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七日以往的宿舍生活,本来部只是待在房间里无所事事而已,不过从二月起情况就有了急速的转变。七日开始到操的房间里学习各项舍监负责的事务,或是到真希的房间里聊些感情方面的事。
「七日,妳有喜欢的人吗?」
某一天,真希向她问起此事,七日侧着头回答:
「我对喜不喜欢之类的感情不是很懂」
「难道妳之前部没有喜欢过谁吗?」
真希听到之后简直是目瞪门呆。虽然七日觉得没有必要这么惊讶,但真希还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妳啊,有一半的人生都白活了。」
「是、是这样吗?」
「当然啦!女人是为恋爱而生的呀。」
听见真希说得如此笃定,很不可思议的,七口也开始觉得或许真是如此。不过恋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东西,此刻的她还是一点概念也没有。
七日说出心中所感后,真希紧紧揪着运动外套的胸口部位,装出痛苦的表情向她说明:
「光是待在他的身边,一颗心就会扑通扑通地狂跳不巳,觉得胸口很难受不安到好像只要再靠近一点,对方就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似的。就像是想更进一步,却又伯受到伤害的感觉吧。」
「唔嗯~~」
听完真希说明的七日有点似懂非懂,
「可是,妳和三月接过吻了不是吗?」
但又觉得这些话由真希来说似乎不太有说服力。
「那、那是因为当时的气氛很好,所以才自然而然地就亲下去了嘛。」
为什么光是气氛很好就能够和不是男朋友的人亲吻呢?难道恋爱就是这么一回事吗?七日还是搞不懂。
「总之呢,就是会有心头小鹿乱撞的感觉。像我就是这样。」
听到这句话,七日想起真希喜欢的对象三月。
三月对她微笑时,白己的心里有小鹿乱撞的感觉吗?
「恋爱。」
七日低声玩味着这个字眼,虽然没有什么实感,但也许自己是喜欢上三月了吧。三月与七日,仔细想想还真是不可思议的名字组合。
难道他是命中注定的对象?
想了想之后,七日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结果她还是不懂这到底算不算是恋爱。更何况三月与七日就连彼此都还不认识,只不过是偶然地七日知道了三月的名字而已,对方根本就不知道有七日这个人。
「怎么了?」
真希愣愣地看着七日。
「没什么啦。」
还是先别对真希说好了,要是现在说出来的话一定会被她掐死的。
「我差不多该回去了。」
七日瞥了一眼放在真希房间角落的蛋型时钟之后站了起来,真希看了马上露出不满的表情说:
「妳要走啦?」
「嗯,快到熄灯时间了。」
「晚一点回去有什么关系嘛。」
真希一面说着,一面伸手拿过枕头夹在大腿中间,然后像个不倒翁似的摇来摇去。
「留下来再多跟我聊聊恋爱的事啦~~」
「不行。就快换我当舍监了,所以我不能不遵守规定。」
「说到这个,其实我还满意外妳竞然会答应当舍监呢。」
面对真希的疑问,七日一时也答不上来。但勉强要说原因的话
「我只是觉得可能会有好事发生而已。」
只是如此而已。
「好事喔嗯,房间是会变大间没错啦。」
当舍监的特权就是可以住进一楼最大间的房间。不过操现在还住在那个房间里,目前还看不出她有要搬出去的准备,会不会来不及啊?七日突然有点不放心,心想明天就去问她看看好了。
「那我要回去了,别超过熄灯时间才睡喔。」
出房间之前,七日不忘向真希提醒一番。即使交情再好,还是得贯彻舍监的职责才行。
「是是是。」
在真希略带扫兴的回答中,七日步出她的房间。走廊上还带有些凉意,因为七日一洗完澡就到真希的房间去的关系,头发仍有点湿。走在月光映照下的走廊,七日心中暗自祈祷可别因此感冒了才好。
隔天吃早餐时,七日向操问起搬家的事,只见操露出僵硬的笑容:
「对喔毕业典礼那天我就得搬出去了。」
她一副将还忘了的事情想起来的表情如此说道。
「毕业典礼是几月几日啊?」
「三月七日。」
「七日」
听到和自己的名字一样的日期,七日心里不免觉得这个名字还真是容易被搞混,但同时也注意到距离那天只剩下一个多礼拜的时间了。
「不赶快将行李打包起来的话,会不会来不及搬走啊?」
七日说完后,操点了点头说:
「我想是有点来不及耶。」
操小声地说道。对宿舍里的规定十分严格的她。对自己的私生活却是漫不经心。虽然对这样的她有点讶异,但七日并没有表现在脸上。
「要不要我帮忙?」
「嗯如果妳愿意的话我会很高兴。」
不过操的语气却出乎意料的淡然,样子明显地不太对劲。
「怎么了吗?」
听到七日这么一问,操有些为难的用长长的指甲搔了搔自己的额头。
「没什么啦是关于上大学的事。」
操既然是读艺术科的,应该会报考有美术系的大学才是,但她似乎正为了是否要升学的事而烦心。
「考是考上了是一间有美术系的大学。那是我一直很想念的一所学校,所以能考上我当然很高兴,只不过」
「只不过?」
「我爸爸他」
操压低了声音,双手抱着头欲言又止。
「你爸爸反对吗?」
七日心想八成是为了这个原因,但操却摇了摇头。
「不是,是我爸爸的公司倒闭了」
「什么!?」
七日惊呼一声,随即引来周遭用餐学生的侧目,七日连忙又小声说道:
「倒闭?」
「好像是再加上这年头要重新找工作很不容易这叫我怎么敢去念那所学费贵得吓人的学校嘛。」
这真是个难题。无奈金钱方面的问题,七日也是爱莫能助。
「那妳打算怎么办?」
对七日的寻问,操也只能摇着头不知所措。
「我也很犹豫自已是不是应该不顾一切去上那所大学。」
由于这问题事关重大,七日这时也不好乱给意见。
她只觉得自己什么忙也帮不上。
「我也打听过那所大学可不可以申请奖学金、或是其它办法,不过还是。」
七日本想跟她说声加油,但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操当然也是拼命地在想办法,这时候替她加油只是多此一举。
「我我没办法帮上什么忙不过至少我会帮妳祈祷,希望妳的问题能够顺利地圆满解决。」
这是她尽了最大的努力之后所能够做的鼓励了,操听完以后温柔地微微一笑:
「谢谢妳找妳当下一任舍监,让我觉得我的选择果然没有错。」
听到操这么说,七日觉得这是有生以来最令她高兴的一句话。
但她总有股莫名的不安。
总觉得事情太过顺利了。
不论理由为何,操对她信任有加;不论起因是什么,她和真希现在是朋友。
几个星期前仍是孤单一人的自己,如今却不再孤独。
其实七日很寂寞,也很想要有朋友。
可是,她总觉得自己没有那样的资格,所以七日一直不愿与他人往来。
也因此她是真的很高兴能结识操和真希,能够认识愿意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人。
然而,她又觉得
会不会其实她们很讨厌她?会不会其实她们很瞧不起她?即使她们没有这么想,会不会只为了一点小事就离她而去?
她的心里好不安。
七日总是提心吊胆。担心有一天她们会对她说:
「我讨厌妳。」
如果真的听到她们这么说的话,自己一定会哭出来的。哪怕她已经有心理准备,到时一定还是会悲从中来。在众目睽睽之下放声大哭。
一路上七日净想着这些事,心不在焉地往学校的方向走去。
第二节下课的时候,七日打开走廊的窗户想呼吸外面的空气,正好看到岸直美从她旁边走过。她看起来很不高兴,从走路的姿势就可以感觉得到她的心情相当的差,没事的话最好不要去招惹她比较好。
大约在三天前,七日才知道直美原来是隔壁班的,但她一直没有去找直美把话说清楚,因为她实在不想特地跑到隔壁班去找人。但现在直美刚好经过自己身旁,要是错过了这次机会,不知要等到何时才能跟她说得上话,于是赶紧追上前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叫住她。
「呃,岸同学?」
回过头来的直美瞪着七日,不悦地说道:
「干嘛?」
七日不禁想打退堂鼓,不
过她还是强忍住这个念头开口说:
「我有话想跟妳说。」
「所以我问妳要干嘛啊?」
「呃、就是那个、藤井真希有事要我转告妳。」
说到真希的名字时,板着一张脸的直美脸色更难看了。
「那个她没有抢妳的男朋友,应应该说那是一场误会。」
听到七日支支吾吾地连话也说不完整,直美便揪住她的衣袖不让她再继续说下去。
「是怎样?是她拜托妳来说情的吗?」
「不不是这样的。」
「到底是哪样?妳说啊?」
「就是那个、其实不是藤井同学的错是」
七日觉得好想哭。说的话既辞不达意,也不知道该怎么圆满收拾这个局面。直美简直把七日当成敌人似的,带着愤怒的眼神直直地看着她。
「那个唔、呃就是呢,我觉得谁都没有错。」
「妳说什么」
像是要压过直美愠怒的声音,七日拼了命地表达自己的意思,希望能消弭直美的怒火。
「喜欢一个人是没办法控制的不管责怪哪一方,既然已经喜欢上了那也没办法啊所、所以岸同学妳妳能不能原谅藤井同学?」
「妳在说什么蠢话。」
直美有点不可置信地瞪着七日。
「妳是白痴吗?妳该不会以为这样就能说服我吧?」
「可是」
「告诉妳,我就是看不惯她明明是升学科的还对男人抛媚眼,那些书呆子只要乖乖地去念他们的书就好了。」
直美不屑地说,但她的态度让七日忍不住动了旰火。
「为什么?」
她开口问道,七日也明白自己提高了音量。
「这跟她是不是升学科的根本就没有关系吧每个人都会喜欢上人、或是希望被人喜欢不是吗?为什么?为什么升学科的人就不可以谈恋爱?」
被七日这么一逼问,直美不禁往后退了一、二步,然后说:
「妳、妳为什么要帮升学科的人说话?」
「那妳又为什么要讨厌升学科的人?」
升学科。一提到这个名词,七日的脑海里就会浮现学生会长三月的脸;奇怪的是,
浮现的竟然不是真希的脸。
「升学科里也有好人啊。」
至少三月他是好人,虽然两人连一句话也没交谈过,但七日不知为何就是知道。
「妳、妳少废话!反正我就是讨厌升学科的人不行吗!」
直美一说完,便匆匆逃进了教室里。
上课钟声响起,只剩下七日一个人在走廊卜若有所思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在前来上课的老师的催促下回到教室。
在课堂上,七日仍然像往常一样盯着窗外的风景。
看到升学科的纯白校舍。就会想到学生会长正在那栋数舍的某处上课,然后心跳便会开始加速。为什么心跳会加速呢?她还是不懂。明明没跟对方说过半句话,却一直让自己魂牵梦萦。忘不了三月当时对着自己微笑的脸、之后又认真上课的脸。不知道为什么,七日就是无法忘怀。
如果能够,她好想现在就打开窗户展翅飞翔,飞向那栋纯白的校舍,如候鸟般飞离现在所处的地方、飞上那栋雪白校舍的顶挥呐喊,一吐此刻心中的烦闷。
可惜自己终究只是个普通科的学生,现在还被直美没来由地怨恨。结果还是没有人会喜欢她,再说自己也没有翅膀,她总觉得那栋白色的校舍是不可能接受自己的。
原以为接下舍监的工作会有什么好事发生,但现实却是根本没有好事降临在自己身上,只是让自己更为孤单而已。自己是孤独的,七日的脑海中净是这种负面想法。
『好孤单。』
她不经意地在笔记上写下这几个字,然后在世界史课本里的伟人图片上加了对话框。
『我好孤单!』
历史上的人物接连发出呐喊。达文西、米开朗基罗、玛丽皇后、哥伦布、牛顿,大家部在呐喊。
我奸孤单!
那一定是他们的真心话。
大家一定都很寂寞。不论自己有过什么丰功伟业、不论自己有多么无恶不作、不论有多少人对自己赞誉有加或是贬得一文不值,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话,到头来都是一样地孤独。一个人是很寂寞的,而且是无可救药地寂寞。
七日亦是如此。
她总是装作不需要朋友的样子,所以一直部是孤伶伶地一个人。
其实她很寂寞。
可是,自己却又无可奈何。
七日心想。
这是无可奈何的事。
就像直美一味地讨厌升学科的人一样,一定也有很多人讨厌她。
大家一定都知道她的父亲是被她害死的,所以每个人都瞧不起她,一定是这样的。
妳这个杀人凶手。
妳这个杀人凶手。
他们一定在心中如此咒骂着自己。
我不可能拥有幸福。
也不可能遇上好事,
更不可能交到朋友的。
这一辈子,永远都不可能。
什么也不会改变,只有时间在不断流逝,
忧郁。虽然这个汉字她到现在还是不会写,也不知道英文要怎么说,可是她知道忧郁是什么样的心情。
到了午休时间,心里明知若不快去买面包的话今天的午餐就没有着落,但因为实在没有食欲,七日只好呆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望着窗外的光景已经吃完午餐的学生们带着篮球往体育馆走去:想要一起吃午餐的女学生们,拿着便当并肩走着。
突然,七日在中庭的走道上发现了三月的身影,目光便不自觉地追随他,追随那件白色制服。
真希像是追着三月般走在他的后头,两人似乎正在交谈,看起来感情很好的样子。
他们感觉离自己好遥远,不论经过多久,不论她怎么做,似乎都到了不他们两人所在的地方。
遥远的山之彼方。
唉,幸福果然只存在于远遥的彼方。
正当七日这么想的时候,楼下的三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拾起头来,在那一瞬间,七日与三月四目交会了。
七日不禁低下头躲了起来。
四目交会。
我们四目交会了。
虽然自己也觉得那又如何,
可是,我和他的确四目交会了!
七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手放在胸前,可以感觉到心脏跳得好厉害。
「怎么办?」
心头小鹿乱撞。这不是错觉,她真的有心动的感觉。
七日想起了自己对直美所说的话。
喜欢上一个人,那是没办法控制的。
可是
「怎么办?」
说不定,自己真的喜欢上他了。像我这样的人,却偏偏喜欢上了升学科的模范生。
是因为他功课好吗?还是人长得帅的关系?
大概,两个都不是。
或许是有心动的感觉他向七日微笑的那个时候。
也许从那一刻起,七日就喜欢上他了。
所以在真希的房里发现三月的照片的时候,才会不由自主地有那样的反应,才会对直美鄙视升学科的态度大为光火。
得到这样的结论,七日抬起头看着天花板。
就算自己明白了这一点,她又能如何?
真希说她正在追三月,那么自己总不能横刀夺爱吧?
更何况三月是绝对不会看上自己的,纯洁无瑕的三月,与一万秽的白己根本就不相衬。
七日紧抱着膝盖,缩起身子。
她努力地想要忘掉这种感觉。
可是,三月的身影却一直萦绕在她的脑海里。即使她再怎么努力,就是抹灭不了、挥之不去;越是想忘掉,对他的思念就越强烈。
这种事还是第一次。七日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喜欢上一个不曾面对面交谈过的人。可是七日的确对三月有感觉,如果可以的话。她想更接近他,想要牵他的手。
「怎么办怎么办?」
星期五的下午,对三月的思慕之情越来越强烈的七日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喃喃地不断反复着这句话。
头又开始痛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七日觉得有点想哭。
*
「怎么了?」
见到三月一直望着二楼的窗户,真希好奇地问道。
「没什么。」
虽然嘴上这么回答:心里还是很在意的三月依然望着窗户。他确实看到那扇窗户旁有一名少女,是曾经在上课的时候向三月挥手的那名少女。
「窗户旁边有人吗?」
「我不是说没什么了吗?」
或许是自己多心了,三月总算栘回视线看着真希。只见她不满地鼓起了双颊说:
「谁叫你心不在焉的。」
「什么啦看一下不行喔。」
三月在真希面前已经不再掩饰自己的本性了。因为他觉得如果不这么做,到时候一定又会被真希吃得死死的。
「我又没说不行。可是你不觉
得一直呆呆地看着窗户,还对别人说的话充耳不闻的人很没礼貌吗?」
真希反驳道。老实说。三月对最近老爱千涉他的举动的真希觉得很烦。环顾四周,确定小庭里没什么人之后,三月才松了口气。要是被别人听到他和真希的对话那可就惨了。
「是妳自己要跟过来,然后还叽哩呱啦地说个不停的吧?」
「你怎么这么说嘛,人家可是很认真的耶。」
「最好是啦。」
无视于真希的解释,三月又迈开步伐前进。
「你不觉得你最近好像都魂不守舍的吗?」
经她这么一说,三月这才猛然惊觉。
的确如真希所言,最近他满脑子部在想那个少女的事。那个不知名、就连声音也没听过的普通科的少女。
他犹记得少女用她那头漂亮的黑发绑成的两条麻花辫。
还有轻轻向自己挥舞的小手。
三月一对她露出微笑,她便害羞的低下头去。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女孩。
总觉得她很像某个人。是谁呢?想不起来。
「涩谷?你怎么了?」
脑海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蠢动着,一颗心动摇不已。
「好痛!」
三月突然觉得头很痛,就像是大脑被什么东西压迫着的感觉,只能痛苦地抱着头呻吟。真希见状连忙伸手扶住他。
「你没事吧?」
「可恶又来了。」
以前顶多一、二个月才发作一次,最近次数却十分频繁。光这个月就发作过几次了?应该有三、四次吧?正确的次数他也记不清了,只知道在极短的期间内就发作过好几次。
「涩谷?」
身旁真希的声音像是从远方传来,感觉意识好像正在抽离自己的身体一样。有种好像要变得不是自己似的不安、恐怖与焦虑使得双脚抖个不停。三月将手搭在旁边的树上,撑着身体不让膝盖跪地。
「钦、你?」
真希惊慌地想要扶起三月,手却被三月甩了开来。
「别碰我!」
「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吧?你真的没事吗?上次也是这样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
「我不知道可恶怎么回事。」
看到三月的额头上冒出冷汗,真希拿出手帕帮他将汗拭去。
「妳居然会带手帕真是一点都不适合妳。」
「你还有心情说笑啊?我带你去保健室,来,把手搭在我的肩上。」
说完,真希硬是拉过三月的手,搭在自己的脖子上。她的胸部碰触到三月腋下的部分,柔软的触戚隔着制服传来。
「妳老是这么强势。」
「别逞强了,快走吧,不然我就把你打晕了再把你拖到保健室去喔。」
在真希像是在硬拖着人走的搀扶之下,三月一步一步地跨出脚步,但感觉好像快昏过去了,就好像自己的意识长出了翅膀,想要飞上屋顶去那样。
「前不久我也带过我们宿舍的女生去保健室跟她比起来你们男生真的很重耶。」
真希边走边不经意地提起这件事。意识蒙胧的三月听着她说的话,忽然对真希那时带的人感到好奇。
脑海里好像有什么在不停翻搅。
是某个人、某个女生的声音与思绪。
他不知道那是谁,只知道那不是自己,而是某个人心里的各种思绪。
好孤单。
听得到一个声旨在他的头脑里回荡不已。
那个人孤独的想哭,无助地伤害着自己,还呐喊着她好孤单。
我好孤单。
到底是谁的叫声?
那声音是如此强烈,强烈地令人感到悲伤。
「涩谷你还好吧?」
真希的声音将二月拉回了现实。
「欵,拜托你走好一点好不好,快倒下去了啦。」
他知道直一希正拼命地撑起自己的体重,但双脚就是使不上力。
「妳干嘛那么拼命啊?」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可没薄情到看到自己喜欢的男人走路都走不稳了还见死不救。」
「这句话还真不适合由妳来说。」
「我知道,关于这一点我很有自知之明!不过还是不能丢下你不管!」
于是三月就在真希的帮忙下,好不容易被拖到了保健室。真希没敲门便直接开门进入。一进到保健室里面,只见保健老师羽住一脸愕然地站了起来,眼镜也随着起立的动作滑落,她连忙用手托住,眼镜才没掉到地上。
「他怎么了?」
「他身体好像不舒服可以让他在这里躺一下吗?」
真希一开口,看着两人的羽住不禁傻眼。
「妳最近好像很爱带人来保健室喔?」
羽住语带揶揄地说道。
「上次是同宿舍的女生,这次是学生会长下次会是谁呢?」
羽住一面用分不出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语气嘀咕着,同时量了三月的体温并察看他的身体状况。
「又不是我害他们这样的!」
真希有些心虚地别过脸去。羽住继续检查三月的身体,然后说:
「好像没发烧应该是贫血吧。以前曾经因为贫血而晕倒过吗?」
三月摇头,他并不是体弱多病的人,也没有什么明显的毛病,只是有时候会头痛而已。羽住双手抱胸,「嗯」地陷入了沉思。
「你的症状和之前来的那个女孩子很像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精神上的因素吗?」
三月不理会正在思索着各种可能性的羽住,径自站了起来对她说:
「那个我已经没事了。」
事实上,头痛和晕眩感的确已经消失了,脚步虽然有点不稳,但慢慢走的话还不成问题。他可不想再给羽住做一堆检查,而且如果跟羽住说出实情,她一定会怀疑他的精神有问题。,像是在做白日梦似地在脑海中浮现某人的脸、声音、光景,这种事他哪说得出口。
「等一下啦。涩谷!」
真希拉住正要离开保健室的三月。
「你就让老师好好检查一下嘛!你真的不太对劲耶!」
听到这句话,三月转身看着真希逼问她……
「我哪里怪了?妳是说我不正常吗?开什么玩笑我很正常,我正常的很!」
眼前的真希让他莫名地感到厌恶。自从真希开始缠着他之后,他就变得很反常。可是他不想承认,因为要是承认了,就等于将自己之前辛苦建立起来的一切全部归零。
「涩谷你不要那样子自暴自弃嘛。」
羽住表情有些尴尬地看着二人的口角,但也只是在一旁袖手旁观,似乎是还在犹豫要不要出面排解学生之间的争执,不过依目前的情况来看,并不适合第三者出手干涉。三月用力甩开了真希的于之后,朝门口的方向走去。
就在此时,保健室的门传出了叩叩的敲门声。
「报告。」
有礼貌地报备了一声之后再进入保健室的,是那个二门曾经对着她微笑的普通科的女学生。
「啊。」
一看见三月,那个女学生吓了一跳,在门前尴尬地低着头站着不动。接着在露出了犹豫的表情后便往后退了几步,转身跑出保健室。
「别走!」
三月下意识地出声叫住她,但女学生还是头也不回地逃的不见人影。
「刚才有人来过吗?」
真希走近三月纳闷地问道。但三月没有回答,只是愣愣地站在门口。
一面感觉自己胸口那阵突如其来的悸动。
*
怎么办?
离开保健室后,七日脑海里只想着一件事。
这真的是恋爱吗?
她扪心自问,七日想起当她问真希恋爱是什么的时候,真希曾经这么说过:
『光是待在他的身边,一颗心就会扑通扑通地狂跳不已,觉得胸口很难受不安到好像只要再靠近一点,对方就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似的。就像是想更进一步,却又怕受到伤害的感觉吧。』
七日停下脚步,用手摸着胸口其实根本不需要摸的,但为了慎重起见确认自己的心跳。
心儿怦咚怦咚地直跳个不停。
心脏跳得好快!
七日心下明白,这并不是因为从保健室一路跑过来的关系。因为在那之前,她的心脏早
就像在敲警钟一样地狂跳不已了。
回想自己方才的行动。
她到保健室去,本来是为了上次的事想要向羽住道谢,结果在那里遇到了三月。他就站在自己眼前,七日的心跳不由得开始加速,心想如果再靠近他一步,对方一定会听到她的心跳声,所以她才转身逃走的。
就算如此,她还是想要更接近他。
哪怕只是一小步也好。哪怕只是一小步的距离,她也想多靠近三月一点。,然而,七日没有那样的勇气。
怎么办?
七日心想自己是真的喜欢上三月了。如果真希的话是正确的,那么现在的她绝对是坠入情网之中了。
当七日转身逃跑时,背后传来的那声呼唤应该是三月的声音吧
,七日的脑海里响起了好几次那个声音。
那是她第一次听到三月的声音。不会太低沉,有点干涩的声音。彷佛曾经在哪儿听过,令人怀念、温柔的声音。
就像听到一首悦耳动人的歌曲般,那道声音通过七日的耳朵,在脑海中不断萦绕。
虽然只是一句话,他的声音却彷佛烙印在自己的记忆上般,挥之不去。
心跳比刚才更激烈了。七日缓缓地吸气、吐气,但还是未见改善。
我恋爱了。
七日更加确定,确定自己喜欢上了那名少年。喜欢上了彼此不曾对话过、不曾接触过、不曾有过交集的涩谷三月。
这么一想,她突然觉得好难为情。七日感觉到自己的脸颊正泛起红晕。
「怎么办」
真希也喜欢三月啊。
七日再次将手放上自己的胸门。
她约心,依然阵动不已。
隔天早上,七日在精神极差的状态下醒来;或者应该说,她几乎彻夜没睡,因为她满脑子都在想三月的事。
别想了,忘了吧。即使这么告诉自己,闭上双眼之后,三月的脸依然会浮现在眼前,对着七日喊着:
「别走!」
听来有些干涩、温柔的声音深植耳中,怎么也无法消去。
不过就算睡的不好,舍监的工作仍然得做。就在七日边叹气边吃早餐时,晚来的真希在七日的对面坐了下来。
「妳的身体还好吧?」
真希劈头就向七日问道:
「昨天妳有去保健室对不对?不过,我总觉得妳那时的样子不太对劲。」
这时七日正把饭送入口中,为了回答,她嚼也不嚼地硬是把饭一口吞下。
「嗯,我没事。谢谢妳。」
但七日也只是简单地回答真希而已。平常七日都会想要再和真希聊上几句的,但她今天却没有心情,内心只是不断涌上对真希的罪恶感,甚至不太敢正视她。
真希也不知是否有注意到七日的不对劲,呵欠连连地用筷子搅拌着味噌汤。
是不是该跟真希说出实情呢?
这样的念头一瞬间闪过七日的脑海里,但七日立刻摇头打消了这个念头。,她怎么可能说得出口呢。
再说,她一直认为自己是不可以喜欢上任何人的。
结果直到吃完早餐,她跟真希都没有聊上几句。真希是属于早上比较没有精神的人,对七日话很少这件事似乎并没有察觉到有什么异样。
确认餐厅里都没有人之后,七日站了起来,然后像往常一样四处巡视宿舍的门窗是否关好后,收拾好书包走出自己的房间。今天她实在没有心情上学,但就算请了假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怀着忧郁的心情。七日踏出了宿舍大门。
她觉得脚步好沉重,明明就快迟到了,却无法再走更快。第二即课是国语,不会又要点人起来朗读诗词了吧。
「遥远的山之彼方。」
七日喃喃地念着以前读过的诗。不知道为什么,她对这首诗印象特别深刻。
「有人说,幸福住在遥远的山之彼方。」
幸福。幸福。幸福。
幸福只存在于山的另一端,那是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所以自己是得不到幸福的。从父亲去世的那一天起,她就知道自己是活在距离幸福很远的地方,她相信那一定是上天给予自己的惩罚。
一定是那样没错。
「遥远的山之彼方。」
她又出声念了一遍。
「遥远的山之彼方。」
毫不理会旁人的目光。
好远、好远,遥远的山之彼方。幸福只存在于那里,并不存在于自己身边。七日觉得好孤单,好悲伤。
「遥远的山之彼方。」
当七日再次念出这句诗时,她感觉到有人在她旁边。
「早安。」
有个人用很温柔的声音在跟她道早安。虽然她只有听过这个声音一次,但不知为何,即使不看脸,她也能知道声旨的主人是谁。
「早安。」
七日转过头打了招呼。
站在眼前的是三月。涩谷三月。
「妳、刚才、在唱歌吗?」
大概是因为怕上学迟到而一路跑过来的吧,三月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地询问七日。
「咦?」
面对突如其来的问题,让七日顿时不知所措。
「妳刚才是不是在吟诗啊?」
「啊,嗯是最近在课堂上学到的。」
「那妳知不知道上一句是什么?」
七日虽不明白他为何这么间,但还是老实地回答:
「有人说,幸福住在我记得是这样。」
「幸福幸福吗。」
三月似乎领悟到什么似地喃喃自语后,露出了有些不可思议的表情抬头望着远方的天空。
「原来,那里有幸福啊」
他低声说道,语气听起来有些高兴。三月回头看着七日笑着说:
「自从妳上次向我挥手之后,我就一直很在意妳呢。」
「这、这样啊。」
七日的心脏又开始剧烈地跳动,简直像是要爆炸了一样。总觉得要是再靠近他一步,自己一定会当场晕倒。
七日果然是喜欢上三月了。
虽然很唐突,但她怎么也克制不了这份情感。
「有人说,幸福住在」
三月喃喃地念着那句诗词。
「遥远的山之彼方吗。」
正当三月的声音在脑海中回响的同时,七日出现了和平时发作时同样的症状。犹如白日梦般的感觉,一片白茫茫的视野,浮现出的光景与某人的脸,以及隐藏在其背后的思念。
七日只觉得头痛欲裂,结果脚步一个没踩稳,就这么倒了下去。
「妳怎么了?」
三月惊讶地将手仲向七日想扶住她。
不可以!
七日在心中大喊,因为如果再继续靠近的话,她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但是太迟了,三月干燥的手掌已经抓住了七日的手臂。
身体里仿佛有电流流过一般,好像柯什么东西流入了脑中。
耳里传来别人心中的呐喊。
那个人和自己一样,是个不想待在这个世界、对现在的自己抱持着疑问与不满,却又无
可奈何,内心饱受折磨的人。他正在呐喊、挣扎、痛苦着。
三月扶住差点倒下的七日时,七日朝着他笑了。
原来是这个人的记忆啊。
不知道为什么,七日直觉地这么认为。
当她回过神,她发觉自己正泪流不止。然后在下个瞬间,七日便失去了意识。