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炮击的声音持续不断响起,这栋校舍也像风中残烛般不停摇晃。
墙上的油漆壁面浮现细微的裂缝,剥落并摔落在油地毡地板上的墙壁碎片则化为更小的分子,使空气中满布石灰色的粉尘。
「日奈,快过来。」
哥哥对我伸出手,我马上紧抓住他并跳过即将要分家的地板。
——呃,情况好像愈来愈严重了?
当我们三步併成两步迅速往楼下移动时,敌人又展开第二波炮击。
剧烈的摇晃让我几乎无法站稳。我反射性地紧握哥哥的手,他也像是在回应似的以更强的力道牵着我。我察觉他似乎是在催促我走快一点,于是赶忙跟着步下阶梯。
「——敌人搞不好想趁这波攻击底定战局。身为留守人员,在志愿部队回来前一定要设法撑住。」
哥哥从背后朝着在前方漫步的狐狸学长喊道:
「狐狩田,你也差不多可以大显身手了吧?」
「不要把别人当作充电式的机械道具好吗?」
狐狸学长先我们一步无声无息地来到楼梯转角处并喃喃回答着。
「——话说回来,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到了,总觉得最近的忍耐力愈来愈差。」
「喔,那对我们来说可真是好消息啊!」
「假使和臣在帮伊吹买结婚戒指的回程中被烂醉的小流氓刺伤,并倒在冰冷的巷子里紧抓着戒指盒不放才断气,我一定二话不说立刻施展能力……伊吹,请不要用鞋子扔我。喂,说好不打脸的!你到底有什么不满啊?」
「应该问你那种烂故事到底有哪一点可以让人听得下去才对吧?」
「不必担心,接下来你的肚子就会进出和臣的遗腹子。怎么样,剧情很感人吧?」
「现在早就不流行那种老掉牙的故事了。如果你还有脸自诩为诗人,就应该想出更具原创性的发展才对。」
狐狸学长很难得露出了心灵受创的表情。伊吹小姐则把对方扔回来的鞋子重新穿好,跟在对方后头轻盈地跳下阶梯。
哥哥以微笑旁观「好友」与「未婚妻」的你来我往。随后也步下阶梯。至于我,则被他理所当然似的抱了下去。
我有点在意伊吹小姐的反应,于是悄悄对哥哥咬耳朵。
「……这种时候,比起妹妹,应该先去照顾未婚妻才对吧?」
「勇太为了『轮值』工作没办法陪你,这么一来保护你的任务当然落在我这个哥哥头上。」
「哥哥还是应该以伊吹小姐为优先才对呀!女性的心很容易因为这种小细节而不知不觉受伤唷!」
「——伊吹只要判断出有危险就会待在原地等我过去帮忙,但日奈遇到同样的事却会奋不顾身地飞奔出去。相形之下,当然不能放着日奈一个人不管。」
哥哥对我投以忧鬱的目光后又轻轻叹了口气。
被他点破事实的我无话可说,只能再度被他牵着向前移动。
我在哥哥带领下穿越即将倒塌的校舍。望着一闪一闪的紧急照明灯与扭曲变形的窗框,我突然想起某件事而对着哥哥的背后喃喃道:
「……对了,以前我好像很少跟哥哥牵手。」
被哥哥背或是抱起来的经验非常多,但牵手就几乎没印象了。
他并没有转身,只是轻轻笑着回答:
「你小时候就算有人牵着你的手,没多久你也会甩掉、跑开。出门散步时为了避免你摔倒,通常都是用抱的方式。大概是因为这个缘故吧?」
「被抱着哪叫散步呢!」
「一点也没错。」
我们绕过被崩塌天花板堵住大半去路的通道,再度来到另一段阶梯前。
哥哥若有所思地望着我,表情突然和缓了下来。
「——日奈,你长大了。已经不是那个需要我抱着、保护、避免摔疼的小女孩。」
「……对高三的妹妹说这种话也太奇怪了吧。」
「不管你几岁,永远都是我可爱的妹妹。」
「可是我并不想每次都被哥哥保护呀!我应该也有保护哥哥的力量才对!」
看着抬头挺胸、激昂强调的我,哥哥眯起眼睛笑了。
害羞或许比逞强的成分更多一点吧!总之,我刻意把哥哥的手甩掉,这时候,狐狸学长也刚好对哥哥开口:
「好像有人突破后门闯入学校咯!我看你们最好赶快寻找其他庇护所。」
「之前应该有命令教来石与韮崎在那里设下防卫结界才对啊……难道是席普兰特来的术者搞鬼?」
「我在书上读过,那里可是黑魔术的发源地喔。」
——情况果然愈来愈糟了。
在勇太平安归来之前,我们究竟能不能守住宵森呢?正当我紧张地东张西望时,视线刚好对上某扇打开的窗户。
透过那扇玻璃奇蹟般完好如初的窗子,我从已经化为瓦砾的特殊教室大楼缝隙中观望那条利用铁丝网与学校分隔的外头街道。
生着红绣的铁丝网外,有一个身穿运动服疾驰的身影。
「——勇太?」
正当我以为他已经返回学园而不经意走向窗户旁的瞬间,突然从视线死角冒出来的战车主炮正迅速流畅地转向我。
因为我擅自靠近窗边,所以才会被对方发现吧。
——啊啊,真是蠢透了!
在我还来不及自怨自艾前,战车主炮已喷出火光。
仅存的玻璃顿时粉碎,就连整面墙都被一起掀翻了。
来自后方的强大力量扯住我的手臂并使劲一拉,失去平衡的我后脑勺直接撞向地板。
头昏脑胀的我接着又被某只强壮的手臂搂向对方胸膛。
动弹不得的压迫感——在视野被紧紧抱住我的某人身体完全挡住前,从倾颓校舍不停掉落的水泥块及赤裸裸的惨白天花板建材,就像烙印般深深刻在我的眼皮内侧。
——当我再度迷濛地睁开双眼时,阳光正透过如烟雾般妩所不在的粉尘洒下。
刚才的炮击好像把天花板给打穿了。
可能是不小心吸入粉尘之故吧,我的鼻腔与咽喉隐隐作痛。
当我挣扎着想要爬起身时,这才察觉有人刚才以保护我的姿态压在我的身体上方。
视线无意间落在附近的瓦砾堆上,那里掉着一副我熟悉的眼镜。没错,是哥哥的。他以双手环抱我时的胸膛厚度我也不可能搞错。
——才刚夸下海口就被哥哥救了一命,实在是丢脸到极点!
我努力压抑因害羞而想在地上打滚的冲动,并用力拍打着对方的背。
「哥哥,呃……谢谢你,我……」
但指尖却碰触到某种湿黏而温暖的液体。
我那原本涨红的脸颊顿时失去血色。
「哥哥……哥哥,哥哥!!」
我使尽吃奶的力气好不容易才爬起来,原本以身体盖住我的哥哥也向旁滑落至地板上。
他背上的鲜血似乎是从头部流下的,倒地位置的附近还可以发现一块沾有血迹的坚硬水泥。
「哥哥!哥哥……!」
「和臣!?」
伊吹小姐与狐狸学长也从粉尘漫天的另一头跑来。
一见到哥哥的模样。伊吹小姐瞬间脸色发青。只见她立刻蹲在哥哥身旁,检视他头部的伤势。
「……好像是被水泥块打伤的。幸好呼吸还维持正常,出血量也不算太严重。」
伊吹小姐紧急为哥哥包扎伤口的同时,我只能在一旁抱着哥哥又哭又叫,完全陷入恐慌状态。
没多久,医生以及能使用治癒术的家臣便赶来,把哥哥抬上担架送走。
我二话不说便想追上去,却被伊吹小姐伸手制止。
「日奈,你不能去。」
「为什么?哥哥是因为我才……」
「比起照顾和臣,你应该还有其他更重要的工作吧?」
她以平静却充满威严的口气说道,这让我忍不住火大起来。
「不用你鸡婆,快让开!!」
我不加思索便以眼力狠狠瞪着对方,但伊吹小姐却不为所动地回答:
「你的力量对我无效。」
这句话让我顿时醒悟,自己刚才竟无意识使出了诹访部的能力。这种失态的举动实在令人无地自容。
——被激昂的情绪所影响还企图以「力」控制对方,我真是太差劲了。
正当我咬着嘴唇,感到后悔万分之际,突然感觉有人以指尖掠过我的手臂。
仔细一瞧,躺在担架上的哥哥已稍稍睁开双眼望向我。
「……日奈,我没事。」
「哥哥!」
「听我说,日奈。你现在要牢牢记住里内各族的行动方式:哪一家的人负责哪项工作,还有老妈是怎么下指示的——」
医疗人员想制止哥哥继续说话,但却被他推开。只见哥哥抓住我的手。
「——那些事你一定要烙印在心底,总有一天会派上用场。这是你身为下任当主的义务。」
之后,哥哥又转向伊吹小姐吩咐:
「伊吹,你不必陪我,还是
跟狐狩田以及『流族』在一起比较安全。现在我这个样子根本没办法保护你。」
「别开玩笑了,我一定要跟你去。里内的救护队人手本来就不足吧?」
「……这种时候拜托你乖乖照我的话去做。」
「不。受伤的人不需要烦恼那么多,你才给我乖乖地躺着。」
伊吹小姐以温柔的动作合上哥哥的眼皮,他微微露出苦笑后就再也没开口了——就好像真的失去意识一样。
伊吹小姐跟在运送哥哥的担架旁喊道:
「狐狩田!日奈就麻烦你了。」
「嘿,这种事不用特别交代。」
狐狸学长揪住我的肩膀强迫我离开担架,随后便目送伊吹小姐等人离开。
「——话说回来,敌人真的太乱来了。」
狐狸学长咕哝了一句应该是代表不快的话,但在我耳里听起来还是很悠哉。
「……你还觉得不需要亲自出马吗?」
狐狸学长发现我正忿忿地仰头瞪着他,便立刻咧嘴笑道:
「不不,我的忍耐极限也快被突破了。」
就算是在这种非常时期他依旧不改轻佻的态度。
——妖怪的情绪反应果然跟人类差距很大,即便哥哥一直视其为好友,他如今也不过——
「首先,对宵见里居民以外的傢伙通通设下从毛细孔喷血而亡的诅咒你觉得如何?」
我将原本要奉送给狐狸学长的痛斥全部吞回喉咙里。
态度突然令人刮目相看的狐狸学长依旧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不,等等。那些人造谣说宵见里有瘟疫是吧?很好,我乾脆让这个恶梦成真吧!」
「呃……狐狸学长?」
「先是发烧,然后败血,最后骨骼如细沙般崩溃而死——这种发病过程你认为如何?还是说要活生生让内脏变成腐坏的灰色黏液比较理想……」
「等一下!学长,你先冷静点!!」
我抓着他的双手用力摇晃,对方却缓缓地歪着头笑道:
「嗯?我很冷静啊!难道你不想严惩那些侵略者?」
「那样太超过了啦!简直到了惊悚的程度!!」
——真可怕,尤其学长的笑容还是跟以往一样丝毫未变,让人不寒而慄。
光从表情恐怕不容易判断,但狐狸学长此刻是真的动气了,我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
对方生气时过于激烈的反应倒让我自己的脑袋逐渐恢复冷静。
——被愤怒影响思考一点好处也没有,我可不能被情绪所控制。
正如勇太每次对我的批评,不成熟的我总是很容易被激怒。这种时候果然还是要保持冷静才能找出最佳的解决之道!
好不容易把眼泪嚥回肚子里,诹访部家的佣人也赶到了。
「下任当主大人,这个地方已经不安全了,请前往别处避难。」
佣人脸色铁青地请求,同时,激烈的炮击声再度响起。
对方每射出一枚炮弹,校舍的损毁情形也越发严重。
正当我们决定先回到一楼再说并冲下阶梯的途中,母亲也来了。
「日奈,还好你平安无事。」
「我是还好,但哥哥他……」
「我已经知道了。放心,有医生会照顾他。」
母亲为了安慰我而拍拍我的背,接着才恢复严肃的表情。
「日奈,这里已经不能久留了,所有人都往深山撤退吧。」
「又要逃跑?」
我反问母亲的口气中隐含着难以掩饰的责难之意。
母亲——不,应该说诹访部的当主以有苦难言的表情摇摇头。
「我也很遗憾。诹访部并不想与政府正面开战,宵见里也不可能与国家为敌——这是众长老与速人的共同看法。
我虽然很不服气,但看母亲此刻脸上的表情,她心中对此说不定比我还不满。
当一行人逃到室外后,这栋校舍终于在发出巨响后完全倒塌了。
在扬起漫天灰尘的瓦砾缝隙间,通往『门扉』的阶梯也因此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我愕然地望着眼前的景象,感觉胸口就好像被用力拧住似的痛苦不堪。
在化为战场的校园中,化妆樱虽然幸运逃过一劫,但正门与围墙几乎已看不出原本的样貌。
想到自己在这座学园度过的时光与回忆已经被破坏得如此凄惨,一股想放声大哭的冲动便涌上被悲痛佔据的心头。然而,当我发现母亲的肩膀与背部同样在激烈颤抖时,自己的愤慨与感叹又好像没那么严重了。
——妈,谢谢你提醒我,毕竟我们都是带领诹访部的人呀!
千万不能被一己的情感所驱使,而将底下的族人推向危险之路。
即使想守护的场所遭人践踏、最珍视的亲人流血受伤——不论内心多么愤恨、痛苦,这种时候部只能忍耐并带着族人继续逃难。
我深呼吸一口气并走向母亲的背后。
尽管有些勉强我还是努力挤出笑容。为了替因痛苦而颤抖的母亲打气,我抓住她的和服袖口——
「……够了。」
——在突然听到母亲如此喃喃自语的瞬间,费力装出来的笑容也从我脸上消失。
「妈……不对,我是说,当主大人?」
她回过头,但脸上的表情却全然找不出悲痛或感伤。
从母亲身上散发出来的,反而是一种强大到足以让我后退好几步的激烈愤恨与熊熊斗志。
「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决定不逃了!」
「……当、当主大人?」
「当主大人!」
母亲用力搔着头,对这群因领导者突然发飘而恐慌的长老与族人们宣布。
「忍耐已到最后关头!我们选择默默承受,竟换来对方更加嚣张猖狂!?大家再也不必客气,把真本事展现给敌人瞧瞧吧!」
「可是妈,爸跟众长老的意思呢!?」
「诹访部的事我说了算!!」
啊,母亲竟然说出这种话。
「现在该是诹访部向政府龇牙咧嘴的时候了!一定要把他们打到体无完肤为止!竟然被栽赃为恐怖分子!非常好,这个称号我们收下了!」
三婆之一的德子婆婆好不容易推开欣喜若狂的里内年轻一辈,站到前面来。
「——就算把攻入里内的部队歼灭了又有何用?政府很快就会展开下一波攻势,我们该如何面对源源不绝的敌军?」
「那就战到轮我们当家为止。」
诹访部现任当圭豪迈地表示。
「真遇到那种问题届时再讨论吧!总之,我现在就要让那些人后悔!敢对宵见里出手的傢伙,一定要让他们尝尝厉害!」
四周立刻爆出年轻一辈的欢呼声。
「要反攻了!」、「全面战斗吧!」、「当主大人万岁!」、「杀啊——!」
大半臣民都表现出欢喜、赞同的态度,只有以德子婆婆为首的少数长老们一脸忧心仲仲;不过,他们似乎也无力阻止母亲的决定。
「妈……!」
这大概是我们这对母女这辈子最心有灵犀的一刻吧!
母亲对飞奔过去的我砰砰地敲了几下背,随后咧嘴笑道:
「怎么?栞,想对我说教吗?」
「……对傻瓜说教也无济于事。」
山神伯母以凝重的表情搔着头喃喃回答,接着又以四周家臣们听不见的低声补上几句:
「不过,既然都闹大了,就选择自己开心的方式去做吧;一路踩油门直到撞车为止。」
山神伯母的情绪虽然不怎么高昂,但言谈中也隐约藏着喜悦之色,似乎并不反对母亲的决定。
「——呼,怎么一下子就热闹起来啦。」
狐狸学长站在我身旁兴冲冲地说道。
「这才像宵见里嘛。对那些蹂躏祭祀圣地的愚蠢之徒,应该要彻底展现宵见里风格的战斗方式才对。」
「……狐狸学长,拜托你不要让那些人毛细孔喷血。」
「真的不行吗?」
「那还用说!?」
「呼嗯,既然如此——」
狐狸学长冷不防搂住我的肩膀。
「柚子,你女儿先借我用一下。」
「如果她少了一根寒毛我就把你五马分尸!」
我听了母亲的回应后不由自主地全身僵硬,狐狸学长见状则不怀好意地眯起眼睛。
「太没礼貌了。我只是要教导下任当主这块土地的传统战斗方式罢了。」
就在这时,我好像看到狐狸学长的背后冒出了摇摇晃晃的闪亮狐狸尾巴,而且还不只一条,二、三、四——
——当我数完九条尾巴的瞬间,我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飘浮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空间中。
这不可思议的空间似乎不受重力影响,感觉就好像位于水底。此外,在我的下方,好像还有一个闪闪发亮的物体。
原来门扉就在那儿。
在神祕空间的幽暗底部,那扇左右对开的大门发出澹澹的燐光,非常好辨认。
我在幽暗中採取游泳般的动作
,好不容易才潜至门扉前方。
从门上的装饰以及造型奇特的门把判断——我一眼便可断定这就是被封印在宵森学园地底下的黄泉之「扉」。
『把门门开。』
狐狸学长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我握住门把后朝四周环顾一圈,但黑暗中除了我以外并没有其他人。
「——真的可以打开吗?」
『假如你真的适合就任当主的话。』
在我耳边轻轻发出的说话声隐含着促狭之色。
『妳一定可以掌控宵见里的一切事物。』
我顿时踌躇起来。
要怎么才能确定自己真的适合就任当主呢?
生来就拥有的诹访部一族能力其实微不足道,要不是有勇太与柠檬这群护卫辅佐我,自己就连晚上十点以后的『轮值』都难以胜任。
除了个性不成熟、修行不够外,我对政治方面也一无所知。就算母亲把诹访部一族之长的位置让给我,我也没有把握镇得住那些不听话的臣子。
「……不过,有一件事我倒是很有自信。」
『喔?』
「我绝对不会背叛自己的眷族、臣民,以及任何隶属诹访部的人。因为我很清楚软弱的自己经常需要他人帮助,所以绝对信赖那些对我伸出援手的人,也努力让他们信赖我。」
原本的恐惧情绪逐渐被好胜心给压过去了。
我将力量灌注在握住门把的手上,缓缓将「门扉」朝左右拉开。
一只金毛九尾大狐从完全开启的「门扉」另一头飞了出来。它径自从后衣领衔住瞠目结舌的我并轻抛在背上,就这样载着我开始奔跑。
『记住这个方法了吗?不过,如果以后需要用到这个的次数太多,我可是会受不了喔!』
九尾妖狐以好似狐狸学长的声音笑道。
***
当我回过神时,自己已经不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空间或九尾妖狐的背上,而是位于化为瓦砾堆的高中部校舍前方。
母亲与山神伯母都在,众长老与里的臣民也齐聚在此。
我不由自主地抬头仰望狐狸学长,只见他依旧搂着我的肩,露出熟悉的笑容。
我赶紧着看自己的手表,其实并没有经过多久嘛。
「……刚才那是?」
狐狸学长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做出竖耳倾听的动作。
「——开始了吗?」
我还来不及追问,就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异样感自我的脚底一路上升至头顶。
刚才还在热烈欢呼的族人们也一个个安静下来并东张西望。
自己的感官变得好敏锐。
只要集中精神似乎就可听到里内所有生物发出的声响。
我还知道有一股足以震撼大地的力量,正从地底下丰沛地不断涌出,几乎快要冲出地表。
——大家都跟我一样有这种感觉吗?
只要静静闭上眼睛,我便可以感觉出位于地下的「门扉」是打开的。
这种情况完全不是两年前饭纲企图以巧计打开时可以相比。被解放的巨大能量从完全敞开的出口喷发,并充斥于我的体内。
「门扉」打开后爆发出的惊人力量流入在本里长大的每一个人身体,同时还在众人的心底烙印下『想守护故乡』的恳切心愿。
学园的钟这时突然响了。
我讶异地环顾四周。
校舍跟钟塔已不复存在,但钟声却依旧准确地重复发出十次。此一讯息代表了学园即将变为异世界的瞬间,亦即「宵见里的逢魔之刻」已至。
那群妖魔鬼怪果然从已经化为废墟的校舍现身了。
在阳光普照的蓝天下,动作僵硬的人体标本开始自己走了起来,就连滑动平台钢琴都一边演奏勇敢的进行由一边冲向校舍外。
本来只在秋天绽放的化妆樱盛大地开花了。如烟火般出现的火球与貌似幽灵的思念体们,也一一发出高亢的笑声并被解放至挍园外。
「……真不敢相信。」
我愣愣地咕哝一句并拉了拉自己的脸颊,好痛——原来这既不是梦,也不是错觉呀!
生长于校园外的行道树也忽然自行拔出根部并踱起步来。
不知从何而来的大群乌鸦降落于地,天空正变成七彩的颜色。
我再度凝神观察世界被「门扉」彻底改变后的光景。
此刻「门扉」正以远远超越两年前圣诞节事件的速度与规模,将力量扩展至整个宵见里,重获自由的怪异现象则头也不回地朝四面八方飞窜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