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茨泷山出现了新的龙脉波震动。
山中出现了疑似是怪伟人的物体。
收到通知,伏姬佐都纪从办公室冲到司令室。
在主要发令座位上,按下作为启动钥匙的手机,开启IXAs司令室的所有机能。
教室转变为司令室。
「我要将黑衣的观测直升机传回来的影像放到荧幕上。」
根据事前协定,黑衣已经开始行动了。
——不过。
主荧幕上放映出来的影像,让佐都纪,还有司令室里的所有人,都倒抽一口气。
「好、好大……」「那是,什么……」「熊的……怪兽?」
在森林中移动的巨大身影,确实只能这么称呼。
「推测全身应当有四十公尺。」
身体浸泡在司令室中央水池内,配备头戴式显示器,身穿泳衣的少女——
获得以超高速同时思考的能力的IXA,参谋委员长「厩户王」,以字串的方式告知。
「意思是,那是怪伟人?」
「龙脉波震动的发源地并没有错误。」
参谋委员长回答半信半疑的佐都纪。
「总之,先让附近的居民避难吧。」
「周边的自治团体,已经以『发生观测到有史以来最大的巨型龙卷风』为名目,正发出避难命令。现在,黑衣集中所有的运输直升机去护送茨泷山附近的登山客。此外土云也派出了大型车辆——」
控制台显示了避难状况。
佐都纪心想,幸好艾德海蒂在昨天就告诉他可能会有什么万一。
就在此时,直通司令的线路有来电。
「……好……好,我明白了。遵命。」
「怎么了?市长打来的?」
站在佐都纪身边的黑衣艾德海蒂说道。
「对。市长许可了『卑弥呼』解放能力。说要在怪兽进到人口密集区之前打倒。」
平常因为力量太强大,在没有弓弦羽市市长许可的情况下,姊姊——IXA「卑弥呼」是禁止解放真正的能力的。但是,面对逼近的巨大威胁,这一次市长似乎是立刻下了决定。但是——
「我无法和当事人『卑弥呼』取得联络。她究竟在做什么?茨泷山发生了什么事?她应该是和怪伟人『杰罗尼莫』一起去找熊了吧?找到的就是那头怪兽吗?」
「不会吧?棕熊再怎么大也不会大成那样呀。是不是『杰罗尼莫』变成熊了?有没有可能是这样?」
「『厩户王』会议的结果是否定七票,保留四票。因为那和前几天观测到的龙脉波震动的固定模式相差甚大。无法确认和『杰罗尼莫』一致。」
「那么,就是新的怪伟人了?不对。说起来——」
佐都纪愣愣地低语。
「可以称那个为怪伟人吗?」
「天晓得。但是,就这层意义来说,就跟确定怪伟人不见得只会在弓弦羽市复活一样,或许也证明了复活的不只有人类这件事吧。」
艾德海蒂说。
「什么意思?」
「熊与人类的历史渊源很漫长。西顿著作中的塔拉库山的熊王摩那库还有灰熊瓦布,以及在三毛别引发了日本最严重的熊害案的那头熊,俗称叫作『熊爪斜划』。留名历史的熊并不少。如果当作是其中一头有名熊复活了,大概也说得通——现在那不能叫作怪伟人,应该叫怪伟兽吧。」(注1)
一瞬间,佐都纪还以为爱德海蒂是在说笑。
可是,艾德海蒂望着荧幕的表情,完全是严肃认真的。
——怪伟兽——怪伟兽,是吧。
「司令,黑衣当家来电。说请您尽快告知该巨大生物的名称。」
负责通讯的操作员就在此时这么说道。
「我、我哪知道那叫什么。」
佐都纪不由得大叫。
虽然说了句「这也是没办法的呀」,艾德海蒂还是泰然自若。「辨明怪伟人大名可是IXAs工作。如果不知道真实身分,至少这边也该替那东西取个假名。」
在她如此断定后。
「名字?」「怪伟兽的……」「名字?」
司令室突然以男队员为中心,闹哄哄了起来。
「既然是熊那就叫熊控。」「棕熊围巾。」「熊熊王。」「棕熊碰。」「影子东。」
七嘴八舌,各自乱喊想喊的词汇。
「够了,烦死人了,闭嘴!不准胡乱发言!」艾德海蒂说道。
「唉,可是非得要取个名字吧?」佐都纪说道。
「你以为本小姐是什么人?本小姐可是黑衣的下任党魁黑衣艾德海蒂。既然能在这国家经营葛雷·沃洛克这种私人军队,自然就会梦想总有一天能和这么巨大的敌人战斗——啊,不是啦,我是说平常就已经做好准备了!懂吗?」
艾德海蒂因为莫名其妙的理由抬头挺胸,然后继续说道:
「因为父亲大人询问这家伙叫什么名字,所以由不肖的本小姐黑衣艾德海蒂回答!」
使劲指着荧幕上的巨大熊。
「这家伙的名字叫作『温卡姆伊』!因为这家伙是要危害人类的巨大熊!」
大喊。
「唔。」「卡姆伊?」
就在司令室的众人各自反刍着这听起来奇怪的词汇时——
「温卡姆伊是爱奴语。爱奴民族的精灵信仰认为万物都有神在其中,他们称神为『卡姆伊』。尤其是他们称棕熊是山之神,叫作『奇木卡姆伊』,是他们信仰深厚的对象。另'方面,他们危害人类的棕熊就是坏神明,他们称为『温卡姆伊』,以做出区别。」
参谋委员长补充说道。
「原来如此。」「哦。」「棕熊大怪伟兽『温卡姆伊』是吗?」
理解的声音在司令室传播开来。
佐都纪说「呃,算了,好吧」后点了点头。
就用这称呼吧,这样就好。
「副司令通令!怪伟人伏灭机关IXAs目前暂称该怪伟人——不对,是该怪伟兽为『温卡姆伊』!」
他站起来,宣布。
注1)西顿,全名为欧尼斯特·汤普森·西顿(Ernest Thompson Seton),一八六〇~一九四六,美国作家。著作多为描写野生动物。三毛别熊害案为一九一五年发生在北海道棕熊攻击拓荒者,前后造成七人死亡,三人重伤的惨案。重达三百四十公斤,身高二点七公尺的公棕熊最后遭到讨伐队射杀。
◆
时间,稍微回溯。
那一瞬间。
伏姬咲耶花就知道有什么东西附到自己身上。
突然,袭击而来,大得异常的棕熊——其实应当是头小小的幼熊。
一开始,还以为是那头小熊的灵魂。
这是正确的。对人类的愤怒,失去家人的哀伤——这样的心情冲了过来。
可是,不仅如此。小熊的灵魂,连附身到自己身上的巨大力量——让那个小小的身体变得比母熊还要大的力量,都一起带过来,附到了咲耶花身上。
——力量。
对,力量。很明白感受到强大的力量从自己内部满出来。
宛如使劲将空气吹饱气球,自己逐渐膨胀。
随之而来,身体的感觉也逐渐消失。
内心逐渐被覆盖。被某种像是淤泥的黏稠东西覆盖。
有声音说「女王呀,我们的巫女王呀,复仇吧,报复吧,报应吧」。
有声音说「还回来,还回来,我们的青山,我们的蓝海,还回来,还回来——」
有声音说「破坏吧,世界,烧光吧,世界,已经,毫无指望——」
被剥夺者的哀伤——只能藉着烧尽世界和自己才能消弭的愤怒。
除非所有生物都消失,否则停不了的泪水。
这样的黑浊感情,也再次逐渐感染咲耶花。
脑里浮现了景象。倒地的槙那一兔。是谁?是谁害的——是谁都不重要了——
几乎就要被内部涌出的暴力冲动给吞没。
想要破坏所有会动的物体。
——没错,我的母亲就是这样被打死了,妹妹也是——
混沌中夹杂在一起的声音里,有一个,格外清楚的声音。是所有声音的中心,
所有意识的中心。
——所以,我要复仇——向一切——
果然,就是那头熊。那头小熊。
咲耶花藉着身为「卑弥呼」的直觉理解了。
——你错了,你的母亲还活着!妹妹也活着!
——活着?母亲和妹妹都活着?
有种激昂的内心深处受到安抚的感觉。
和藉着念话连接心与心的时候相同的感觉。
形象与资讯擅自浮现出来。
——我妹妹被带到哪里去了——把妹妹还给我——
意识咆哮般地问道。
右手的指甲发烫。
应当早就没知觉的手指甲烫得发疼。
这是,我的,「卑弥呼」的力量吗?
有如蜘蛛丝——将自己的意识散播到世界。
覆盖了整座山,然后——
找到了!
自己的身体,重重地——变得和小山差不多大小的自己,开始行动。
——找回我妹妹,我要找回我妹妹。
强烈的决心深植。
另一边的远方是山的外面——人类居住的一大块城市。
咲耶花死命抵抗。
试图取回自己的身体。
意识与意识在互相对抗——但是,即使如此,还是阻止不了。
变成熊的自己开始跨出脚步。
巨大的熊前往的目标是——弓弦羽市。
◆
「柳生十兵卫」千叶真琴,只能眼睁睁看着事情发生。
因为一切都是突然在一瞬间发生的。
太过突然,毫无条理。
体重应该超过五百公斤的棕熊,仿佛从天而降地来袭。
小玲射击,一兔倒地。然后——熊爆发出来的某种东西吞没了咲耶花——接着轮到咲耶花,大小姐,变成了熊。
能够这样理解前因后果,是等到咲耶花——本来是咲耶花的那头熊离开以后。
自己,以及小玲,只能茫然地眺望着这幅景象。
自己什么也做不到——但,又能做什么呢?千叶真琴想着。
总而言之,能做的就只有救助伤者。
「老爷爷正在帮忙煮开水。战士『杰罗尼莫』,我只要做好汤药就可以了吧?」
让那满是鲜血的身体倚靠树木后,「杰罗尼莫」吩咐要生火煮水。
其间,「杰罗尼莫」从怀中拿出像是药壶的东西,裸露上半身,将散发药草味道的绿色软膏涂到自己身上。
光是这么做,伤口就逐渐止血。
速度虽然快到常人见了一定会吓一跳,但伤口太多又太深。
「没事吧?」
「这种程度的伤,我很习惯了。这里是森林深处。这片土地的精灵会将力量借给我。来,把那位少年和小熊搬到我身边来。」
「好、好的。」
照着吩咐,千叶真琴让槙那一兔在「杰罗尼莫」的身边躺下,并且将浑身是血的小熊交过去。「杰罗尼莫」抱起那小小的身体。
一个人和一头熊,尽管受了重伤,幸好一息尚存。
唯有「杰罗尼莫」在那一瞬间还动得了。
他挺身而出,救了一兔。
不只一兔,连攻击自己的小熊也救了。
本来应当变得比母熊还要大的那个身体,体积仿佛被咲耶花给吸收了,现在变得跟小狗一样小,正在喘气。
但是——受了那么严重的枪击还能活着,也是因为有「杰罗尼莫」在。
突然的袭击,让「怀特·厄普」开枪射击。小熊的身体被打穿,然后想要阻止小玲开枪的一兔,恐怕是遭到乱弹的子弹打伤。
这样的一个人和一头熊的伤,「杰罗尼莫」——就像是昨晚对待母熊那样——藉着将伤转移到自己身上,勉强地救了人和熊的性命。
但是——
状况完全不容预测。
一兔也好,小熊也好,以及「杰罗尼莫」,全都明显受了重伤。
这样下去三个人一定会全部倒下。必须尽快下山,送他们就医。不对,连有没有这样的时间都是个问题。那么,要找「南丁格尔」来吗——可是,这样来得及吗?
至少一兔或许有什么办法可救,真琴想着。假如使用他身为剑的力量可以疗伤……
她心想「这样不对」而摇头。上次她能够藉着「柳生十兵卫」的力量「治疗」的,就只有自己的伤。没有证据显示她能对一兔做同样的事情。
而且——大概。
我的IXA「柳生十兵卫」,就算解放能力,也没有能力阻止变成巨大熊的咲耶花。如果在这里就用了最后的王牌,那谁还能救咲耶花,谁还能救大小姐?
找不到出口的思考泥沼,让真琴咬牙切齿。
听得到地面发出微微的震动声,还有树木折断的声音。
那是咲耶花——模样变成那头巨大熊的咲耶花,拨开山林的声音。
「大小姐打算到哪里去……」
几乎是无意识脱口而出的低语,然而「杰罗尼莫」回答她:
「恐怕是找到妹妹了吧。」
——妹妹?谁的?
「这小熊的妹妹。」抚摸着怀中抱着的小熊,「杰罗尼莫」说道。「这小熊是哥哥,勉强保住一命却感觉不到灵魂,只是个空洞的容器。这熊之子的灵魂一定是转移到伏姬咲耶花身上去了。」
为了救妹妹——为了追上被带走的妹妹,巨大熊正在移动。是这个意思吧?
但——弓弦羽市在那个方向。
带来威胁的巨大熊,毫无疑问会成为排除的对象。任谁——不论是谁,都不会想到那头熊是咲耶花变成的。
必须尽快通知众人此事。
「快走吧,千叶真琴。现在还能动的人只剩下你了。」
「可是——」
要是丢下这些人——
「哦,水滚了呢。这样可以吗?」
这么说着,将绿色的液体倒满两个金属杯子,老猎人走过来这边。
虽然多少受了伤,但现在,他已算得上是精神奕奕的人。
「啊,老爷爷,我希望你能帮助我们。这两位继续这样下去会无法得救的。」
「要、要我帮忙?」
「杰罗尼莫」对老人说:
「伟大的精灵给了我能把他人的伤变成自己的伤,自己的伤变成他人的伤这样的能力,然后我回到这里——」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老人虽然困惑,但「杰罗尼莫」继续说道:
「能救这两位唯一的方法,就只有把他们的伤转移到我身上。但是,如果一次接受这两位的伤我也会没命。所以——」
那沉稳的,字字句句宛如晓谕的口吻。
「你是要我也承受他们的伤吗?」
让老人也得以理解。
「就这么做吧。说起来,是我没打死母熊害的——反正都一把老骨头了,你爱怎么用就怎么用吧。」
说完,老猎人在「杰罗尼莫」的身边坐下,将一杯汤药递给「杰罗尼莫」。
「另一杯,该不会是要给我的吧?」
「对。虽然喝了会有点困,但那样反而比较好吧。」
老人闻了闻味道,一瞬间虽然皱起眉头,但依然下定决心拿到嘴边。
很好。这样一来,这里就只能交给「杰罗尼莫」。
「拜托你们了,『杰罗尼莫』,老爷爷。我一定会找人来帮忙,请你们想办法撑到那个时候。」
真琴道谢,然后——
「我们走吧,小玲。」
对着茫然自失的少女李小玲说道。
她只是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从那一瞬间开始就一直这样。
仿佛失魂落魄。
一定没察觉到自己的眼泪正流个不停。
真琴轻轻地将她拥入怀中。
「没关系,没关系的。这不是你的错。没有人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呀。」
这么对小玲说道。
「等一下。我希望她能留下来。」
「杰罗尼莫」说。
「这是为什么?」
「为了帮助两位伤者,我必须以自己灵魂的全部呼唤伟大的神秘。这样一来,我,还有留在这里的所有人,就没有办法再做其他的事。」
也就是说,要小玲担任这段期间的护卫工作吗?
但是,现在的小玲,做得到吗?
不过,「杰罗尼莫」的双眼真诚地向真琴请求同意。
真琴迅速地动起脑筋。
看样子护卫确有必要。如果把一兔留在怪伟人身边,说不定会有什么万一。而且,现在必须尽快和IXAs取得联络。
「好。我让小玲留下来。拜托你了。」
说完,真琴手指甲上的IXA映出光芒。
上空传来直升机的声音。
恐怕,弓弦羽市那边也察觉到异状了。
比起下山,到一个能够眺望的地方让人找到还比较快。
这么判断后,真琴便如一阵风冲上山去。
◆
「哦,好吃吗——好,那你就吃个过瘾吧。那个可是比我的饭还贵呢。」
狗食到底有没有问题?还是猫食比较好?
说起来俗话是说熊是狗的同类的还是猫的同类?记得panda写成汉字是大熊猫吧。那么,熊也是猫的一种?不对,应该是狗吧?大概是。
算了,应该没问题,就选狗食吧,好——小野寺这么想。
没问题。
厢型车后半部的车厢,在蹲着的小野寺咕溜溜地吸食跳楼大特价买到的泡面之前,小熊就已经饥渴地大吃起纸盘装着的狗食。
下山,开车开了数小时。再开个将近一小时,就是目的地。
地点在弓弦羽市。
突然,打来了电话,指定要到那里交出小熊。
没差,哪里都一样。
把这家伙交给社长,然后就结束了
。
这么一想,就觉得小熊的叫声变得非常令人受不了。
可恶!到底要怎样才能安静下来——就在小野寺这么想的时候,肚子发出了咕噜咕噜声。
过度的恐惧和紧张,让他哪有心思顾肚皮。仔细一想从昨天中午开始就什么也没吃——他终于想起来了。这家伙说不定是也肚子空空?
在干道旁找到超市,买了饲料和牛奶回来喂食看看。
不出所料。
不论如何,动物就是这么单纯吧。我可是捉你的人呀。
看着小熊狼吞虎咽,小野寺心想。
不对,要说单纯,我也差不多吧。成年的熊也看过好几头了,既然这家伙是棕熊,以后一定会长得比那些成熊还要大上好几倍。可是,现在这家伙就像是只小小的狗仔。
「来,牛奶也给你喝。」
倒入小碟子的牛奶一送上前,小熊就像是用脸盆洗脸一样埋头进去,然后猛舔沾满整张脸的牛奶。
「唉,这或许是你最后的大餐了。」
仿佛是要否定自己觉得小熊惹人疼爱的念头,小野寺说道。
「活熊比死熊好,你要记得。死鸡不能生蛋,死熊也不能提供胆汁。」
社长曾经这么说过。
毛皮比肉好,熊胆比毛皮好,然后活捉到的小熊比熊胆更能卖得高价。
社长这么告诉小野寺。
不是打死熊取出胆囊,而是让熊活着取胆汁。
据说这种做法,在对岸是主流。
话虽如此,爷爷是绝对不会捉小熊的。
「为什么不捉?与其被杀死,活着应该比较好吧?」
他这么一说,爷爷立刻回他「别说蠢话」。
「一辈子被锁链绑着,插条管子到肚子里面那样活着会好吗?而且还没有麻醉。」
那个时候,小野寺觉得「死了还比较好」。
但是,如果把这头小熊送去社长那里,等着小熊的,就是那么凄惨的命运。
可恶——那到底该怎么办啦?我要养吗?当然不可能呀。那么,现在就杀了它吗?这样又能如何?
将小野寺从如此的思考泥沼中解放出来的,是从天而降的声音。
「本地区已发布紧急避难命令。请附近的各位居民立刻避难。」
一面发出啪啪啪地拍打空气的声音,直升机一面正在说些什么。
小野寺走到车外。
「重复一次。茨泷山附近发生巨大龙卷风,本地区已发布紧急避难命令。请附近的各位居民——」
避难?茨泷山?
其他的顾客也忧心忡忡地望着天空。
「有龙卷风不就糟糕了?」「不,那是骗人的!」「啥?」「上网路去看啦!听说是有熊怪兽出现了!」「笨蛋,你才在骗人咧,这一定是电脑绘图弄的啦!」「你怎么会信啦!」
这时,高中生模样的一群人的声音传进小野寺耳里。
熊的怪兽?熊?
这话奇妙地让他挂念。他摸索口袋,拿出手机,打开好几天没开的电源。
连上网路,幸好,马上就找到了像是高中生说的东西。
「终于可以上网了。出现大怪兽了。」
伴随着诸如此类的留言上传到网路上的,是看来像以手机拍下的,劈开山林往前进的巨大熊模样的物体的背影。
如果是平常,他大概会觉得「反正都是造假的」。这情景太多离现实了。
可是——
——或许是那头小雄的母亲追来了。
出乎意料的念头掠过脑海。
他立刻以「别说傻话」否定,但恐惧逐渐苏醒。
害怕被熊袭击,孤零零地在山中过日子的恐惧。
「重复一次。请附近的各位居民立刻迅速避难——」
「这里是防灾无线电。现在,紧急避难巴士在市公所,市营第一医院,私立第一中学……」
「呃,避难用的巴士马上也会抵达这里!」
直升机在说话。原先就设有的公共广播在说话。冲出来的店员用扩音器在说话。
对——要避难。总之快逃。逃去哪里?当然是弓弦羽市。
快点把这家伙塞给社长,然后逃命去吧。
他连忙冲上驾驶座。
「你给我乖乖待在后座,捣蛋的话我就再把你塞回袋子去。」
他对车厢内的小熊说,随即急忙发动引擎加速。
在他背后。
原本专心大吃着的小熊,突然抬起脸,仿佛是在回应谁的呼应,发出了小小的一声叫声,但他却没有察觉。
◆
李小玲知道,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杰罗尼莫」背靠着大树,怀里抱着小熊,然后让一兔躺在面前。
老猎人喝下杯子里的汤药后立刻陷入沉睡。
可能是伤已经转移过去了,老人偶尔会发出「唔」的微弱呻吟。
篝火烧得啪兹啪兹响。
大家都受伤了。
因为自己害的。
而且,咲耶花还离开到其他地方去了。
「也给小玲。」
真琴下山后,过了一会儿。
她终于开口说话。
「也把伤,分给小玲。」
她认为这是应该的。
都是自己的错。既然如此,真的应该承受伤害的人,就是自己。这是理所当然的。
就算自己因为这错误而丧命,也是应得的报应。
不对——不如说,自己是想要遭受报应的。好作为补偿。
「不可以。」
然而,闭着眼睛的「杰罗尼莫」果断地拒绝。
「身体的痛苦,会让人忘记灵魂的痛苦。」
——灵魂的痛苦。
「你是内心在痛,灵魂在痛吧?」
点头。
「这是你的无力造成的结果。家人和朋友都因为你而受了伤,接着最后你将杀死自己的心灵,毁坏灵魂。」
没有半句安慰的话语,「杰罗尼莫」剜着小玲的心。
心知肚明。
——真琴说「这不是你的错」。
但是,那是谎话。小玲非常清楚。
本来不用变成这样也能解决。
要是没有变成这样就好了。
如果,小玲让眼界再开一点。
在那个时候,在射击现在被「杰罗尼莫」抱在怀里的小小熊仔的时候。
自己总是,怎样都好。
心想这又如何,甚至连一瞬间的思考都没有。
只是在开枪。
因为想开枪所以开枪。
想要证明自己的神速。
——证明自己真的比「杰罗尼莫」射击得更快。
对手是谁都好。只要能展现和证明自己的速度,自己的厉害,身为传说中的警长IXA的自己,对手是谁一点都不堇要。
所以开枪。
就只是为了开枪而开枪。
最后还抢下猎人的枪使用。
结果——就是如此。
除了自己以外的人,一定,都很明白。
明白来袭的对象是不该开枪射击的。
射击,会带来更可怕的情况——然而,自己——
右手沉重。左轮手枪仿佛是黏在手掌上。
从猎人手里抢来的步枪到哪里去了呢?
就在自失无措的时候,在某处掉了吧。
以前认定是自己分身的枪,现在变得非常沉重、冰冷、恐怖。只要碰上一点点运气不好,就会伤害自己同伴的力量。一旦扣下扳机,就绝对无可挽回的力量。
——为什么会以为这种力量自己能够运用自如?
全是自己的错。
她想如果「杰罗尼莫」不处罚她,至少自己要处罚自己。
该怎么做——其实很简单。
只要把枪口对着自己然后扣下扳机一切就结束了。但是——这是愚蠢的。弹匣早就没有子弹,全都射光了。那么——
「你还没有资格回归到伟大的生命之流。」
宛如看穿她的想法,「杰罗尼莫」说道。
「现在,你的肩膀上,负担着在这里的所有人的性命。」
这是——什么意思?
「母熊苏醒的时刻应该就快到了。这种血腥味,火药味,她一定会闻到然后找到这里来的。等她发现自己受伤的孩子,还有曾经开枪打过她的人类们——」
那头熊,还会再来。
一看到现在这幅景象,闻到这血与火药的味道,母熊一定会再度大发雷霆。
「能活动自如的人就只有你了,李小玲——不,是警长『怀特·厄普』。」
「杰罗尼莫」这么继续说道。
「你应该明白该做什么吧。」
该做什么——该做的是保护众人。
免于来到这里的母熊的伤害。
——还有,不能够不自觉地杀死那头母熊。
这绝对做不到。只能中断治疗,请这位怪伟人阻止母熊了。
「现在,我要是停手,别说这两位了,连这位老爷爷也会死。是你杀死的。」
「可是,已经,没有子弹。」
而且,现在的自己,没有应当射击的子弹。
现在的自己,是个不能开枪的警长——只是个无力的小女孩。
「你又想要依靠那种东西吗——你应该已经懂了吧,那种力量有多可怕。」
可是,变成那样的话该怎么办?
自己,对自己来说——能依靠的就只有这个了不是吗?
然而,「杰罗尼莫」轻轻摇头,说道:
「不是要恐惧世界、拒绝世界,是要去接受——那就是力量。你已经懂了。你只是在拒绝接受力量而已。」
一头雾水。
「你知道为什么前几天晚上,我能比你先行动吗?」
小玲怎么会知道?快的东西就是快,就只是这样吧。
「我是顺着世界的流动在动,而你是逆着世界的流动在动。比较快的人是我。」
别再说这种话了。
自己并没有好到能够理解这种话的脑袋。
「即使如此,你还是要跟世界对抗的话,就算能撑得了一时,不久后也一定会招致严重的毁灭。」
——就像,现在的自己吗?
「去感觉世界的流动——托付自己——」
就只有这句话。
只说了这句话,「杰罗尼莫」便沉入深深的冥想之中。
森林里。
在受伤沉睡的三个人与一头熊面前,只剩下小玲独自一人。
似乎听到某处的野兽声音,乘着风传了过来。
◆
IXAs司令室。
荧幕上显示着经过简化的弓弦羽市周边地图。
怪伟兽「温卡姆伊」的行进预测路线图,还有黑衣的战力展开图。
「这是『温卡姆伊』的预测路线。幸好,以目前来说,体积庞大可能不好处理,但行进的速度跟小轿车差不多。有充分的迎击时间。」
感受到艾德海蒂的视线,画面的一部分放大。
「弓弦羽市北方是宽敞的田圜地带——黑衣打算在这里决胜负。集中陆海空的火力,歼灭『温卡姆伊』。」
以战斗机为主的航空机队,还有海上舰队,以及陆上摆出来的高射炮大队,更有黑衣的王牌八〇厘米列车炮。
——那些武器的箭头全都集中到一点。
看样子黑衣打算使用所有的导弹、炮弹和炸弹痛击怪伟兽。
「战车队会排列在后方——但是,它们应该不会和『温卡姆伊』直接交火——如果避难做得周密齐全,就可以在完全无人伤亡的情况下结束。」
仿佛是说给自己听的,艾德海蒂下了总结。
「听我说——这样是很好没错,但地图上面那些电磁杀兽光线车啦、杀兽高压电线啦,还有人工落雷发生装置之类的怪东西是怎么回事?」
佐都纪问。
「好像是『尼古拉·特斯拉』出借的。听说当宇宙怪兽出现之时,他一定得要和命运的死对头携手合作协助我们。」
——其实我们不是命运的死对头,那也不什么宇宙怪兽吧。
「反正,他能提供水中氧气破坏剂或是反核菌之类的东西就好了。这次,拿OX枪或是无重力弹出来也行。」
「父亲大人好像也曾经询问过『特斯拉』。很不凑巧,这方面好像不是那个疯狂科学家的专业领域。」
艾德海蒂极为认真地回答似乎是愣住了在低语着的佐都纪。
——真的来得及吗?
佐都纪不知道自己该拿出怎么样的表情。
然后。
「司令,我们只能这样眼睁睁看着吗?」
队员之一这么说道。
口气带着焦虑。
确实,现状虽是引导委员正在进行市民避难,但实质上和「温卡姆伊」的战斗,已经完全交给黑衣负责。
危机正在逼近自己居住的城市,却只能这样看着,实在让人焦躁。
——艾德海蒂以前在事情交给IXAs处理只能旁观的时候,就是这种心情吗?
「总之,就先等姊姊他们联络吧。现在只能这样。」
佐都纪这么回答。
当然,实际上,并不是真的什么都没做。
IXAs也正在研究针对怪伟兽的战斗计划。
市长已经发出「卑弥呼」的解放能力许可。
以「卑弥呼」的太阳炮攻击为首,「萨德侯爵」用奈米碳管制的绳索把「温卡姆伊」绑在火箭上然后送到太阳去的「别了『温卡姆伊』战术」,或是回收以前「尼古拉·特斯拉」制造的巨大机器人残骸改造成对付怪伟兽武器的「机械『温卡姆伊』战术」,还是依靠「柳生十兵卫」的反射能力将怪伟兽的热光线打回去的「『十兵卫』镜射战术」等等。
火箭、机器人战术这些太过非现实,热光线反射战术则是说起来怪伟兽到底会不会吐出热光线也是个问号——参谋委员长都否定了,但总之只要有「卑弥呼」的力量,应当就有办法处理那头怪伟兽。
那么厉害的她却没回来。
「副司令!真琴小姐,『柳生十兵卫』有消息传来!」
操作员就在此时报告。
司令室所有人的脸终于露出找到希望的神色。
然而——
「真是的——那头大怪伟兽竟然就是咲耶花。这是在搞什么?那家伙哪时候变成鬼太郎的亲戚了?这是要怎么办!」
转移阵地到司令办公室后,艾德海蒂不屑地这么说道。
「无论如何……」
手肘抵在桌上,佐都纪回答:
「『柳生十兵卫』正在返回这里的路上。我已经让她护卫『南丁格尔』去救人了。」
「这我知道。」
司令室终于得到了报告。
但是,本来该是带来希望的报告,却通知了让人震惊的真相。
山中突然发生的战斗,造成一兔受伤与咲耶花变成大熊——变成怪伟兽。
一兔重伤。小熊也同样受重伤。负责治疗的是怪伟人「杰罗尼莫」。
「怀特·厄普」为了保护他们留在当地待命。
怪伟兽——咲耶花的身体被小熊的灵魂附身——目的是寻找被带走的妹妹,另一头小熊。
听完「十兵卫」透过无线电的报告——真是的,情况真够复杂,光是理解就够累人了。没了「卑弥呼」的念话实在可恨。
——即使如此,你说那头怪伟兽「温卡姆伊」是姊姊变的?
同意要求的佐都纪,派拥有治疗能力的IXA「南丁格尔」与护卫一起赶赴茨泷山,然后关于从茨泷山带走小熊的男人,也决定请求每一个家族协助,利用车号之类的资讯去追踪。
能做的都做了。
似乎就只能做这么一点事。
司令室内的每个人都心思混乱。
就连佐都纪也一样。
「我想稍微整理一下状况。艾德海蒂,你陪我好吗?」
这么说完后,像是逃命一样躲进了办公室。
老实说,自己处理不来。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要告诉黑衣这个真相吗?」
艾德海蒂以非常不像她平日作风的口吻,仿佛是在顾虑什么一般地问道。
「说了又怎么样?因为对手是家姊所以黑衣就会停止攻击?他们是会因此收手的人吗?说起来,现在收手了以后要怎么办?」
「应该就无计可施了吧——就像副司令大人说的一样。如果错过现在的迎击地点,要集中火力就更难了。『温卡姆伊』——不对,应该是『卑弥呼』。可以认为会发生『卑弥呼』和黑衣的战力,还有弓弦羽市全部严重折损的情况。如果想救咲耶花,就只能靠我们自己想办法了。」
「你觉得有办法可想吗?」
终于,泄气话终于脱口而出。
希望姊姊在这里。或者是,她的伙伴一兔先生在。
如果是那两个人,一定会毫无根据也肯定地说「会有办法的」。
再次体会对自己来说,他们是多么重要的人。
「刚刚家姊是说那头怪伟兽——身体是咲耶花的,内心遭到小熊控制对吧?」
艾德海蒂像是在确认事实般说道。
「嗯。我认为那个巨大的身体恐怕不是完全的实体,而是以姊姊为核心的精神力量的集合体所构成的。小熊,或是其他的某种东西,就那样夺取了姊姊的身体加以利用。」
某种东西——是什么东西?
可是,某种东西,究竟是什么?佐都纪如此自问自答。
除了「杰罗尼莫」之外还有其他的怪伟人吗?
能够附身在IXA上,让IXA的力量失控?
但,为了什么——
为何,那个什么东西要在不直接操控姊姊的力量,姊姊的身体的情况下,而是交给小熊做这件事?原因不明。可是——
「我们只能做做得到的事情吧。首先,如果能先找到被人带走的另一头小熊,那头小母熊,就能让怪伟兽停止前进,或是诱导它改变方向吧。」
「嗯。」
「这样只能赌赌看了。这么一来,说不
定夺取咲耶花身体的小公熊就会觉得心愿已了,因而附身的力量也会离开,让一切复原。」
「可是,距离攻击开始已经没多少时间了。」
「我会争取时间。」
艾德海蒂果断地说。
「虽然我曾说过指挥官跑到第一线真是岂有此理,现在这话被我自己主动推翻并非我的本意,但副司令大人您就派我去吧。」
「你去?你要用『弗拉德·采佩什』的力量?」
点头。
「而且,说不定能抓到什么。」
艾德海蒂拿起桌上的话筒。
——是我。对。父亲大人的迎击准备好像出现延迟了,我们这边想要支援。对。要阻止那个东西前进。我们无意阻碍你们。给我一架直升机和技术高明的驾驶员就好。
「弗拉德·采佩什」。
艾德海蒂拥有的IXA之力,强力的精神支配能力。
要用那种能力阻止咲耶花?
「没错。说不定,咲耶花也会出乎意料苏醒过来。您就期待我的战果吧。当然,想要阻止怪兽,比起战车或军舰一类的武器,惹人怜爱的超能力美少女一定比较有效果呀。」
她笑了。
这次像是在开玩笑。佐都纪硬是挤出笑容回应。
「嗯。拜托你了。我这就回去司令室,做我能做的事情——搜寻。」
让年纪比自己小的女孩子鼓励,这样是不行的。
佐都纪起身,送艾德海蒂出去。
「拜托你了。还有呀——我们司令虽然是那个样子,但我们还留有王牌。请你一定要想办法,一定要。」
就在即将走到走廊之时,艾德海蒂留下了不像她会说的,毫无根据的乐观发言:
「所谓的王牌,是一兔先生吗?」
「对。剑还在我们手上。一兔先生一定能有办法处理的。虽然我不知道他会怎么做。」
对,就是这样。
我也要相信——佐都纪这么告诉自己。
◆
「真是的,搞什么维新呀。结果后来又怎么样了?大家还不是因为战争被烧死了?唉,真的,有够讨厌的。别再搞了啦。」
这里是我家。黄昏时的老旧厨房。
一兔在煮水,老头的声音从起居室那边传来。
反正一定又是手肘撑着老矮桌在抱怨历史剧吧。
老头。
一兔的养父,论年纪跟班上同学的父亲一样,还满年轻的。奇怪的是却有着老人家的兴趣——应该是说,这就是一兔叫他老头的原因之一——有空就是在猛看历史剧。
尤其对幕末或是明治时代的作品特别讲究,老是看得一堆怨言。
——这么讨厌的话别看不就得了?我总是这么想。
「喂,一兔,茶还没泡好吗?」
啊,这次是咲耶花在喊。
好了好了,这就送过去了。一拉开起居室的门——
咦?奇怪?这时一兔终于产生疑问了。
这里是我家。而且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这里是,那个吗?另一个世界的某个东西,不只有咲耶花的而已。起居室传出来的,还有众人的声音。这是类似走马灯的某个东西吗?唉,算了I是没错啦,对我来说,这个家应该是最熟悉的地方吧。可是,能不能给个再正经点的——
「抱歉。我本来无意要踏进你的灵魂深处的,一不小心就——为了救你的命实在是没办法。」
对一团乱的一兔这么说的,是坐在矮桌前的男人。
大红色的房间。
身上装饰着鹫鹰羽毛,赤铜色肌肤的男人,正端坐在夕阳斜射进来的起居室内。
「啊,呃,寇亚斯雷——不对,应该是『杰罗尼莫』先生?」
「所以,我就来打扰了。」
说完,他老实地低头致意。
「放轻松吧。这里是你的心里。」
听到这话的一兔,将茶杯放到矮桌上,坐到「杰罗尼莫」的前面。
开着没关的电视荧幕上播放着的是坂本龙马与中冈慎太郎正被闯入的见回组砍杀。一兔与「杰罗尼莫」,两个人啜饮着热茶。
呃,是怎样呀——嗯,逐渐想起来了。
残留积雪的山。突然从天而降的影子。枪声。被黑毛覆盖起来的咲耶花——
没错,我的确是为了阻止小玲而受了伤。
然后,「杰罗尼莫」紧急地承接了我的伤——接着,可能是因为这样,我们两个人的记忆夹杂在一起,意识连接起来,这就是所谓的那个吧。
「你很明白呢——你处在生死的交界,能救你的方法只有灵魂和我连接。」
「呃,我……怎么了?被小玲的子弹打到了是吗?」
「你别怪她。她是个单纯的女孩。因为太过单纯,还没有分清楚对自己诚实与没有思考的差别。」
哦,唉……
又啜饮了一口茶。
电视里,龙马一边说「日本的黎明已经看得到了」,一边咽下最后一口气。
「是我的问题,是我思虑不周。我本来就知道小玲的样子怪怪的,所以,应该要更注意她才对——」
在认识还不满一天的怪伟人面前袒护伙伴-总感觉怪怪的。不,更重要的是——
「小玲没事吧?她有没有很烦恼的样子?」
「应该没事吧。她一定能学会如何接受世界的——要不然的话,母熊也好小熊兄妹也好,还有你爱的人都无法得救。」
「杰罗尼莫」说道。
对了。
虽然担心小玲,但还有咲耶花的事。
实在很想现在马上就去帮忙。可是——
「不可能。目前你还要花一点时间才能醒来。」
一兔心想「就是说呀」。
恐怕,能保住一条命都是侥幸。
无可奈何。现在就算焦急万分也无计可施。
他在坐垫上重新盘好双腿。
「那么,你的意思是在我清醒之前,你愿意陪我聊天啰?」
「有件事我想先说清楚。」
「杰罗尼莫」吸了一口烟斗。
慢慢地,吐烟。
然后问道:
「关于自己的身体,你了解到什么地步?」
十分突然的一个问题。
这个嘛——一兔想着。
「杰罗尼莫」问的应该是作为IXA之剑的自己。
那么——
他一定在和自己的灵魂还是什么的接触的过程中,已经知道除此之外更多的事情了吧。
「你是说,我不是普通的人类这件事情吗?」
在对方问起之前,自己先说出来会比较轻松。
这么想着,一兔试着特意装傻地说。
「杰罗尼莫」点头。
「与其说你是人类,不如说应该是更接近像我一样的存在吧。听说,这个国家也有所谓物品成精的传说。」
「就是经年累月之后,物品有了灵性的意思?」
「对。你的本质,就是一把剑。」
闭上眼睛,「杰罗尼莫」说道。
仿佛是将自己得到的形象诉诸言语。
「从古代流传下来的剑。遗失的,神话之剑。也就是说,你是那把剑的影子。祭司将伟大的神秘的话语传递给人们,再将人们的祈祷献给伟大的神秘——剑和用剑者英雄之间建立了契约,剑能产生用剑者期待的模样。你是剑的复制品,剑的祭司——」
嗯——一兔想着。
「或者是,你这样的影子,就是因为如此,才形成你现在的模样。」
搞不清楚是影子还是祭司。
这就是那个吧?转接头或是转发器之类的东西吧。
这样一来,我的本尊,应该是在某个地方啰?我其实并不是我?
「那么,所以你说我该怎么办?」
说起来,他为什么要提这件事情呢。
真的,只是普通的闲聊吗?
「这是你自己要决定的事。我希望,你能自己决定。即使知道自己是这样的倒影,你是不是还想醒过来——这件事情希望你自己决定。」
哦,原来如此——一兔心想。
老实说,关于自己,从知道自己的力量之后就一直有疑问了。所以,就算听了「杰罗尼莫」这番话,也是恍然大悟的感觉多过惊讶。
然后——
结果,答案就跟一开始知道自己的力量的那时候回答的一样。
「即使如此,我也还是我。只要现在有人需要我,有我做得到的事情,我就想要有所回应。」
「这颗不会动摇的心,还有想要回应用剑者心愿的心,正是剑的影子,剑的祭司该有的态度。不论是为谁所用,变成什么模样你都愿意吗?」
「这种事应该是想破脑袋也没用吧。」
一兔坦率地说。
想和咲耶花在一起,想回应艾德海蒂的想法,想帮助真琴学姊——即使这些全都是藉着被某人所用,自己就是个只能回应她们心思的不确定的It,有如自动的机械也无妨。
「要这么说的话,每个人都是一样。不
对——该怎么说呢,虽然我无法像你说得那么帅气啦。说到底,每个人都是接受某个人的心愿或想法,诞生然后成长,一路走来逐渐成为一个人对吧?既然如此,我就相信现在的自己。即使你说我只是剑的影子。」
虽然有很多意料之外,还是想努力将自己的想法化为言语。
「就算是影子,我感受到的世界还是真的。有重要的人,有想要保护的人,有想要回应的心愿——有重要的人——」
不知不觉,重复了两次。
「因为我就是这样子活在当下,所以已经够了。」
点头。「杰罗尼莫」递出烟斗。
盟约的证明,同盟的证明,朋友的证明。
一兔接过来,吸了一口。
「如果你做好这样的心理准备,我就用不着告诉你更多。」
说完,「杰罗尼莫」站了起来。
——等一下呀,烟斗要还给你。
一兔这么想,准备将「杰罗尼莫」部族的神圣祭器还回去,但「杰罗尼莫」摇头表示不需要。接着开口:
「我们的生命就是影子,虚幻的影子。但是,因为这样,所以我们的生命是尊贵的,世界是美丽的。」
魁梧的背部转向一兔。
「剑呀,你一定要支持她们几位小姐。支持那些在娇小身躯内,负载着太过不相称力量的几位小姐。」
连接外头的门开了。
满是光亮。
◆
三架直升机组成编队飞行。
从小山的阴影处,一飞而出。
呼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熊的怪伟兽「温卡姆伊」在咆哮。
践踏宽广的农田。
两架战斗直升机担任诱饵,施放火箭弹引开注意力。
「勇猛前进就对了吧,艾德海蒂大人!」
「没错!」
趁着怪伟兽有些微害怕的空档,载着艾德海蒂的队长机笔直地前进。
眼前,「温卡姆伊」,巨人熊的身影逼近。
仿佛——笔直地往悬崖峭壁撞去。
被诱饵吸引注意力的怪伟兽,发现到真正的进攻者。
粗壮的脖子,往后一转。
那双眼睛,往这边看。
机会就只有这一瞬间。
IXA的光亮,存在于左手。扯裂了安全索。
左手迅速拔出手枪,装填好的钢铁弹击破了座舱罩。
身体探出去。
惊人的风压,从上往下压挤的螺旋桨的巨响。
靠着IXA的光芒撑过去。
「温卡姆伊」大吼。风压重重地挤过来。
两只眼睛就在眼前。
光是那眼睛,就约莫有艾德海蒂的身高那么高,巨大的光亮。
顶着那样的视线。
眼眸。深邃——窥视的对象窥视着我方是怎么回事?
恶魔?怪物?还是——你还在那里?究竟如何。
——回答呀——回答呀!
「回答我『弗拉德』的眼睛,『卑弥呼』!」
呐喊。
◆
同一时间,茨泷山。
——来了。
靠近的气息,声音——以及微微晃动的地面。树叶飘落。
小玲察觉到了。
那是一发子弹。枪的子弹。
李小玲心想。
纯粹的力量。破坏的意志。
嘴巴呼出白色的气息,一边飞散着唾液,一边冲上山毛榉树林的母熊——发现自己的孩子被身体靠着大树的男人抱着,浑身是血。
用双脚站立,发出威吓的咆哮。
超过三公尺的身高,有如一堵黑墙。
一定,在那里也终于注意到了那个。
注意到挡在自己面前的小玲的身影。
身高连一半都不到,论体重还不满五分之一的,小女孩。
不过——棕熊不可能因此手下留情。
竖立的体毛,满是愤怒的眼睛,剧烈的喘息。
当然,话语是毫无意义的。
——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要破坏一切。
被如此简单的逻辑支配,宛如巨大的黑色炮弹的生物。
——喀啊!
棕熊扑向小玲。
粗壮如树干,坚硬如岩石的右前脚尖端。
如柴刀的厚实牢固的爪子,袭击小玲。
就像是一次有五把大柴刀攻击过来。如果正面挨了这么一击,娇小的身体应该会被直接分成两半吧。
右手指甲红色图案发光。藉着IXA强化身体,敏捷地往后跳。
但是,现在的李小玲——IXA「怀特·厄普」的手上,并没有单动式陆军左轮
手枪。无枪的警长,失去力量象征的警长。
现在的她,只不过是身体能力稍微优秀一点的人类而已。
母熊一看到右前脚的一扫扑了个空,立刻以左前脚再次攻击——而且还以锐利的牙齿猛力咬上来。
小玲专心地闪过。
如果手里有枪,已经开枪两、三次打死对手了。
但是——那么做没有意义。
因为,现在我方正为了这头母熊,还有救助这头母熊的孩子们战斗。
如果,自己输了,这头棕熊就会被愤怒吞没,先杀了「厄普」,再杀了「杰罗尼莫」和一兔,还有把老猎人吃掉吧。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
可是,那样的话,依靠「杰罗尼莫」的力量维系生命小熊也无法得救。
——到时候,这头母熊一定会在明白一切后,痛哭流涕吧。
就像,自己那样。
——喀呼啊啊啊!
眼前涂满了一片黑。
棕熊这次用巨大的身躯包覆住「厄普」,想要压扁她。
往后跳也逃不出爪子。
瞬间,「厄普」穿过棕熊的胯下。
逃到背后去,往棕熊的背部一踢,拉开距离。
厚实的毛皮、脂肪和肌肉。
就像是在踢铁板。小玲的脚发疼。
棕熊的斗志毫无消退。这是理所当然的。
因为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而战。
——只是,如此纯粹地。
宛如,小玲一般。
相信只能以破坏来保护东西、达成目标。
怒火燃烧,鲁莽地攻击每个地方。
一次行不通就第二次,还是不行就第三次,第四次——直到耗尽力气,永远不停。
只能这么做——只想得到这个方法。
小玲觉得「这样是不行的」。
即使这么做,后来也只是留下寒冷的荒野。
只有比身体的疼痛更强烈好几倍的灵魂痛苦在等待。
熊的猛攻持续着。
强大到能扫倒树木的肌力。厚实如铁的肌肉盔甲。
不可能有能够正面迎战这种东西的人类。
小玲不停逃跑。
地面被挖开,积雪被泥土弄脏。
有办法对抗吗?
人类,既无锐利牙齿,也没有爪子。
所以,人类必须手里拿棍棒,敲碎石头制作枪矛,用木头做弓箭,然后用火和铁做枪枝。
然而,现在,自己正徒手和敌人对峙。
不可能有单凭血肉之躯就和棕熊战斗的力量。
于是小玲能做的,就只有专心从棕熊的猛攻之下逃命。
——呼吸急促,身体发烫。虽然没有受到致命一击,衣服却已破破烂烂。
可是。
——喀呼唔唔唔!
即使眼中带着憎恨的光亮,棕熊依然困惑地往后退。
为什么。
为什么,打不倒这么小小的一个人类。这个只会到处窜逃的人类。
让人觉得似乎是在这么说着。
这也是正常的反应。因为每一击每一击都有必杀的威力。
媲美子弹,又重又快的锐利一击。
然而——然而,就只是如此。
小玲调整呼吸——既然只能闪避,那还有该做的事。
棕熊再度扑过来。由于遭到小玲狠狠地耍弄,攻击反而变成了单纯的大动作。勇猛有力——但就只是如此。
真是的。
这种对手——应当没有赢过他们的理由才对。
应当赢不过「柳生十兵卫」,也赢不过「杰罗尼莫」。
脑海中突然浮现的,是昨天晚上的游戏。隔着绿色球桌互打白球的记忆。
不论自己的杀球多么使尽浑身解数,「十兵卫」或「杰罗尼莫」都能以锐利的回球反击。
现在想起来,那是理所当然的结果。因为自己想的只有打球而已。就像这头野兽,想的只有扑向敌人。
结果,那么做甚至连敌人都没看到。
闭着眼睛胡乱开枪是什么都改变不了的。
这样的自己,想必是能轻松打倒的对手吧——想着,小玲笑了。
笑了——对自己的这种反应有点吃惊。
在战斗的时候笑,这还是第一次。现在的自己明明赤手空拳正在跟凶猛的野兽战斗。
小玲觉得以前根本就没有这等的从容不迫。
专心射击眼前的敌人——快点击毙,要不然自己就会被迅速击毙。总之,就是想着让敌人快点消失——要让事情迅速结束。
满脑子都是这个念头。
所以,果然,自己很害怕。在恐惧。
那么——现在。
现在才可怕。可是——对手棕熊一定也在害怕面对着的人类。
这么一想,不知道为什么,思绪逐渐开朗。
敌人很强。有爪子和牙齿,有远远超过自己的强韧肌肉,庞大的质量。
没有持枪的自己独自一人,终究敌不过。
那么该怎么办——这还用说吗?寻求帮助就好了。
找谁帮?找世界上的谁帮?例如——找对手帮。
为什么,自己和对手必须以敌人和我方这样的立场存在于这个世界呢?
只要把视野放宽到这么大,自然就会发现用不着什么都要自己一个人和对手战斗。
棕熊行动了。
应该是觉得这次一定要分出胜负吧。
棕熊以未曾有过的气势进逼。
未有过的狠劲至极的挥动,未有过的极为毫无防备的一击。
小玲抓住了棕熊挥过来的右前脚。
倘若力道和质量都是自己没有的,那向对方借用就好。
收下对方的力量就好。
就像是用轻轻的切球对付蛮干的发球。
自己只要变成那个支点。
这个世界有惯性原理,万有引力——以及,万物皆活在大地之上。
自己和对手还有众人,都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
既然如此,那就没有必要什么都要靠自己完成。
自己只要顺着世界的流动,创作一点点的机会就好。
剩下的,世界就会自然完成。
——这一瞬间,应当已经舍弃的武术技巧,不知道为什么又苏醒了。
小玲也觉得莫名其妙。
——不过,这位熊妈妈,小玲希望你能明白。
我们绝对不是敌人。
熊的四肢,离开了地面。
小玲将棕熊巨大的身体漂亮地投掷出去。
◆
IXAs司令室。
「『弗拉德·采佩什』正在和司令——不对,是『温卡姆伊』交战。」
佐都纪等人观看着的主荧幕上,有三个小小的三角形和表示「温卡姆伊」的巨大三角形对峙。
「成功了。『温卡姆伊』停止行进!成功了!」
司令室笼罩在欢呼声中。
出色地阻止「温卡姆伊」的「弗拉德·采佩什」——艾德海蒂传来讯息,是过了十几分钟之后。
可是,听到的,却只有螺旋桨拍打空气的声音。
「呃——我有点听不到。风的声音太大了——没事吧?」
「啊,没事,不要在意。驾驶员先生刚刚在骂我叫我不要乱来。算了我这边没关系啦,重要的是——」
藉着电子方式的修正总算去除了噪音。
这个声音,就算是坐在后座的驾驶员应该也听不到。
「我觉得呀,好像可以窥视到那怪兽的本性了。就跟姊姊——不对,是『柳生十兵卫』的报告一样。果然,现在的那怪兽既是咲耶花,却也不是咲耶花。可是,话虽如此,那也不是小公熊。感觉有某种力量正在煽动那怪兽。」
「那,也就是说……」
艾德海蒂的声音带着严重的疲惫。
「憎恨,还有复仇。被征服、被剥夺的人的愤怒与悲伤——家人被夺走,想要找回家人的小熊的想念,背后有更多感情在撑腰。那个,该怎么说才对……」
艾德海蒂似乎感到焦虑。
中断了话语一会儿。
「我们改变思考方式吧。附身在咲耶花身上的力量,有没有可能是怪伟人?是的话,就等于有两个怪伟人同时出现在市外。这种情况,不会因为太丰收而让人不舒服吗?」
艾德海蒂继续说道:
「假如,我们认同这种偶然,那么还留有其他的疑问。『杰罗尼莫』应该拥有在灵异方面的敏锐感觉才对,那么他为什么没有发现到那么异常的另一个怪伟人的存在?」
「你是说『杰罗尼莫』是假装没发现,和附身到家姊身上的怪伟人是共犯有所图谋?」
「事情,也可以这么解释——佐都纪先生没有思考其他的可能吗?」
艾德海蒂稍微顿了一下。
「例如,附身到咲耶花身上的力量其实是『杰罗尼莫』的一部分。两股力量,其实都是从『杰罗尼莫』分出来的。所以,他才会没有发现。人类,对自己的味道和气息,容易迟钝无感。」
司令室闹哄哄一片。
「怪伟人……」「分裂了?」「两个都是『杰罗尼莫』?」
仿佛是在回应这些喧闹,艾德海蒂继续说明:
「这应该不是罕见的事情吧。现在,我们IXA是人的身体具备英雄能力。再加上目前出现过的怪伟人,也发生过把力量留给IXA之后就离开的例子吧?像是宫永千代子和『立花道雪』大人那样。」
「『杰罗尼莫』和『温卡姆伊』——结果我都没有直接看到这两个对象。」
佐都纪回答。
「可是单就姊姊和真琴小姐说的内容而言,『杰罗尼莫』的力量好像是将自己受的伤奉还给对手,或是反向操作。他现在正用那样的力量帮忙治疗一兔先生等人的伤。但是,我认为就意义来说,那种力量和『南丁格尔』那种单纯的治疗与保护的能力不一样。」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就根本来说,就是种复仇的意志吗?」
佐都纪说「没错」,然后继续说道:
「他们和我们是同样的人,是兄弟姊妹。所以,我们遭到他们怎样对待,我就怎样对待他们,这样有什么不对。」
似乎是在引用什么人说的话。
——因果报应。自己受的伤回报给对手。
但是,「杰罗尼莫」的能力只有那样吗?不对——
「据说这是妻子被来自欧洲的殖民者杀害,阿帕契族的寇亚斯雷决定要进行复仇之战的时候,向伙伴喊话时所讲的内容。以一般的观念来说,他并不是酋长或族长。可是,这么说完之后,陆续有同志自愿聚集到他的身边。不久,他的团队就成为了整个大陆令人畏惧的圃体。」
——没错,后来他就从寇亚斯雷变成了「杰罗尼莫」。
「大概他就是一位自然而然便能打动人心的有着强大魅力的教主吧。唤醒遭受欺凌的人们的灵魂之声的力量——正因为如此,那应该就是既是战士也是通灵人的他的真正力量吧。从他身上分裂出去的,另一种力量。」
稍微沉默了一会儿。
「『杰罗尼莫』绝对不会忘记美洲大陆原住民族发生过的事情的。」
艾德海蒂继续说道:
「可是,回顾历史,不同的民族之间出现的不幸遭遇和冲突,征服和支配,或是民族的消灭——从有人类开始,这就是不停在重复的事情。不论是哪块土地,被征服的人们声音都是根深柢固的。例如说我们的国家也是这样,古代征服了所谓的不服从之民,或者是——」
「茨泷山这种灵山本身拥有的意志,唤醒了『杰罗尼莫』的另一股力量,并将其导向战斗。然后那股力量附到小公熊身上,再附到家姊身上。」
佐都纪归纳出来。
「可是——如果是这样,那『杰罗尼莫』是怎么分裂的?」
司令室内的某个人发出疑问之声。
「我记得,寇亚斯雷变成『杰罗尼莫』,是在挑战征服者的时候。」
佐都纪心想:不过——
那个有名的俗称,和打哈欠的人这个名号,彼此的差距实在太大。
究竟,其中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历史用「杰罗尼莫」这个名字记忆了他。
然而——他自己又如何?是不是并不想要成为「杰罗尼莫」呢?
「但是他复活的时候,没有选择身为战士的自己,而是选择了和自然一起生活的自己。这不是主动和「杰罗尼莫」——身为战士领导者的自己的力量切割了吗?」
「不过。」艾德海蒂说道。「因为切割了,所以那股力量就脱离了『杰罗尼莫』的控制,变成自发产生作用的力量。那股力量,首先给了和母熊分离的小熊力量,接着伤害了小熊的身体。这次则把伏姬的巫女——IXA『卑弥呼』当成附身的对象呈现在世人眼前,造就了『温卡姆伊』。」
没错。
这就是「杰罗尼莫」与「温卡姆伊」。
连接两股力量的来龙去脉。
然而,既然如此,该怎么办?
佐都纪思考。
力量已经完全分开了。
就算「杰罗尼莫」消失,「温卡姆伊」大概也不会停止。
而且,假如「温卡姆伊」的身体是这样子由怪伟人的力量所构成的,超越物质的存在,那黑衣的攻击也不晓得行不行得通。
「呃?『弗拉德·采佩什』请回答!艾
德海蒂小姐?」
操作员的声音将再度陷入思考泥沼的佐都纪拉回现实。
「啊,抱歉——我有点恍神,因为力量使用过度。先让我睡一下。」
随后,通讯中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