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嫉妒绯红 ACT3 TERROR & 后记

ACT3TERROR

「……讨厌精灵的神曲学院学生呀。」有著一头银发,浑身散发野性魅力的青年精灵双臂交抱,将这矛盾的句子细细咀嚼玩味著。「嗳,虽然我一点也不觉得惊讶啦。」

简单的朝会之後,蓝伯特、贝尔莎妮朵、尤芬丽、普利妮西卡加上雅帝欧等人同时聚集在拓植事务所内。这其实是颇为稀奇的光景。因为雅帝欧虽是尤芬丽的契约精灵,但由於他漂泊不定的个性,大部分时间都会像只猫般四处游荡溜达,不大可能一天到晚紧紧跟在尤芬丽身边,至少过去他从未出现在公司的朝会中。至於这天他之所以一早就出现在办公室里,是因为夏德亚尼一来接人,他就要和尤芬丽、蓝伯特三人一起出任务。尤其这次警方交付的委托带有相当程度的危险性,因此雅帝欧才不得不跟他的契约主尤芬丽一起行动。

圣於贝尔莎妮朵,她在尤芬丽的安排下将前往禾莱臻娱乐城支援佛隆的模范演奏准备工作。换句话说,再过半个小时之後,拓植神曲乐士事务所将只剩下普利妮西卡一个人留守。

「这不是很诡异吗?」贝尔莎妮朵听到雅帝欧的说法觉得不太能认同,「怎么会有人想当神曲乐士却又讨厌精灵呢?」

「不,先不论佛隆遇到的女生究竟是不是对精灵抱持强烈的厌恶,但事实上,对精灵没有特别好感的神曲乐士,可不如你想像得那么少。」雅帝欧说完忽然转头,伸手指向公司里的另一名金发青年蓝伯特说:「我们公司不就有一个?」

「咦?」这个结果让贝尔莎妮朵感到十分意外。

「嗳,雅帝欧说得是没有错啦。」蓝伯特耸耸肩说。

「蓝伯特学长,你讨厌精灵吗?」

「这个……也不是啦。」蓝伯特伸手搔著自己的脸颊,边露出苦笑。「总之,我并不是因为喜欢或讨厌精灵之类的原因,才想成为一名神曲乐士的。」

「那你是为什么走上神曲乐士这条路呢?」

贝尔莎妮朵难以接受他的解释,又丢出了一个问题。

「我只是纯粹想要挑战不容易成功的事而已。」蓝伯特说。「另一方面,我其实也不讨厌音乐。只是就结果而言,在进入托尔巴斯神曲学院时,我对精灵并没有特别的感触。」

「是哦……」泄气的贝尔莎妮朵,对於这个答案似乎仍然没办法完全认同。

她会有这种反应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贝尔莎妮朵可是抱持著对於父亲的幢憬,加上自己本身就喜欢精灵等因素,因而踏上神曲乐士这条路。对她而言,精灵跟神曲乐±全都是该有著深厚的信赖基础和感情羁绊的互助伙伴才对。

不过,像佛隆、尤芬丽还有蓝伯特,这些拥有一定程度的技术与强韧意志的天才神曲乐上,其实都十分清楚,只要种种条件具备,即便不特别对精灵抱持好感也可以奏出神曲。毕竟,他们曾经历过发生在梅尼斯帝国北境的那一场战事。

当时的那场战役并不是什么特殊的案例。具有吸引力的领袖气质与负面的性格,不见得不能同时并存於同一人身上。事实上,就有神曲乐士利用能够强烈刺激精灵喜好的神曲来吸引精灵。就这方面而言,他的灵魂形制即便没有表现出一丝对於精灵的善意,也能够达到目的。除此之外,有些精灵也拥有如同人类的被虐倾向,因而特别喜欢人类身上散发出来的敌恶跟憎恨情绪。不过,这种毕竟是少数中的少数就是了。

这种情绪倒错的心理现象,在其他领域中其实也可以看到。

有些音乐人越是对自己的乐迷摆出不层的态度、越是表现得不可一世,他就越能因此博得乐迷的青睐。有些舞台剧演员也是,他所有的行径跟舞台表现都没把买票进场的观众放在眼里,却让所有客人对他的举手投足为之痴狂。

「所以,神曲乐士中大概也有些人对精灵怀有强烈的厌恶情绪吧。」蓝伯特说。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但果真如此,干嘛还要当神曲乐士呢?有必要为了自己讨厌的精灵去演奏神曲吗?再说,如果这种人真的当上神曲乐士,他就必须长时间跟精灵相处呢……」

既然如此,何不在就学时期选择不需要跟精灵牵扯不清的人生呢——这是贝尔莎妮朵心里无法解开的疑问。

「是啦。」尤芬丽听到贝尔莎妮朵天真的说法,不免露出苦笑,「可是,你可以试著反过来解释呀上

「……反过来解释?」贝尔莎妮朵歪著头问。

「嗯。比方说,这些讨厌精灵的人并不是『因为讨厌精灵却又选择了神曲乐士这条路』,而是『正因为他们讨厌精灵所以才选择神曲乐士这条路』。」

「这……我听不懂……」贝尔莎妮朵一脸茫然地说。

其实,在场的其他人也不太能理解尤芬丽的说法,全都愣愣地看著尤芬丽。

「这么说吧!一般来说,神曲乐士是为了讨好精灵而演奏神曲的,学校也会这么教导。所以学生们除了学到如何演奏神曲之外,也会学习如何不让精灵产生反感的生活态度。」

「是。」

对於这点,贝尔莎妮朵和普利妮西卡都没有异议地点头表示认同。

尤芬丽所说的情况再理所当然不过了。精灵喜欢神曲,不过即便是同样的神曲,若是由他们讨厌的人演奏,那么他们聚集的可能性就会减低。好比将客人贬得一文不值的大厨,若是手艺超群也许还有客人上门。不过,若这名大厨的手艺只是平均水准,客人当然会敬而远之。

「所以说,既然知道『如何讨精灵欢心』,那么反过来也会了解『如何让精灵觉得厌恶』。这么一来,即便这些学生学得的都是一样的东西,他也可以反过来推敲出『精灵的弱点』上

尤芬丽暗指著琉妮雅之所以选择托尔巴斯神曲学院就读的可能原因。

「怎么可能——」贝尔莎妮朵惊叫出声,却也在同时噤口。想必让她噤声的原因,极可能和尤芬丽想得一样——《奏始曲》。

「不过话说回来……我想那东西大概也不会落到托尔巴斯神曲学院的学生手上吧。」尤芬丽随後补上一句。

「也是啦。」贝尔莎妮朵笑著答道,但这句话比较像是说给她自己听的。「这么说来,比起《奏始曲》的问题,我觉得她对卡提的影响可能比较需要注意吧上

「喔,你是说他对那个叫作陆野?琉妮雅的女生特别在意的问题吗?这家伙跟谢尔乌托这样的美女,有了一段人人称羡的罗曼史之後又同居在一起,竟然还会见异嗯迁……这家伙实在是不得了呢。」蓝伯特带著苦笑插上1句。

「卡提才不是那种花心的男人呢!」贝尔莎妮朵即刻出言驳斥。

「这又不是花不花心的问题。」雅帝欧也凑进来插了一脚。

「是吧?」蓝伯特笑著和身边的银发精灵对望一眼。「比方说,就有人是那种即便不花心也很优柔寡断啦,或者对於女人的追求与调情不知道回避拒绝啦,这是常有的事嘛!」

「可不是吗?」

雅帝欧听了也露出意有所指的笑容点头,然後一起转头望向贝尔莎妮朵。

「……为什么你们要看我?」

对於两人莫名其妙的视线,贝尔莎妮朵只是愣愣地眨著眼睛表示不解。

「没有啊~~」对此,蓝伯特和雅帝欧连忙摇头否认。

「不过说正经的,我觉得卡提欧姆跟那个叫作琉妮雅的女生之间,应该是没什么才对。如果他们之间又约会又接吻的那倒另当别论,但我总觉得,卡提欧姆只是一个人在瞎忙而已。」蓝伯特说。「但话又说回来,如果谢尔乌托知道自己的恋人如此在意这个讨厌精灵的女生,还又听到卡提欧姆要她不要去学校,当然会觉得不安了。」

猜疑这种情绪一旦在心里蔓延开来,便会一发不可收拾。

信赖有时候只是好听的说法。只要其中有一个环节出错,这种名为「信赖」的情感就成了不嗯考的「愚昧」。相较之下,怀疑反而才是一个嗯考能力健全的人该有的反应。只是人非圣贤,无法确实辨别事实的真伪。若什么事都要怀疑,那可就没完没了了。

因此,一个健全的人格,最重要的就是如何在信赖与怀疑之间取得平衡。然而,人们总是常倾向依赖其中一种,并让这种偏颇的嗯考模式支配自己。

「卡提是我们老主顾的儿子,也是我们的朋友。所以这部分就麻烦贝尔莎妮朵帮忙,也协助佛隆把手边的工作好好处理掉吧。」

「好的!」贝尔莎妮朵用活泼的语气回应。

接著,尤芬丽转头面向自己旗下的员工。

「好了,那么我们就各就各位,做好自己的工作吧!」

莱诺斯和他的伙伴一同穿上预先准备好的宝石土木工程公司作业用制服,潜入禾莱臻娱乐城之内。大家常说正在搬家的新宅最容易遭小偷——现在的禾莱臻,几乎是就是这种情况的最佳写照。因为许多建商和相关业者来来去去,根本没办法辨别到底谁是不是哪家公司的员工。而且,这座位在海上的禾莱臻综合休闲娱乐城,与马那卡达市中间又隔了一座跨海大桥,因此管理部门在人员管理

上更显得格外松懈。

「好了……」

太阳才刚升起不久,禾莱臻娱乐城内的相关业者和工作人员都已经开始忙进忙出。所以,若是莱诺斯和自己的伙伴站在原地不动,反倒会引来不必要的注目。为此,他们将装著自己开过来的汽艇船身、马达和电池的箱子搬上手推车,佯装成作业员搬运货物,在禾莱臻娱乐城内移动。

「很守时呢,真好。」莱诺斯看到一旁支撑著表层的大柱子後面浮出一个人影,喜出望外地朝人人影走去。「东西到你手上了吗?」

「恩。」一个低沉的声音夹杂香菸味,沉甸甸地飘了过来。

莱诺斯对此感到满意地点点头说:「那好,我们一切按照计画进行。」

「……我先生跟儿子没事吧?」

「当然。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我们不是以杀人为闩的,只是要警惕一般市民,帮助他们启蒙而已。可能的话,我们会把死伤人数降到最低。」

莱诺斯的言下之意是,如不得已,他们对於杀戮行为亦不会有任何犹豫。对此,柱子後面的女性想必也很清楚。不然,她的先生和孩子即便成了人质也没有任何意义。

「你看,我们不是还特地避开游客最多的庆典首日实行吗?为的就是要减少个必要的伤亡啊。」

「……总之,我这边到目前为止部没有特别的问题。」

「这真是感激不尽了。」

莱诺斯点头,却没有表露出对於这名女性的信赖感。

柱子後面的女性是一名神曲乐士。像这种在人类与精灵之中偏向精灵一方的职业,是莱诺靳他们在社会上最为唾弃的一种人。这名神曲乐士正是因为得不到完全的信赖,所以才会有莱诺斯等两人前来担任监督的角色。如果她有什么不轨的行为,或是看起来有意叛变,那么被捉的人质肯定会遭到杀害。

「我要回去了。」女人说。「我再这么擅自行动会引起怀疑。」

「嗯。」莱诺斯说完跨出步伐的同时,柱子後的女性也—同转身离去。

莱诺斯留意著菸味稍稍褪去後,转头面向自己的伙伴,「你怎么想?」

「没问题吧。」

女子的脸上浮出冷笑。

「就算人质不管用,我们也还有其他方法上

她说完後,叽咿咿咿咿——一阵宛如昆虫哀号的声音,从女子的手中传出。

这般彷佛欲将空气撕裂的声音持续一会後,只见推车上那一只由强化橡胶制成的箱子,就好比热过的奶油被刀子切下来一般,去掉了一块小指般大小的部分。

在摩擦声中切断这块强化橡胶的,是一条细细长长的钓线。这可不是什么凶器,只是普通的钓鱼用具而已。然而,要是为它加上理想的速度和移动角度,那么这又细又具有强大韧性的钓鱼线,可就成为削铁如泥的凶器了。

「反正人啊,要是少掉一边的耳朵就知道该如何听话了,再少掉另一边耳朵会变得更乖。真的需要切到手指的,我这辈子还没碰过一个呢。」

换言之,切到手指还不听话的,她还从没有碰过。

「我希望不会动用到你这项特技呀。」莱诺斯说:「我们的目的可不是杀人嘛。」

「我当然知道罗上

女人笑了笑,随後便把手中的钓线收进口袋之中。

「大家早~~」一个活泼的声音唤醒整座尚在祝睡中的竞技场。在场的学生和老师闻声回过头来,便看到一个活泼的金发少女以大动作举手向他们打招呼。也许每个人的性格真会受到他们的名字影响,她给人的印象,就好比取自古语「太阳」的名字一般,直教人联想到向日葵花田里欣欣向荣的活泼景象。

少女的名字叫尤吉莉?贝尔莎妮朵。她今天一早得到了禾莱臻管理办事处的许可後,还没放下行李便即刻赶到佛隆等人进行团练的中央竞技场。

平常总是跟她形影不离的双胞胎妹妹尤吉莉?普利妮西卡,这次则一个人留守在事务所内。因此,面对她这般活泼的性格,这回可没人帮她踩住煞车。

不管方向对或不对,仿佛只要有她在的场合,所有事物运行的速度都会加快两倍;—在场所有人当下不约而同地都得到了这个印象。

「……」

大家都愣住了。

「咦?嗯~~我再打一次招呼好了,大家早~~我是拓植神曲乐士派遣事务所的约聘乐士,尤吉莉?贝尔莎妮朵!我们所长派我来协助塔塔拉,佛隆处理这次的任务!」贝尔莎妮朵在大声打招呼的同时,顺便做了自我介绍。

约聘乐士起初是指业界中初出茅庐、尚未具备实务经验,因而在开设自己的事务所之前受雇於其他公司,一边工作一边累积实力的神曲乐士。现在则泛指所有还没开设甚至不打算开设自己的事务所,因而受雇於其他公司的神曲乐士。

「啊……早、早安,贝尔莎妮朵,你到得真早上

佛隆看到自己同事的身影,在慌乱中回头打了招呼。

「啊,是贝尔莎妮朵呀。」

「卡提是我们老主顾的儿子,也是我们的朋友。所以这部分就麻烦贝尔莎妮朵帮忙,也协助佛隆把手边的工作好好处理掉吧。」

「好的!」贝尔莎妮朵用活泼的语气回应。

接著,尤芬丽转头面向自己旗下的员工。

「好了,那么我们就各就各位,做好自己的工作吧!」

莱诺斯和他的伙伴一同穿上预先准备好的宝石土木工程公司作业用制服,潜入禾莱臻娱乐城之内。大家常说正在搬家的新宅最容易遭小偷——现在的禾莱臻,几乎是就是这种情况的最佳写照。因为许多建商和相关业者来来去去,根本没办法辨别到底谁是不是哪家公司的员工。而且,这座位在海上的禾莱臻综合休闲娱乐城,与马那卡达市中间又隔了一座跨海大桥,因此管理部门在人员管理上更显得格外松懈。

「好了……」

太阳才刚升起不久,禾莱臻娱乐城内的相关业者和工作人员都已经开始忙进忙出。所以,若是莱诺斯和自己的伙伴站在原地不动,反倒会引来不必要的注目。为此,他们将装著自己开过来的汽艇船身、马达和电池的箱子搬上手推车,佯装成作业员搬运货物,在禾莱臻娱乐城内移动。

「很守时呢,真好。」莱诺斯看到一旁支撑著表层的大柱子後面浮出一个人影,喜出望外地朝人影处走去。「东西到你手上了吗?」

「恩。」一个低沉的声音夹杂香菸味,沉甸甸地飘了过来。

莱诺斯对此感到满意地点点头说:「那好,我们一切按照计画进行。」

「……我先生跟儿子没事吧?」

「当然。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我们不是以杀人为目的,只是要警惕一般市民,帮助他们启蒙而已。可能的话,我们会把死伤人数降到最低。」

莱诺斯的言下之意是,如不得已,他们对於杀戮行为亦不会有任何犹豫。对此,柱子後面的女性想必也很清楚。不然,她的先生和孩子即便成了人质也没有任何意义。

「你看,我们不是还特地避开游客最多的庆典首日实行吗?为的就是要减少不必要的伤亡啊上

「……总之,我这边到目前为止都没有特别的问题。」

「这真是感激不尽了。」

莱诺斯点头,却没有表露出对於这名女性的信赖感。

柱子後面的女性是一名神曲乐士。像这种在人类与精灵之中偏向精灵一方的职业,是莱诺斯他们在社会上最为唾弃的一种人。这名神曲乐士正是因为得不到完全的信赖,所以才会有莱诺斯等两人前来担任监督的角色。如果她有什么不轨的行为,或是看起来有意叛变,那么被捉的人质肯定会遭到杀害。

「我要回去了。」女人说。「我再这么擅自行动会引起怀疑上

「嗯上莱诺斯说完跨出步伐的同时,柱子後的女性也一同转身离去。

莱诺斯留意著菸味梢梢褪去後,转头面向自己的伙伴,「你怎么想?」

「没问题吧。」

「哇!是贝尔沙妮朵,好棒!」

「尤、尤吉莉学姊!好久不见。」

紧接著,卡提欧姆、蜜婕德莉特、特蕾丝三人也纷纷向这名金发少女挥手。

「……早安上

「早、早安……」

「……早……安上

相对於这些人活泼的语气,其他学生则呈现出极度涣散的情绪反应,就连纳尼阿特和波克特也是难掩阴郁的神情,敷衍地点了点头。三名讲师和学生之间的气氛,显然和贝尔莎妮朵身边有著大幅的温度差。

这其实不是贝尔莎妮朵的问题,而是佛隆他们正笼罩在严重的低气压中。至於蜜婕德莉特和特蕾丝的反应之所以充满朝气,其实是受到贝尔莎妮朵的影响而反应出她们自己爽朗的性格。

「嗯……」

尽管贝尔莎妮朵永远都表现出一副活泼开朗的模样,不过她怎么说也是个神曲乐士,对於掌握现场气氛也颇有心得。她蹑手蹑脚地移动到和佛隆有一小段距离、独自交叉双臂站在一旁的克缇卡儿蒂身边。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为什么问我?」一旁的红发精灵用不悦的语气回应。

一般人若是站在像克缇卡儿蒂这么一柱生性易怒又桀骛不逊的上级精灵面前,听到她用不怎么客气的语气说话,多半都会愣了一下後退避三舍。然而,贝尔莎妮朵却丝毫没有表现出半点惧色,又接著跟她搭话。

「因为我觉得你可能就是那个祸端嘛上

「我是为何非得让你这么看我不可啊!」

「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是那边那个家伙啦!」

克缇卡儿蒂伸手指著乐队中,一个背著KeYtar肩背式电子琴、面无表情的女生——这个女生当然是琉妮雅。

「啊!她该不会就是那个叫陆野的女生吧?」

「为什么你会知道她的名字?」

「因为今天早上出门前,所长有提过她的事嘛上贝尔莎妮朵说。

贝尔莎妮朵之所以会被派来这里,就是因为尤芬丽跟她交代说,佛隆这边有一个棘手的学生不知该如何是好,要贝尔莎妮朵过来帮忙。

这次的任务对於倾慕佛隆学长的贝尔莎妮朵来说,当然连高兴都来不及了,听到之後马上就驾著爱车札卡尔飞奔而来。当她抵达现场後,才开始觉得奇怪。

「这个女生真的这么糟糕吗?」

「你自己看吧上克缇卡儿蒂没好气地说。

就在这时候,佛隆等人的团练再度进行。他们的演奏模式以佛隆的单人乐队为中心,周围的学生则各自演奏自己负责的乐器。除此之外,其余的两位讲师则负责操作合音器和效果器。至於克缇卡儿蒂和蜜婕德莉特则是站在梢远的地方,以观众的身分在一旁聆听。

他们奏出的音乐响彻了整座竞技场。然而仔细一听便不难发现,同样一张乐谱在他们的演奏中,分成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形式。

其一是佛隆献给自己的契约精灵克缇卡儿蒂的神曲。这是因为蛮横的克缇卡儿蒂就跟往常一样,从没打算要让其他精灵分食佛隆的神曲。这点无须再加以说明。

另外一部分则是由学生们拿著和佛隆同样的乐谱,不问对象地欲献给所有精灵的合奏。这是为了吸引周围精灵所写的。先不说在喜好方面比较挑剔的上级精灵或中级精灵,佛隆的编曲至少是针对下级精灵可能感兴趣的方式而编写。

贝尔莎妮朵从佛隆编曲的理念中,读出了他想在这次的模范演奏里,描绘出一幅以克缇卡儿蒂为中心,并搭配成群的下级精灵一起飞舞的景象。

佛隆的神曲多半都有一种洁白无暇的气质,即便是非精灵的听众,也能感受到这种率直的魅力。然而——

「呜哇……」贝尔莎妮朵不禁咂舌。

「懂了吗?」克缇卡儿蒂问话的同时瞟了她一眼。

「懂了……难怪佛隆学长会觉得棘手。」贝尔莎妮朵显得颇为无奈。

她也听得十分清楚。在整首曲子里就只有一个不协调的声音,却带出了足以扰乱整个合奏成果的异样感。那人的表现甚至撕裂了佛隆所设计的神曲——与其说是演奏技巧拙劣,不如说她的意识完全和其他演奏者背道而驰,并且拖累了所有人的表现。

「可是……」贝尔莎妮朵歪著头嗯索一会儿之後说:「有这种能力该说是她有某种过人的天赋吗?l

「是吗?不就是她『讨厌精灵』的情绪在整个团队里显得特别突兀罢了。」

克缇卡儿蒂不屑地说。

琉妮雅讨厌精灵的想法,在合奏中远远凌驾其他学生想讨好精灵、想好好演奏一曲的心情。

「所以说,这难道不是一种过人的天赋吗?」贝尔莎妮朵说。「一般来说,包含我们神曲乐士在内的音乐人演奏音乐时,讨厌的情绪都不会这么明显地表现在曲子里。毕竟要表现厌恶这种情绪,若不是专注到一定的程度,也没办法这么切实地传达出来吧?这就需要相当程度的精神力跟集中力了。说目标也不对……该怎么说好呢?总之,如果她没有那种足以支撑这股厌恶情绪的强韧精神,她根本不可能在音乐中表现出这么赤裸裸的感受上

「……」

想想也确实足如此,一般人若是没有明确的意志,就算一时半刻感受到了某些喜怒哀乐的情绪,情况也不可能维持太久。比方说,一个不认识精灵的人不会无端憎恨精灵。会有这种情绪通常都是受到特定的精灵欺侮,或是因为精灵引发的事件而引咎去职。若没有这类会直接、具体又强烈地刺激人们情绪反应的经验,对於精灵的憎恨在人们心里是找不到「骨干」可以附著的。换句话说,若是没有这种「骨干」却持续心里喜欢或讨厌的情绪,这绝对是一种才能。

「其实所长有提到,这个叫作陆野?琉妮雅的女生,可能是某个知名反精灵人士的孙女。」

「真的假的?」

「嗯,她可能是一个叫作陆野?赫布罗斯的医生的孙女。」

「你是说……她这种讨厌精灵的情绪是受到祖父的影响吗?」

「这只是所长的猜测啦。」贝尔莎妮朵颇有感慨地说。「不过,就算她有受到祖父的影响,能够这么露骨地在音乐中表现出对精灵的厌恶情绪,我觉得她应该真有什么过人的天赋才对。」

「的确……」克缇卡儿蒂也跟著附和。

所谓的神曲乐上,拥有的不过也就是如何将自己情绪利用神曲表现出来的一种能力。从这个角度来看,尽管琉妮雅还没有足以表现神曲的技术,不可能一个人奏出神曲,不过她能在演奏中表现出不同於一般神曲乐士灌注在神曲中的情绪,这确实也是一种特殊才能。

「??」

此时,克缇卡儿蒂忽然感觉到什么,猛然回过头去。

「怎么了吗?」

「没有……」

尽管克缇卡儿蒂答得暧昧,不过贝尔莎妮朵仍循著她的视线,捕捉到一匹黑马出现在竞技场顶端敞开的顶棚边缘。

出现在这种地方的当然不是一般马匹,而是精灵。

「真少见,是暹逦梅支族的精灵耶。」贝尔莎妮朵不禁发出感叹。

「是啊,不过它似乎是冲著佛隆他们而来的上

「啊?」

「从托尔巴斯神曲学院出发到这里的路上,我已经看过它两次了。这两天在禾莱臻里,我也一直可以感受到它的气息。所以它不是出现,而是一直都在。」

「嗯……是对『托尔巴斯,精灵?庆典』感兴趣吗?毕竟,这个庆典在精灵之问也是—:」

「那它为什么特地挑了我们跟过来这里?托尔巴斯其他地方也有神曲乐士为了准备庆典而每天练习著吧?」

确实,这几个礼拜之间,整个托尔巴斯都处在庆典即将到来的欢愉气氛中。因此不只禾莱臻,将都到处都可以看到神曲乐士在为庆典做练习准备的工作。

「再说……」

就在克缇卡儿蒂欲继续开口的同时——

「!」

此时,整个乐团的演奏忽然完全溃散了。原本勉强还凑得出旋律的合奏形式,在成员们彼此之间的协调性瞬间崩溃的情况下,一个接一个都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使得他们搭在乐器上的手纷纷停止动作。就好比一张稀疏的网中,一条条的绳线接续著脱落,最後什么都不剩。

一阵诡谲的静默之後,「喂!陆野!」乐队里的其中一名男生,带著难以压抑的不满率先发难。

这是理所当然的结果,琉妮雅的演奏方式不但扰乱整个乐队,更导致合奏以崩溃收场。

「你够了没啊?就因为你一个人……」

「——罗唆!」

没等对方说完,琉妮雅低沉而锐利的声音便强硬地将对方的话堵了回去。这声音十足显现出她的心理正处在一触即发的某种情绪之中,随时可能爆发。对方的气势瞬间被她压过,愣了一下之後,才仿佛恼羞成怒一般大声咆哮。

「你、你开什么玩笑啊!你以为你是谁呀!不过是个一年级的小鬼——」

「……」

面对男同学的怒骂,琉妮雅没有多加理会,只是以令人胆寒的专注眼神,目不转睛地瞪视著站在屋檐一角的黑马精灵。

「……柯迈茵……」

这个咬牙切齿的呢喃也许没有引起其他人注意,却仍旧躲不过克缇卡儿蒂身为精灵的敏锐听觉——这般小声、含糊,却充满了愤恨的诅咒。

「嗳……大家不要激动,冷静一点好吗?」佛隆试图安抚现场所有人的情绪。「陆野,你也冷静下来吧。」

听到佛隆的劝告,琉妮雅却连眼珠子也没转一下,丝毫末把在场的其他人放在眼里。佛隆见她没有反应,走上前又叫了她一声:「陆野?」

「别碰我!」

啪的一声,佛隆伸向她肩膀的右手被她狠狠拨开,清脆的声音让现场原本就低迷的空气顿时凝结起来。

「——你搞什么东西啊!」

克缇卡儿蒂见状,反射性地叫了出来,除了卡提欧姆之外的所有学生,也都对琉妮雅投以苛责?的眼神。

瞬间,所有压力全都累积到她身上。大家心里原本

就很烦闷的情绪,这下在她恼人的行为中更是一口气全部释放。

「……」

琉妮雅跟前天一样,扔下肩背式键盘又跑了出去。同时,竞技场屋檐上的黑马精灵也跟著一起消失了踪影。

「陆野,等一下!陆野同学——啊,抱歉,大家继续练习吧。西葛老师、风丸老师、贝尔莎妮朵,接下来就拜托你们了!」

佛隆说完,又一次跟著琉妮雅身後追了出去。

「啊,佛隆学长!」

就在她反射性地要跟著佛隆一起追出去时,却因一个异常的现象而停下脚步。

「……你没有要把佛隆学长追回来吗?」

贝尔莎妮朵转头面对站在一旁的红发精灵开口问道。

「随他去啦!」克缇卡儿蒂却别过头,像个小孩子一般气呼呼地嘟起嘴,「昨天我才提醒过他的!该做的事情不做,就这样把自己的责任丢到一旁,这种人我才不想管呢!」

「你在闹什么别扭啊?」

「我、我才没有在别扭什么咧!」

克缇卡儿蒂握著拳头急忙转过来撇清的模样,仍旧像个稚气未脱的小鬼。

「唉……算了,学长都拜托我接手,我也不能丢下这些学弟学妹们不管……」

贝尔莎妮朵想想,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乖乖走回克缇卡儿蒂身边。

「真的是前途多难呀。」

「可不是吗……」

听到贝尔莎妮朵的意见,克缇卡儿蒂也跟著露出一脸烦闷的表情附和。

对於一些不断滋事的反精灵团体,警方早已经展开秘密的搜查行动,尤其是针对苍炎和正道这两个激进的恐怖组织。由於他们几度展开了违法的攻击行动,让警方已经掌握到相当程度的线索,并且针对特定人物和私人建筑布下严密的监视。一旦他们有什么具体的行动,或者足以泄漏其图谋不轨的可疑形迹,警方都可以强制介入搜查。

这天,夏德亚尼带了市警局加派的支援警力和尤芬丽等人一同出巡,并在第三个布线处嗅到了大鱼落网的味道。

他们早先采勘过两个警方猜测为可能被正道拿来当作组织据点使用的公寓。这个举动可能引起该组织成员的注意并且通报出去,因此,当夏德亚尼等人来到警方锁定的第三个目标——开设在一栋住商混合大楼一楼的人头公司时,前脚还没踏进去便听到屋内传来玻璃被打破的声音。

夏德亚尼闻声,直接踹门冲了进去。他发现被撞破的玻璃,正是镶在办公室内侧墙上的一面大玻璃窗。这恐怕是正道的成员落荒而逃的证据。

「哼,还在做垂死的挣扎啊。」夏德亚尼喃喃说,随後纵身一跃追出了窗外。

虽然警方早已在这栋住商混合式建筑的外围布下包围的警力,不过这个地点位在闹区,加上建筑物周围有几条小路穿插其问,因而若是夏德亚尼抱著守株待兔的心理等嫌犯落网,可能会被歹徒利用警方意想不到的手法安全逃脱。

「不过话说回来,看来这里真的是包藏祸心呀上

夏德亚尼见猎心喜地又嘟哝了两句。

既然看到警方上门就逃得如此仓皇,肯定是藏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那样东西要不就是还留在原地,要不就是他们逃跑时一起带走了。

这间办公室里留下了许多证据,诸如引线、刻有精灵文字的钢板等等东西都散落一地,摆明了就是在这里制造炸弹,而且还没时间收拾。这些看似欲「制造炸弹」的工具,大概就是正道最近常用於攻击精灵的定点设置型陷阱。他们会将精灵引诱到封有精灵文字的房间内禁锢起来,然後用炸弹将精灵连房间一起炸毁。虽然这么做也不见得真能致精灵於死地,但若单纯只是要找精灵的麻烦,这绝对是过了头的手段,因而引起警方重视。

「嗯……」

窗外的小路穿过大楼问的缝隙,直直通往外头的大马路。夏德亚尼边跑边竖耳细听对方的脚步声,马上就看到了对方的背影。

「站住!那个穿蓝色工作服的家伙!」

夏德亚尼出声叫唤的同时也从怀里掏出手枪。

夏德亚尼?伊兹?艾罗这名精灵刑警并非具有疯狂射击倾向的警官。虽然他开枪的次数远比其他精灵刑警来得多,也因此容易遭致误解,不过如果把精灵弹跟实弹综合起来计算,开枪次数跟频率比他更高的大有人在。

而且,他之所以会如此频紧地开枪射击,是因为他的身体在拟态过程中,有相当程度是以精灵弹作为主要武力表现而特别调整过的。换句话说,精灵弹是他使用起来最为得心应手的攻击手段。这跟雅帝欧比起精灵弹更喜欢以格斗技的方式跟对手互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情况。夏德亚尼偏重使用精灵弹的情况,只是单纯觉得顺手罢了。

「站住!你再继续逃跑,我就要开枪攻击了!」

夏德亚尼祭出员警开枪前一贯得先声明的警告。然而只有在极少数的情况下,歹徒听到这句警告後真会乖乖停下来。

就现实情况而言,人类刑警对人类开枪这种行为尽管也是不得已的办法,不过对警界来说,他们对这种事的容忍度还是远比精灵刑警对人类开枪来得高。

精灵雷的威力强大,而精灵弹则是将精灵雷压缩起来的攻击武器,在具有高攻击威力的同时,也比精灵雷更能让使用者维持高度的精准。换句话说,两相比较之下,以精灵弹为攻击手段比使用精灵雷更能减少不必要的损害。就好比手枪是以精确地击中目标来达成目的,火箭筒则是连同目标物一起进行大范围彻底的破坏来达到清除障碍的效果。

因此,精灵刑警之所以多选用精灵弹作为攻击武器,其实也是因为精灵弹能控制欲压缩的精灵雷威力,对於警察这种身分来说,用起来非常方便。

但对於一般人类而言,他们根本不能理解精灵刑警为什么选用精灵弹作为攻击武器。只要看到精灵雷,不管是如何运用,人类都会认为那是一种极具杀伤力的武器,并且难以跳脱精灵弹对人就相当於火箭炮对人的印象,也因此让精灵弹总成为精灵刑警「滥施暴力」的争议焦点。

事实上,若非在有把握能够不危及到对方性命,或是面对集团式的歹徒包围而再不开枪将有精灵因此丧命等情况,精灵刑警鲜少会对歹徒使用精灵弹。其实,就连实弹的使用时机都会显得犹豫的精灵刑警也是大有人在。

不过,人权团体跟舆论并不了解这点,而此时逃亡中的歹徒则对於这种情况相当清楚。

「暖,这下子我又得听人家罗唆了。」夏德亚尼嘟哝著扣下扳机。

轰的一声,他手中的versus—华瑟司P99枪管发出了与一般手枪相似却不同的枪声。枪管射出两道强力的光束,打在歹徒的左右两侧。

「……」

对方回过头来瞥了夏德亚尼一眼,脸上露出早预料到这名精灵刑警不敢直接开枪攻击他的卑鄙笑容。

身为刑警的夏德亚尼只要面对非重大枪击要犯时,都不能直接以精灵弹攻击对方的身体。对他而言,恫吓射击已经是此时精灵弹使用容忍度上的极限。

然而这两发子弹以恫吓射击来说,夏德亚尼的子弹却远远落在没办法达到恫吓效果的地方,既非在男子的脚下或头顶,而是这条小巷的墙壁与地面交界处。

「哇!」男子对此露出了嘲讽的态度。

然而——

「可惜,我这两发子弹可没打偏啊上夏德亚尼得意地喃喃说著。

瞬间,只见构成小巷一边墙壁的啤酒搬运箱,如雪崩一般倒向歹徒身上。

「呜哇啊啊啊啊啊!」被倾倒下来的啤酒箱埋没之际,男子发出了哀号。

这些啤酒箱是为了保护玻璃瓶而设计的塑胶箱,重量很轻,即便打在人身上也不会造成什么太严重的皮肉伤。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一下子被二、三十个塑胶箱压到身上,这名歹徒大概是插翅难飞了。

「呜……呃……」

「喂,你还清醒吗?」夏德亚尼伸手抓住被埋在啤酒箱堆下方,呻吟著欲求助的歹徒,「嗳,像这种意外实在太可怕了。」

「你……」

「我真没想到恫吓射击竟会引来这样的後果呢。」

「……」

「不过还好倒下来的不是玻璃或高压电线之类的东西,真是谢天谢地上

此时,对方伸出颤抖的右手,紧紧揪住夏德亚尼的裤管,

「你这个泡泡妖怪——」

「我是警察,以私造火药的现行犯罪名将你逮捕。」

夏德亚尼取出手铐,边说出例行性的宣言,边将歹徒的手铐上手铐。

(我到底怎么了……)

佛隆也对自己的行为感到讶异。

对於这个叫琉妮雅的女生,他始终放不下心的情绪其实再明显不过了。不过这究竟是因为什么样的心理使然,佛隆自己也说不明白。

他觉得这个女学生讨厌精灵的情况极端到近乎偏执——!对,是该用偏执形容!—这种心埋让她身上甚王表现出某种不为人知的悲怆。因此她讨厌精灵的原因,绝不是因为什么人类

的优越感被精灵践踏这等容易理解的不平衡心态。

佛隆猜不透这份悲怆究竟是怎么来的,不过这个女生对於精灵的愤恨不但坚定而且非常执著,这点佛隆只要听过她演奏的神曲就非常清楚了。这种执著不受任何外在及内在因素干扰,始终盘据在琉妮雅的脑中。

琉妮雅不像其他同年龄的少女会欢笑,或是会热中於所有这个年纪的女生会喜欢的事物。对她来说,彷佛生命中最重要的事就是怨恨精灵,而她也确实在生活中的每分每秒里要求自己做到这点——这种行为甚至给人某种禁欲及苦行潜修的印象,就犹如一位僧侣。

佛隆无法理解,为何有人可以像琉妮雅这般,用如此执著的方式憎恨精灵。

也许,佛隆只是想知道其中的原因何在。

「陆野……」

佛隆这次没有追丢,他跟著琉妮雅来到地下一层楼的角落——联络艇停泊之用的船坞。他看到琉妮雅孤独地站在那里,周围没有其他人影。

琉妮雅的浏海因发夹在奔跑中脱落,此时被海风吹得紊乱,让她看起来显得憔悴而狼狈。琉妮雅听到佛隆的叫唤而回过头来,那一脸憔悴的模样顿时因为扭曲的表情而变得狰狞。

「……」

她捣著脸低下头去,彷佛极力压抑著内心痛苦的挣扎,一会儿之後才又换上原本那张宛如玻璃娃娃般的冷漠脸庞,重新拾起头来。

(她……是身体不舒服吗……)

佛隆看著她那张苍白的脸庞,脑中忽然浮出这样的疑问。

经过长时间奔跑的有氧运动後,应该会因为血潮澎湃地流动而显得皮肤红润。然而,琉妮雅的脸颊却苍白得几乎没有血色。原本就给人纤细瘦弱印象的她,这时让佛隆又想起了似乎在这次活动的学生名册中,看过她身体病弱的记录。

「……有必要为了骂我而追到这里来吗?」

琉妮雅的声音打断佛隆的嗯考,他稍微想了想之後说:「我不是为了骂你而追过来的,我只是关心你。我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可以如此偏执上

「偏执?你说我吗?」

对此琉妮雅自己似乎毫无所觉。

「是啊。其实要喜欢精灵还是讨厌精灵,都是个人自由。不过——你是真的讨厌精灵吗?」

「我不懂你想表达什么。」

一双冰冷甚至带有轻蔑的眼神,随著口中的话语一同刺向佛隆。

然而,佛隆不顾琉妮雅的反感,迳自说下去:「我不觉得你说你讨厌精灵的时候,那些言词是顺应自己的内心所说上

「……」

「该怎么说呢?我觉得你好像把『讨厌精灵』这种情绪当成是自己的义务。好像讨厌精灵、讨厌喜欢精灵的人,都是你不得不然的外在表现……」

「真是不得了的观察力啊。」听到佛隆的说法,琉妮雅冷淡地说。「你以为谁都应该喜欢精灵吗?因为你喜欢精灵,所以觉得每个人也都应该喜欢精灵吗?这种心态会不会太傲慢了?精灵也好、神曲乐士也罢,你们好像都以为整个世界是以自己为中心在转动上

「那你有这种想法,难道就不觉得自己傲慢吗?」佛隆说。

「你因为自己个人的好恶而恣意带给别人麻烦,而且把心里所想的事说得这么理所当然,好像别人都是傻瓜一样。这种态度难道不是一种傲慢吗?」

「我没把自己的价值观强加到别人身上。」

「你将心里那些会带给别人困扰的想法恣意吐露出来,就已经是一种强迫行为了。如果你真的不想将自己的价值观强加到别人身上,那何必要进托尔巴斯神曲学院呢?」

「……」

佛隆的一席话引来琉妮雅充满敌意的视线。

「陆野,你的表现让我觉得非常不可嗯议……或者该说我难以理解。我想知道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

「你从团练场地跑出来,是因为看到屋顶上那柱暹逦梅支族的精灵吧?」

「……」

佛隆言词中的某一个关键字刺激了琉妮雅,让她瞬间发出颤抖。

「我在移训过来的路上也曾经看到同一柱精灵。我在想,你之所以会如此憎恨精灵,会不会是跟它有什么关系。」

「——没神经的家伙……」

彷佛被佛隆的言词激怒一般,琉妮雅咬牙切齿地低吟之後,大声吐出她对佛隆的不满:「管别人的事管得这么理所当然,像你这么没神经的人才叫傲慢!少鸡婆了!我只是想继续留在托尔巴斯神曲学院里而已,我的私事不用你管!再说,我根本就不想参加什么演奏会!拜托你去找那些会对你逢迎谄媚的学生,随便练一练就上台去表演好吗!」

也许包含托尔巴斯神曲学院的讲师还有其他同学在内,一般人面对琉妮雅时,在把她逼急了以前都会先一步丢下她,放著她不管。

毕竟她跟托尔巴斯神曲学院里的所有人都格格不入。只要在她身上贴个像是「怪人」、「讨人厌的家伙」之类的标签,大家就不用理会她心中那些特立独行的想法了。

「……我知道了。」佛隆叹了一口气说。三口奏的部分我就不再强求。如果你真的打从心里不想参加,那我也不强迫你。」

「真感谢你的谅解。」琉妮雅语带讽刺地说。

然後,随後佛隆又补上一句:「那我们回去吧。我想你自己可能没有发现,不过你现在的脸色很难看,是不是身体不太舒服?」

「……我说过拜托你不要这么鸡婆,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这怎么可以?」佛隆说著走向了琉妮雅。

「不要管我!不要碰我!」

面对佛隆伸过来的手,琉妮雅向後退一步并将他拨开。就在这时候——

「啊……」

「!」

琉妮雅的膝盖忽然瘫软,差点一下子跪到地上。看来她真的是在逞强,身体跟舱地摇晃两下之後,就整个人倒了下去。

「陆野——」

佛隆欲伸手搀住她,却慢了半步。

琉妮雅身後是船坞外缘的海面,她扑通一声栽人了海中,溅起一片水花。

「糟糕,陆野!」

佛隆见状险些要跟著跳下去救人,然而,一道闪光却先一步晃过他身边。

「让我来!」

一个活泼的声音响起,蜜睫德莉特碰的一声也跃进水里。

通常,精灵比起人类拥有更好的水中活动能力,他们不用呼吸也可以在水里活动长达几十分钟之久,更不会因为水中的低温而产生体能骤降的现象。因而比起佛隆,让身为精灵的蜜婕德莉特下水救人,当然是更好的选择。

「蜜婕儿……」

佛隆看到这柱精灵跳入水中,也跟著赶到岸边屈膝跪地观察海面下的状况。海水蓝得透明,然而即便拥有一、两公尺的能见度,佛隆却等不到蜜婕德莉特和琉妮雅浮出水面。一分钟经过了,短短的六十秒间却让佛隆觉得自己仿佛已经等了一小时或两小时这般漫长。

「——我回来了!」

蜜婕德莉特像飞一般跃出水面。即便只有两枚羽翼,但蜜婕德莉特终究是个弗马奴比克精灵,娇小的身躯抱著琉妮雅冲出水面之後,乘著原本的惯性而飘浮在半空中。

「你、你们没事吧?」佛隆看到蜜婕德莉特的身影赶紧问道。

「人家当然没事啦!」

蜜婕德莉特轻轻落到地上,边说边让琉妮雅躺下。

「不过她就不知道了。我跳到水里的时侯,看到她好像铅块一样往海底沉下去。我猜她应该喝了不少水吧。」

「……」

佛隆他们没有这样的知识——大海中央的洋流跟海浪本来就会使海面下的水流比起岸边的水流来得强劲,再加上强势的海流撞上人工岛复杂的表层结构後,更会在禾莱臻周边产生多重的扭力,让水势变得异常汹涌。很不幸的,琉妮雅就是被卷入这股复杂而强劲的海流之中,一口气被拉向海洋的深处。

佛隆将耳朵贴到琉妮雅的嘴边。

「糟糕!」

他发现琉妮雅没有呼吸,最糟糕的情况可能是肺部大量进水。

此时琉妮雅的身体仿佛受到佛隆的危机意识牵动,身体像条上岸的鱼儿般,严重地发出痉挛。

「——人工呼吸!」

但是,即便这么做也不见得有用,佛隆脑子里盘算著得先把琉妮雅肺部的积水清出来。

「蜜婕儿,快帮忙!」

「咪呜?要帮忙做什么呢?」

「帮我把她整个人倒吊过来!」

「拷问,是要拷问她吗~~」

相对於佛隆紧张的态度,蜜婕德莉特面对眼前这个紧急情况,却仍旧表现出兴奋的模样——想想她咋天毕竟是被琉妮雅的言词给狠狠伤害了,会有这种反应还真不知该不该说是理所当然。

「不是啦!」佛隆此时说话的语气已经有些急躁,「我们要把她肺里的积水给清出来!她现在肺部里都是积水,这样就算做人工呼吸也救不活!」

琉妮雅的呼吸已经停止。佛隆不记得急救的黄金时间究竟是五分钟还是

十分钟,然而他知道此时琉妮雅处在呼吸停止的状况下,即便其他器官还在运作,脑部也会因为缺氧而死亡。就算运气好一点而没死,缺氧的状况持续也可能造成脑部的永久性伤害。脑部若是因为没有呼吸而缺氧,一切就完蛋了。

「水?只要把水清出来就好了吗?要从哪里清出来?」

「肺部!肺部可能有积水!」

除了将琉妮雅倒吊起来,佛隆一时之间想不出其他可行的办法。

也许按压琉妮雅的肺部也可以达到一定程度的效果,但受限於肋骨可以活动的幅度,他不确定这么做究竟是不是能够完全清除积水。

「嗯……拿你帮我压住她。」

「咦?」

「肺的位置是在胸部吗?」

她边说边伸手穿进了琉妮雅的右胸。

在淡红色的磷光下,蜜婕德莉特的手掌缓缓沉人琉妮雅的胸口。

「蜜婕——」

佛隆叫出来的同时,方才领略到蜜婕德莉特这个动作代表的意义。

物质穿透——先不论克缇卡儿蒂因为莫名的原因而不能解除其具象化出来的肉身,精灵其实都拥有将肉身还原成能量的能力。

因此,精灵可以藉由这项能力而在接触到目标物之前解除物质化的肉身,并以能量形式潜入目标物中。即便这个目标物是城墙或装甲,他们都可以毫无窒碍地潜进去。因而像蜜婕德莉特这样让一只手潜入琉妮雅体内,也不是什么难事。

「恩……是这个吗?」

无论气氛如何紧张,蜜婕德莉特仍旧是那副从容的态度。就在这时候——

「咳!」

大量的海水从琉妮雅口中涌出,以气泡状的形式被琉妮雅咳了出来,然後在空中进开四敞。会有这些水大概是因蜜婕德莉特在琉妮雅体内张开了磁场,因而将其逼出琉妮雅体外。

琉妮雅在晕厥的状态下,因为身体的反应而剧烈咳嗽。佛隆见状,试著将琉妮雅压住——尽管这柱精灵女孩始终表现出一派轻松的模样,但这项任务并非真的这么容易可以办到。

简单来说,蜜婕德莉特是将身体化为能量,在人体内张开磁场,不过一旦出了什么差池,恐会对血管或神经造成严重的损伤。

琉妮雅此时又再吐出一口海水,佛隆接著听到她口中传出急促的呼吸声。

「太好了……」佛隆宽心地瘫坐在地上。「蜜婕儿,谢谢你上

「哪里~」

「她昨天那样伤害你,今天还多亏你救了她呢。」

「昨天?」

精灵女孩歪着头似乎听不懂佛隆在说什么。

「哦,你说昨天啊……」

她双手交抱,难掩焦虑地点头搪塞。

「蜜婕儿……」看到她这副模样,佛隆有气无力地开口。

「恩?」

「今天是哪一个?」

「呜~你猜罗?」

「嗳……算了上佛隆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先把蜜婕德莉特的问题摆一边,眼前琉妮雅已经得救,对佛隆而言已是件该高兴的事。

「唉……到底是为什么呢?」

但是,佛隆对於自己如此在乎这个女学生的心理仍感到不解,而这个疑问也同时指向她为何会如此讨厌精灵。

「糟糕,我得先找医生看看琉妮雅的状况才行。」

佛隆回过神来,将此时仍然没有意识的琉妮雅从地上一把抱了起来。

歹徒逃得慌张,整问办公室里一片狼籍,好比曾被小偷将整个屋子给翻过来。

里头的人大概只挑出了重要的东西,如现金还有绝不能被警方找到的资料——像是通讯录之类的,除此之外的其他东西便已无暇他顾。

一方面歹徒肯定没时间把不能见光的资料烧掉,另一方面若是烧得不完全,在警方赶来时还留有可以帮助他们查案的资讯就糟了。不然,若要保护手中的资料,完全销毁是最安全的办法。否则,带著重要资料逃跑的人一旦被抓,一切辛苦都将白费。

「光是看一眼就可以知道这里在搞什么名堂呢上

蓝伯待站在正道挪做据点之用的人头公司办公室内。

房内其中的一面墙前摆了一个书柜,柜子上排满各式各样的书籍,其中有哲学书、学术书、法学书、技术书,还有杂志跟搜集新闻简报的剪贴簿。

这些分门别类的书籍都有一个共通的主题——「精灵」,每本书都在某些方面跟精灵扯上关系。

看到眼前这些跟精灵有关的法律典籍、跟精灵有关的技术书、跟精灵有关的哲学书,还有跟精灵有关的……等等。若是不谙内情的人,也许会以为这问办公室的主人有多么喜欢精灵。

然而——

「看这些书是为了『了解敌人』吗?」

尤芬丽定到蓝伯特身边,将书架上的书籍名称大略扫过一遍之後做出评判。

几名员警此时正在他们身後搜集所有可疑的证物。这里还没有拉上封条,因此身为一般百姓的蓝伯特和尤芬丽站在里头并不会成为警方驱赶的对象。而且,他们更是为了在警方搜出《奏始曲》时,可以协助判别其真伪而加入搜查工作中。但其实他们听过的《奏始曲》,就只有《天国变》和《地狱变》两种变体,因而若是有第三种变体出现,他们也无从判别。

「所长,这个是——」

蓝伯特忽然被一本精装书夺去厂注意力。

这本书不是书架上的其中任何一本,蓝伯特手指著放在办公桌上的那本书,桌前的抽屉大剌刺地敞开著,所以书可能是从抽屉里拿出来的。

这本书相当特别,好比它的主人随时想到都会顺手拿起来翻阅一般。

「这本书……破得太异常了吧上

蓝伯特将书拿起来翻了翻。破损严重的精装书中,每一页的书角都已磨得烂烂的,仿佛它曾被翻阅不下数百、数干遍了。

「……陆野?赫布罗斯,『人类进化之路上的难点』」

尤芬丽看著精装书的书名跟作者,喃喃地跟著复述一遍。

「第一章……」

蓝伯特翻开到目录页,顺便念出其中内容:

「『关于精灵这种怪物』——这标题下得真挑衅啊!」

「这是……」

这是陆野?赫布罗斯作为反精灵主义者所写的著作。

在霍佐纳理论遭到学会抹煞後,继承霍佐纳嗯想的这本书应该也不容易找到。然而,它此时出现在这间办公室里绝非偶然。看它被翻阅得如此频繁——

「这里是正道领导人的根据地吗?」

「搞不好是。」

对於尤芬丽的判断,蓝伯特阖上书本的同时也跟著附和。

「我原以为陆野,赫布罗斯行踪不明以後,会像个年老力衰的嗯想家一样远离尘嚣,在与世无争的情况下度过余生……不过话说回来,搞不好他其实就委身在这个叫正道的反精灵组织里呢。」

「我倒是觉得现在就论断这点也许还嫌太早。」

蓝伯特说完将书本放回到抽屉里。

就在这个时候——

「拓植小姐!佐伯先生!」夏德亚尼的惊叫声从隔壁房里传了出来。「是乐谱!我们找到了!麻烦你们过来看一下!」

「……」

听到叫唤声後,尤芬丽跟蓝伯特随即对看了一眼。

看来他们主要的目标很快就找到了。

夏德亚尼找到的乐谱有可能只是办公室里的人因为私人兴趣而收藏的普通乐谱,不过从现场的状况来看,这种可能性极低。再说,这极有可能是正道总根据地的办公室里,就连一架乐器也没有。

「我们该高兴吗?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了?」

「其实,我觉得最好的状况是我们翻遍了整个组织都没有找到,或者即便找到也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东西。我觉得这样的结果可能还好些吧?」

「是啊,若是真如你所说的那样也许最好吧。」

说完後两人各自叹了一口气,对彼此点点头便一起朝隔壁房间走去。

琉妮雅没等到医生过来就已经恢复意识。

由於禾莱臻目前还没有拥有医师执照的人驻点,所以佛隆等人都劝她先回马那卡达市看医生,并仔细接受检查。然而琉妮雅回绝了。她的态度看来有些固执,彷佛只要是佛隆等人的意见她一概不接受。

回绝佛隆等人的建议後,她便一个人回到房里,关上房门後就没有再出来过。

「……这会不会真是受到她爷爷的教育影响呀?」贝尔莎妮朵蹙著眉说。

午休时间里,佛隆等人齐众在禾莱臻娱乐城内的员工餐厅边吃饭边谈论著。现场除了佛隆之外,还有克缇卡儿蒂、贝尔莎妮朵、卡提欧姆、谢尔乌托和蜜婕德莉特等等。

「受爷爷的教育影响?」

「那家伙呀,她的祖父好像是个大名鼎鼎的反精灵主义者呢。」

克缇卡儿蒂现学现卖地将方才从贝尔莎妮朵那里听来的事告诉其他人。

「没有啦……其实关於这点还没有确认,只是这个叫陆野?赫布罗斯的反

精灵主义者,好像有一个孙子辈的亲人,而且是个孙女。」

贝尔莎妮朵歪著头,想了想後说。这当然不是她自己调查出来的情报,而是从尤芬丽那里听来的消息。

「既然有孙女,其他的亲人呢?比方说太太,还有那个孙女的父母亲?」

佛隆听了反射性地丢出这个疑问。

既然有孙女,陆野?赫布罗斯理应也有个儿子或女儿才对。

「是没有听说啦,不过实际上如何我就不知道了……」

「这样啊。」

如果陆野?赫布罗斯真是琉妮雅的祖父,那么她讨厌精灵的性格,也许真是来C爷爷的影响。

「可是,我总觉得事情没这么单纯……」佛隆仍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什么东西不单纯?」克缇卡儿蒂听了,露出不太高兴的表情问。

「该怎么说呢……我总觉得她的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所以说哪里没那么简单嘛!」

「这个……总之她讨厌精灵的性格,应该不全来自祖父的教育或在日常生活中受到祖父的观念影响……我也说不上来,总之她身上一定有什么……」

佛隆歪著头,无法说出个所以然。

「又是这件事!」克缇卡儿蒂砰的一声拍桌发出怒吼。「你不管说什么就是想袒护那个小鬼头,但问你为什么你又答不出来!这到底是怎样啊!是有什么不能说的秘密吗?」

「没、没有啦——」

「其实,我也可以理解塔塔拉老师的想法。」

「卡提!」

卡提的话让一旁的谢尔乌托扬起一声宛如哀号般的叫声。

「卡提,你……那个……果然……还是比较一暑欢……眼镜娘吗?」

「——啥?」

面对谢尔乌托不著边际的推测,卡提欧姆眨了眨眼睛,整个人愣住了。

「眼镜娘?什么眼镜娘?为什么会提到这个?」

「所以说!」这个情况看得克缇卡儿蒂也焦急地把头凑过去。「就是说卡提欧姆是不是有栘情别恋啦!」

「克、克缇卡儿蒂!」

克缇卡儿蒂的加入,让谢尔乌托惊叫著赶忙制止。

然而克缇却不顾谢尔乌托的意愿,迳自说下去。

「像你这样毫无道理地这么在意一个女人,我们当然会怀疑啦!」

「咦、咦——不是这么回事啦!」卡提欧姆连忙摇头否认。

「像你这样嘴里说著『我跟她不是那种关系』才是最可疑的说法!」

克缇卡儿蒂没头没脑地将话题带到莫名其妙的方向,让佛隆觉得实在有些难以理解,不过他终究还是放弃将这个想法说出口。

「佛隆也是!比起其他学生,你也太偏袒那个小女生了吧!」

「不……这个……我就说——」

「咦!真有这回事吗?」

但佛隆还来不及辩解,一旁的贝尔莎妮朵就先一步发出宛如哀号般的叫声。

「对呀~而且他刚才还紧紧抱着被海水濡湿的琉妮雅呢!」

此时,蜜婕德莉特更插进来火上加油。

「等等,蜜婕儿!是你叫我帮你压住她——」

「这是怎么回事!」

佛隆的话又一次被克缇卡儿蒂的过度反应给压了下去。

「该不会是那个——因为那个小女生溺水,所以你就为她做了那种口对口的人工呼吸吧!」

「咦咦!这是真的吗?」

「我没有!我没有啦!蜜婕儿,拜托你帮我澄清一下嘛!」

「咪呜?我可视为有义务要这么做呀……」

「那个该死的四眼田鸡小女生竟然碰到这种好事——不对,是这么不要脸!」克缇卡儿蒂越想越气,怒发冲冠地一把揪住佛隆大骂:「佛隆!那个木头四眼田鸡到底有什么好啊!是眼镜吗?是眼镜吧!你这个该死的眼镜控!」

「什么?真的是这样吗……那我离席一下,去买个眼镜就回来!」

「不行啦,贝尔沙,对于有眼镜情节的人来说,那种没度数的眼镜可是歪门邪道啊。」

相较於克缇卡儿蒂的大发雷霆、贝尔莎妮朵的莫名亢奋,蜜婕德莉特则是摆出好整以暇的模样,冷冷丢出这句反论。

「……情况到底为什么会这么混乱啊?」佛隆被克缇卡儿蒂揪著衣领摇晃,吐出无奈的呻吟。「我就说不是了呀……」

「那就是麻花辫罗!」

「不是啦!」佛隆终於按捺不住叫了出来。不然再这么下去,他就要被贴上眼镜情结跟麻花辫情结的标签了。

「那你到底是萌上那个小女生哪一点嘛!你说呀!」

「就跟你说个足了!克缇,你最近看太多漫画啦!」

「——呜!」

佛隆说得是这阵子克缇卡儿蒂迷上了贝尔莎妮朵和普利妮西卡带到办公室的漫画,使得她各方面的价值观都严重受到影响,常常说出一堆莫名其妙的词汇。

「好啦!如果你真的觉得自己是清白的,现在就在我面前发誓!」

「咦?」

克缇卡儿蒂不顾佛隆被她不著边际的言词弄得愣愣地眨著眼睛,自顾自地继续说:rP我跟贝尔莎妮朵只是普通朋友,绝对没有任何超出朋友关系的情谊』——快说!」

「等一下!为什么学长非这么说不可!」贝尔莎妮朵听了气呼呼地插嘴。「现在不是在说琉妮雅的事吗?」

「啧,被发现了……不过就是个呆头金发妞,听人家说话竟然听得这么仔细。」克缇卡儿蒂不甘心计谋被揭穿,一个人小声地嘟哝著。

「金发妞和听人家说话听得仔细有什么关系啊!」贝尔莎妮朵气得大叫。

然而,就在佛隆等人持续骚动的同时,一旁有对情侣似乎完全置身事外。

「谢儿上

「卡提,那个……我……」

卡提欧姆静静看著自己的恋人,而谢尔乌托面对这般深情的视线,则表现得仿佛自己才是见异嗯迁的一方,游栘的眼神显得有些怯懦。

「我其实、其实没有怀疑你的忠诚啦……」

一不上卡提欧姆摇摇头说:「让你觉得不安是我不对,我忘了你是柱精灵上

「卡提……」

精灵尽管化为肉身,却仍属於一种近乎绝对的精神生命。肉体只是他们创造出来收容精神的容器,并由精神维系肉体的完整性。因此,精灵尽管拥有强大的力量,却可能仅仅因为绝望就陷入死亡。换句话说,让精灵怀抱不安的情绪,其实等同於对他们施暴。因为对他们而言,深刻的不安就等於强烈的痛楚。一旦走错一步,让精灵陷入绝望的情绪,就可能会为他们带来致命的危险。

「可是,我希望你相信我。我对她完全没有怀抱任何男女之间的情愫——不对,老实说她根本就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一

「对呀!」

此时,贝尔莎妮朵忽然插了话,

「卡提喜欢的是像谢尔乌托这样的女生嘛!」

一……是啊。」卡提欧姆红著脸点头表示肯定。

卡提欧姆能够坦率地面对自己,其实正是他气度超乎常人的表现。不然处在他这个年纪的男生,一旦站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多半会因为羞於表达而辞不达意。可是话说回来,虽说这种表现足以显示他的气度,但或许也含有相当程度的迟钝吧。

「比方说你喜欢谢尔乌托什么地方呢?」贝尔莎妮朵继续追问。

「这个嘛……我喜欢她恬静的气质,和楚楚可人的外表下那种坚毅的性格。我跟她在一起t/水远都会有一种幸福洋溢的感觉。,」

「那是性格方面吧?」

「她的外表也是我喜欢的类型啊!一头乌黑的秀发非常迷人,而凡我更喜欢那双门皙细嫩的双手:—你怎么问这个啦!」

说到一半,卡提欧姆这才惊觉自己彷佛是审问桌前被诱导说出实情的嫌犯,慌张地转头瞪向贝尔莎妮朵。而谢尔乌托则是听到一半,就脸红地低下头了。

「总之,即便不是如此也跟外表没有关系啦。」卡提欧姆刻意咳了一声接著说:「陆野,琉妮雅对我来说一点都没有身为异性的吸引力,这点我敢发誓!」

「那是怎么回事?」克缇卡儿蒂问道。

「我只是纯粹觉得,这个人让我放心不下……该怎么说呢?有句成语说『似是而非』……我也不是很清楚,就是有种很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感觉……如果她再更特别一点,也许我就不会在意了……唉呀!可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对了,这种比喻也许很难让人理解,不过我总觉得看到她时,我就好像看到另一个自己一样,有种非常强烈的异样感。」

「另一个自己?卡提你这么想吗?」贝尔莎妮朵听了,愣愣地不断眨著眼睛。她带著不明所以的语气说:「你跟她一点都不像啊!对方可是个女生呢!」

「我……这、这个我知道呀。」卡提欧姆边说边嗯索著,「说讨厌吗……也不至於:说看到她会让我觉得急躁吗……也不对。嗯,这么说好了!我觉得我看到她就好像看到一面镜子,可是镜子里的自己却背对著我—

—唉呀!可恶,怎么说都不对!总之,她的存在会让我觉得有股非常不安的焦虑感……」

「……」

众人听了也开始嗯索著。

在卡提欧姆拚命从脑中摸索出来的词汇层层堆叠起来的解释中,即便没办法导出结论,却也梢稍勾勒出些许的轮廓。

「……佛隆?

克缇卡儿蒂小小声呼唤自己身旁的亲密伙伴。然而,佛隆抬头咬著嘴唇,视线茫然地停在天花板上,完全没有听到自己契约精灵的声音。

为此,克缇卡儿蒂稍微加大了一点音量,又再叫他一次。

「佛隆!」

「啊?啊,抱歉,什么事吗?」

「你怎么啦?自己一个人在想什么?」

「啊……嗯……」佛隆暧昧地点点头。

刚才卡提欧姆在提到自己的感受时,佛隆也露出了颇有同感的表情。

似是而非——确实,他们正是因为这种似是而非的印象,才特别在意琉妮雅。因为他们三人都有共通点,才会让卡提欧姆和佛隆如此挂心琉妮雅的一举一动。如果他们在各方面的表现都一样,抑或他们三者之间完全没有共通点,那么卡提欧姆和佛隆甚至不会注意到琉妮雅这个人的存在。

不过问题就在於,他们彼此之间的共通点好像很清楚,却又好像有些嗳昧,因此卡提欧姆和佛隆看到琉妮雅时,就会觉得好像看著不是自己的自己,让他们心里因此产生一股莫名的焦虑。

「总而言之。」卡提欧姆转头面向谢尔乌托,「我一直把你当成是我心里唯一的伴侣。但却也因为这个缘故……怱略了你的感受……真的很抱歉……」

「卡提……」

「毕竟有些事情,光凭拥抱、亲吻之类的身体接触,是没办法传达出去的。」

「……嗯上

「所以……」

就在这个时候,卡提欧姆和谢尔乌托的言语和动作忽然唐突地停下来—:大概是他们感受到周围几名观众垂涎的眼神,一下子僵住了。这群观众包含两柱精灵和一名人类女性。除了佛隆因为不好意嗯而转头之外,其他三人均表现出喜孜孜的模样,将锐利的眼神放在眼前的这对情侣身上。

「呜……那个……」

「……」

「我、我们出去走走上

谢尔乌托丢下这句话之後,便慌张地和卡提欧姆手牵著手逃走了。

「去,真是太可惜了」蜜婕德莉特咂舌道。

「算啦上佛隆看著两人的背影,用安心的口气说:「总算解决一个问题了。」

「是啊,他们的问题是解决啦。」克缇卡儿蒂仍然嘟著嘴露出不悦的表情。

「克缇?」

「卡提说了他为什么会在意那个小女生的理由了,但你还没有啊!」

「……」

佛隆哑口无言。

他如果跟自己的契约精灵说他的理由跟卡提欧姆一样,那听来只像是没创意的抄袭,根本没有说服力,他再怎么迟钝也知道这么说不可行。

不过话说回来,目前解决的问题也只有卡提欧姆和谢尔乌托之问的问题而已。佛隆和卡提欧姆对琉妮雅威同身受的那一份异样感究竟是什么,现在也还没找出个所以然。

除此之外——

(那柱迟逦梅支族的精灵肯定跟琉妮雅有什么关系……)

关於这件事佛隆也还没理出头绪。

「对不起,我想我应该快找出答案了……」

「……」

对此,克缇卡儿蒂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随便你好了。」

尤芬丽等人离开正道作为根据地的办公室,来到这栋住商混合式大楼的顶楼。

事实上,这次加入搜查的员警之中,多数人都还不知道《奏始曲》的存在——至少不清楚这类型的乐谱究竞拥有何等程度的影响力。由於这类型的乐谱拥有过高的危险性,因而就连警方也将其列入最高机密,绝不在可能让其他人听见的场合谈论《奏始曲》。

「就是这个上夏德亚尼将摊开的一份资料夹交给尤芬丽说。

「就是这个吗?」

「大概是。」

夏德亚尼回话的同时,尤芬丽也摊开手中的资料夹。她一翻开就看到画满了整个页面的五线谱,上面并标记著音符及各种音乐记号。这份乐谱没写上标题,连注脚也没有。它很明显是手写谱的复印版本,就连原本纸上的脏污都跟著谱中的字迹一同复印到纸上。那就是夏德亚尼在办公室里搜到疑似《奏始曲》的乐谱。

「……」

尤芬丽看著看著脸色凝重了起来。她快速地扫过两页,并在看完第三页後便把资料夹递给蓝伯特说:「你看看吧。」

「嗯。」蓝伯特接过资料夹,摊开之後也大略浏览一下,但没看完两页就已经得出结论。「是《地狱变》。」

「足吧。」听到蓝伯特的结论,尤芬丽也对著蓝伯特点头附和。

「果然如此。」夏德亚尼若有所嗯地答道。

「可是,这张谱在编曲上做了不少变化性的修改,所以其实我不是很肯定。」尤芬丽对於最後的结论,仍然显得不太确定。

「换句话说,它有可能是不同版本的同一首曲子吗?」夏德亚尼问。

「应该是。这张谱跟我们当初听到的《地狱变》不太一样,在细部做了许多修改。不过,我不知道究竟我们听过的才是原曲,还是这张谱写得是原曲。毕竞克拉特?罗比阿特手中的《奏始曲》,可能都有经过他所雇来的研究者和演奏者所改编,而且我们也从未听过但丁写的原曲……」

「等一下,那这首曲子真是《奏始曲》吗?」

「嗯,八九不离十。」

「不然,我们就只有试著演奏看看才能知道了……」

蓝伯特重新看了一次乐谱之後说。

「拜托你饶了我吧。」夏德亚尼无奈地耸耸肩说。

「总而言之,这东西是以对精灵武器的名目被输出的嘛。既然如此,那么圣少买方和卖方都把它当成是真正的《奏始曲》在使用。」

「嗯,这点大概不会错上

「不过问题是,既然这东西是拷贝版,那么很可能有其他的拷贝或是原版已经交到某个神曲乐手上了。」

「再不然的话……」蓝伯特接过尤芬丽的推测继续说:「也有可能是正道将它连同一篇煽动性的文章,一起交给各种传播媒体。」

「果真如此,那就更可怕了上

尤芬丽说话时的语气,显露出些许内心的不安。

《奏始曲》真正恐怖的地方,并非单纯在於它能够无条件让精灵臣服於演奏它的神曲乐士,这不过只是表面上可能带来的威胁。毕竟,如果只是驯服了一、两柱精灵,根本无法撼动整个社会结构。不管其所操弄的精灵拥有何等强悍的力量,在质或量上面终究还是能用更强大的力量加以压制。

这就好比战车和战斗机虽然拥有强大的火力和压制力,但若只有一、两台战车或战斗机,对整个社会来说怎么也无法构成威胁。因此,若《奏始曲》被用来逼使精灵作乱,其实还不是什么难以应付的状况。

真正的问题在於,《奏始曲》的存在对整个社会可能带来何种程度的影响。

《奏始曲》对社会可能造成的恐慌,甚王不需要经由实际演奏即可达到效果。如果整个社会的人类和精灵都知道它的存在及功用,绝对会造成难以挽回的後果。精灵以往身为「人类的好邻居」的形象将会完全遭到颠覆,并且在人类心中留下难以抹除的恐惧——毕竟,昨天的朋友今天可能会无关乎其意志,反过来袭击自己。不管人类对於身边的精灵信任与否,他们将随时因为一首《奏始曲》而完全改变。

至於精灵,他们则会因为人类拥有无条件驯服精灵的神曲,进而对人类产生敌意。他们将不再信赖人类,并且想尽办法销毁所有《奏始曲》的相关力量。

在世界上,不论哪个时代都二正会有「卑鄙却非常便利的手段」。这些手段尽管会被人讥为低贱、被批评残忍,却永远是某些人追寻的目标。这是绝不可能消弭的现象。

像那种不用流一滴汗就能让碍事之人流血的魔幻旋律,可以单方面奴役精灵的无形项圈,要是真让这些卑鄙之人弄到手,他们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将其当成自己手中便利的工具。

接著,这些人的行为将造成精灵对於人类的信赖崩溃、人类对於精灵产生猜忌甚至侮蔑,进而将精灵当成畜类看待。

果真如此,那么人类和精灵之问的蜜月期,将随著《奏始曲》的存在公诸於世而步人终点。人类和精灵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均衡社会,也将就此面临分歧的命运。而神曲乐上将失去生存之道,人数大幅锐减。战争可能因此爆发,各国社会也恐将因此掀起暴动。

在现今这个社会中,精灵是无所不在的,举凡发电系统、工业、各种通路等等,他们部是人类庄这些现场最寸靠的伙伴,他们更利——门己的特质,达成诸多人类无法完成的任务。这种情况下分领域大小而存在各行各业之中。那么,一旦他们从人类社会中消

失,会在瞬间溃决的产业可不单只有一、两个。

另外,社会大众将掀起一阵恐慌。一旦失去生活中那些曾经拥有且理所当然的一切,人们将无法适应。

要造成这种现象,不需要大炮也不需要飞弹,只需要一份乐谱。它的存在事实,便会使这个世界在转眼间完全崩溃。

「不管事情是不是真有这么严重,总之,我们得尽早掌握这份乐谱拷贝版的流向,还有这个反精灵团体的组织结构才行。」夏德亚尼皱著眉头喃喃说道。

乐谱到底落入谁的手中?又是谁交出去的?

在这个乐谱不论复制成多少份都不损其影响力的情况下,夏德亚尼他们必须在事态严重到无法收拾以前,确实把这场灾难给扑灭。

然而,这份乐谱……

琉妮雅悄悄溜出自己的房间。

其实她的身体多少还有些不舒服,然而要是继续躺在床上,肯定会有塔塔拉,佛隆这个讲师和卡提欧姆之类的麻烦人物找上门来。

此时,即便她不用再参加模范演奏的团练,不过她的身体虚弱,只靠自己走路还是无法跨越全长六公里的禾莱臻跨海大桥,回到马那卡达市区,所以她也没办法离开这里。因为路上要是贫血而昏倒,事情反倒会变得更加难以收拾。

「那两个人……到底是怎样……」

琉妮雅边虚弱地嘟哝著边在禾莱臻内徘徊游荡。

此时她的心情非常焦躁。她口中的「那两个人」如此堂而皇之地对精灵抱持肯定的态度,乐天的价值观让她觉得难以忍受。尽管其他学生也好不到哪去,不过其中尤以「那两个人」最为严重。

有克缇卡儿蒂?阿巴?拉格兰洁丝和谢尔乌托?梅基纳?艾朋两柱精灵长期伴在身边,会养成这种个性也许是理所当然的事。然而,究竟什么是理所当然且令她感到厌烦的性格表现,琉妮雅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无论如何,那两人的一举一动就是会让她觉得非常碍眼。

当她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迷失在一个类似仓库的空间里,而且感觉不到其他人活动的气息。她打从一开始就是朝著没有人的方向走,但走著定著就来到这么一个堆满货柜、周围景物再单调不过的地方。这里只有她一个人,独处在这个寂寥的空间中。

日光灯从天花板上发出不带感情的冷硬白色光线,照射在这个宽广的空间中,显得死气沉沉而没有一丝生气。几幢高高堆起的货柜更让这里显得像座迷宫,让人完全无法掌握这空间的轮廓。只要稍微换个角度看,这座仓库的结构似乎又变成截然不同的另一种面貌——然而,也许正因为如此,所以她和对方才更能察觉到彼此的存在。

「—?」

「啊……」

琉妮雅和一对男女撞个正著。这对男女身著工作服,从货柜的另一头忽然窜出来。此时,对方和她正处在任何一方随便伸手,便可触及对方的相对位置上。

这种情况如果发生在城市街角,也不过就是个偶然的邂逅。即便发生在货柜转角处,也理应如此。彼此素末谋面的人,尽管这时候因为对方的出现而受到惊吓,不过两边稍微点个头并擦身而过後,就再也没有任何瓜葛。这其实应该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情况。

「……」

这对男女似乎懂得这样的道理,也打算就这么点个头後离去。其中的女子先是点了头,然後若无其事地经过琉妮雅身边。差了半步的距离後,另外那个男人也跟著重复同样的动作。然而,琉妮雅却从男子脸上读出某种拚了命想要掩饰、某种亟欲隐藏的情绪。

她看穿了——看穿某种惊愕、不安抑或其他不能显露在外的秘密。

这些秘密在男子藏在粉饰太平的面具底下之前,早一步被琉妮雅看到了。她平时也总是这么做,因此可以轻易看穿男子同样虚假的表情。

(……我在哪里看过他吗?)

琉妮雅的脑海在此时泛起了涟漪,其中映出一张藏在阴影底下的面容,还有暖炉的火光在记忆中摇曳,交错的艰涩语汇织出早已石沉大海的儿时影像。

「——莱诺斯?」

听到这个名字,男子身旁的那名女性率先做出反应。她即刻回头,同时伸手从口袋里取出惯用的工具,快速地甩了出去。

咻的一声,女子手中的道具划破空气,在琉妮雅的颈子上留下某种异样感。

「住手!」男子惊叫道。

女方的动作尽管在瞬间停止,不过一条发丝般的细线却仍握在她手中,随时准备进行下一步的动作。

此时琉妮雅才终於察觉到,男子身旁女性手中的细线,就缠在自己的脖子上,扎实地绕了一圈。这条细线宛如钓鱼绳般,前端缠了一根如浮标的垂挂物,就落在自己胸前晃呀晃的,一股战栗感猛然袭上了心头。

男人身旁的女性在回过头的同时抛出钓线,同时在琉妮雅的脖子上缠了一圈。若非那男人阻止,琉妮雅现在可能已经处在缺氧的情况下,甚至连整颗头都有可能被切下来。

「等等!解开钓线!这个女孩子是——」

「——她知道你的名字。」

女子眯起了眼睛,视线化为锐利的刀刃,出鞘之後丰牢架在琉妮雅身上,

「你认识她吗?不管你认不认识,既然已被她看到……」

「——她是陆野大师的孙女啊!」男子大声叫道。

「你说什么?」

女子眯起眼睛再次祭出如刀光般锐利的视线,仔细扫瞄了琉妮雅一遍。

即便和同伴对话,那名女子也丝毫没有将钉死在猎物身上的注意力栘开。从这点,琉妮雅就更

加相信自己的猜测——对方肯定是个不受法律管束的黑帮之人,同时也确信了男子的身分。

一虽然那已经是将近十年前的事,不过我不会认错的!一

「你果然是莱诺斯大哥……」

伍堂?莱诺斯——这是琉妮雅坐在爷爷膝上多次见过的青年。尽管他现在已经不如往日般年轻,不过因为当时他经常造访陆野家,他怀抱著一片热诚和祖父长谈的模样始终烙印在她脑中。

「……这、这是怎么回事?」

琉妮雅看了看莱诺斯,再看看他身旁的女性,开口问道。

一……我才想问你呢。」那名女性也跟著转头对莱诺斯问了同样的问题。

琉妮雅看著他,这个曾是爷爷学生的的男子,一脸不知该如何是好地说:

「等一下,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把话说完吧。」

陆野?赫布罗斯——前尼肯市市立大学的专任教授,同时也身为一位医师,并以其首屈一指的外科技术闻名遐迩。由於长年站在手术现场第一线所拥有的丰富临床经验,他提供的独到见解对於医疗机器相关的研究开发上,有著为人称道的卓越贡献。

即便他的名字已经从教授名录中被注销许久,但在尼肯市立大学附设医院院内,以及其他诸如药厂、医疗机器开发公司等地,仍然常常可以听见有人提起他的名字。其中更有许多人为了表示敬意,还加上了教授的尊称。

即便此时此刻的他,早已换上另一个新的头衔——反精灵主义者。

赫布罗斯将霍佐纳?墨资亚所提出的理论,以更激进的论调重新更修整理,成为他所倡导的新论述?这个新论述的要旨,在於主张精灵的存在会导致人类晅涪的结果。

事实上,身为一名站在手术台前的第一线外科医师,他从未仰仗过精灵一丝二是的帮助,始终执著地以人类本身的技术作为医疗手段。

「似是而非的存在会使人心变得堕落。」——他总是以此教导学生们。

在霍佐纳?墨资亚的理论遭到学会封杀後,他的主张也显得岌岌可危。然而,赫布罗斯在医学界留下的功绩,最终还是让他保有站在医疗第一现场的权利。

而且,他对於精灵的观点始终只停留在口头上的论述和小规模的自费出版品上。由於他并非精灵研究领域的专家,因而这样的精灵论述,最终只是被当成一些天才常有、在本行之外的偏执兴趣。

可是,他的主张就好比霍佐纳的理论在他手中遭到扭曲原意的更修,这些论述最终也脱离了他的理念,迳自蜕变成另一种截然不同的面貌。

打从人类和精灵交流之初,对於精灵感到厌恶的人,就始终以一定程度的比例存在。也许这种抵抗时代潮流的本能,可以说是人类这种生物的原罪。

一旦人类开始倚赖某些事物,则必会有人提出对於这些事物的反动。举凡所有受人尊敬的事物,总免不了迎来少部分群众的讥讽和咒骂。其对象不只限於精灵,小工料理和服装品味,大到宗庙社稷,所有赞美均引来或多或少的负面批评。

尽管是非善恶无法用;贝的道理论断,不过这类仿佛为了维持一个均势般的反动声浪,绝不只是冲著精灵来,而是整个人类社会中普遍存在的现象。

既有人称精灵为「人类的好邻居」并且大声赞扬,相对的就会产生将精灵视为「人类生态小的病毒」、「社会的寄生虫」等反动。这些人对精灵感到厌恶

,对精灵的存在心怀怨怼。尽管人数不多,却也永远不会消失。

对那些反精灵人士而言,陆野,赫布罗斯的著作便成为肯定其行为正当性而不可或缺的主义,极具利用价值。他的论述为这些以生物本能对世间潮流产生反动——即所谓讨厌精灵的行为,加上理性的解释和知性的种种例证。

因此,陆野?赫布罗斯的著作在作者本人毫无所觉的情况下不断复制流传,进而成为正道和苍炎这类反精灵组织必读的圣经。

陆野,赫布罗斯本人对精灵的厌恶究竟是何等严重,这点尚无法证实。至於他的著作终究不过是他的个人主张。当他被问及相关议题时会主动说明,而对那些听了他的说明後却仍难以理解的人,他才会将整理过的自撰书籍交给他们。

赫布罗斯从没有出现任何具煽动性的行为表现。即便如此,那本集他主张之大成的著作,却因颇富争议性的内容而成为代表赫布罗斯这个人的「象徵物」。

霍佐纳·墨资亚在蓝皇冠号事件发生之後适时从学界抽身,巧妙地避开了让自己成为人类反社会性这等「原罪」的牺牲品。

然而,陆野?赫布罗斯却受到自己的著作牵连,完全没有逃脱的机会。

最讽刺的是,他的著作被那些反体制人士加上了诸多注释後,在保留他原文的情况下,似是而非地扭曲成截然不同的嗯想典籍。如此这般,他的著作就在与作者本人有著微妙嗯想差异的情况下,任由立场回异、价值观彼此相左的宗教家和史学家擅自解释成为属於他们的经典。至此,陆野,赫布罗斯不但成了这些异教徒的教祖,更成为他们将自己行为正当化的藉口。

「……结果,到头来这个人竟然落得这种下场吗?」

蓝伯特带著些许哀怜的语气说。此时,他和尤芬丽、夏德亚尼等三人一起站在一张病床前。床上躺著一名瘦骨嶙峋的老人——陆野,赫布罗斯。

他的行踪很快就被夏德亚尼找到了。陆野?赫布罗斯并非因为犯下什么非法行径而欲掩人耳目,将自己藏匿起来。他只是唐突地从人前消失,同时也断绝跟所有人的联系,就这么自己一个人孤独地离群索居。

然而上了年纪的赫布罗斯,毕竟不可能完全不和医院之类的医疗机构接触,而接受医疗行为就需要消费金钱。

即便他此时已经不能说是活人,不过只要他仍有生命迹象,这些医疗消费的纪录都会留在医疗体系的电脑资料中。循著这条线索,夏德亚尼藉助政府的资源後很快就找到他的居所。

「这真是太讽刺了。」夏德亚尼说。

确实如此,陆野,赫布罗斯曾经是站在医疗第一现场的人,并且救过无数人的性命。然而,他今天却得躺在一问小小的医院里,身上接了多条维系生命的管线,辛苦地靠著人工脏器勉强维持生命。

现在的他已经没有意识。就他的主治医师判断,陆野?赫布罗斯这名病患已经呈现脑死状态。

时常有人会对脑死和意识昏厥两种状态产生混淆。

脑死是在自主呼吸停止情况下的一种不可逆性昏迷状况。这并非纯粹表—不意识晕厥,而是脑干神经反应消失的脑机能停止。处在脑死情况的病患尽管心肺功能仍然健全,却因为脑干反应停止而无法门韮呼吸。就算住藉助呼吸器的情况厂仍可替患者维持土命迹象,却无法救Z脑部组织停止运仟的情形。兑至过去曾有解剖案例显示,脑死状态的人脑几乎已经呈现半液化的状态了。

但对於脑死病患的至亲来说,基於深刻的情感牵绊,他们多半无法接受处在这种状态下的亲人被判定死亡的事实。因此,在他们的强烈要求下,院方只能为这些脑死病患插管,以生命维持装置勉强保有病患这等「令人难以接受的死亡」状态。

圣於对陆野?赫布罗斯来说,另有一个讽刺的现象是,他过去为医界所做的贡献揽得的钱,却住他脑死之後成了让他长久维持在这种状态下的原动力。对於院方来说,他们只要继续保持机器运作,那么每个月就会有定额收入进帐,这并非什么不划算的事。事实上,这整套的生命维持装置中,还有几样零件是陆野?赫布罗斯自己开发出来的产品。

他过去的成就不让他就此离开人世。尽管其意识已死,那些他曾建立起来的医疗技术却不允许他丢下自己的孩子死去。

「其实他所提倡的反精灵主义也是。」尤芬丽说。「现在的他根本无法嗯考了,然而,他的主张却在被扭曲原意的情况下脱离他的掌控,经由别人的口中一再传颂著,好比他人还活著一样。」

「我倒觉得一个嗯想家应该会以自己的主张能被後人传颂为荣吧。」

夏德亚尼提出另一种不同的意见。

「是吗?但我听公社里的一个朋友说,陆野?赫布罗斯在经历某个时期之後,就再也没有提倡反对精灵融人人类社会的说法了。然而,尽管他现在想要抛弃自己过去曾经提出的嗯想,这些理念却在他无法掌控的情况下大肆散播开来……也许他就是因为无法阻止这种情况,所以才不得不斩断所有的人际关系,一个人隐世而居吧。」

「嗯……」夏德亚尼双手交抱,环顾了病房一圈。

根据主治医师的说法,赫布罗斯因为脑癌而被送进医院。之後因症状恶化而意识昏迷则是在住院半年之後的事。这期间赫布罗斯一步也没踏出病房,只有她的孙女陆野,琉妮雅前来探视。

他人院时几乎已经是半身不遂的状况,连下床接电话的力气都没有。不过在他还有意识的期问,他总是努力用他那只还勉强能动的右手翻著书、写文章。为此,琉妮雅还特地从家里把书本、花瓶、台灯等等东西搬到他床边,让这问单人病房脱离了医院死气沉沉的气息。因为陆野,赫布罗斯的存在,使这问病房独立在医院之外,成为他专属的私有空间。

「看来陆野?赫布罗斯跟这次的事件应该没有任何瓜葛了。」

「是啊。」尤芬丽一边附和夏德亚尼的说法,一边自顾自地陷入长考。

此时盘据在她脑中的其实是来到这里之前,偶然得知琉妮雅和赫布罗斯实为祖孙的情报。琉妮雅此时正以佛隆的学生身分,跟佛隆一起前往禾莱臻娱乐城。佛隆跟陆野?赫布罗靳的孙女扯上关系,而尤芬丽更是在协助警方办案的过程中见到陆野?赫布罗斯本人,这究竟是偶然或是必然?还是某种计画性的关联……尤芬丽想著却找不出确切的答案。

「夏德亚尼警官。」

「怎么了吗?」

「抱歉,可以请你暂时把眼睛闭上吗?」

「……」

听到这个莫名其妙的请求,夏德亚尼蹙起眉头看著尤芬丽。而尤芬丽则把佛隆遇到陆野?琉妮雅的事详述一遍,然後对著一旁的蓝伯特点头—不意。

蓝伯特似乎早有准备,看到十司的指示就将自己携带在侧的单人乐队展开,将簧片装卜厂由机械推到自己胸前的萨克斯风上头。

「我是不打算闭眼睛啦。我想有必要把这件事当成搜查行动的其中一部分处理。」夏德亚尼耸耸肩说。

接著——叭啦啦啦叭叭;

一曲悦耳的短调从蓝伯特的萨克斯风中流泄而出。

就这么简短的几个音符,便让他周围聚集了数十柱两枚羽翼的精灵,其中以勃来和汉廉占了多数。不过也许是因医院这个环境比较特殊,里面还杂著裘杞和希比欧这类平时不太常见的精灵。

「可能要请你们帮我们一点小忙喔。」

尤芬丽代替持续演奏神曲的蓝伯特,对这群小小的精灵提出请求。

羽」日。

「那我们开始吧上

佛隆操作著身後的单人乐队,利用它的仿鼓节拍器开始倒数。

乒,乒,乒乒乒乒。

一开始便是分秒不差的管弦乐团齐奏,高亢的声音在整座竞技场中回荡。令人身心舒畅的声波挑动了空气分子轻轻舞动,仿佛水面的涟漪一圈圈向外扩散。

其实单人乐队只是一种将多重乐器的声音以电子设备重现的调音器,然而,许多音乐爱好者对於现场演奏的音乐情有独锺,是因为乐器所发出的声波能直接撼动空气分子产生律动,因而体现出一种现场演奏独有的临场感……不单单是用耳朵听,而是可以用身体肌肤、用全身上下的每个细胞去感受音乐。这样的音乐表现方式,确实是调音器和封音盘之类的媒体无法重现的。

同样的,即便是现场演奏的电子乐器,也能奏出无法用机器播放取代的音乐,这是由於它能传达出纯粹旋律之外的感受。除此之外,现场演奏时的温度、空气的质感及流向和回音等等,这些也郡个是单纯的音乐记录器材可以重现的要素。

王於精准的管弦乐队齐奏——即由多种乐器在分秒不差的情况下同时发声的「Orchestral三二,若在演奏人数越多的情况下则越能展现魄力。从这个角度而言,此时的管弦乐队合奏其实比佛隆平时演奏的神曲更活泼而富有震撼力。

佛隆的位置排在这个管弦乐队的中心,其他学生则是在他的安排下,以同心圆方式面向外侧排列。此

时他们所演奏出来的乐音,即便音色和佛隆非常接近,旋律也颇为相似,却有著微妙的不同。这种连绵的相近音带出了丰富而浑厚的音律。不只要让乐团前方、近在咫尺的克缇卡儿蒂听得见,更要传播给那些远处的精灵们。

其实在效果器中,有两种分别叫作和声效果器和延迟效果器的装置,其用途是刻意让演奏者弹奏出来的音乐产生重叠和延迟的现象,藉此让声音显得更为浑厚。而依照佛隆的编曲所演奏出的效果,实际上就有同样的意义。

「——嗯!」

克缇卡儿蒂双手交抱,在乐团前面听著佛隆等人的演奏觉得非常满意,身旁的谢尔乌托同样也感动得闭上眼睛露出微笑。至於坐在一旁的蜜婕德莉特,听到这般充满跃动感的曲式,更像只听到猫罐头拉开拉环的猫儿般,禁不住喜悦而从地上跳了起来。除此之外,虽然这个乐团目前还需要贝尔莎妮朵的演奏从旁协助,不过在这次正式演奏前的练习中,已有几柱勃来和汉廉被他们的音乐吸引了过来。

学生们见状,纷纷露出得意的表情,彼此相互瞄了瞄对方。想必就连他们也明显感受到,这次演奏中自己的表现和以往有著显著的差异。

尽管他们每个人的演奏技巧仍显得生涩,还无法独立演奏出神曲。不过此时他们拥有佛隆和贝尔莎妮朵两名现役神曲乐士的协助,在他们的引领之下,每个人的程度都被大幅地提升了。好比某些运动竞技项目中,在对手实力比自己来得强悍的情况下,选手也多会有水准以上的演出。

这些学生们在此刻肯定非常享受这种感觉—:将自己的灵魂化做音乐,献给那些被他们吸引过来的精灵的这种感觉。甚至觉得自己只要手拿一对沙铃、一把三角铁,也能表现出十足的自我。

「啊哈!」

蜜婕德莉特听得高兴地叫出声来。这柱精灵平时就是一副调皮捣蛋的模样,总是想用言语调侃对方,但此时竞也像个初逢感动情绪的儿童,双眼毫不掩饰地流露出难以言喻的喜悦。

「大姐头,你平常都是听佛隆哥哥这么演奏的吗?真是太狡猾了~~~」

蜜婕德莉特不由得露出既羡慕又嫉妒的眼神。

「你开什么玩笑!不然我干嘛跟佛隆订契约?」

「呜……真好~~」

这种说法让蜜婕德莉特更是像个要赖的小女孩般,激动地挥舞著手脚,背上那一对浅粉红色的翅膀也亢奋地发出耀眼的光芒。

「真讨厌,我怎麽就没办法跟人订定契约~~」

基本上,神曲乐士不会跟仅有一对翅膀的下级精灵订契约——其实就算他们想这么做也不可能办到,这是神曲乐士和精灵学者都有的常识。

「那你变回原形就好啦。」

「这个嘛……」

对此,蜜婕德莉特双手环抱在胸前歪著头,似乎显得颇为困扰。

「不过话说回来,这也不是佛隆一个人所能表现出来的成果。你听得出来吧?」

「大概知道啦。」

确实如此。对於精灵来说,这次的练习之所以能展现出这般丰富的魅力,其实是因为合奏的缘故。好比多样单品搭配成一套兼具分量和协调感的美味套餐,就比起单一品项的料理更能满足人类的感宫。如此即便前菜、汤品或主菜梢梢有些不足,仍能成就一顿美食的飨宴。

佛隆的演奏其实只为了献给和他订定契约的精灵克缇卡儿蒂,而克缇也不准其他精灵跟她分享佛隆的神曲。然而,这次合奏不只有佛隆,还加上贝尔莎妮朵跟参与这次活动的学生,因此即便蜜婕德莉特和其他精灵全都凑过来聆听,克缇卡儿蒂也不会阻止。

「恩,虽然卡提欧姆的演奏非常出色,不过这还不能说是他的神曲吧。」

「是的,不过我也确实从他们的合奏中,感受到卡提欧姆的灵魂呢。虽然他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可是非常深刻。」

谢尔乌托答话的同时,带著幸福洋溢的笑容。

尽管卡提欧姆过去曾和佛隆一起合奏过神曲,并以此解救受到《奏始曲》控制的谢尔乌托。但自从那次以後,卡提欧姆所演奏的音乐再也无法成为能够满足谢尔乌托的神曲。因为即便他的心意再怎么诚恳,他的技术仍远不及他内涵的深度。因此这对谢尔乌托来说,可是许久未曾听见,卡提欧姆的灵魂形制。

「真是太棒了!」

结束这首曲式的同时,佛隆也满意地喃喃道出赞叹。一同参与演奏的贝尔莎妮朵和在场的学生们也配合得恰到好处,在同一个节拍中完美地收声。

「真好,这次的演奏棒极了!」

「是啊。」

佛隆与贝尔莎妮朵彼此点头微笑後,由佛隆转头环顾在场的学生们问:

「那么,针对这次的演奏,大家有没有什么问题呢?」

「有;」南部?特蕾丝率先举起手,仿佛已经成为一种惯例。然而——

「你不准问!把手放下!」克缇卡儿蒂毫不犹豫地予以驳回。

「咦;为什么;」

「你一开口就是要问佛隆的女性关系!你给我少提那些没建设性的话题!」

「讨厌;人家很在意耶;」特蕾丝听了不禁嘟起嘴,「特别是今天尤吉莉学姊也在,不问实在太可惜了;」

「少罗唆!」克缇卡儿蒂强硬地回绝道:「要问就问跟神曲和精灵有关的话题啦!你是哪里来的

这些例子综观各领域来说都是少数,但也并非可以用「特例」这般极其稀有的方式形容。毕竟魅力这种东西,有时是可以超越个人的好恶观感而成立。狗仔记者呀!」

这话当然是再中肯不过了。

「——我有问题要问。」

就在这时候,一个唐突的声音插了进来。

说话的人不是来自学生们聚集的舞台中央,而是位於稍远处,站在操作合音器的西葛?波克特老师身边:—是琉妮雅发出的声音。

琉妮雅在佛隆不强求她参与这次的合奏之後,就形同退出乐队,没有再参加练习。即便如此,身为讲师的佛隆也不能放任一个末成年学生,在这个还没有对外公开营业的禾莱臻娱乐城内到处闲晃。因此众人练习时,琉妮雅就待在波克特身边观摩大家的练习。

这次佛隆等人的合奏之所以这么成功,事实上也是因为少了琉妮雅的缘故。佛隆对此仍显得有些难以释怀,不过他说什么也不能让进度再继续落後下去了。

何况在琉妮雅退出後,整个乐队只练习了几次就成功召唤出精灵。这样的结果,显示出琉妮雅究竟对整个乐队造成了何等程度的拖累,使得琉妮雅在学生群中所承受的目光也越来越严苛。虽然卡提欧姆还勉强维持著中立态度,然而,也许是因为日前察觉到谢尔乌托的想法,连他也不再像以往那样积极地袒护琉妮雅。

然而——

「我想跟你确认一下某个传闻是否属实。」

「……传闻?」佛隆愣了一下。

无论如何,任谁都不觉得琉妮雅会丢出跟特蕾丝一样的八卦问题。不过下个瞬问,佛隆、克缇卡儿蒂还有贝尔莎妮朵二人脸上的表情,全都因琉妮雅口中提到的词汇而僵化了。

「——就是关於但丁的《奏始曲》是否存在一事。」

「……」

佛隆等人在惊讶之余彼此对看了一眼。对此,琉妮雅似乎不愿放过佛隆脸上一丝丝细微的反应,锐利的视线紧紧扣在佛隆身上。

「这个……」佛隆连忙在脑中搜寻较为模棱两可的答案意图混淆。「应该是有吧?毕竟根据较为详实的历史记载,但丁这个人确实存在。那么作为第一个神曲乐士的他,跟精灵交流的曲子就是所谓的——」

「不,我不是说这个。」琉妮雅摇摇头,「我要的不是历史传说之类的答案上

「……这、这样啊?」

「我听说已有《奏始曲》的乐谱被挖掘出来且实际演奏过了,这是真的吗?」

「……」

琉妮雅提出的疑问让佛隆得拚命压抑险些脱口而出的惊呼。

这下子,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了。

但厂的《奏始曲》,其曲式不问演奏者的技术水准,下至下级精灵、上圣上级精灵在听到《奏始曲》之後,均会成为演奏者的奴隶。换言之,它也代表了可能促使人类和精灵问的关系就此崩毁的危险。

事实上,《奏始曲》对精灵来说,就好比作用力强大的催眠术。

人类藉由某些具有暗示性的音乐、词句、表情、语气等种种表现,可以潜入其他人的深层意识,并且藉此控制对方的行为。例如某些优秀的艺术家就会利用这些具有暗示性的元素让人们获得感动,藉此丰富人们的心灵。然而,这些元素终究不过只是些单纯的音符、片段的词汇,或某些简单的动作。

神曲也是一样。好比具有暗示性的符号能以艺术的形式带给人们感动,神曲也是精灵的精神食粮。如此一来,精灵在接受神曲时几乎是处於毫无防备的状态。

但所有事情都有正反两面,道理就跟用药一样。若用药方法不正确,良药有可能成为毒药;若用药方法正确,具有麻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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