吗……随随便便就掌握他人的生杀大权！
「祖父！」
周子也以拚命恳求的表情冲向老人。
「这次的事始作俑者都是我。怪罪兄长或黑羽小姐太奇怪了，要骂骂我一个人就够了！」
「……周子是不会做出这种事的。都是因为跟那边那个怪家伙认识才受到影响的吧？什么二次元半的人类，听了就让人作恶。」
如今已经很少人会对2·5次元婴儿存在这么强烈的偏见了。不过文化特区的居民或许确实较为特殊……
「对哥哥作恶……？」
一旁的黑羽发出了低吼声。
不妙！黑羽就快要回嘴了。
我赶紧伸手制止她，主动走上前去。
「拜托您。这件事与黑羽无关。因此，黑羽的翻译作品还是请您按照预定出版吧！」
「休想。你这小子让余的心情非常恶劣。妹背家的人都是一个货色。余无法原谅。」
「都没有转圜的余地吗？」
「没有。」
「过年送您小裤裤也不行吗？」
「……」
看来是不行。
交叉双臂，对我投来冷漠目光的老人——根本就是偏见与缺乏理解的代表。
真是前所未见的大敌啊。该怎么办？怎样才能化解危机？——啊。
我二话不说就跪在地上，还对老人磕头。
我摆出了五体投地的姿势。
「你想做什么？」
两位妹妹分别对我唤着「兄长！」、「哥哥！」。你不必那么做——她们应该是想对我这么说，不过……
我还是保持磕头的姿势。
因为我希望能让黑羽的翻译作品维持出版计划。
「请稍微听一下我的解释。」
「如果余拒绝？」
「那我还是会继续说。」
「真是难缠的小子啊。」
看来老人愿意理会我了。我立刻生硬地切入正题。
「我的妹妹会读汉字。」
「是啊，余也知道。」
以逻辑说服爷爷应该是最好的方式吧。可惜，我的脑袋没那么高明。因此，我只能不管想到什么都一鼓作气全挤出来！
我对他谈起黑羽。包括她能读懂汉字，以及喜欢近代文学等等。但也由于这样，黑羽以前经常跟旁人起冲突，在众人之中显得格格不入。
「……为何余要听你谈关于妹妹的事？那跟余已经无关了。」
黑羽自己怎么想我不能确定。不过在我看来，「能懂汉字」、「喜欢近代文学」这两点，对黑羽的人生几乎都只带来了负面的效果。
「不过，当黑羽决定要出道为翻译家后……旁人对她的看法也都变了。能读懂过去的语言——这件事终于头一次给黑羽的人生带来好处。」
「再说一过，这些事跟余无关。」
「听说爷爷很想让日本的汉字复活。既然如此，就请不要让我妹妹能读汉字的这种能力变成一种负面的包袱。」
黑羽决定出道为翻译家后，才总算得到周遭的认可。
我也对此感到非常开心。
毕竟，自己的喜好让自己不得不远离人群实在是太悲哀了。喜欢的事物就是要与他人分享、共鸣才能让人生变得更幸福啊。
所以拜托爷爷，请务必——
「不要让黑羽的幸福毁在您手上。」
我的额头贴在地板上磨擦。可以清楚感觉到那边已经破皮了。
「哥哥……你、你也太夸张了吧……」
「一点也不夸张。」
「别说那么多好吗？什么周围的看法变了？我对别人的想法根本不……」
「你敢说你完全不在意吗？」
「我……」
你看，你无法回答吧。
你跟班上同学交谈时，脸上不是露出微笑了吗？
哥哥好想看到你那种轻松自在的笑容啊。
「这样哀求……还是不行吗？」
「不行。」
「黑羽自始至终都陪伴在我身边，是我自豪的妹妹。在学校她的成绩也是顶尖的，还是个超级大美女，这么棒的女孩现在已经不多见了。或许我有点老王卖瓜，不过这么完美的黑羽，身上所缺少的部分这回终于有机会补齐了。」
「哥哥……」
「黑羽应该要多展露笑容才对。」
「……」
「如果磕头还是不够的话……」
我捡起滚落在地上的头盔重新戴好。
套在头上以后——我再度以脑袋用力撞向地板。
「兄、兄长，你到底在做什么？停、停止那种愚蠢的举动吧！」
我也知道这么做很蠢，不过，我希望爷爷能藉此体会我的心情！因此我才会出现这么冲动的行为。
我不知道撞了地板几次。
咚咚咚。
每当头盔与地面激烈碰撞，我就感到一阵头昏眼花，眼前不知冒出了几颗金星。然而，我丝毫没有停止磕头的打算。
到底撞了多久呢。突然——老人的说话声从天而降。
「够了，余知道了。」
我充满期待地抬头仰望爷爷。
既然他愿意这么说，就代表要按照预定出黑羽的书罗——！？
……只可惜事情没有那么顺利。
「余只希望你不要再跟周子接触。不过，你不是在周子的协助下准备出书吗？这么一来，以后你们接触的机率还是很大。」
「祖父究竟想说什么……？」
「交换条件。你停止出书，余就按预定出你妹妹的书。」
耶……？
「兄长，你千万不可以答应！这种无理的要求请不要当一回事！」
「周子，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我恻眼瞥了黑羽一下。
她也轻轻地摇着头。
——我不要紧。哥哥一定要出道。
就算没开口我也明白这是她的意思。
老人的要求正如周子所说，一点道理也没有。
不过……
「我明白了，我取消出书吧。」
「哥哥！」「兄长！」
我抬起头，对两位妹妹说：
「我并没有放弃作家的志向。总有一天我会堂堂正正获得新人奖，被认可才能后再出道。」
「哥哥……」
「就算你先出道了，我也一定会追上你喔。」
「可是……！」
老人这时似乎很讶异地问：
「你很陶醉在这种自我牺牲的情绪里吗？」
「不。正如黑羽所言，我的作品还无法被现今的社会所理解。以裤袜为主角的作品似乎太过前卫了。既然无法让人理解，我的作品就无法救赎读者。」
「救赎读者……？」
「是的。」
爷爷以探究般的双眸直视我的眼睛。
过了一会儿，他才不高兴地用鼻子「哼」了一声。
「二次元半的人类跟普通人也没有太大差别嘛。」
……老人散发的气氛整个变了。
这时，爷爷转向黑羽，以稍微缓和的口吻说道：
「妹背·黑羽小姐，请你忘了余今天在此所说的话。余会按照约定出版你的翻译作。你拥有了不起的才能，请将那种能力借余使用。」
「……！」
成功了！我的心情终于顺利传递给爷爷了！
我兴奋地爬了起来，结果老人又告知一番更令人吃惊的话。
「另外妹背·银先生。你以后想做什么余都不会干涉。只不过，你不准再跟周子见面了。」
「耶……！？」
我无法吐出第二个字。
同样失去言语的黑羽与周子也只能面面相觎。
这么说来……爷爷已经取消先前的交换条件了！？
「周子，余给你十五分钟，你趁机跟他们道别吧。切记遵守时间。」
老人留下这句就迳自消失在电梯里。
被留在塔顶的我们，纷纷陷入了轻微的恍神状态。
总之，我跟黑羽都能按预定出道了吧……？
「周子，刚才你爷爷的态度突然变了……到底是为什么呢？」
「……我也搞不太懂……该不会是他之前说的那些话，都只是为了稍微捉弄一下兄长吧？」
为了捉弄人有必要说得那么绝吗？
「此外……祖父好像是认真的，他对兄长的看法可能已经改观了。」
——二次元半的人类跟普通人也没有太大差别嘛。
那位老人确实这么说了。
搞不好他已经开始理解我了……
总之，事情已经确定有个完美的收场。
啊，不对……等一下，还有个问题。
「……他叫你不准再跟我见面了吧？」
我跟周子碰面的事已经被爷爷拆穿了。
这种惩罚还真严重啊，我心想……
只见周子以手拉下眼皮，吐了吐舌头。
「他说的话我才不管哩——不论用什么手段，我都要再与兄长碰面。阻碍愈强烈我就愈火热！」
哈哈哈，周子果然是个不可轻匆的女孩。
我望着周子笑了，一旁的黑羽也出声道：
「哥哥，谢谢……」
「嗯？」
「虽说如果要为那种人服务，我还不如放弃翻译家的工作比较好……」
「那太可惜了。机会来了就要好好把握才行。」
况且我总觉得那位爷爷也不是什么极恶之人。
「唔……」
黑羽的眼眶浮现泪光。
「别哭啦。你什么时候变成爱哭鬼了？」
「嗯。可是……」
黑羽以手指擦拭眼角。不知为何她的双眼望向了天空。
周子见状也模仿她的举动，抬起头——
「啊啊！」
怎么了？我好奇地追逐她俩的视线——原来全像摄影萤幕已经复活了。
博士曾说，头盔遭受太强烈的刺激设定可能会乱掉。因此如今天空中浮现了许多五花八门的字眼。例如『好想跟哥哥生小孩』、『闪亮的天蓝色小裤裤！』等小说标题，或是实琉、柚小姐、周子、老师、博士、爸爸、妈妈、头发乱翘老哥，以及菅原同学之类的人名。另外甚至还有￡或＆的符号。甚至还有无法分类的『目黑触手馆』了。
在这无数的词汇当中，只有一个压倒性地占多数。大约占据了萤幕九成并独居鳘头的第一名是——
黑羽
……
总觉得很不好意思啊。
「……虽然我知道那只是一瞬间的事。」
黑羽的声音颤抖着。
「不过我原本以为哥哥的脑袋全都被那种文学塞满，没有其他事物。看来至少还有我的一席……」
「那是当然罗，我可是你的哥哥啊。」
黑羽凝望我的脸，偷偷摸摸地说了声：
「好开心……」
「是吗？」
黑羽以宛如在梦中的眼神注视着我。
「哥哥，我，终于明白了……我再也无法忍耐……」
终于明白？？？无法忍耐？？？
我推导出的答案只有一个。
「想上小号？」
「笨蛋。」
「难道是大的？」
「大笨蛋。」
我的笨蛋前还加了一个大字。
不过与那些字眼刚好相反，黑羽的脸上还挂着笑容。这就是所谓的喜极而泣吧。
「……要好好……说出口才行……」
黑羽低声地呢喃着，我实在不懂那是什么意思。
面对正在发愣的黑羽，周子紧张兮兮地凑了上来。
「黑羽小姐！刚才萤幕只是显示出一时的情形，胜负还没有分晓呢！你可千万别搞错罗！」
但黑羽却呆呆地望着上空，一点反应也没有。
「讨厌！」周子大发娇嗔，迅速转了个圈，这回将身体面对我。
「兄长，请原谅我如此焦急。因为我是这种性格……兄长可能会觉得我跟你身边的黑羽小姐相比轻浮了些，不过就很多方面来说，我也是对兄长很——」
周子以愈来愈激动的表情补充道。
「认真的……」
我可以感受出周子的拚命，不过一时倒也无法回答。这种场合随口回应她总觉得非常不负责任。
于是，我勉强挤出了「嗯」一声，周子脸上立刻堆满笑容。
就在这时，风再度吹起。
黑羽与周子的秀发随风飘逸。
蓦然抬起头，很有夏天气息的鲜明青空与纯白云朵映入我眼帘。
我将头盔摘掉，这回终于可以自言自语地喃喃说一句。
到了这里——事情才算告一段落吧。
*
——廿三世纪，某日，黑羽的房间。
「黑羽、柚小姐，大平老师的近代文词汇讲座在『文艺少女』开始连载了！」
「哎，听起来好像很有趣呢。」
「……他真的会对读者进行正确的解说吗……」
■特别刊载『文艺少女』2202年8月号
『大平·凯的近代文词汇讲座』
·【高中生】
大幅偏离自己的嗜好。
例句：「到了这个年纪，过度油腻的料理就像高中生一样。」
·【小学生书包】
非常贵重的物品。
例句：「黑松露曾被称为黑色钻石，在日本则叫做黑色小学生书包。」
·【处女】
理所当然的事。非这样不可。
例句：「既然是日本人，遵守日本的法律就是处女。」
·【儿童聚会】
不知不觉就会溜去参加的活动。
例句：「明明没打算参加出版杜的派对但最后却儿童聚会了。」
·【小学】
乐园。
例句：「关岛又被称为南方海洋上的小学。」
·【内裤】
魂魄。
例句：「雕刻的佛像缺少内裤，功亏一篑。」
·【萝莉控】
人生。
大平·凯
例句：就算我老了还是萝莉控。萝莉控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