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预报说周末可能是阴天,但是周日却是个万里无云的大晴天,让人走在路上就觉得刺眼,不时还得用手遮蔽阳光。
拓人这天照例被真衣亚叫起床。虽是假日却延续平日的模式、,是因为他们今天要一起出门。
拓人换好衣服走出玄关,只见真衣亚一人等在门外。
“早安。”
“早啊,果璃绘姐呢?”
真衣亚皱眉说:
“姐姐啊……虽然她起得比我早,但是却叫我自己先去,所以没有跟来。”
“没有跟来?难道又有什么事了吗?”
“现在还在家里啦,姐姐不会瞒着我偷偷出去的,所以我想她可能只是下太舒服吧。”
但就算只是这样也很令她担心。
两人走向公车站牌,美鹤的家位于市郊,所以必须搭车。
“月博他们先过去了吗?”
“我刚才收到简讯,他说要去等洵子和梨江琉,所以先走一步了。”
拓人谨慎地拿出手机再度确认。
或许因为今天是周日,车站里除了他们以外别无他人。两人被阳光刺得瞇细眼睛,等待着公交车。
拓人一连打了几个哈欠,“总觉得好想睡。”
“一定是因为熬夜吧?”
“我也不愿意啊,可是就是睡不着。我只要睡着就会梦见自己在搭车,平常梦见的多半是救护车,但是昨晚搭的是出租车。”
“喔喔……”
一辆漆成红黄两色、外表老旧的公交车来了,里面的乘客只有几位老人,还有一位像是主妇的女性。
拓人和真衣亚走到最后面的位置坐下。
公交车摇摇晃晃地前进,没过多久其它乘客部下车了,只剩下他们两人。
车子开到郊区后,窗外景观出现越来越多农田,公交车继续往山区开去。
“真是往这边吗?”真衣亚看着窗外说。
“路线应该没错。”拓人回忆起美鹤说的话,一边回答。
公交车从山脚逐渐往上爬,道路变得越来越狭窄。
“真衣亚,下一站就到了。”
拓人出言提醒,真衣亚连忙按下车铃。
车子停在一间彷佛避难所的车站旁。
现在,周遭完全只剩他们两人。
这种情况让人有点不安,附近看不到民宅之类的建筑物,面前只有向山上延伸的石阶而已。
“这里不是鸭重神社的入口吗?”
真衣亚喃喃说着。
“小美叫我们在站牌等吧?”
“嗯,她会来接我们。”
没有办法了,他们只好坐在车站里等待。
这里的公交车班次非常少,拓人正在担心其它人能不能等到车,就有另一路线的公交车到站。
月博、洵子、梨江琉还有铃海一起走下车。
“喔,时间抓得很准嘛。”
拓人看看手表。
“因为有我在啊,怎么可能迟到。”
洵子说,她有着与外表不符的严谨性格。
月博四处张望着说:“真的是这里吗?”
其它人也拥有同样的疑问,因此真衣亚重复了刚才的说明。
她还在说话时,铃海悄悄拉了拓人的袖子。
(喂,会长呢?)
(大概晚点才会到吧。梨江琉知道这件事吗?)
(好像不知道。)
月博一定对她们保密了,只是目前仍不确定这个决定是吉是凶。
有人从石阶走下来,大家以为是参拜的香客,纷纷让出道路。
“让你们久等了。”美鹤的声音传来。
果然是这里没错,拓人一边想一边回头。
然后,他变得目瞪口呆。
其实不只是拓人,每个人看见美鹤都大吃一惊。
“怎么了?”美鹤好像很讶异。
真衣亚艰涩地说:“……小美,妳的打扮……”
美鹤身穿白色小袖和红袴(注4),也就是所谓的巫女装扮。
“喔,妳说这个吗?因为我在打工啊。”
“打工?当巫女吗?”
“嗯,我今天本来要休假,但是因为人手不足,所以只好帮忙一下,不过现在已经忙完了啦。”
美鹤带头走着,“请往这边。”
注4:小袖,窄袖和服。袴,长裤裙。
众人犹豫地跟在她后面。
美鹤爬上她刚刚走下来的石阶,阶梯坡度不是很陡,但还挺高的。
阶梯两旁都是树林,因为修剪得当而飘散着一股清凉感,迎风摆荡的枝叶沙沙作响,让人听得心旷神怡。
爬完阶梯,眼前出现神社的鸟居(注5),旁边立着一面记录神社由来的石碑。
美鹤继续往鸟居前进,真衣亚见状连忙追上去。
“小美,这里是鸭重神社喔。”
“嗯。”
“妳要去哪啊?妳家……”
“啊,真衣亚不知道吗?这里就是我家。”
“咦……”
美鹤很愉快地继续说:“我是鸭重神社的继承人喔。”
听到这句话,众人都发出“哇!”的惊呼。
鸭重神社建造的年代比S市更久远,由历史来看,可说是本地最古老的建筑物。洵子出身的志多原家也是当地很古老的家族,不过鸭重神社可是在嫌仓幕府时代以前就留下记载了。
注5:鸟居,在两根大柱顶端架上横木的门形建筑,象征鬼神的领域和人世之间的界线。
美鹤身为此处的继承人,就某种意味而言,还真是大有来头的千金小姐。
每个人都睁大眼睛,就连始终沉默的梨江琉也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继承人啦,请大家不用在意。”
美鹤笑着附加这句话。
一行人踏着砂砾走进神社,里面打扫得一尘不染。或许也因祭典将近,所以四处整理得非常整洁。
他们从旁绕过气派的正殿,眼前出现一间民宅,美鹤指示着“就是那里”。
这是接连着神社而建的房子。这间房子真的很大,而且并非简单样式,而是连梁柱都令人看得赏心悦目的豪华建筑。
“请进吧。”
美鹤打开玄关的门,室内也很宽广。
铺上木头的走廊是占地数坪的宽广空间,简直就像电影里面的旧式宅邸。
美鹤仍继续往里面走去。
“我家跟这里完全没得比,相较之下,我家简直就像胶囊旅馆(注6)嘛。”
月博赞叹着说。
注6:胶囊旅馆,又称“厘舱旅馆”(capsu”hote”)。为了节省空间,房间里只有一个床位大小,另有公共卫浴设备的旅馆。
美鹤住的是铺上木质地板的西式房间,而且宽广得足以容纳所有人,约略估计大概有十坪,房内桌上则摆放着几个玻璃杯。
“冰箱里面有果汁,大家请随意饮用。”
床边放着一个专放宝特瓶的小冰箱,铃海从里面拿出几瓶果汁。美鹤为了换衣服先去其它房间了。
“我突然很后悔没有买伴手礼。”
真衣亚说,她只买了便利商店的零食。
“妳想太多了啦。”
拓人虽然这么说,其实他也觉得只带零食的确有些难堪。
众人各自摆放坐垫,陆续坐下。
换上洋装的美鹤回来了。大家紧张地喝着果汁,开始讲起无关紧要的对话。
话题很自然地转到美鹤的家。
“对了,小美是在这里出生的吗?”真衣亚一边暍柳橙汁一边问。
“嗯,我父母到这里待产,还请来了产婆,我直到读国小都住在这里。”
“妳老家在奈良对吧。”拓人说。
“这里是爷爷的家,爸爸他们虽然有四兄弟,但是有小孩的只有我家。”
美鹤的父亲对神职毫无兴趣,所以去奈良工作后也在当地结婚定居,不过美鹤的祖父很溺爱唯一的孙女,还吵着要她招赘。
“所以爷爷才会把我叫回来。我觉得住在奈良或住在这里都好啦……啊,可是能够再见到小拓和真衣亚我真的好高兴。”
“巫女的工作,是在结婚典礼上挥舞什么棒子(注7)吗?”
铃海一边吃着零食一边问。
“我只负责贩卖,因为我还是高中生。”
“筱河同学的巫女装扮还真漂亮呢。”
“任何人穿上那种衣服都会变漂亮的,只是要留长头发,也不能染发就是了。”
“哇,那我就不行了。”
铃海的头发除了自然卷之外,还染了浅褐色。
洵子在梨江琉的杯子里倒入果汁,一边说:“今年的祭典时,妳也要打工吗?”
“大概吧,因为人手再多都不够。”
“去年来了好多游客耶。”
“汹于也来了吗?”
“只有晚上啦,是跟梨江琉一起来的。我本来以为只有白天人多,没想到晚上还是那么多人,有够惨的。我跟梨江琉还走散了。”
注7:此处指“
祝ぃ棒”,又称“嫁叩き棒”或“孕ぁ棒”,日本传统婚礼有以此棒敲打新娘臀部以祝其多子多孙的仪式。
她边说边拍拍坐在身旁的少女。
“因为祭典当天来求愿的人很多嘛。”
美鹤打开另一包零食。
“求愿就是指许愿吗?”
“鸭重神社‘有求必应’的名声在很久以前就广为流传,鸟居旁边不是立了一面石碑吗?上面就有记载喔。”
“有求必应啊,好像涵盖很大的范围呢。”
“这里供奉的神明是‘事代主’,但是也包含了一言主的特征。一言主这位神明,据说只会帮人实现一句话的愿望。这座神社的传统还真是奇怪呢。”
美鹤嚼起洋芋片。
“事代主和一言主是不同的神明,不过现在好像常被搞混。这两位都发源自大和这个国家……呃,也就是奈良县。因为奈良的豪族在权力斗争之中落败,逃到这里来,所以才建立了这间神社。”
“啊,听起来满有趣的。”铃海探出上身问:“可以让我写在新闻里吗?”
“当然可以啊。这个豪族后来虽然夺回势力,但是朝廷又派遣军队前来讨伐,豪族战败之后,除了一位独生女之外全都灭绝了。这位女孩拚命逃进这座山,向神明祈祷‘请让一切恢复原状,让我们家族重新来过’。结果风景瞬间转变,她真的回到战争前的时间,这次豪族在战争里获得胜利,把敌军打得落花流水,所以是那名女孩拯救了族人。”
“这是某种时间回溯(TimeS”ip)吧?还真是稀奇。”
“听起来好像神话喔,我从没听过这种故事耶。”
“那个独生女可是一族的大功臣呢。”
“是啊,但是这个豪族仍然因为内斗而灭亡了,最后只留下这座神社。而且因为这个传说非常稀奇,结果就被解释成‘有求必应”。鸭重神社因此在后来——尤其是江户时代,变得非常繁盛。”
美鹤稍微吐舌说:“这些都是从爷爷那里听来的。”
“啊,虽然不知道历史典故,但是鸭重神社的话题在我国中时代相当流行喔。”
月博说,美鹤很惊讶地问:“在国中生之间吗?”
“我读的国中有一个传闻,听说只要在鸭重神社许愿就可以跟喜欢的人交往,所以我班上的女生还会在放学以后直接搭公交车过来呢。”
“是啊是啊。”洵子也笑着说:“我朋友还每天都来喔,而且每天祈祷时说的男生名字都不同。这件事好像附近的国中生都知道吧。”
“喔喔……”
美鹤似乎很感兴趣,因为她当时住在奈良,所以对她所不熟悉的本地国中生话题听得津津有味。
“我们高中倒是没有这种天天来参拜的女生。”
真衣亚把零食从袋子里倒出来。
“怎么可能有嘛。”
拓人接过空扁的袋子,丢进垃圾桶。
“不过我还是听过传闻,好像下只可以求恋爱方面的事,高三学生在大考前也会来参拜。”
“我听爷爷说,每天参拜是没有效果的。”
美鹤优雅地拿起杯子。
“听说只有祭典当天晚上,而且只在特定的一个时辰里祈祷才会有效喔。还有,一辈子里只有一次许愿有效。所以爷爷一直告诉我‘要想清楚了才能许愿’,这一点好像没什么人知道呢。”
“咦,那是在几点呢?”
“因为江户时代流传下来的故事说是戌时……所以大概是晚上八点吧。”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呢。”
拓人又打开一包新的零食。
“我国中也没听说有哪个同学真的实现愿望了。”
“我的愿望也落空了呢。”铃海说。
“铃海同学也来求愿过吗?”美鹤问道。
“我去年参加祭典时许愿过。因为是白天来的,所以铁定无效。这么说来,我以后也没希望了吗?”
“既然说是一生一次,大概也包含了失败的可能性吧?”
“唉,真可惜,亏我还特地许愿让真衣亚成为我的人呢。”
铃海很遗憾地说,真衣亚则是夸张地拍了几下心口。
美鹤看得噗哧一笑。
“小拓去年也来了吧?”
“来是来了,下过很快就回家睡觉。因为真衣亚吵着要回家,所以我们就一起离开了。”
“因为我有很想看的电视节目嘛。”真衣亚鼓着脸颊说。
“妳自己回家看不就好了,何必拉我一起走?再说我干嘛一定要跟妳一起看电视啊?”
“你也没看啊,你明明就直接回家睡觉了。”
“因为我很想睡嘛。”
拓人一边反驳一边摸索便利商店的塑料袋,然后皱起眉头说:“没有零食了。”
因为有七个人在,所以东西一下子就吃完了,看来零食的分量买得下太够。
“小美,妳家附近有便利商店吗?”
“下山之后再走一段距离就有,可是来回要花上一个小时。”
“无所谓啦,就去买吧。”
“那我来带路吧。”
拓人和美鹤站起身。
“等一下,我也要去。”
真衣亚也急忙站起来。
“没关系,妳待在这里吧。”
“我想去嘛。”
真衣亚强硬地跑到拓人和美鹤之间。
“其它人有想买的东西吗?”
“我想要冰淇淋。”洵子举手说:“要杯装的,香草口味。”
“好。”
“主人也要去吗?”铃海一边暍乌龙茶一边问。
“不好意思,你们想在房子里到处看看也没关系。”
美鹤说,然后拓人就带着两位女孩走出房间。
宽广的房里剩下一男三女。
“真的可以让我到处看吗?”
铃海说。
“我可是会翻出内衣裤的唷。”
“…………有件事我现在才能问。”
洵子没有对哪个特定的人说话。
“那两个人正在交往吗?”
月博回应说:“妳说拓人和真衣亚吗?”
“嗯,因为他们的感情好像很不错,就算交往了也不奇怪。”
“应该没有吧。”
月博舒适地躺在地板上。
“拓人又没有这种念头。”
“那他就太过分了!真衣亚明明很喜欢拓人,他却完全不把人家放在眼里。”
洵子一脸愤慨。
“就算被漠视,真衣亚还是没有放弃呢。”
“因为真衣亚的个性很努力吧。”
“拓人到底哪里好啦?”
“迟钝散漫的男人也是有自己的魅力啊。”
洵子拍了躺在地上的月博的脚。
“你也一样啦。”
“是吗?”
“是啊。”
铃海看似无趣地听着他们的对话。
“如果我是真衣亚,我早就换其它对象了。”
“她真的很有毅力耶。”
洵子说。
“有够专情的,好像从幼儿园就开始了吧?”
“太久了吧,真是不敢相信。唉,如果是我,就算真衣亚揍我我也开心啊。”
铃海咬着杯口说,洵子则是一脸“被打败了”的表情。
“妳真的很喜欢女生耶。”
“因为女生的身体很柔软啊,男生就硬邦邦的,还有肌肉呢。”
“喔。”洵子稍微瞄了睡着的月博一眼。
铃海咬着吸管说:“妳让月博抱抱看就知道啦。”
“什么……妳胡说什么啊!”
洵子一下子变得满面通红。
“喔喔,脸红了耶。”
“笨蛋,别说那种奇怪的话啦!”
“难道妳讨厌月博吗?”
“才下是!我……”
“所以那样不是很好吗?”
“好个头啦!”
洵子一边担心地说“不会把他吵醒了吧”,一边看着月博,铃海则是暧昧地笑着。
话题的当事人稍微翻身。
“…………妳们在说什么啊?”
“什么都没有!”
洵子使劲摇头,月博缓缓起身。
“什么嘛……拓人他们还没回来啊?”
“才过了一下子而已吧。”
洵子望向房间墙上的时钟。
“筱河同学也在,应该不会迷路吧。”
月博又懒散地躺下去。
“对了,筱河同学和拓人好像很亲昵呢。”
“啊,我也注意到了!”
铃海大声地说。
“她都叫拓人‘小拓’耶,不久之前明明还叫他‘千波同学”。”
“因为他们是青梅竹马吧?”.
洵子好像有些不满。
“拓人也都叫她‘小美’,我总觉得他们的关系不太寻常。”
铃海的眼中闪出光芒,她身为新闻社社员的热血开始骚动。
“说不定是我想太多了,筱河同学应该会顾虑到真衣亚吧……”
洵子
自己提出否定的意见。
“洵子要当真衣亚的恋爱拉拉队吗?”
“也下是这样啦,我只是觉得真衣亚在场,拓人应该要考虑到她的心情……”
她用视线询问着月博的意见。
“这种事只有拓人可以决定吧。”
“话是这样说啦。”
“拓人那家伙很迟钝,又优柔寡断,一定会拖很久的。”
月博嘿嘿笑道。
“说不定他很快就会跟筱河同学在一起了。”
这时,旁边突然传来呼呼的声音。
梨江琉用力摇头,并以严肃的表情瞪着月博。
“梨江琉,妳下希望拓人和筱河同学交往吗?”
洵子问她,沉默的少女这次点点头。
“一定要跟真衣亚才行吗?”
她更用力地点头。
“真衣亚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
洵子轻轻拍着梨江琉的肩膀。
“你看吧,月博,梨江琉也这么认为呢。”
“那样的确比较自然,可是拓人喜欢的类型,怎么看都是筱河同学那种吧。”
铃海也赞同地说:“拓人喜欢的确实是千金小姐类型呢。”
但洵子反感地说:“那家伙喜欢这种类型吗?”
“他是会长的仰慕者嘛。”
“我也是喔。”月博神情自得地说:“我对果璃绘姐的爱绝对不会输给拓人。”
“你在说啥啊?”
洵子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月博却还是继续说:
“那家伙和我都是从国中就开始喜欢果璃绘姐了,高中时代才开始喜欢她的人是没办法跟我们相比,只有拓人跟我是旗鼓相当的对手。真希望至少可以在毕业前跟果璃绘姐约会一次呢……”
他话说到这里就中断了,因为坐在他面前的女孩明显散发出不快的气息,跟刚才温和的模样截然不同。
“果璃绘到底哪里好了?”洵子下悦地说:“你也喜欢那种女人啊?真是不敢相信。”
“喂,等一下,不要用那种口气说果璃绘姐。”
“我就是要说。什么学生会会长嘛,装出一副精明的样子,大家都不知道她的真面目。”这番话带了满溢的反感。
洵子从来下说别人的坏话,虽然她个性耿直,却一向严守这条防线。然而,此时的她却毫不节制地散发恶意。
看到朋友表现出惊人的一面,让月博惊讶得说不出话,铃海也同样陷入沉默。
“……洵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什么都没有啦,只是……”
她迅速朝梨江琉瞥了一眼。
“我讨厌那个女人。”
便利商店的店员认识美鹤,一看见她走进店里就亲切地打招呼,美鹤或许是因此才买了超出预定的零食。
拓人提着塑料袋,开始走上回程。
石阶上除了他们以外没有其它行人。
“大家都在等我们。”真衣亚说。
“慢慢来啦,又没有饿到那种地步。”拓人说。
“吃最多的就是拓人。”
“妳不也吃了?”
“我可是个健康宝宝。”
“如果继续往横向优良成长就惨啰。”
“真过分!就只有小美会站在我这边。”
美鹤被真衣亚抱住手臂,不禁露出苦笑。
从树林间隙洒下的阳光宁静地围绕三人,这里听不见车声,只有婉转鸟鸣,是个能让人忘却校园喧哗生活的清静之所。
真衣亚深深吸着空气。
“啊~好舒服喔~如果姐姐也快点来就好了。”
“对了,果璃绘姐还没来呢。”
拓人看着手机上显示的时间。
“真衣亚,妳的手机呢?”
“啊,我丢在美鹤的房间了。”
真衣亚翻了自己的口袋之后回答。
“真是拿妳没办法耶。”
“不知该不该这么说……妳姐姐没来或许是不幸中的大幸吧。”美鹤说道。
“或许吧。”
真衣亚的声音变得低沉。
“小琉和姐姐之间到底是怎么了?”
“就算说她们彼此讨厌也不太对吧?”
“这两人我都喜欢,真希望她们能相处融洽……”
对真衣亚来说,果璃绘是唯一的亲人,同时也是她的理想以及依靠的对象,所以她很不希望看到姐姐那么消沉的模样。
不过,她跟梨江琉也走得很近。并不是因为同情她下会说话,纯粹是意气相投,所以她希望能永远和梨江琉当好朋友。
这两人之间的纠葛,令她无法不在意。
“看来只能去问小琉吧?”
“她又不会说话。”
“呃,说得也是……”
真衣亚抱头苦思。
“还是再去拜托铃海好呢……唉,可是这样我就欠她更多了……”
“我们也会尽力帮忙的。”
美鹤鼓励她说。
“她是真衣亚的姐姐啊,妳们是骨肉至亲,妳一定可以理解她的,所以快点振作起来吧。”
“小美……谢谢妳。”
真衣亚的眼睛有些湿润。
谈话之间,三人已经爬完阶梯,正要经过神社。
“啊!”真衣亚大叫一声。
“怎么了?”拓人惊吓地回头。
“我忘记买洵子的冰淇淋了。”
“笨蛋,她一定会记恨的。”
“我竟然一直没发现……”
“真是的,拿去。”
拓人把便利商店的塑料袋递给真衣亚。
“我去买啦,妳们先走吧。”
“可是要花很多时间耶。”
“跑快点就好了。”
拓人语声未绝就转身跑走,两人目送他踏着砂砾的背影逐渐远去。
“跑掉了……”
“小拓真是温柔呢。”美鹤说。
“是吗?他平常都很冷淡耶。”
“我真的觉得他很温柔。”
美鹤望着拓人跑走的方向。
“从很多小地方都看得出他的温柔,就连真衣亚溺水那次,也是小拓先去救人的唷。”
“也只有在那种情况会这样吧。”
“虽然小拓不太会讨好人,但是他一直都很关心真衣亚,所以我觉得小拓真的是个很温柔的人。”
“…………”
真衣亚看着美鹤的侧脸,美鹤因炫目的夕阳而瞇细眼睛,遥望着已经远去消失的少年背影,脸上浮现某种情感。
“…………小美。”
“怎么了?”
“妳是不是……喜欢拓人?”
美鹤没有回头,还是一直看着那个方向。
“………是啊。”
她薄薄的嘴唇清晰地回答。
◇
拓人使劲全力狂奔。他汗流浃背地买回冰淇淋,却又跟洵子硬讨来吃,让人真搞不懂他是为何而跑去买的。
太阳即将下山时,众人决定结束聚会,因为接下来的公交车班次会越来越少,而他们在公交车停驶之前一定得回家。
“今天谢谢妳了,小美。”
真衣亚在玄关向美鹤道谢。
“下次再来玩吧,想要过夜也行喔。”
月博看见表情开朗、声音也很宏亮的真衣亚,就心有所感地向拓人说:
“真衣亚总是这么有精神,你不觉得跟这样的女生交往一定不会无聊吗?”
拓人不感兴趣地回答:
“只会觉得烦吧。那家伙从小就是精力过人,跟在她身边的人都很受不了。如果没有被虐倾向,是没办法跟她交往的。”
“你是被虐狂吗?”
“你少胡扯。”
月博笑咪咪地听着拓人否定,然后小声说:
“…………可是,我觉得真衣亚好像开朗过头了。”
“是吗?”
“从便利商店回来之后,她就显得异常亢奋,好像是刻意表现出开朗的样子。”
“…………或许吧。”
拓人一边观察着真衣亚,一边回答。听月博这么一说,他也觉得真衣亚变得比早上还要活泼,虽说有些不自然,但她平时偶尔也会这样。
“那就掰啦!明天见啰,小美!”
真衣亚喊着,双手挥舞得像电风扇一样。
美鹤送走一行人后,就被祖父叫去打扫庭院。她响应“好的”之后,就拿了扫帚和畚箕走出门外。只要是祖父说的话,她都言听计从。
他们本来就不会怠于清扫,所以庭院完全不见垃圾纸屑。因为这是神圣的场所,祖父才会这么小心。
美鹤四处检查有没有垃圾,也捡起了地上的烟蒂。
神社内不见人烟,因为天快黑了,不会有人在这种时间来参拜,这或许也跟神社位于山腰有关。
美鹤觉得全身无力。
回想起自己跟真衣亚的对话,她的脸就红得发烫。
她竟然说出自己喜欢拓人,而且偏偏还是对真衣亚说。
当然,她也知道真衣亚对拓人的想法,从她转学过来的第一天就知道了
。真衣亚暗恋拓人的事,所有人都看得出来。
“无所谓啦!”美鹤脱口说出这句话。
如果要比喜欢拓人的时间,她也不会输给真衣亚。她同样从幼儿园的时候就开始喜欢拓人了,就算曾经远离,她也不曾忘记拓人。
但她并不是因此才把自己的心情告诉情敌,而是自然而然就说出来了。或许,她本来就希望真衣亚知道吧。
以前他们三人总是玩在一起,但是这几年她离开了,只有拓人和真衣亚两人继续相处。回来之后,她对这件事的感触更深。美鹤对于已经建筑起两人世界的他们感到无比羡慕,很想快点重新成为他们的伙伴,因此才向真衣亚表明自己的心情。或许有些孩子气,但她不得不这么做。
说出心情之后,她感到心中变得舒坦,同时也开始担心“会不会让别人觉得困扰”。尤其看到异常开朗的真衣亚,让她不禁开始反省。
美鹤觉得,自己现在非得为拓人和真衣亚做些什么不可。一定要做些事情,来填补自己不在的空白。她想知道更多这两人的事,想要帮他们的忙。因为她不只喜欢拓人,也一样喜欢真衣亚。
在漫步途中,有件事吸引了她的目光。
有人站在正殿的赛钱箱前面,那是一位女性。
那位女性有一头乌黑的长发和清秀的脸庞,她的双唇紧闭,眼睛细长而优雅。
美鹤直觉认定她就是真衣亚的姐姐果璃绘。
她纹风不动地站在那边,像是想起了什么事,又或许是忘记了什么事。
她没有发现美鹤,只是凝神望着正殿。
不知过了多久,果璃绘才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缓缓离去。
美鹤悄悄走到赛钱箱前。
果璃绘渐渐走远,她的身影不知为何让人感到悲痛,然后逐渐远去消失,美鹤此时才从紧张之中得到解放。
为什么果璃绘来到神社?为什么她没有去原本的目的地——美鹤家,却跑来神社正殿?
美鹤送走拓人他们的时候还没看见她,所以她应该是更晚才来的。也就是说,她刻意避开了众人。
她对鸭重神社有什么特别的回忆吗?
美鹤视线的一角有个白色东西在飘动,原来是被风吹过来的白纸。
她捡起那张纸,心想可能是果璃绘的东西吧?在果璃绘转身离去之时,她好像看见某样东西掉了下来。
那是从笔记本上撕下来、当作便条纸的小纸片,果璃绘应该是打算将它丢弃,因为纸片已经被揉成一团。
美鹤踌躇片刻,最后还是禁不起好奇而打开来看。
纸片上以娟秀的笔迹写了一个名字,别无他物。
甲祖佑司
只有这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