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10.家庭的基础

期末考顺利结束了。

考卷也发回来了。结果不好也不坏,我还是别说太多吧。学校布告栏上,只有国语科有我的名字。

只要华丽地无视自己最担心的科目,剩下的课就显得既轻松又愉快了;反正光阴似箭嘛。

而今天则是值得庆贺的期末结业式。

「呜……好冷。」

今天明明是结业式,为什么我还躺在床上呢?

「这是典型的感冒症状是也!感冒症状是也!」

蓓儿小姐跨坐在我身上,端详我的脸。

「呜呜,好不容易等到了结业式说。」

我渐渐感到悲从中来。

附带一提,理理跟耕平已经去上学了。这是理所当然的,但我还是觉得有点寂寞;耕平他直到临走前都关心着我,反观理理却只瞥了我一眼就离开,真过分。

「我来量体温是也,量体温是也,嗯——……」

「蓓儿小姐,你在干么?」

我出言制止闭着眼睛嘟嘴逼近的蓓儿小姐。

「量体温是也。从黏膜直接量体温是也,直接量是也!」

「呃,不用这样,用体温计量就好了啦……」

「好失望是也,好失望是也……」

她顿时垂头丧气。是说,这尊女仆机器人居然还搭载

这种机能?该说她机能太多呢?还是该希望她那部分的容

量能改装其他更有用的功能?

总之,我将蓓儿小姐拿来的体温计夹在腋下。片刻

后,体温计发出了电子音。

「……三十七点五度。」

「体温还是很高是也,还是很高是也。」

「呜——」

「为什么会感冒呢是也,为什么呢是也?」

为什么?我能想得到的原因,只有一个。

这阵子天气突然变得很热,尤其是夜晚,因此我常常开窗吹电扇睡觉,而且只盖着一条毯子。

结果着凉了。

「事情就是这样。」

「堂堂男子汉竟为此着凉,太没用了是也。However,蓓儿会全心全意地照顾你是也,照顾你是也。」

「呜呜,不好意思啊,蓓儿小姐。」

尽管「男子汉」三字令我听了不是滋味,我遗是过意不去地向她道歉。

蓓儿小姐将毛巾浸在地板上的水盆中沾湿,然后拧乾盖在我额头上。毛巾冰冰凉凉的,使我发烧的脑袋顿时舒服许多。

接着,蓓儿小姐就这样端坐在床铺一端。

「…………」

「…………」

「…………」

「…………」

「呃,蓓儿小姐。」

「什么事是也,什么事是也。」

「你这样一直看着我,呃……我会静不下心来。」

「你这张红通通的小脸也很诱人喔是也!也很诱人喔是也!」

麻烦来个人把她赶出去。

「嗯,蓓儿小姐,其实你不必一直随侍在侧啦,尽管去做自己的事嘛。反正我也快睡着了。」

「请恕蓓儿粗心是也,睡眠是感冒最好的良药是也!睡眠是感冒最好的良药是也!」

「……抱歉喔,蓓儿小姐。」

我觉得自己似乎辜负了蓓儿小姐的好意,于是再度向她赔礼。

「你没有必要在意是也。现在的琥太郎殿下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是也,好好休息是也。」

「嗯……谢谢你。」

「午餐吃粥好呢,还是吃乌龙面是也?你想吃哪种是也?想吃哪种是也?」

「嗯——……吃粥好了。」

「蓓儿明白是也!蓓儿明白是也!」

蓓儿小姐开朗地笑着跳下床,然后便扑向房门转动门把,靠蛮力将门打开。这一连串的动作依旧老练顺畅,她就这样离开了房间。

我这个人,真的太依赖蓓儿小姐了。亏我还敢大书不惭地说自己是一家之主呢,明明一到紧要关头就事事都需要人帮忙。我深深觉得,自己实在太没用了。

之前蓓儿小姐曾说照顾我是她的兴趣,但我认为不能因此就对她撒娇。家人之间应该是平等的,不是吗?坐享其成而吝于付出,这样太投机取巧了(是说躺在病榻上的我好像没资格这样说)。

我望向时钟。早上十点,结业式快要开始了。我平常早已习惯耕平和理理的存在,一旦他们不在身旁,还真令人有点寂寞。

这时就只能睡觉了,反正我的头昏沉沉的。

从明天起就是暑假了。

我有许多想做的事,也有许多该做的事:蓓儿小姐说得没错,如果我不好好养病,怎么有脸面对大家呢?

想着想着,我闭上了双眼。

◇◆◇◆◇

好冷。

我冷醒了。既然我感觉到寒意,就代表我已经从睡眠中醒来。朦胧不清的感受,转变为真实的触觉。

我的额头好冷。冻彻心骨的寒意,彷佛即将由我的皮肤渗透进脑中。冷飕飕的,厌觉好舒服。

其实我很想继续睡下去,但我无法不在意这股冷意——应该说,当我能这样正常思考时,就表示我的睡意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

我尽量缓缓地睁开双眼。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笼罩上半部视野的黑影。寒意似乎是从那儿传来的,大概是毛巾吧。睡前它就盖在我额头上,想不到现在还冰冰的……不对,是有人为我更换过毛巾——

也就是说,我身旁有人。

我才刚睡醒,脑袋居然还挺灵光的。

「嗯……蓓儿小姐?」

我呼唤那个心中所猜测的人选。

「唉呀,对不起,我不小心吵醒你了。」

她的嗓音和平常不同,听起来较为成熟;是Cast Away了吗?好像也不是,因为音调、语气都和往常略有差异。

我拨开毛巾,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啊、呃……伯母?」

我眼前的人物既不是小小蓓儿小姐,也不是成熟蓓儿小姐,而是理理妈。

「早啊,琥太郎。身体觉得怎么样?」

「呃、啊、是的……好像还有点发烧。」

「千万不要勉强自己喔,想睡时就睡吧。」

伯母一如往常地眯着眼睛笑了。她具有一种大人独有的成熟稳重,这和蓓儿小姐的韵味又略有不同。

「伯母,您怎么来了?」

「是我女儿要我来的。她说琥太郎感冒躺在床上静养,要我过来照顾你。」

「是理理?」

瞧她当初满不在乎地一走了之,原来竟连这点都帮我设想好了?理理的想法太深奥,我实在搞不太懂。

「所以呢,今天一整天,我都会在一旁照顾你的。」

「呃、这、不用啦。我有蓓儿小姐在,而且万一把感冒传染给伯母,那可就不好意思了。」

「琥太郎。」

少见的强硬语气,伯母那对美丽整齐的眉毛.微微竖了起来。

「是、是的。」

我的语气顿时微弱不少,总觉得我好像惹怒她了。

「小孩子呢,根本就不需要在意那些有的没的。你完全没必要跟我客气呀!」

「……对不起。」

原来如此,我差一点就糟蹋伯母的好意了。

「喏,若是你把感冒传染给我,到时就寸步不离地在一旁照顾我就好啦。」

她咯咯笑着,乐呵呵地戳着我的腮帮子。她跟理理一样不按牌理出牌,只不过方向不同。

此时我忽然注意到—

「蓓儿小姐呢……?」

我明白伯母待在这儿的缘由了,但重要的蓓儿小姐却不见人影。她刚才明明还毅然决然地说想照顾我的呀。

「蓓儿汀小姐说家里的储备药品不够,所以去药房买药了。」

这么一说我才想起,上次好像把所有的药都用光了。平常不太会用到药品,所以一不小心就忘记补充(维他命口含锭跟整肠药倒是比较不容易忘记)。

也就是说,现在家里只剩下我跟伯母两人。

我偷偷瞥向伯母。

是我多心吗?她拄着床托着腮帮子,喜孜孜地凝视着我。

「伯母……」

「怎么啦?」

「您好像很开心呢。」

「说是开心也不太对,或许该说是觉得自己被赋予了某种使命吧?」

「死命?」

我一时之间无法理解她的话中含意,不禁反问道。

「喏,你看看我女儿,她不是从小就壮得跟头牛一样吗?而且也不常得感冒,我这个做妈妈的还真有点落寞呢。」

「啊——所以你才来照顾我?」

「这样说对你有点不好意思,不过我这个妈妈现在正感到热血沸腾呢!」

「啊、哈、哈哈……」

我好像只能干笑了,看来我这次的感冒对伯母来说正是干载难逢的好机会。可是呢,反正伯母也真的将我照顾得很好,所以能帮上她的忙也不错。

「琥太郎,你有没有流汗?」

「嗯……啊,我好像

全身是汗耶。」

冷静下来我才发现,原来自己睡出了一身汗。靠着流汗降低体温是很不错,不过汗流浃背还真不舒服。

「我帮你准备好干净衣物了。来,我来帮你擦身子。」

「呜耶?不、不用啦,我自己擦就好。」

「琥太郎。」

「呜……」

伯母再度对我露出杀气腾腾的眼神。为什么平常个性温和的人只要一认真,就会变得这么可怕呢?

擦拭身体、更换衣物,意味着我非得脱下睡衣不可。这样一来,想当然耳,伯母也会看到我的裸体。

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我却感到莫名害臊。是我想太多了吗?

我望向伯母。

她那张既坚定又凛然的面容,暗示着我在劫难逃。

没办法,我只好解开睡衣钮扣。衣服脱掉后,汗水在空气的作用下变得冷冰冰,我只得姑且以睡衣遮住胸部。

「会有一点冷喔。」

一股寒意伴随着伯母的话语窜上背脊。

「嗯!」

毛巾湿濡的触感,逼得我低吟一声。

伯母的手细心地在我背上四处擦拭。

「琥太郎,你的皮肤好细致唷。」

伯母喃喃说道。

「……伯母,您也觉得一个男生不应该有这种肤质吗?」

这道高墙,使我碰壁了无数次;我认为自己是个女孩,而且也认为自己的身心都与女孩无异,然而周遭的人似乎并不这么想。

尽管我告诉自己习惯就好,但偶尔回想起来,还是令我失落。

「这跟是男是女没关系,琥太郎就是琥太郎呀。」

「啊……」

毛巾绕到我的胸口,自然而然地褪下我的睡衣。

「你知道吗?是男是女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正因为你是琥太郎,所以我才如此细心照顾你。」

毛巾从锁骨的凹陷处一路南下,由胸部来到了腹部;伯母说得没错,她确实擦拭得非常轻柔、细心。

「……我觉得伯母……」

「什么事?」

「嗯……很像我妈妈。」

我一直觉得,伯母比我家妈妈更像一名母亲,简直就是理想的母亲楷模。不过,我家的妈妈对我来说,也是个好妈妈(尽管她平常的生活态度实在令人不敢恭维)。

「这个嘛……毕竟那家伙也拜托过我照顾琥太郎嘛。」

「啊、哈哈……我妈给您添麻烦了。」

「可是,撇开这个不谈,其实我打从内心把你当成自己的女儿喔?你跟理理一样,都是我的宝贝女儿。」

「呃、啊……」

伯母的声音,是如此温柔、和蔼。

「我也把耕平当成自己的儿子。我想,那家伙跟Nu子的想法也跟我一样吧?」

「我妈跟……耕平的妈妈?」

「是呀。那家伙一定也把理理跟耕平视为己出,而Z子肯定也把理理跟琥太郎当成自己的孩子。如果不是这样,我们怎么有办法相处这么久呢?」

「…………」

「不会错的。我觉得呀,其实我们是一个大家庭喔。」

这番话相当有说服力。伯母的话语,轻而易举地说服了我。

的确,我和理理、耕平从小到大都情同手足,况且我们是打娘胎起就认识的老交情,彼此都对对方的想法了若指掌,

不过,这个道理也可以套在我们上一辈身上。她们三人从学生时期便是至交好友,而生小孩的时期也相同,连房子都是买在同一带。这种各方面都如此亲近的情谊,不就是「家人」所独有的吗?

「家庭……嗯,我们是一家人。」

「所以罗,父母担心小孩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因此琥太郎也不需要对我客套嘛。」

挤压。

背后有股轻微的挤压感。

伯母从我身后抱住了我。这个感觉既温暖又柔软,而且闻起来好香好香,跟这阵子我所遗忘的母性光辉非常相似——不,这就是母性光辉。

我的小小避风港。

好归好,但是——

好软。

「呃、伯、伯母……碰到了说。」

「我是故意的。」

亏我刚才那么感动。

伯母的胸部好丰满,可惜没有遗传给理理……这个秘密我就藏在心中吧,若是我当着她的面讲出来,一定会被踹死。

「呃,伯母——」

「蓓儿回来了是也!蓓儿回来了是也!」

喀恰。

房门精神抖擞地敞开了。

伫立在那儿的,是抱着塑胶袋、洋溢着功德圆满笑容的蓓儿小姐。

嗯,我就知道会这样(毕竟我在这种时候被抓包的机率可是异常地高)。

不过这次最惨的,主要是因为蓓儿小姐身后还站了两个人影。

「呃——欢迎回来,理理、耕平……」

客套地打招呼。

好了,依照惯例,来整理一下现在的状况吧。

我半裸着上身。

伯母抱着我——附带一提,双峰还触碰着我。

以上——我整理状况的效率越来越好了(但是一点都不值得开心)。

「……虎——狼——太——」

看来恶魔觉醒了。

「呃,为什么针对我!」

我什么坏事都没做,而且伯母一定也只是把这当成亲子之间的肌肤之亲啊。

「理理小姐的娘亲!不能偷跑是也!不能偷跑是也!」

蓓儿小姐朝我正面扑来,瞪着伯母外加牵制。

「小子……我们可是去参加无聊到爆的结业式,而且还想说你应该很寂寞,所以赶快回来陪你,结果你居然敢给我干下这种好事……」

「人、人家只是躺在床上睡觉而已呀!伯母,快点放开我!」

「嗯……琥太郎的皮肤好光滑唷。」

「……!虎狼太——!」

「是我吗?有错的人是我吗?」

理理的样貌已经到达笔墨难以形容的境界了。

事到如今我只好使出最后一招,对可靠的哥哥——耕平使眼色。

耕平察觉到我的视线,伸出食指指着自己,似乎在说「找我?」。我点点头。

耕平颔首,朝我一步步走过来。得救了,男生真是可靠啊。

紧抱。

「耕平,你在干么?」

「嗯?你不是叫我过来抱你吗?」

耕平双手环抱我的头,将我紧紧抱在他的宽阔胸膛中。

我好像又要发烧了。

我身上黏着太多东西,活像个身上处处是空隙的最终魔王。

求求你们,让我休息吧。

◇◆◇◆◇

「……想不到妈妈你也对虎狼太有意思。」

「唉呀唉呀,你说呢?」

「咦?我怎么了?」

「闭嘴啦!小心我把你踢到月球去!」

「人家是病人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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