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色的墙是隔音墙。靶场的前方,人形标靶排列得整整齐齐。
响起的子弹声只有一个。
贯穿标的的弹痕也只有一个。
但是,打开的弹匣掉出来的弹壳却有六个。
在常人认知为同时的一瞬间内,击发的六颗子弹,分毫不差地击穿标靶眉间的一点。
射击包厢内拿着枪的,是个发长及肩,身穿学生制服的娇小少女。
手里拿着的,是一把枪管特别长的左轮手枪。
单动式陆军左轮手枪。
握着把柄,柔韧修长的手指。指甲上的红色图案正在发光。
五芒星是警长之星,警长的徽章。
寄宿在少女身上的,美国西部拓荒时代知名警长的力量,让少女能够完美运用自如警长出现在西部片世界里的爱枪。
「你的本领还是老样子呢。已经能够得心应手了吗?」
背后传来说话声。
「嗯。」
一面拿下隔音用的耳罩,金发少女一面向娇小少女说道。黑色大衣底下,可以窥见设计和娇小少女同样的学生制服。
两个人穿着的制服,都是弓弦羽学园的。
在世界屈指可数的知名丘大企业弓弦羽财团掌管底下发展起来的,弓弦羽市。
弓弦羽学园是这座城市内最大的教育设施。
这个射击练习场,就设立在学园第三特别教室大楼的地下。
为何学校的地底下有这么危险的设施,为何国中女生会拚命击发危险的手枪——而且还是以非人类可及的速度与精密度射击。
一切开端于从约莫一年前开始发生的离奇事件。
在领导世界的大企业底下,弓弦羽市不停地发展,变成了世界屈指可数的尖端都市。
然而,在这座城市里,曾存在于过去的历史伟人们,复活成了拥有特异能力的超自然存在怪伟人,屡次引发稀奇古怪到极点的神秘事件。
连物理法则都能轻松忽视,一群荒唐家伙。
但是,有一群年轻人毅然挺身对抗这些复活的男女。
他们就是怪伟人伏灭机关IXAs。
这是个在和弓弦羽有关系的祭祀一族伏姬的领导下,指甲上蕴藏着历史英雄的能力,与发光的深红图案的少女——IXA们为中心所组成的组织。
这里,第三特别教室大楼,就是这样的IXAs的大本营。
然后,两名少女则是——
手握巨大手枪的李小玲,和她说话的黑衣艾德海蒂,各自的右手宿有「怀特·厄普」与「弗拉德·采佩什」这些著名英雄之力的IXA战士。
「外表虽然看起来没变,不过——」
指了指小玲的枪,黑色大衣的少女继续说道:
「实际上却完全是另外的东西。骨架是新成型的。提升枪身的强度,现在可以击发特别制作的超压子弹。威力与射程增加的代价就是后座力也变大所以操作困难。但是——『怀特·厄普』大人真是厉害,完全没有问题。」
「嗯。谢谢你。」
就这样,淡淡地道谢。
李小玲——「怀特·厄普」委托彻底客制化这把枪的厂商,就是黑衣艾德海蒂的老家。
黑衣艾德海蒂身为IXAs的一员,另|个身分则是弓弦羽内掌管军事的一族黑衣的继承人。
所谓「军事的一族」这种说法并不是玩笑话。黑衣经营世界最大的民间军事公司葛雷·沃洛克,甚至还拥有小型航空母舰。
因此,在弓弦羽市的防卫议题上,以前艾德海蒂常常和同一族的伏姬率领的IXAs意见相左。但上个月,经过和苏醒的怪伟人一战后,现在她外调到IXAs,正以其中一员的立场活动。
「哪里,如果能让警长中意,我们黑衣的技术人员也会心满意足的。他们说只要
你提出来,也可以帮其他的枪枝客制化。就跟先前我拿给你看的资料一样。」
「嗯。不过,现在,这样子,就好了。」
小玲怜惜地抚摸着带着温热的手枪。
李小玲喜欢枪这种武器。
不过老实说,她完全不是知之甚详的专家。顶多就是知道这拿在手里的器械是怎么制作出来的,是怎么发射子弹的。知道的就只有这么多。
扣除自己的爱枪,喊得出名字的枪少得可怜。
提出想要改良自己的枪成为单动式陆军左轮手枪的时候,黑衣艾德海蒂拿来一大堆型录,讲了许多枪枝制造商的名字,以热心且似乎还有某种喜悦的态度向小玲说明。不过对小玲来说,数量实在太多,而且词汇也太难,实在没听懂多少。
小玲不擅长思考艰深的事物。
或许是因为以前生在中国的时候,用的是另一种语言。
现在虽然几乎忘光了,但是,也觉得自己的日语有哪里怪怪的。
感觉就像是夹了一张薄薄的纸。
愈是想要思考艰深的事物,脑海中愈是模糊一片,言语轻轻地滚呀滚得,不晓得跑到哪里去了。
将脑海中的想法化为言语非常难,要让对方明白更是难上加难。
——这一方面,枪就单纯多了。
一按下扳机,子弹就射出。打中的话对手就倒地。
小玲爱的,就是这种明确,还有——平等。
「可是,使用上一定要非常谨慎。这威力连熊都能够击倒。敌人是怪伟人也就罢了,以手枪来说这种威力有点太过头了。太强的力量,有时候会反噬使用者——唉,这么说应该是班门弄斧吧。」
没错。
威力如此强大的武器,只要握住把柄,扣下扳机就能使用。
「还有,黑衣也准备了其他种类的子弹。普通子弹、减压子弹还有中空弹——你可以先一一试击看看。」
「嗯。」
用快速装弹器装填了新子弹。
再度面对标靶,扣下扳机。
枪会认真地回馈。只要能够锁定目标,不管打的是谁都没有差别。
不论是怎样的武术高手,或是怎样的彪形大汉,还是像小玲这样的娇小女孩。
小玲心想:真希望能早一点得到这种力量。
在中国,她生来是个不该存在的孩子,被人当成物品买卖。那段岁月的记忆模糊不清。在昏暗的储藏室——不对,是货柜里面,被锁链绑着,用手抓「饲料」吃。
救出过着那种生活的自己——给了自己「李小玲」这个名字,给了自己伏姬这个家,以及咲耶花那些家人的人们,也在之后一年多被火烧死了。
九年前。和咲耶花他们一样,自己也失去了父亲与母亲。
「小玲,你要保护咲耶花和佐都纪喔。」
浑身缠满绷带的上一代当家大人,留下这么一句话。
这句话,至今依然烙印在小玲内心的最深处,成了优先于一切的行动准则。
自从发生那件事情后,年幼的小玲立刻开始学习武术。
剑道、空手道、柔道。
——然而,总是被迫深刻体会到体格这道难以跨越的高墙。
不论学会怎样能够让体格差异这个绝对条件减少影响的技术,结果终究是无法忽视的要素。小玲娇小的身体,学会再多技术也打不倒成年人。
连成年人都打不倒,那就绝对赢不了象啦、熊啦、虎啦这些动物。
即使如此,李小玲还是想变强。渴望获得战斗的力量。
——和什么战斗?大概,大概是和世界吧。
懂事的时候已经被夺走了一切。
仿佛奇迹出现在身边的养母他们也被大火夺走。
那么这个残酷的世界,迟早一定会连剩下来的家人,连咲耶花和佐都纪都企图夺走吧。其实,过世的上一代当家他们,就已经预测了将来会有新危机入侵——也就是怪伟人的出现。如果真是那样,她又要变得孤零零一个人了。她讨厌那样。所以,非得变强不可。
为了保护咲耶花,也为了忘记恐惧。
不久后,小玲迷上了射箭。
要克服体格带来的手臂可及范围的绝对差异,只要使用比对手更长的武器就行了。但是,射箭的射程与威力和弓长与弦的强度相关——简单来说,依然受到了射手的体格与肌力左右。
那么,如果是能藉助器械的力量射出箭的弩——干脆,就藉助火药的力量射出子弹——
没错。
枪是平等的。能够让这个娇小身躯从体格差异的枷锁解放,得到战斗的自由。
经过反覆尝试,小玲最后选择了枪。时间几乎是一年前。
就在怪伟人即将出现的时候。
就这样,在咲耶花等人的能力陆续苏醒之中,寄宿在小玲手上的IXA「怀特·厄普」,正好就是合适的枪手IXA。
李小玲,深爱着枪。
以及,这寄宿在右手的IXA。
为了保护背后伙伴而生的能力。
行动比谁都快,将子弹赏给眼前的敌人。
——因为,这就是经过特殊化的,单纯的力量。
枪,仿佛就是为了将子弹射入眼前敌
人的最适当的器械。
IXA「怀特·厄普」,让李小玲这个人成为最适当的工具。拿枪锁定目标,扣下扳机的工具。
为了保护背后的家人——伏姬咲耶花与她的伙伴们的,一把枪。
李小玲主动订下了这么样的规矩。
背后的是伙伴,眼前的是该击倒的敌人。枪与「厄普」所给予的认识,彻底而单纯。
——自己也无需说话和思考。
只要,凝视前方扣下扳机就行了。
手中握着的枪,那种让人安心的重量,宛如就是在肯定这一点。
安心地奉献自己给轻快响起的枪声,和奔流身体的后座力。
「哦,你们两个都在这里呀?」
然后,就在大概又清空弹匣五次的时候,突然有个声音这么说道。
「一兔。」「嗯,怎么了,一兔先生?」
站在眼前的是位名叫槙那一兔,身穿学生制服的少年。
由于金额庞大的债务,上个月来到这座城市,在伏姬咲耶花底下以随从的身分工作,和小玲等人一块儿生活。
因为长得高导致体格显得细瘦,还有就算说是女孩子也无妨的柔和五官。
所以,主人咲耶花常常强迫他扮成女孩子。
此外,他也是IXAs的一员——被众人视为IXAs王牌的一个人。
——藉着与IXA立下契约,便能将他作为武器的力量发挥到极限。
称之为「剑」的存在,就是他。
IXAs的司令办公室位于第三特别教室大楼的最高楼层。被槙那一兔找来的李小玲与艾德海蒂一到那里,就看到室内已经聚集了其他的IXA们。
有着一头光泽黑色长发,宛如日本人偶的少女。
伏姬咲耶花——IXA「卑弥呼」。
绑着马尾,给人某种像是年轻武士印象的少女。
千叶真琴——IXA「柳生十兵卫」。
身穿女仆装,笑容开朗的女孩子。
宫永千代子——IXA「立花道雪」。
「一群人聚在这里,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艾德海蒂对坐在办公桌前的人物说道。
坐在那里的,并非司令伏姬咲耶花,而是她的双胞胎弟弟,副司令佐都纪。
相对于一有事情马上就冲第一个,有着让人伤脑筋的莽撞性格的姊姊,实际上统整IXAs的人则是他。
像是回应艾德海蒂的询问,佐都纪操纵桌上的控制台。
占满一整面墙的大型荧幕,显现出弓弦羽市和周边的地图。
「弓弦羽市外竟然出现龙脉波震动?哪里有强度这么大的东西?」
艾德海蒂发出诧异之声。
龙脉——自古以来称之为灵脉,或能量线等等,乃是覆盖大地的灵力之流。所谓的龙脉波震动,指的就是流动出现紊乱的情况。
当然由于各种祭祀活动的影响,出现细微的变动也没什么稀奇。
但是,如果程度像是荧幕显示出来的那么严重,那只能认定是出现更加反常的情况。
也就是说——超越时光,过去的人物复活了——怪伟人出现了。
「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弄错了?」
带着怀疑,艾德海蒂问。
当然,这么问是有原因的。
至今为止,怪伟人出现的地方,无一例外都只限于弓弦羽市内。
如果这种现象突然出现在市区以外,应该任谁都会不知所措吧。
「虽然我也这么想、我也希望是如此,但是参谋委员会——『厩户王』会议也否定了探测出错的可能。」
「可是,以前不曾发生过这种事情吧?」
「经验论常有被新事实推翻的空间,差不多就是这样吧。」
回答了姊姊咲耶花的问题后,佐都纪继续说道:
「震动的发源地在——」
地图拉近到弓弦羽市的北方——正确来说是在西北方延伸的山脉。
茨泷山。
「应该是在这座山的山顶一带。自古以来,以山野修行者为首的人们便视这座山为灵山,逐渐成了信仰的对象,是个神秘力量非常灵验的地方。本来应当现身在这城市的怪伟人,或许是因为某些原因被拉到那边去了也不一定。」
「你是说不一定,对吧。」
「就像姊姊知道的那样,关于怪伟人,我们完全不了解真正的情况。如果要说『不可能』,那说起来怪伟人本身就是不可能存在的——现在只能说是到外面观测然后得到结果,结果显示怎样就是怎样吧。」
「所以说——」
「现在,这是既成事实了,伏姬咲耶花。首先,你应当接受才对。」
「我、我当然知道呀,这点小事我还懂。可是——这太突然了啦。」
咲耶花与佐都纪,还有艾德海蒂,开始争论了。
真琴和一兔露出「又来了呀」的厌倦表情。
千代子则是浮现伤脑筋般的讨好笑容。
然后,小玲照例对争论的内容右耳进左耳出。
她早知道反正听了也无法理解。
思考,是咲耶花他们的工作。
自己是一把枪。
只要照着命令射击怪伟人就好了。
小玲是这么认为的。
「我知道了啦。总之先去现场就行了吧。马上来准备。」
「马上?姊姊,你想现在就出门吗?天都快黑了。」
「你在说什么呀。怪伟人出现了不是吗?那么就该尽快赶到现场去才对。而且——」
说着,咲耶花操纵起手边的空间投影型控制台。
伴着啪啪啪几声音效,盖过荧幕上的地图的是——旅馆的照片。
「茨泷山是知名的温泉区,那一带有许多温泉旅馆。」
「那又怎样?」
「你真是不懂呀,艾德海蒂。反正要明天才能开始调查,那现在就过去的话,今天一整天就能悠哉泡温泉了呀。总之马上开始努力找的话应该还找得到住宿的地方吧。」
「为什么你可以这么不认真看待这件事?」
「有什么关系。早点到那边也可以熟悉环境——没错,搞不好,怪伟人也是想泡温泉才复活的。说不定我们一去就能突然撞见——」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呀。你是认真的吗?」
「我说呀,你才是有没有搞清楚状况呀?明天开始就是黄金周了喔。既然难得的假期要被怪伟人害得泡汤,那我们要是不去泡汤可就太划不来了。」
面对如此结论的咲耶花——
「我还在想你的反应实在有够奇怪,原来是这样呀。」
「真是抱歉,姊姊。」
艾德海蒂和佐都纪发表各自的看法。
「你、你们这是什么反应?抱、抱歉什么啦,说清楚。」
咲耶花含糊其辞。
「我还以为这几天你很认真在做文书工作,原来是因为要放连假的影响吗?」
「你是不是打算和一兔先生到什么地方玩?」
「才、才才没有!我只是,呃,觉得该休息的时候人就应该好好休息,而且,慰劳随从也是主人的——司令的义务吧。」
被两个人这么一说,咲耶花满脸通红,语无伦次。
「到底是怎样啦学长?你们要两个人一起去吗?要过夜吗?」
「天、天晓得……」
千代子兴奋地说,一兔则别过头去。
「哼,慰劳随从是吧?不过,我们什么都没有呢。竟然没把同伴算进去,真是让人遗憾呀,对吧小玲?」
「嗯?嗯。」
真琴一边用柔软的手法大幅度地抚摸小玲的头,一边说道。
嗯。
即使这么点头同意着,小玲也分得出来这只是在开玩笑。
咲耶花绝不会不把小玲和真琴放在眼里。
只不过,对咲耶花来说,一兔是特别的人——当然,这个意思并不是小玲和真琴就是不特别的人——总之小玲觉得他们就是不一样。
咲耶花这个时候偶尔会说一兔是「我心爱的人」。偶尔也会说错成情人,然后红着脸订正。那个时候的咲耶花,感觉很开心。
小玲虽然摸不着头绪,但觉得自己现在这样的地位就够了。
「总而言之!」
仿佛是要盖过众口之声,咲耶花大叫。
「结论就是,大家一起去的话不就好了吗!好了快点准备吧!这次背景是温泉!是温泉呀!泡完露天池之后就要穿浴衣打桌球!」
「呃,谢谢你找大家一起去,不过我还是照例留下来吧。」
「我也留下来。得有人填补司令大人外出的空缺。」
佐都纪和艾德海蒂这么说。
「你们是怎样?这么不来劲。是有这么热爱工作吗——千代子要不要——啊,对不起。」
「嗯,谢谢大姊的邀请。可是我这个没有对应登山的功能。记得带纪念品回来给我喔,我很期待。」
千代子说完,拉起裙子,露出覆盖腿部的机器外骨骼。
「是说都看到你的内裤了——你
还是一样很敢穿呀,那种透明透明的内裤是在哪里买的?」
「啊啊啊,伤了大家的眼睛了!」
出现如此的对话。
「那么,一兔、小玲和真琴在一个小时内准备妥当!佐都纪和艾德海蒂,还有参谋委员长他们负责当地的资讯控管——还有订旅馆。」
「这种小事情请你自己做,司令。」
「我们得准备登山的用具呀!这是命令!命令!」
就这样。
IXAs的战斗要员,慌慌张张地将目标指向了茨泷山。
「总之,早早收拾怪伟人,然后悠哉地养生也挺好的。啊,对了。因为是在弓弦羽市以外的地方,所以我的力量应该没有特别的使用限制吧?我要见敌必杀——」
「你还真敢说傻话。你就去城市外面使用『卑弥呼』的力量看看呀。这不是明知事情会闹得多大还干傻事吗?」
艾德海蒂毫不留情地吐槽。
「姊姊,你听我说。茨泷山生长了大量珍贵的动植物呀。有日本毡鹿还有月轮熊……」
佐都纪讲出名字同时屈指算着。
「是、是哦,有熊住在那里呀——那还真可怜。」
「没有熊的话,你该不会真的打算解放力量吧?」
「当、当然没有啦。我是开玩笑啦,开玩笑的。」
「哼。你要尽量小心,千万别在遇见怪伟人之前就被熊袭击了。」
艾德海蒂讽剌不得要领地想蒙混过去的咲耶花。
「别担心。不论发生什么事,还有『十兵卫』和『厄普』在。」
「是呀,包在我身上。」「嗯。」
听到咲耶花这么宣言,真琴与小玲回答。
说的没错。
不论怎样的对手,自己——「怀特·厄普」都不会输。
一边感受着收在枪套内的单动式陆军左轮手枪的重量,小玲这么想着。
但是,就在几个小时后。
李小玲,「怀特·厄普」将会被迫陷入出乎意料的苦战。
◆
李小玲觉得——这种战斗——是第一次——
不由得手心冒汗。
气喘吁吁。回神过来,连呼吸都忘了。
时间的流动变得黏腻。右手的图案没有发光。明明没有利用IXA的力量让时间加速——时间却格外地迟缓。
小小地吐气。重新握好。手里熟悉的曲线的感觉。
老样子。应该是老样子什么都没变。
只要这样握住握把,再攻击就可以了。
——可是,这还是第一次。这种宛如以幻影为对手的感觉。
「怎么了,『怀特·厄普』?你要投降吗?」
就在短短的十五公尺的前方。对手站在那里。敌人站在那里。
无力地垂着拿手武器的那个身影。
从所有的力量释放出来的,是个别说是杀气了,感觉起来甚至是无关乎一切情绪的身影。如随风摇曳的柳条掌握不了,如浮在湖面上的月亮朦胧不清。
可是——
「怀特·厄普」——李小玲,非常清楚。
那个身影,只不过是宛如制空的猛禽隐藏住爪子的拟态。
一旦,胜负开始的话——一旦,我方有所行动的话,虚幻的影子就会突然变成锐利的刀子,迅速剌向喉咙。
这正是柳生新阴流。这正是「柳生十兵卫」。
李小玲一清二楚。不对——是应该早就知道了。
可是——没想到竟然会变得如此。竟然会变得如此可怕。
对峙,第一次深刻体会,那变换自如的招式多么高超。
不论我方速度多快,眼前的对手都能回击。我方速度愈快,对方的反击也愈快。
——该,如何是好。
握紧握把。
别迷惘。不可能有选项可挑。思考是无用的。自己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迅速、迅速、迅速。
一击,只要一击就能决定胜负。以「十兵卫」无法反应的速度行动。
将左手握着的白球,高高地抛起——装填。
高举右手拿着的球拍——瞄准。
以割裂空气的速度挥拍——击发。
「——唔!」
球拍锁定落下的白球攻击。
重力加速度,还有全力挥拍的神速。获得爆发般加速的乒乓球,化为一缕光线飞过球网,精确地瞄准球桌的边缘飞去。白球在那里锐利地改变角度——「十兵卫」轻轻地,笑了。
——球速,就只有这么快呀。
仿佛在这么说着。
「十兵卫」以手中的球拍扣杀正要掉到桌下的白球。
受到锐利切球的乒乓球,伴随着后旋,杀向「厄普」的方向。
还因使尽浑身解数发球而差点站不稳,「厄普」硬是追上去,以类似往上挥拍的抽球回击。仿佛早已预测到球的飞行轨道,「十兵卫」再度切下这一球。
——不能输。白球的对打开始了。又是势均力敌。只要克服这回的对打——
不对,不是这样。看清楚。你要仔细看清楚自己的敌人,李小玲。
「柳生十兵卫」,千叶真琴。刚洗好的头发散发微微香味,充满女人味的半敞浴衣。透过领口看得见丰满的胸部形成的乳沟的她——打从球赛一开始,就不曾移动半步。
相对之下,我方则是左摇右晃,竭尽所能接球。
浴衣的下摆绊住双脚。
松懈的回球,勾勒出平缓的曲线,往「十兵卫」面前去。
——一闪。
还以为白球也跟着被劈开了。
甚至连残像都无法捕捉。
轻快的声音响起。
那是在角落弹跳,飞到小玲背后的乒乓球,直接打中贴在墙上畅饮大杯啤酒的褪色谐星海报上,接着掉到地上到处跳动所发出的声音。
【插画】
「第二场比赛,获胜者,千叶真琴!」
槙那一兔——裁判的声音,宣告了敌人的胜利——也就是李小玲的落败。
据说桌球是世界最快的球类。
就常人——槙那一兔的眼睛看来,认为只要看见「厄普」那连看清楚都有困难的发球,应该任谁都会点头同意这种说法吧。
不过,「十兵卫」凭藉连子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的能力,漂亮地赢得球赛。
爬过深山里蜿蜒的山路,便会看见仿佛藏身于森林之中的茅草门。走进去之后,迎接访客的是据说兴建于昭和初期的独栋房屋。
宛如是脱离时光独立出来的空间。
古老但打扫整洁的馆内,自然地安稳了访客的内心。
目标是茨泷山的IXAs一行人,来到的岩屋庄就是这样的旅馆。
旅馆的一隅则成为「柳生十兵卫」和「怀特·厄普」的决斗场所。
入口写着「游戏室」的牌子,字迹已经几乎消失了一半。
设置在墙壁一侧的游戏机区,放着怀旧的机台。甚至让人觉得如果拿去合适的地方鉴价,说不定会得到高价的结果。
搁置的桌球台和用具也有点老旧,不过——
「哎呀,这就是所谓的善书不择笔呢。对吧,小玲?」
真琴这么说。实际上也以行动证明了她的说法。
「呵呵呵,是我赢了呢,大小姐。奇怪——大小姐人呢?」
千叶真琴得意自夸胜利的声音,迅速变得诧异。
「她说好像会打很久,所以她要先去准备庆祝会了。」
一边丢出毛巾,第一场输给小玲以后就担任裁判的一兔一边说道。
另一方面,接连打败了咲耶花和小玲的真琴,别说是流汗了,连呼吸都没加快。
「什么?庆祝会?在哪里?」
「露天温泉。」
「她根本就是看腻比赛了,想要先去洗澡吧。」
「大概是吧。她说这样等着比赛结束,身体都冷掉了。」
「反正我打了一场很有决赛味道的长时间激战,真是场好比赛。」
真琴这么说。
正确来说,比赛花了长时间是因为小玲久攻不下,发球之前的时间愈变愈长。咲耶花会中途离席也有些无可奈何。
「好了,那么我也去泡汤洗个干净吧——一兔要不要一起来?」
「你在开玩笑吧?不是还有其他人在吗?」
「关于这一点,我问过女老板了。她说明天开始好像会变得很忙,但是今天的女客人就只有我们。你和我曾经合而为一过——为了将来,现在更加坦诚相见、加深感情应该也不坏吧?」
说着,真琴把浴衣的领口稍微拉开。
「我拒绝!」
一兔慌张地转过身去。
「是哦。真可惜——那么,小玲要去吗?小玲?」
真琴这么搭话的比赛对手,到现在还是一脸严肃地持续在练习挥拍。
似乎是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输了。
「晚一点。再比一次。」
「哦——好吧。那么,在我洗好澡回来之前,你就好好加强球技吧。」
顺带一提,相较于真
琴挑的是一般称为刀板的球拍,小玲拿的则是所谓的手锯式,是罕见的球拍类型。
又称为手枪式,小玲当成是握住手枪握把来使用。
「总而言之,不能只靠子弹的敏捷,要是不能精通我的弱点,你是打不赢我的新阴流的——警长『怀特·厄普』。哈哈哈!」
留下十分像是坏人的话语,「柳生十兵卫」千叶真琴啪答啪答地踩着拖鞋,走过的老旧走廊发出叽嘎机嘎的声音,就这么离开了。
「一兔。」「嗯?」
「我们,来练习吧。」「真的要练?我想回房间休息了——」
「下次,我要赢。」「可是呀……我当不了你的对手。」
事实上,一兔第一场的比赛对手就是小玲,结果连一局都拿不下便输了。
甚至还惨到连一次都没有接到发球。
不论如何,小玲那可怜地抬眼看着一兔的眼神是认真的。
想要拒绝,也于心不忍。
但是,就算是这样——
就在一兔困扰至极之际。
「那么,由我来担任对手好吗?」
背后传来了声音。
究竟,是从何时开始,就在那里的呢?
用封箱胶带修补,像是打了个大叉,快要坏掉的沙发。
有名年轻男子坐在上面,手拿着口袋书,叼着冒烟的烟斗。
深邃的轮廓,从浴衣露出的赤铜色肌肤。感觉有如铁丝般刚强的黑色长发。
大概是外国观光客吧。有着让人认为明显是来自异国的人——非常醒目的模样。
可是,一兔先前没发现这个人。
小玲也一脸诧异。
一兔心想自己没注意到也就罢了,但是小玲她——可是个连黑暗中前来偷袭的敌人都能射穿,拥有千锤百炼的敏锐感觉的人。
因此,一兔不由得备感压力。
「那么,麻烦你当裁判。」
将手中的口袋书与烟斗交给一兔,拿起真琴留下来的球拍的男人,流畅地说。交到一兔手上的口袋书是《龙马行》,看样子十分擅长日语。
「我想,规则我大概都知道了。不过如果我弄错了,希望你能指正我。」
身高比一兔高了一个头。覆盖全身上下的肌肉,让人联想到美术课本上见过的希腊雕像。有着自然美与兼具实用的柔韧。
「好了,请你和我比赛吧,『怀特·厄普』同学——我记得这是在移民者间名闻遐迩的警长大名吧?」
「呃,这个是类似绰号的东西啦。」
一兔立刻蒙混过去。在弓弦羽市外,最好别提起怪伟人或IXAs的事。
「姓名,李小玲。」
站在男人的对面,小玲说道。
「李小玲——嗯,好名字。这个名字比较适合你。我叫寇亚斯雷。」
带着深度的声音,甚至让人想以「严肃」形容。
「寇亚斯,雷,先生是吗?」
一兔在口中咀嚼着这听起来有种奇异感的名字。
「在我故乡的语言中,意思是打哈欠的人。」
男人再度说道。
「打哈欠的人?」
一兔觉得这种装傻风格的名字和眼前的男人完全不搭调。
洋溢着理智光芒的眼眸,带着深意的微笑——
别说是打哈欠了,简直就像是和睡眠沾不上边的求道者。
「来吧,请你和我比赛吧——由我发球,可以吗?」
男人——寇亚斯雷,温柔地催促。
一兔因此中断了思绪。隔着球桌相对的小玲与寇亚斯雷。
球赛开始了。
◆
晴朗的天空,突然,落下一抹星星。
深邃的森林中,似乎连那划过天际的声音都听得到。
要说其他听得见的,就是猫头鹰的声音,还有温泉流入浴池的声音。
繁茂的树林环绕着,仿佛独自漂浮在夜空中——
岩石浴池的温泉,能让人体会到这种感觉。
「不只打败我,连『厄普』都能打败,真是了不起呀,『柳生十兵卫』。你可以直接向本小姐要求奖赏。」
「这可真是让人不胜喜悦之至。胜利的美酒特别好喝。来吧,大小姐也来一杯。」
「嗯,无须客套。」
从源头直涌满温泉水的浴池,浮着装了酒杯的有提把的小桶子。
咲耶花修长的手脚,在微白混浊的温泉中伸展。
毛巾放在头顶上的真琴,胸部轻轻地漂在水上。
实在是呈现对比的两个人。
真琴的身体覆盖着取得平衡的理想肌肉与脂肪,胸部与腰部则有丰满的肉感。没有比这更能让人感受到女人味的身体了。
【插画】
但是,咲耶花的身体,要说是没有女人味,倒也并非如此。虽然胸部确实让人感到哀愁,但还有白如雪的肌肤与修长的手脚。绝对没有太过强烈的自我主张,在这种情况下确实描绘出曲线的身材,正是理想的少女体型。
「我说呀,果然今天出发很不错对吧?下次,我也想带千代子来。到了秋天,这片森林应该会转成大红色吧,一定很美。」
「大小姐不和一兔先生两个人一起来没关系吗?」
「用不着旧事重提。这次既然大家都来了,那就一起好好享受吧。」
「也是啦。希望接下来能够顺利收拾怪伟人就好了——像上次的『伊莉莎白·巴托里』那样的敌人我可敬谢不敏。」
真琴提起上个月出现的怪伟人的名字。
「伊莉莎白·巴托里」。
如别名「血腥伯爵夫人」所示,是个为了保持自己的青春而追求处女鲜血,接连杀害自己领地内的少女们的恐怖人物。
「你身体真的没事吗?听说这温泉对瘀血和刀伤很有效。」
「伊莉莎白·巴托里」在弓弦羽市内的主题乐园,以怪伟人的身分复活,想把现代的普通人当成自己的祭品,而抓了市民当人质,守在城堡里。
那个时候,成为遭到囚禁的女性们的盾牌-承受怪伟人的折磨,因而受了重伤的就是千叶真琴。
「哦,这个呀。身体的伤,还有眼睛,托『南丁格尔』的帮忙都已经治好了。可是——」
一边提起以战场天使闻名,具备治愈能力的IXA之名,真琴顿了一下。
「可是什么?」
「嗯。只不过呀,不愧是『巴托里』夫人,感觉就是那个领域的专家。从那件事情以后,我的身体好像彻底发现被虐的乐趣了。有时候甚至还会夜夜渴求捆绑与鞭打,哭着无法成眠呢——大小姐觉得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你是说真的吗?」
不知是不是错觉,咲耶花觉得真琴望过来的双眼水汪汪的。
她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脸部僵硬。
上次,真琴会被抓,原因都是在于身为司令的咲耶花判断错误。
因此——自己是不是应该尽力帮助为了自己而发现禁忌愉悦、搔痒痛苦的真琴?
千叶真琴这丰满的身体,就连同性的咲耶花都会想要抱抱看。如果主人主动用绳子和鞭子——
就在咲耶花吞了吞口水的瞬间。
「我是在开玩笑。」
真琴轻松地说道。
「我才不想再尝到那种痛苦。看样子,我不太有那个世界的天分。我的IXA能力本来就是反射反击和引人上钩。」
沉默。
「拜托不要再开这种让人笑不出来的玩笑!」
「哈哈哈,刚刚大小姐的表情很好笑呢。」
温泉响起喊声与笑声。
仿佛是由这些声音带出来的——
碰。
某个地方突然传来了声响。
「嗯?怎么了?」真琴纳闷。
「是不是有人偷看?」咲耶花说着,把手巾拉到胸口遮掩。
「不会吧?这么深山的地方。」
「是不是一兔?瞧,露出真面目了吧。」
「我不觉得他是那么糟糕的人。而且他现在应该在和小玲打球。」
「那么,就是这样子吧:兵乓球跑到窗外,到外面捡球的时候踩到地上的香蕉皮滑倒,然后沿着斜坡滚下去,以为好不容易才从谷底爬上来了,爬到的地方却凑巧是露天温泉?」
「大小姐,您的想像力实在太强了——是不是狸跑出来了?」
「你才是缺乏想像力好吗!这种时候的情节都是固定好的。说要来泡汤的时候我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好了,快点滚出来吧!」
咲耶花就这么对着一片漆黑的茂密树丛呼喊。
「哼。果然难得来温泉,就是期待要和御剑大人混浴嘛。果然我是电灯泡吗?我是不是先走人比较好?」
「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好了,快点出来吧,一兔。如果只是单纯的不幸意外,就别躲了爽快地出来吧,这样我还可以原谅你。懂了吗?我只给你三秒钟——」
三、二、一——仿佛是在回应如此倒数的咲耶花的声音,再度传来了声响。
森林沙沙作响,小树枝折断。
有什么硬是搬开了树丛,遭到践踏的树木一一折断。
那么巨大的某种物体,正在强行通过森林之中。有如卡车移动的声音。
「咦?」「那是什么——?」
全裸的两个人声音充满紧张。
折断树枝的声音变得更剧烈。
以蛮力突破森林帘幕的那个物体现身了。
不是一兔。不是人类。但也不是狸。
覆盖着黑色硬毛的巨大身躯,用双脚站立,前脚的末端有五根锐利的爪子。
那是——那是——
「「什、什么——?」」
两个人的喊叫产生了回音。
◆
眼前这男人,究竟,是什么来历。
今天这一天,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小玲心想。
这个样子——自己这样的力量——自己的速度接连行不通一事。
如果对手是真琴,倒也还能明白。
她是「柳生十兵卫」的IXA——继承历史上知名天才剑客能力的人。
陷入苦战是不得已的。
但是,在真琴之后,李小玲的挥拍又遭到奇妙的异国男子不停阻挡。
球赛开始的时候,一兔偷看了小玲一眼。
应该是在说「手下留情,别太过火」的意思。
就算是小玲,也明白这点小事。
实际上,男子打来的发球既无速度也无力量,小玲轻轻松松地便能回击,几乎就像是在玩的比赛——直到开始对打,然后。
然后。
就一直持续到现在没停过。
从比赛开始一直到现在。
是自己手下留情?是因为在配合对手?
不对。不是这样。一开始确实是这么打算的。在重复几次对打之后,便觉得稍微认真一点打赢对手也不错。但是,这稍微认真一点的抽球,男子也仔细地以切球回击。既然如此,那就再认真一点——再快一点——这些加强,男子都能应付,然后现在——尽管没有藉着发动IXA强化身体能力——自己却是玩真的。认真地打球——却依然无法突破眼前这名男子所形成的高墙。
如同与真琴比赛的时候。
不论以多快的速度击球,对方都能发动像是准备齐全,期待来球的反击。
不——不对。不是这样。
真琴的打法是防守反击。彻底的反击。这就是「柳生十兵卫」。先让敌方攻击,在趁敌人动作出现破绽之际,发动必杀的反击,伴随着蛇的狡猾与燕的速度。
相对于真琴,这名男子则像是在接受小玲的一切。
先接受,然后——
山。小玲突然想到。仿佛是面对一座大山呼喊。
确实回过来的球,简直像是回音。
——真是激烈呀。
不对,回音会这样对话吗?
——要打得比谁都快。把挡路的人全都打倒。
对。这就是自己。这就是李小玲。
——为什么,会这么害怕?在害怕什么?
害怕?没有害怕。对抗眼前的对手,战斗。这有什么错?
——你并不是在战斗,你只是在拒绝。不想看清站在眼前的人的本质,全都搅混在一起。这种恐惧会产生敌人。
这是在说什么?明明顶多就是回球的游戏而已。
——如果只能藉着战斗呈现自己的存在,那么就只能无止尽地战斗下去。不是吗,警长大人?使用不同语言的人,信仰不同神明的人,站在眼前的人全部打倒之后又如何?有翅膀的人,有鳞片的人,四只脚的人——全部打倒,只要能成为这样的人,你就满足了吗?
别扯没关系的东西。不要打马虎眼。自己只不过是一颗子弹。
宛如要甩开对话一般,回以抽球。回音又来了。
——你别害怕。世界——伟大的神秘,并不是你的敌人。
这种感觉是怎么回事。千锤百炼的感觉,在无尽延长的时间中,小玲思考着。明明应该是已经使尽了真本事,自己却还在加速。有种还能变得更快的感觉。为什么呢?为什么可以比刚刚和真琴比赛的时候,动作得更快呢?
因为对手的影响?因为这名男子——敌人,的影响?
这样子,太奇怪了。不明白道理何在。
——这是怎么回事?
从头到尾看着寇亚斯雷与李小玲比赛的槙那一兔,不由得忘了自己裁判的立场,看得傻眼。
——不对,说起来,裁判有工作可以做吗?
宛如两个人拿的球拍以白色乒乓球的轨迹缝合在一起,对打不停地持续着。从比赛开始后,便一直如此。
比分是零比零。
也就是说,两个人的比赛势均力敌。但是,能用锐利的回球破解李小玲的高速发球,和确实地接到球再持续对打下去-到底是哪个比较难做到呢?
球弹跳的声音响彻游戏室,充满音乐感让人听了愉快。
在这种情况下,突然,李小玲的行动似乎出现了变化。
是什么呢。一兔是外行人,没有自信能顺利地说明这种变化。
不过,打算只靠速度和强度打倒对手的她,好像稍微有了点从容——然后,这个现象带来的动作反倒正在确实地逐渐变强。
无止尽的对打。
「寇亚斯雷先生,您在这里呀。我给您送洗好的衣服来了。」
如果没有穿着和服的女服务生的声音打断,或许会持续到永远。
为了回应女服务生,寇亚斯雷错过用切球打下小玲杀球的机会。
「是我输了。你赢得漂亮。」
说完,他笑了起来。可是,小玲却是一脸发愣。
一脸仿佛突然从梦中醒来的表情。
一脸难以置信比赛已经结束了的表情。
「刚刚,怎么了?」
发出空虚的低语。
「喂、喂喂——没事吧,小玲?」
一兔这么说,拍了拍她的肩膀。
能让她露出这种表情,这个男人究竟是什么来历?
——难不成!这时,-兔的脑海才突然灵光一现。可是——
「少年,把我的烟斗给我!你和小姐们待着别出去!」
就在一兔的念头即将形成明确的句子时,突如其来,寇亚斯雷大叫。
一兔连思考发生什么事的时间都没有,露天温泉的方向就传来惊天惨叫。是咲耶花和真琴吗?
寇亚斯雷猛地冲了出去。
可能是喊叫声让小玲回神了,随即也跟在后面冲到走廊去。
「不、不好意思,服务生小姐请你待在这里。」
虽然不知发生何事,但一兔也大叫后追了上去。
剧烈的脚步声,别说是木地板了,甚至连整栋建筑物都发出嘎嘎声。
绕过走廊,前方就是通向露天温泉。
可是,一兔却因为映入眼帘的黑白对比而全身僵硬。
「哇啊啊啊啊啊,闪开啦!不准看了快跑呀!」
「大家也快点逃命啊——!」
喊叫声窜了过去。
全裸。苗条纤瘦的身体,还有充满女人味的身体。或是长长的黑发甩得乱七八糟,或是双峰急促起伏,连下腹部淡淡的茂密也没有遮掩。
咲耶花与真琴一丝不挂,跑向一兔。
——不对,不是这样。问题是在她们的背后。
追着狂奔的两人,踩破木地板,踢开障碍物追上来的黑影。
「熊?」
没错,是一只熊。毛竖起来的熊。巨大的体积看来该有一兔的四、五倍以上。
而且,全裸的两个人还被追着跑。
「向后转!」「还有,快跑呀!」
乱吼乱叫的两个人。
可是——
「安静,熊之人!」
过度非现实的景象里,一兔全身僵硬之际,赤铜色肌肤的男子——寇亚斯雷这么大叫,穿过奔逃的两个女生之间,挡在逼近的大熊面前。
「喂,你干么?」「喂、喂喂!」
男子突然的行动,让咲耶花和真琴一边踩空一边回头。然后——
顺着冲剌的力道,大熊那有如棍棒的右前腿一挥。
白色的残像——锐利的熊爪袭向寇亚斯雷。
男子大幅度地往后跳——但是来不及了。爪子抓到了他——
——吼声?
那一瞬间,发生了。
确实,爪子划到了寇亚斯雷。
但是——发出困惑的声音,往后跳的是黑色的野兽。
一面痛苦呻吟,一面张大嘴巴含住自己的右前脚。动作像是在保护伤口。
为什么明明发动攻击却会受伤?不,不是这样?扣亚斯雷的浴衣右边袖子还有浴衣都在渗血。位置和大熊受伤的位置看起来是一样的。
——简直就像是,两者在共有伤口。
极为离奇的现象,让熊警戒着——不,是恐惧着,边低吼边往后退了一步。
接着,寇亚斯雷往前走。
「不要作乱,熊之人。为什么要作乱?这里,并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挡
在塞满走廊的巨大身躯面前,毫无畏惧,以稳重的声音对熊说道。
「你受伤了吧。被打中了是吗?因此失去自我了是吗?」
这句话让一兔发现到了。熊那覆盖着有如铁丝的硬毛的左肩头,一团乱糟糟还脏脏的。好像是某种湿润的东西——流出来的血液凝固后造成的。
「子弹,射穿了吧。那么,你的伤,就由我稍微承接一点吧。所以,你冷静下来,好吗?」
寇亚斯雷说完后,将手放到大熊的左肩上。
发出痛苦的小小一声「唔」后,这次换他的左肩有红色渐渐地扩散开来。
咕——大熊再次呻吟。但是,这次,声音多了些许稳静。
仿佛带着怀疑,熊那有着大大黑眼珠的眼睛看着寇亚斯雷,眨了几下。
竖起来的毛逐渐复原。
「没错。你的痛苦就是我的痛苦。这里没有你的敌人。」
熊发出回应般的咕呜声。抬起上半身,舔了舔寇亚斯雷的右手和左肩。
——就像是在抚慰他的伤。
就这样,巨大的熊变得宛如小狗般乖巧。
「好了,你可以回森林去了——我带你回去——怎么了?这样呀,你和孩子走散了呀——好,这我也帮你想办法解决。首先要治好你的伤。」
寇亚斯雷接着衔起烟斗,用力呼出一大口烟。
烟,在空中形成模糊的人形。
「另一个我会引导你。」
照着这句话,大熊像是被烟领着,开始慢吞吞地前进。
朝着旅馆的出口。
突然探头出来的女服务生,看见大熊离开的身影,惊呼一声当场昏了过去。寇亚斯雷立刻冲上去,搀扶住女服务生。
旅馆因为出事了变得闹哄哄的。
——这个男人,究竟是什么人?
不对,不论他是什么人,唯有一件事情是肯定的。
这个男人——
「你……你——」
咲耶花开口想说话,却被抢先了一步。
「小姐们,这样子会感冒的喔。」
寇亚斯雷说道。
「唔,哇——」
这句话让咲耶花大叫。
大概是这才终于发现自己是全裸冲出了浴室吧=
「一、一兔,给我留住那个人!请他喝个茶什么的!等一下,我有事情要问他!」
喊着这些话,咲耶花沿着走廊跑回去。
另一方面,真琴则是说着「哦,话说回来……」,以一副让一兔都不由得害臊起来的漫不经心模样,留了句「那么,我再去重泡一次温泉」然后才离开。
「嗯……你们,难道比我更了解我的事情吗?」
寇亚斯雷这么说道。
「呃,这个嘛。」一兔吞吞吐吐。不晓得该如何应答。
这个男人是谁,毫无疑问可以说的答案只有一个——
他是怪伟人。
但是,这位怪伟人,似乎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复活的。所以,名叫寇亚斯雷的他,或许也对现在的自己感到困惑。
尽管这么想,不过说到怪伟人,一兔知道的都是语言不通,或是完全不肯听他们说什么的家伙。
这么普通的问题,反而让一兔觉得不舒服。
「算了,没关系。首先,还是得想办法处理一下眼前的惨状——还有,少年,可以请你帮忙我处理一下伤口吗?」
这么一说,还真的是如此。走廊因为大熊来袭变得乱七八糟。而且,挡下大熊的寇亚斯雷还在流血。
「哦,啊,好的——你的伤没事吧?」
「不要紧,我本来就身强体壮。这么点小意思马上就会止血的。」
「我、我明白了。我想,收拾善后的事情交给旅馆的人比较好。要优先处理伤口。我们走吧,小玲——还是说,小玲也要去泡温泉?」
这时——一兔注意到了。小玲还拿着爱枪单动式陆军左轮手枪,全身僵硬。不,她的食指根部,还有一根鹫鹰的羽毛。
「啊,真是抱歉。」
说完,扣亚斯雷将羽毛从娇小少女的指间拔下。
「那个熊之人,只是因为愤怒而迷失了自我,没有必要胡乱开枪。李小玲。或者,我还是应该称呼你为『怀特·厄普』?」
这么说着。
「不,还是先别提这件事了。因为要是认真说起来大概就没完没了了。少年,不好意思可以请你跟我来吗?药在我房间。」
说完,寇亚斯雷走了。
「小玲没开枪。」
小玲低语。
「咦?」
「那个人,比小玲,还要快。」
说完,紧咬嘴唇。
这话,让一兔虽然不太清楚详情但还是理解了——那头大熊来袭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想必是小玲看到追着咲耶花与真琴的大熊,便毫不犹豫拔出爱枪——不论何时何地皆随身携带的单动式陆军左轮手枪。
她一定是想击倒袭击两人的凶暴野兽。
可是,那个男人,扣亚斯雷却察觉到背后这样的情况。
然后,应该就是朝着小玲的手指,射出了鹫鹰的羽毛。
所以,小玲没能开枪。
就结果而言,或许这样是好的。
不必打死大熊,寇亚斯雷也能安抚大熊让它回到山林去。
但是。
一兔持续思考着至今为止的战斗。
以前即使是和怪伟人战斗,李小玲——IXA「怀特·厄普」的枪击行不通的情况也碰过几次。但是,那些始终都是因为怪伟人拥有了强大的「盾」,而小玲拥有的枪——这把「矛」无法贯穿。
在那应当是最强武器的速度方面,小玲从未输过。不论行不行得通——她总是抢先敌人一步开枪。
那样的她,却说没开枪。
——别在意。那个怪伟人看样子是可以沟通的,而且只有这么一次——
一兔的脑海中浮现安慰的话语。
然而,一看到小玲钻牛角尖的表情,又觉得说什么都是没有意义的。
◆
伏姬佐都纪轻叹一口气,身体靠上椅背。
IXAs司令办公室。
真是的,平常愿意这么认真工作的话就好了。
结束文书工作,他这么想着。
为了在黄金周休假,姊姊好像非常努力工作——比他预期的还要早就收拾完毕。
歇一口气后,佐都纪操作控制台。连结到私人使用的资料范围。
——无妨。能得到时间当然很好。好了,现在开始就当作是兴趣的时间吧。
回应佐都纪的操作,桌上荧幕映照出来的,是夜晚森林的情景。
霓虹灯闪耀的大都市中,仿佛就在那个地方开了个大洞,有着一大片宁静的森林。
左下角显示的日期是九年前。
「不好意思,副司令,我给您送茶来了。」
这时,身穿女仆服的宫永千代子推着餐车进来。
「谢谢。不过已经很晚了,千代子可以先休息没关系。」
「呃,是这样没错啦——可是,现在就算回家去,家里也没半个人在。」
听了佐都纪的话,她浮现尴尬的笑容说道。
原来如此。宫永千代子,正住在雇主伏姬咲耶花家——也就是佐都纪的家,但是佐都纪自己却几乎没有回去过。此刻IXAs其他成员出动前往茨泷山,谁都不在家——一个人待着也会寂寞吧。
「那么,要不要就先在这里喝杯茶?我也差不多该结束工作了——对了,我们去找艾德海蒂还有其他留下来的人一起去吃晚餐吧。」
「呃,可是,这样好吗?」
佐都纪「嗯」了一声,点点头——好吧,既然如此,个人兴趣就先搁着吧。对她来说,稍微有点过度剌激了。
这么想着,同时操纵终端机,但就是晚了那么一瞬间——荧幕闪了一下。
将茶杯放到桌上的千代子,视线自然地被吸引到这边来。
闪光——爆炸成了起点,森林开始燃烧。
「那个,这是怎么回事?」
「啊,嗯。因为千代子那时还小所以可能不记得了吧。」
惨了,被看到了——尽管内心懊恼着,佐都纪还是停止影片,回答千代子。
「以前的弓弦羽市,正中央有一块森林。虽然现在林立着类似总公司大楼的超高大厦,但直到九年前,都还是迁移前的弓弦羽大社,还有连在一起的弓弦羽宗家的宅邸,以及镇守之森。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呃,虽然不记得,但是我听说过。就是……在弓弦羽家的人们团聚时的特别日子发生了火灾,呃,死了很多大人物之类的……学长的——」
似乎是察觉到自己失言,千代子捣住嘴巴。
「是呀。我们的双亲也死了。还有,前一任的黑衣当家也是。现在也有些没口德的评论家会说『弓弦羽财团现在充满活力,就是因为那个时候以结果来说发展成为世代交替,经营阵容回春了』之类的充满讽剌的话。」
佐都纪虽然半开玩笑地说了句「就是
说呀」,却不太可能化解尴尬的气氛。
于是——
「抱歉打扰了。副司令,希望您能立刻裁决。」
佐都纪十分感谢这时突然冲进来这么说道的艾德海蒂。
从办公桌移动到会客茶几处坐下。
「对了,千代子,再给我一颗方糖,唔,两颗好了。」
艾德海蒂说着,用茶匙搅拌着红茶。佐都纪同时浏览了她递过来的平板电脑。这是——
「我想为了以防万一,应该先和黑衣那边说个清楚。」
艾德海蒂这么补充。
「您不要误会了。」说完,艾德海蒂咳了一声。「这和平常的争地盘不一样。现在,比起黑衣的大小姐这个身分,我更有身为IXAs一员的自觉。但是——」
她用红茶润了润喉咙。
「千代子,抱歉。再给我一颗方糖——啊,不过呢,出现在山区倒也是好事一椿。一想到那个怪伟人接下来万一从山上下来的时候会发生什么事,就觉得情况已经等同于天灾了。这么说虽然有点那个,但这应该超出IXAs的处理能力了吧。除了交办给黑衣,大概没其他的办法了吧?」
佐都纪的视线浏览着的,正是如艾德海蒂所言,写着若怪伟人出现在弓弦羽市以外的人口密集处,该如何救助居民,引导居民避难等等相关的计划。
原来如此。以日本政府为主要客户,黑衣同时也接受各国政府的委托,将职员派遣到世界各国的纷争地区或受灾地。如果不是这样的黑衣,就无法做到这种地步。
在一族之中,负责物流的土云家,还有对各种媒体有强大影响力的鸣风家等等,和其他家族合作的计划也映入眼帘。
「我明白了。确实有必要这么做。」
将拇指按了一下触控板,视线转向上半部的眼罩。
传来微小的电子音。静脉与视网膜的双重认证完成了。
「如果让外界知道怪伟人的存在,那可会引起各式各样的麻烦。」
还有,这计划的要点——要如何才能藉着由弓弦羽一族率先负责处理,将政府和自治团体的介入保持在最低限度,以隐藏怪伟人的存在——重点就是在这里。
现在这时候,怪伟人的存在,尚未传到弓弦羽市外。
普遍认为这是为了防止不必要的混乱。但是——佐都纪思考着。
真是如此吗?做到这种程度,只由弓弦羽的人们负责处理怪伟人这种危险的敌人,真正的理由应该是别的吧。首先,就连这份计划书也——
「你准备得太好了。这不是这两天急就章写出来的东西吧?」
「是的,你说的对。黑衣老早就准备好了。认为『迟早有这么一天』。」
「你说的『老早』是什么时候?是怪伟人开始出现的时候吗?」
佐都纪对艾德海蒂投以微笑。
「就跟IXAs这个单位一样。比怪伟人出现还要更早以前——为什么呢。」
艾德海蒂也回以无所畏惧的笑容。
「不、不好意思。两位……呃……」
突然,仿佛是受不了紧张的气氛,千代子说道。
「没事的。只是开个小玩笑。」佐都纪说。「但是,老实说以黑衣或大祇的人为首,常常都在传言这怪伟人事件该不会是伏姬IXAS在自导自演吧。结果这种说法才是造成怪伟人对策中心众家不和的根源。」
「你的意思是,就算不是伏姬也有其他幕后黑手在吧——好了,千代子小姐也请坐吧。你也是『立花道雪』的IXA。这应该不是和你无关的事。」
「好、好的。」在艾德海蒂的催促下,千代子在她的旁边坐下,替自己的杯子倒入红茶。「刚刚是说,自导自演吗?」
「怪伟人和IXA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出现?」
听到这个问题,艾德海蒂说:
「据说全部都是不清楚。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却可以预测这种全都不清楚的人物会出现,所以在怪伟人出现之前的好几年,就以设立IXAs为重点拟定了对策。正常地思考一下,都会觉得这很奇怪吧。」
「所以说——」
佐都纪继续说道:
「这一连串的事件,不对,应该说是现象吧,了解本质的人到底在哪里——还有,那个人是不是引发这些现象的元凶——弓弦羽几个家族的人正在某处思考着这些事情。」
「元凶——是指真正的犯人吗?那个人——是谁?」
「很多人都说是我们伏姬。毕竟,我们本来就是专门负责超能力的家族,因为怪伟人事件的影响,现在才能在所有人当中增加发言权。」
「应、应该不是因为这样吧。」
「现在我也是这么想。」
千代子的否定,艾德海蒂也表示赞成。
「但是,就状况来说,这么思考也有很多合情合理的地方。」
「就算我们IXAs没有那个意思,却受到真正的犯人操控——我认为非常有可能是这样。」
「副司令?」
出乎意料的话语让千代子不知所措。
「嗯,总而言之——能说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怪伟人现象从很久以前就有了,比一般认为的一年前开始的还要早。至少,起因的那个点,是更早更早以前就有的。要不然的话,就无法说得通了——那么,那个点,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
佐都纪轻轻点头。众人都是这么想的。那么,特别是这座城市和弓弦羽各家族有关系的人』最终抵达的目的地应该就只有一处。
——瞬间,闪过脑海的,是火焰笼罩的森林。
暗中早已肯定。所以,独自持续调查。
「槙那一兔先生——身体藏着IXA之剑的少年,听说养父是九年前收养他的。我无法认为这是偶然。」
「九年前?是刚刚的影片吗?」
「应该是吧。」
面对吃惊的千代子,艾德海蒂只是轻轻点头。
「那个悲剧的夜晚,发生了什么事?一切的起点就在那里。」
「可是,那里发生了什么事呢?线索已经和森林一同全部化为灰烬了。或者——真正的犯人自己也在那里。」
「全都死了——照着不存在的犯人拟定的计划所起的犯罪吗?推理狂听了应该非常高兴吧,但可以的话真希望放我一马。好了,那么副司令大人,您认为犯人的目的是什么?」
艾德海蒂把话题丢回给佐都纪。
「这不是推理,只是普通的推测吧——如果我们这一族在那座森林里图谋什么,那么动机大概就只有一个。只能认为动机是我们这一族妄执的事。」
「果然是那件事吗?」
两个人相视着点头。
「请问,那件事,是什么事情?」
千代子跟不上对话内容,慌张地说道。
「千代子小姐,我们这一族呀,虽然创造了这个世界最尖端都市的庭园式盆景且游乐其中,但是那个根部呀,却是守旧得像是化石,拥有夸大妄想的一群人——我听家父描述的时候,甚至还怀疑自己的耳朵以为听到的是笑话。」
「您说……夸大妄想是吧……」
千代子战战兢兢地问。
好了,该由谁来说明呢——佐都纪带着这个意思和艾德海蒂视线交错。
突然手机响了,是陌生的来电号码。
「喂。姊姊?怎么了吗?」
传来的声音是来自姊姊——咲耶花的声音。
手机收不到讯号就是距离太远,就算要使用念话应该也很难。
「你说什么?你们碰到怪伟人了?要和怪伟人一起去找小熊?」
姊姊说的内容,让他怀疑自己的耳朵而不由得大叫。
◆
时间稍微回溯。
可能是吸了太多烟,小玲咳个不停。
「喂,你还好吗?做做样子就好了啦。」
「嗯。小玲还好。」
一边抚摸小玲的背部,一兔一边从她手上接过烟斗。
工艺精致的烟斗是寇亚斯雷的。
虽然一兔没有抽烟的习惯,但姑且向老头学了方法——不要让未成年人学这种东西啦,那个不良老头——让烟进入肺部,有点辣有点苦的独特味道让人眉头微皱,然后,缓缓地吐出白烟。
白烟慢慢升起到浮现污渍的天花板。
他的房间,铺着榻榻米。据说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来自非洲大陆的原住民,一路走来就是像这样围坐在一起,藉由轮流抽烟草表示交换盟约。
奇里卡华族的战士,寇亚斯雷。男人再度自我介绍。
「怪伟人,IXA……一时之间我难以置信。我也不认为是什么伟大的神秘现象造就这一切。但是,既然现在我在这里,就不得不相信你们说的话了吧。」
在咲耶花与真琴再次去泡完温泉。众人在能力范围内收拾完乱七八糟的走廊之后——
听完说明的寇亚斯雷这么说道。
根据他所言,他回神过来后,自已已经走在茨泷山的森林里了。
这是哪里——这么想着的他,藉着敏锐的听觉
,在森林中捕捉到了人声。因此,救了入山采野菜,不小心跌落边坡的旅馆员工。无处可去的他,因救命之恩换得一晚住宿,便在这里遇见了咲耶花一行人。
「其实,我在森林里睡觉也没关系就是了——就结果来说我遇到了你们,这样子应该也是好事吧。但是,既然你们是特别的人,那么不是因为知道我在这里所以才来找我的吗?」
「我这么说虽然很难相信,但真的完全是偶然。虽然很难相信啦。」
咲耶花重复说了两次。
「我们是真的要来找你的,可是没想到能这么快就见到你。我们也吓了一大跳。」
「哪里的话。虽说不像我这么夸张,不过你们——是称为IXA吧?应该也是被坎坷命运选中的人吧。我们这种人会走上同一条路,绝对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面对似乎有一半愣住而如此说道的咲耶花,寇亚斯雷这么予以说服。
「那么,你们想把我怎么样?」
「什么意思?」
「我是这个世界的异物。你们要杀了我,还是逮捕我?」
「不要开玩笑,我们不会乱来的。」
看样子彼此都对对方感到讶异。
「当然——」咲耶花补充道。「我们一路走来都是和那些放不掉过去因而大闹,或是图谋复仇想要害人的怪伟人战斗的。但是,如果不是那样的怪伟人——我是很想和他一起好好活下去的。该怎么办呢?你是为了什么复活的?就算来得再怎么突然,你心里应当还是有个底吧?」
咲耶花问道。一兔等人稍微惊得倒抽一口气,等待着回答。
端看答案是什么,有可能因此必须和这位怪伟人对立。
就算是一兔,也读过历史课本。想到以「发现新大陆」为名,结果实际上却是发动侵略,直觉反应便是——
「复仇呀……」
缓缓地,他吸了吸烟斗。
「好让人怀念的一个词。我觉得以前的我曾经被这个词的甜蜜且黑暗的热情打动。主动从对方手里抢回失去的东西,自己受过的伤也要还给对方——就是这样子。好怀念——非常怀念呢。我觉得光是那样就曾经是自己活着的一切。就只是和来自海洋的另一边的夷狄战斗——在这个国家,应该是称为攘夷吧?」
说完,他用粗糙的手摸了摸放在一旁的幕末类历史小说的封面。
「那段日子——那样的念头,跑到哪里去了呢?」
「现在你已经没这么想了吗?」
「嗯。现在我只想要让自己保持现状——这座山的资源很丰富,我想在这里安静地过日子——保住这座山。」
仿佛是个扫兴的答案。竟然,要保住山?
「如果你不会害人,我也会尽量努力。不过,你要从什么对象的手里保住山?难道,意思是你要对进入森林的人——」
「不是这样的。人们想要得到山林带来的好处是理所当然的。我想说的是,那头熊的事——它和我是一样的。本来就不是可以待在这里的。难道不是吗?它应该是被迫离开住处到异地生存的可怜动物吧?」
熊?什么意思?就在一兔还在满头雾水时。
「是呀。那么大的体型并不寻常。只能认定是棕熊了。」
真琴回答。
「啥?为什么棕熊会出现在本州?」
「眼前就是出现了,而且我们遭受攻击了。那个大小不是本州的月轮熊呀。」
「这么说确实是没错啦,可是,说不定是突然被攻击所以觉得看起来体型很大?」
「我没有弄错——那熊随便就超过两百公斤。虽然好像因为刚过完冬所以变瘦了,但要是恢复原本的体重,体型一定更庞大。」
那样子还叫作变瘦了?
「毫无疑问。那是棕熊没错。那种熊本来只能生存在北方大地。」
「熊,不是熊?」
一脸诧异的小玲问道。真琴简单地向她说明。
栖息在日本的熊有两种,分为月轮熊与棕熊。其中本来栖息在本州的只有月轮熊,棕熊只栖息在北海道。
「虽然都统称为熊——但就像刚刚看到的那样,体型大小不同,最重要的是危险程度天差地远。」
日本的月轮熊,在熊类当中算是小型的。即使是成年公熊,平均体重也是八十公斤左右。几乎没有超过一百公斤的。
但是棕熊的话,平均是两百公斤。甚至有的体重达四百公斤。
两者的体格就像是大人和小孩的差异。高壮的成年男子在棕熊面前,看起来就像是小孩。棕熊就是这么巨大的熊类。
而且,相较于月轮熊,棕熊的肉食趋势很强,也有很多吃人的前例。
「恐怕本来饲养在某个地方的个体后来变成野生的熊吧,说不定已经在野外大量繁殖了——」
「不,现在还来得及。所以我希望你们帮忙。」
面对严肃说道的真琴-寇亚斯雷这么说。
「虽然目前我要那个熊之人在森林深处沉睡,但是据说它逃离的时候,只有独自一人。」
「逃离的时候是什么意思?」真琴说。
「它是个生了孩子的母亲,小孩是两兄妹。但是,遭到猎人的攻击让它和孩子分开了。它是在找自己的小孩,然后,不小心迷路闯进人类的地盘。」
寇亚斯雷说。
「我想让它们母子回到原本应该栖息的地方。对了——或许是因为样,我才会被派到这个地方来。要在远离故乡的地方活下去,是非常艰辛的。何况,以它们母子的情形来说,就算它们没有那个意思,只是想要找让自己活下去的食物,也有可能自然就会对从以前就居住于此的人们产生威胁。」
仿佛是在描述自己的事一般,寇亚斯雷说着。
「好吧。如果置之不理,这座山的生态系统应该也会受到重大影响吧?我们就去找出棕熊母子,把它们一起送回北海道。只要帮这个忙就行了吧。」
咲耶花如此作结。
「这个意思就是,我们是伙伴啰?」
从一兔手里接过烟斗,自己也吸了一口后,咲耶花将烟斗还给寇亚斯雷。
「一点都没错。」男人点头这么说道。
于是,一兔一行人决定为了寻找下落不明的棕熊母子,让它们平安回到故乡,而和寇亚斯雷一同行动。
「今天已经很晚了。明天再开始实际行动可以吧?我们这边也会去找攻击那头熊的猎人。」
就这样结束了简单的会议,然后——
「对了,寇亚斯雷先生。」
咲耶花问道。
「你是不是还有其他的名字?当然,有可能是我弄错了。」
寇亚斯雷点头,回答:
「我们这个民族,一辈子当中会有好几个名字。但是——我的名字最有名的,应该是过去和我一起战斗的伙伴们叫的那个吧——以前,别人曾经叫我——」
「『杰罗尼莫』。」
他说了这么一个名字。
人称阿帕契族,那因为勇猛而让人畏惧的部族,族内传说中的战士的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